到底要不要抱他去洗澡?晓星尘犹豫了好半天,终是觉得他身上脂粉味太重,这么一睡恐怕连被褥都要污染,做了一番无谓的挣扎,认命的扶着人脱了衣服扔进浴桶。
晓星尘不停安慰自己,从前也不是没脱过,给他治伤时,给他洗头时,这种事做过无数遍,当初只不过看不见而已,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他闭着眼拿着毛巾在薛洋身上来回揉搓,力气用的不小,仿佛要把他身上别人的味道清洗个彻底,又似乎是在发泄找到他之后,拥堵的无法纾解的愤懑。
洗完澡绞干头发,再把人抱去床上,晓星尘已经累出了一身薄汗,动都不想动了,他把薛洋塞进被子里,连衣服也懒得给他穿,靠坐在床头上呆呆楞楞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他似乎是睡着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嘟囔了一句晓星尘,但眼睛很累,很沉,连一双腿伸进了他怀里都不想挪开,晓星尘动了动僵疼的脖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有薛洋的梦,所以才会听到薛洋微笑着甜腻腻喊他的名字。
第6章 镜中水月
睡醒时已经快中午了,晓星尘微抬了眼皮就看见薛洋抱着被子靠坐在角落里,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晓星尘若无其事移开双眼,侧过头掩住脸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薛洋见人不理他,脸上神色更是复杂难解,墨迹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道:“是不是你给我脱的衣服?又给我洗了澡?”
晓星尘点头道:“这里也没别人。”
薛洋胸膛狠狠起伏,似羞似怒又疑惑又惊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精彩极了,喃喃道:“你把我全身上下都看了摸了?”
晓星尘下了一半的床,硬生生停了下来,又冷又硬的说道:“在我心里,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脱了也就脱了,再者你我都是男子,看了又怎样?是你要我给你洗的,不要什么都赖我,我不会负责的。”
“负责?”薛洋被气笑了,一脚踹过去却踹了个空,气愤道:“你想的美,谁要你负责了?我脑子有病才会找男人负责。”
“那正好。”晓星尘不以为意,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睡出来的褶子,拿过竖在床角的霜华剑背在身上,沉声道:“你伤已经好了,我替子琛和你道歉,或者以后有机会让他亲自登门,我们就此别过。”
薛洋愣愣的看着他:“你要走?”
“不然呢?”晓星尘别过身子偏头看他:“你在这儿过的挺好,我本不该来打扰你,忘了的就忘了吧,只盼你今生无忧,莫要再牵扯到是非之中。”
薛洋冷呵一声,握起残缺的左手,不屑的挑起唇角讥讽:“该忘的早就忘了,不该忘的却也永远忘不了。”
他似乎咬牙切齿,对某种东西有着深切的恨意,这一瞬让晓星尘几乎以为,他仍是从前恶到极致的那个薛洋,对复活他执着又锲而不舍,不懂放弃也不懂迂回,仿佛只要困着晓星尘,骗着他,哄着他,就能让晓星尘只为他一人降落。
却偏偏在封禁的潜意识中,纠结的无所适从。
是不是远离了自己,只要不让他想起来,不给他揭开过去的机会,是不是一切都会好?
想的很好,决心下的也并不是太难,然而错乱的时空仍旧不紧不慢的重演,缺了魂魄又如何,神智不似从前又如何,也挡不住一切想要觊觎他,想要破坏诱导他的人。
窗外是刺眼的光,开门时明媚的仿佛那些隐藏的肮脏都是臆想出来的假象,晓星尘吁了口气,推门的手还没放下,一道人影从院门外逆光踏步而来。头戴金色罗纱帽,眉心一点朱砂,长了一张无害的娃娃脸,似乎每时每刻都面带笑意,一身金色雪浪袍沉稳内敛,耀眼夺目的仿佛在万花丛中赴宴荣归。
应是太阳太烈了吧,不然怎么会突然头晕的不可自抑,原来兜兜转转一切都是自以为是,该来的还是会来,时光可以逆转,他可以重回过去,重活一回,却依旧阻挡不了薛洋该走的路,该有的命运。
来人只略微一打量,就收回了视线,毕竟双方都是陌生人,一直盯着看绝对不太礼貌,而面面俱到,八方玲珑的人,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晓星尘半垂了眼,显的有些泄气,跨出门外的一只脚不情不愿的又收了回来,他不出声,对方显然不觉得尴尬,扬是一抹恰到好处不会惹人厌烦的笑容,轻问道:“这里可是薛洋的家?”
晓星尘堵着门不走也不让,僵持了小半会儿颇有些自暴自弃的闷声道:“进来吧,他在屋里。”
一个迎枕对着他的后脑勺砸了过来,始作俑者怒气冲冲的喝道:“晓星尘你什么意思?我衣服都还没穿,你让谁进来了?”
晓星尘浑身一僵,慢腾腾挪了半边身子,一脸的冷清,不知道是被人砸到后背而生气,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而微微担忧。
薛洋胡乱穿了衣服下床,急的好几次才套对了袖子,他捏着腰带狠狠龇牙,对门口站着的晓星尘愤愤道:“你太过分了,明知道我还在睡觉,居然敢让别人进来,你看了我还不算,还要别人也来看吗?”
门外一步之遥的人仍然面带笑意,看了眼晓星尘冷凝的脸将心底疑惑压了又压,拱手作揖道:“原来这位就是明月清风晓道长,久闻大名,实在百闻不如一见,晓道长果然风姿无双,在下兰陵金光瑶,失礼了。”
对方自报家门,晓星尘再不说话已是说不过去,只得垂了头弯腰回礼:“兰陵敛芳尊美名远扬,在下早有耳闻十分佩服,薛洋...正是我身后这位,不知你找他可有什么事?”
他让出半边身子,薛洋正歪歪斜斜站在他身后,黑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其实若是银子也就好办了,晓星尘微微叹息,该来的挡不住,金光瑶找薛洋什么事,如今再清楚不过,可他又能如何,他拦不住薛洋,也拦不住金光瑶,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丢开薛洋自己走是暂时是不可能了,若任由薛洋随金光瑶去了金麟台,只怕下一次见面,又是隔着常氏五十多条人命的血海尸山,那么这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他依旧不会原谅薛洋,依旧对他的所作所为深痛恶绝,两人之间也再没有转圜之地。
薛洋瞪着眼不发一言,金光瑶倒也不在意晓星尘替他回答,只是好奇朗朗明月怎么会和人人避之不及的流氓在一起罢了。很快,他看着衣衫不整的薛洋,脑子里粗粗过了一圈两人的关系,悠然答道:“实不相瞒,我在兰陵的时候曾听人提起过夔州有一风光霁月的伶俐少年,适逢父亲派我下山办事路过此地,就想着来看一看这位小公子,问他可愿意同我去兰陵,做一做我金家的客卿?”
薛洋揪着腰带打转,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晓星尘垂到一边的手,乍然听闻这人是来找他的,着实有些不耐烦,拧了眉烦躁的不行:“客卿?那是什么东西?”
金光瑶弯唇一笑,大大方方道:“薛小公子真是可爱,客卿不是东西,是要你去我家做客玩耍罢了。”
薛洋似乎是在认真考虑,更是略带挑衅的看着晓星尘,晓星尘暗道不好,却也不知道此时能做些什么,薛洋已经勾着头询问:“你家有糖吗?”
晓星尘的脸瞬间冷了下去,皎洁月光不小心钻进乌云之中,拨弄了半天才堪堪露出灰黑的脸,金光瑶无知无觉满面春风的点头:“自然有,有全天下最好吃的糖。”
“那金丝卷和枣泥糕呢?”
“也有。”
“糖葫芦有吗?”
金光瑶灿然一笑道:“只要薛小公子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我家里通通都有,就算没有,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这么好?那...”薛洋歪头指着他身上的衣服笑眯眯道:“这衣服也好看,我能穿吗?”
金光瑶越发觉得这人迷糊的可爱,忍不住生出怜爱的感觉,越发温柔道:“只要你和我走,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送给你。”
薛洋果然拍手道:“那我去,现在就去!”说着就去挤开晓星尘,只这么一挤,晓星尘顷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冷冷清清道:“他年纪小不懂事,敛芳尊能不能容我和他说几句话。”
虽说是询问,却少见的强硬起来,金光瑶只当他要交代薛洋什么,自然不会阻拦,谁知晓星尘拎着薛洋的后腰,就把人拖去了屋子里靠后的角落。
薛洋兀自挣扎,口中嘟嘟囔囔的只想骂人,却在触及晓星尘隐含怒火的双眸时,不知怎地再也骂不出口,只气冲冲的盯着他,几乎想在他脸上凿穿个洞来。
晓星尘微阖了眼,将无处安放的错乱心跳压了又压,才低低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吃糖的吗?”
薛洋瘪了瘪嘴翻眼道:“我又想吃了不行吗?”
晓星尘冷笑一声:“你只是不想要我给的才对,何必要找借口,我只问你,你果真要和敛芳尊去金麟台?”
薛洋有一瞬的怔忡,不明白为什么晓星尘说起自己是不想吃他给的糖时,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却又恍然觉得他说的分明是事实,自己就是不想和他有所牵扯,他对这种感觉很是抗拒,只要一想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就满心烦躁和不安,于是他把这种理不清的情绪,通通称作是对晓星尘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