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的事他确实不便轻率插手,所以他也没有立场再强留薛洋。
这边薛洋看宋岚垂眼无语,也不多做无用功,告诫道:“看好晓星尘老老实实呆在白雪阁,最近不要多管闲事,晚上我再来送其他祛毒的药。”
薛洋交待完说走便走,宋岚一阵阵头疼,晓星尘固执的要死,一旦心中想明白,又怎么会是他拦的住的,他直愣愣看着药碗,心道这人现在还不清醒,也不知道用勺子喂的进去不?薛洋真的是掐着下巴灌的?他一边为难,一边端着药走近病榻,结果又被榻上、被褥上、晓星尘身上大片大片的药渍污迹弄得洁癖再次上头。
“对不住了,星尘!”
宋岚思索片刻决定速战速决,拽起昏迷的晓星尘,一把捏住鼻子,人刚一张嘴呼吸,宋岚就一碗汤药灌进去,不等晓星尘难受的往出吐,便合住他的嘴,把下巴一抬迫使他的好挚友咽了下去,快的就连勺子都没用得上。
而这边薛洋刚回金麟台,便直奔芳菲殿打算取药,里面金燃正和金光瑶叽里咕噜不知再说些什么,乍一看见薛洋,惊了一跳,立刻就闭了嘴。
金光瑶看着面无表情翻找药物的薛洋,笑眯眯问道:“成美啊,近日劳烦你为金麟台忙前忙后了,以后有什么杂事善后之类,交给阿燃就行,不必亲自忙活,一整夜的连觉都睡不好。”
“金燃。”薛洋不理会金光瑶的一语双关,反而斜睇着快躲进椅子里的小少年道:“你这么怕我,是经常在背后说我坏话,心虚的吗?”
“谁?谁心虚了!”金燃紧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左右一看,见薛洋和金光瑶两个人都正盯着他,立刻泄了气重新坐下来,耷拉着头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把人救了送去就得了呗,还要动什么恻隐之心陪着晓道长一夜未归?假公济私!擅离职守!四年了都,他又不是为你受的伤,你心疼什么?藕断丝连……”
金燃一气说完,瞧见薛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脖子一缩歪到金光瑶身边,“小叔...你看他,那么凶。”
金光瑶拍了拍金燃的头,微微笑道:“成美,阿燃说的也没错,我并非硬要拆散你们,而是你们之间确实还是不要有那么多瓜葛的好,他走的路是他自己选的,而他选的那条路上并没有你,你不在他起点,也不在他终点,你们既然背道而驰,就永远也无法并肩作战。”
薛洋瞳色一暗,又想起晓星尘满身狰狞的伤口,自己若是晚去一步,看到的恐怕只能是晓星尘的尸身了,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再次没有晓星尘的存在会是什么样。他费尽心思为他补魂,又甘愿烈火焚身,用魂魄做灯油令时空逆转,为的不过是再能看见活生生的一个晓星尘……
金光瑶见他满脸的苦涩不忍,也收起了笑容,站起身直视着薛洋问道:“薛洋,你在后怕自责什么?心疼他受伤?怪自己没能保护他?还是怕他再一次死去?”
这一番连问让芳菲殿陷入了沉默,金燃不懂这今生前世的曲折,却能读出气氛里的肃杀,他能感觉出薛洋的矛盾,但他不敢出声,不知为何,他预感这几个问题的答案,正是困扰薛洋的结症所在。
见薛洋一副默认的态度,金光瑶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成美啊,你可知什么叫做锋芒毕露、不懂收敛?你总是把晓道长前世的陨落归咎在自己身上,然后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让他活着,但我作为世家子弟一员,可以告诉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哪怕前世没有你,他也注定悲惨收场,因为在世家眼里他太狂傲了。”
金光瑶瞥了一眼沉默的薛洋继续道:“霜华一动惊天下,举世无双的强大妙人,却要推翻仙门世家盘根错节的腐朽老根,谁会容他好活?哪怕不引导他去插手你的仇恨让你们两虎相争,世家们也有各种手段让他死的很难看。”
“你说的这些弯弯绕绕我都知道,你也不必担心我中途反水撂挑子不干,我虽是个流氓,但不仁不义的事我还真没做过。”薛洋抬起头,无神的看着桌上被金燃拿来撕着玩的麝香百合喃喃道:“只是,我不想他死。”
金光瑶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那株被掰扯的七零八落的百合叹道:“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我也确实是为了你好,我且问你,你这些年过的不好?不自在吗?换作以前,假如没有他,你后来也不会日日惊惧难安,数年锥心煎熬,既然好不容易撇清关系,能做一只雄鹰振翅长空,为何偏要再去做那短命的扑火飞蛾?”
薛洋登时讽道:“你倒是活明白了,敢情你原来不是个短命的。”
他说完拿起药转身就走,也不顾金光瑶和金燃在背后傻眼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好半晌金光瑶才反应过来,语重心长道:“阿燃,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可要加把劲,多努力努力了。”
金燃结结巴巴道:“小叔你...你说什么?这又管我什么事?”
金光瑶给了一个晦暗莫名的眼神:“那药贵的很便宜了外人你不心疼?你要想办法把外人变成自己人才不会浪费。”
金燃蹭的站起来摆手:“小叔这不行,我对晓星尘不感兴趣的,我只喜欢阿洋哥,咦?”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的薛洋?”
金光瑶的心拔凉拔凉,背着手回了内殿,心道金燃这么笨的一个人,能行?不过他很快安慰自己,那晓星尘前世今生过了两辈子,也没见得有多聪明,否则这次也不会又被世道鞭策成了这副模样。
薛洋来去匆匆,再到白雪阁已经是傍晚,残阳如血,半边天都是红色,用过晚饭的白雪阁弟子,几个几个的走在一起,煞是热闹,偏的宋岚住的院子死气沉沉,安静的过分。
晓星尘还没清醒,住的院子没有亮灯实属正常,怎么就连宋岚住的院子也看不见灯光?薛洋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一直到手指尖攥的青白,内心依旧是挣扎不断,乱成一团。
天色越来越沉,最后一道光也随着沉下去的落日消失不见,整个院子黑的模糊不清,薛洋终于狠心进了宋岚的屋子,打算把药交给宋岚,再由他转交晓星尘,而自己,就权当从不曾遇见过这样一个人。
金光瑶说的不错,他们之间本就是敌对关系,哪有谁对不起谁,正是有了感情,才显的脆弱,显的你多我少无法平衡,才把从前做过的事当作解不开的枷锁,当作无法释怀的亏欠,既然这四年好不容易撇清了关系,那就别在藕断丝连了。
他推门而入才觉不对,宋岚是修道之人,而且灵力不弱,他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没有被人发现也就算了,怎么他进了屋子也不见有人出来?莫非宋岚去了外院和师弟们一起做功课?
他正要再出去,突闻内室有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像是有人心绪不稳,情绪来回波动所至,难不成宋岚修道走火入魔?薛洋来不及细想,旋风一样冲进了宋岚卧房,却见一道微弱光影随着他的闯入攸地消失,宋岚如梦方醒,惊诧回头。
“宋岚你...”薛洋话说一半突然住口,只见这屋子里四扇窗户都关的紧紧的,而卧房正中央的地上点着一根细小的蜡烛,微弱的灯火映照下,是宋岚泪痕遍布的一张脸,既悲戚又痛苦万分。
薛洋怔怔后退一步,头晕眼花,耳中呜鸣,手中药瓶子咕噜噜滚在地上,下一瞬他快速上前,紧紧攥住宋岚的手臂,心脏狂跳,疼痛不止,冷汗刹那间涌上背脊,爬上头皮,他手指颤抖着,艰难道:“晓星尘...出事了?”
宋岚把他反手一拽,惊骇道:“何时?”说着急匆匆就要出门,他拉了两下没有拉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拽的是薛洋的手,忙松了手深呼吸道:“薛洋...星尘...怎么了?”
薛洋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后才结巴道:“没...没事,你哭什么?”
宋岚手指一顿,勾着袖口转了身,伸手一摸,脸上一片冰凉,这才明白薛洋惊慌失措误以为自己落泪是因为晓星尘不好了,他尴尬的背对着人,好半天才干涩道:“我没事,你去看星尘吧。”
薛洋疑惑的盯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子,突然问道:“我刚才看到一个柔弱的影子,还闻到勾魂香的味道,宋岚你在想女人?”
宋岚立时变了脸,扭头喝道:“薛洋你敢再胡说八道!”
薛洋不屑的冷哼:“想就想呗,有什么大不了,我都看见了你还狡辩,原来你还藏私啊,把黄鼬精的勾魂香都弄到手了,所以你上次轻而易举被那黄鼬精骗走抓起来,是因为他用女人骗你?”
宋岚忍无可忍怒道:“住口!那是我娘!”
薛洋长长‘哦’了一声,撇嘴道:“原来是想你娘了,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那么爱哭,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你是不是经常躲起来偷哭?”
他这么一说,宋岚瞬间想起来上次在山洞里被薛洋救出来时,被他抱着哭了一路,霎时间额头青筋直跳,常年冷峻清秀的脸上绯红一片,又羞耻又无措,握着拳头道:“我想我娘哭一下怎么了,你都不想你娘?”
薛洋一怔,顿时嘲讽:“我有你那么好命?我自打记事起就是乞丐,每日不是挨饿就是受冻,要么就是在和恶狗抢吃的,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有空想娘?再说了,我不记得我有娘,那东西对我来说太遥远了,见都没见过怎么想?想了徒增烦恼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