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慌乱不堪,场面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任谁也不知道那些攻击力强悍的妖兽又是从哪里运送过来的,为何又掺杂在了普通猎物中间。
薛洋已经顾不得旁人,脑子里只有那句晓星尘被妖兽袭击了,他撇开金家其他营救的队伍,疯了一样朝森林深处冲去,一路上遇见的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四处奔跑溃散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时被突然出现的各种小型妖兽撕扯啃咬。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小弟子,再也顾不得矜持和脸面,哭声几乎掀翻了整座林子,再往前几乎是寸步难行,拦路的恶狼、野狸占满了空地,半空中蝙蝠和猎鹰压的头顶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薛洋双手握拳,被乌压压的翅膀撞的不停倒退,他心中越发焦急,闭眼咬牙,双手骤然张开,咬上双腿的利齿刹那间远离,浓黑的雾从全身逐渐笼罩到半空,阴虎符从身体中缓慢剥离,地动山摇,山涧横裂,数不清的走尸从地下蔓爬而出,林中越发拥挤,恶狠的吼声几乎赶上雷击。
走尸和妖兽撕扯成分不开的一片,世家子弟受了惊吓在林中冲撞不断,不时有人撞入浓雾,或被猎物咬伤,或被走尸杀死。
有小半个时辰,狼群步步后退,痛吼着倒地七窍流血,黑色浓雾逐渐和灰色雾霭衔接,猎鹰在半空狠拍双翅,俯冲向下袭向被阴虎符控制的走尸,远处刀剑的撞击声在混乱激烈的冲击中开始微微可辩。
晓星尘点了身上几处穴道,眼眶中血液流动渐缓,他拄着剑手指微微颤抖,仍在侧耳倾听狼群的动向,霜华不时刺出一剑,速度却丝毫不见减弱。
聂怀桑震撼不已,暗道此人果然不一般,双目已盲,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他挪动脚步靠近晓星尘,对着远处龇牙的狼群喊道:“晓道长,正前方!”
晓星尘凝神静听,一剑收回便是一道凄惨嚎叫,一连几回次次一击即中,聂怀桑捂头大喊:“道长!头顶!”
晓星尘旋剑一刺,一股剧痛从后背猛的钻进全身,那鹰爪一抓之下迅速换了个方向,几道恶吼在四周一起响起,周围数木枝叶乱摆,簌簌作响,晓星尘顿觉五感失灵,只能提剑朝最近的右侧刺去,聂怀桑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道:“脚下有狼!”
剑呜呜而响,向下一击时又是一阵撕裂疼痛,却是后背又被猎鹰狠啄一口,晓星尘伸手一推,聂怀桑被推撞向身后树上,沉声道:“聂宗主还是站着别动。”
他并起霜华狂风四起,却见剑身震动不止,悲鸣呜咽连声不断,晓星尘心知有异,暗道莫非又来大批走尸?正四下不定,几道低沉恶嚎过后,那鹰和狼群后退不断,霜华却带着他指向一旁。
时空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不动,凌乱脚步声停在身前,薛洋愕然张嘴,惊骇不敢相信,全身毛孔在一瞬间全部炸开,身上冷汗瞬间布满,紧接着头痛如爆开,目眦欲裂。
一步之外那人脸色霜白,颜色褪尽,两道血痕挂在眼下,红白交错,触目惊心!
他牙齿抖动起来,死沉的双脚在枯叶上摩擦,走出一步似走在火海刀尖,他身边跟着两只凶尸,此刻也安静的可怕,林中是诡异的沉默,晓星尘握紧霜华,指着凶尸的方向,问道:“是谁?”
薛洋声涩干哑,拖着步子到了近前,他碰了碰剑尖,握剑的手抖动起来,晓星尘惊讶后退:“是你吗?”
“是...我。”薛洋几乎是艰难的从牙齿缝隙挤出这两个字,却见晓星尘手一松,僵持的背部软了下来,这一放松,手臂无力双腿打颤,薛洋伸手一扶,把人揽起靠在自己身上。
晓星尘吸了口气,抓起薛洋的手,低低道:“这雾霭好像有毒,我头好晕。”
薛洋打了响指,那两具跟过来的凶尸即刻动作起来,耳边呼喊声渐行渐远,狼群和猎鹰被凶尸大片屠杀,浓腥血液的味道令人作呕,远处走尸来回践踏,几成人间炼狱。
他扫视身前,目光刮过树下靠着的聂怀桑,狠声道:“今日之事,来日必叫他千倍万倍的偿还!”
他把这些突然出现的阴虎符和走尸,这种无法解释的烂摊子直接甩给了金光瑶,自己则带着晓星尘直接回了金麟台。
夜暮西斜时金光瑶才领着人匆匆回了芳菲殿,去找薛洋却发现人根本不在,不在晓星尘那儿,也不在长乐阁。
他急头急脑的让人找了一圈,却被告知薛洋去了藏书阁,等他找到藏书阁时,薛洋已经快把三层楼的藏书阁给翻的鸡飞狗跳,拆成一片一片。
金光瑶额头青筋直跳,第一次一肚子火气不吐不快,站在一堆书上兀自冷笑:“成美真是好本事,为了一个晓星尘,居然把数十个世家子弟,上百条的人命不放在眼里,连阴虎符都用上了,你可知你一旦动用阴虎符,便是和前世一样的下场!如今他们自顾不暇,不出几日便会全部找上金麟台,你这是自寻死路!”
薛洋不言不语,埋在书中几乎一目十行,脚下越堆越高,再被他狠狠踢开。金光瑶深深呼吸好几口,才把心底怒不可遏压下几分,握拳道:“此事是我疏忽了,料想不到聂二居然本事通天,一箭三雕用的好极!”
心慈手软果不该有,永绝后患才是正经所为,先是在偏远之地制造谣言,又伙同对他有异议的世家贼喊抓贼煽动百姓,这次又在他主事的越明山造成大批伤亡,如今薛洋又动用了阴虎符,这下可好,本来可解的活局彻底被堵死,定湖等地谣传的薛洋为做走尸枉杀人命,彻底坐实了!
金光瑶狠狠闭眼甩手而去。
大半夜一晃而过,金燃带着侍从匆匆而来,静默站了许久,不吵不闹的主动去帮薛洋翻书,两人坐在角落,不时和随侍小声议论是或者不是。
天将明时薛洋去了一趟晓星尘的屋子,从回来时被他带进房间,上了药点了睡穴一直未醒,人看着消瘦而单薄,发乌黑,更显的皮肤白的透明。薛洋站了半个时辰,又转身回了藏书阁,金燃已经熬不住困倦的睡着了,带着的侍从也靠着墙缩在角落。
薛洋看了他一眼,越过身前凌乱的书籍,又坐回原处,这一坐就是大天亮,一脸的冷意分毫不散,嘴唇也死死抿着,除了手指翻动书本的声音,连脊背也挺的僵硬笔直。
晓星尘盲眼对他打击之大,晴天霹雳差之甚远!他甚至控制自己不敢去想,不敢去看,只怕要毁天灭地,杀尽越明山所有人也不能纾解一二。晓星尘受伤也罢,独自一生浊世漂泊也罢,怎么都好,唯独不能再盲了一双眼,他曾为了那双眼愧疚一生,痛苦一生,为何偏偏要悔恨交加再蹈其覆辙?
他在自责中无法自拔,不吃不喝不睡,双眼熬的通红而胀疼,几乎自残般牢牢扎在书中。金燃心中不忍,数次去而复返,带回的吃的从温热到冰凉,然后再被绝望遗弃在角落。
薛洋在藏书阁痛苦无助,如疯如狂,而晓星尘药效已过,睡穴自动解开,习惯性睁眼时却是一阵刺骨疼痛,静静躺了半晌伸手摸了摸眼睛上缠好的巾布,这才想起自己又一次瞎了双眼。
说不难过都是假的,可大约是命中注定,怪他识人不清,怪他心眼两盲,所以才会再一次叫他失去双眼。
他动了动指尖,想从床上直起来,耳边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快!晓道长醒了,去请仙督。”
晓星尘侧耳听了一阵,一道脚步声渐渐远去,而另一道脚步声到了床前低声询问:“道长感觉如何?伤口可疼的厉害?小人备了粥,喂道长用一些吧?”
晓星尘循着声音扭头道:“薛洋呢?”
“这...小人不知。”
晓星尘蹙眉,撑起一只手臂,那人一见立刻把人扶了起来,朝背后又塞了一个软枕,晓星尘点头道谢,正欲再问,却听金光瑶远远喊道:“晓道长怎么坐起来了?有事吩咐底下人就成。”
他到了跟前,似乎是站了一会儿又坐在了床前椅子上,叹息道:“晓道长此次无辜受累,金某自觉对不起道长,此事我一定给道长个交代,也会想办法治好道长。”
晓星尘只缓缓摇头,末了道:“此事驳为蹊跷,我在定湖时曾遇见栎阳常萍一家,也曾无意遇见过一位年轻公子,那人...”
金光瑶眉心一跳,接过话安抚道:“道长有理,此事我已知晓,你且安心在金麟台养伤,金某已有打算。”
晓星尘点头,犹豫再三咬唇道:“敛芳尊可知薛洋在哪里?”
金光瑶一愣,面带苦涩,谁能知道他此时最不愿提起的就是薛洋,给了他一个比前世还难收场的烂摊子不说,如今整个人都处于疯魔状态,两日两夜连续未眠,也不曾用饭喝水,把自己关在藏书阁疯狂翻找,活生生把自己当成了铁打的。
也许是怕晓星尘胡思乱想,伤势加重,金光瑶施施然扯谎:“成美他,我派他去处理围猎场猎物失控一事去了。”
晓星尘默然道:“多谢敛芳尊,我知道了。”
金光瑶瞧他死心,吩咐了底下人好生照顾,又派人送了好些药过来,才起身离开。
两名下人见晓星尘脸色不太好,眼上泅了大片血迹,忙弯着腰小声道:“道长流血了,容小人给道长换药。”说着就要伸手去解他眼上巾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