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窗外刮起了风,晓星尘送了宋岚回来,顺手关了窗,他走了几步正要去看看薛洋醒了没有,突然停在原地,山中夜晚潮湿,他前一晚明明都把窗户关紧了的。
他僵硬的挪动脚步,看着床上瘪下来的被褥,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第43章 曲终人散
薛洋昏昏沉沉回到金麟台,恰逢撞见金光瑶抱着把琴回芳菲殿的路上,瞧见薛洋,金光瑶先是一愣,啧啧道:“成美你怎么弄成这样?”
薛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腰侧一大片湿濡痕迹,伸手一摸沾了一手的血,这才发现连刚才走过的台阶上,都是星星点点一连串鲜红的血迹,不用想也知道是伤口又裂了。
他捂着腰用力一按,那血顺着指缝突突的往外冒,金光瑶傻了眼,连琴也不顾了,抬手扔在地上就去扶他,骂道:“作死呢你,还不赶紧止血!”
薛洋又是用力一按,抬眸道:“你瞧,一点儿也不疼,也死不了。”
金光瑶气急,拉开他的手就去捂,薛洋却一把推开人,头也不回的转身回了自己住的地方,金光瑶站在原地半天不能回神,这是第一次薛洋和他走碰面没有互相斗嘴,也没有开口损他,不过是出门救趟人,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还是说受伤太重人傻了?
受伤?金光瑶忧心忡忡,那伤看着可不轻,走路都颤悠悠的,又用了传送符,恐怕一身灵力也差不多七七八八快用尽了,金光瑶猛的一拍额头,着急忙慌的回了芳菲殿,随便把琴一放,转身就要吩咐人去请大夫。
可随即一道阴影从身后极速掠过,金光瑶没来及的回头,腰身一紧,突地被人抱了个满怀。
金光瑶头皮发麻,浑身似被钢针扎了一遍,哪哪儿都难受的厉害,他急着从清河回来,是因为底下人传信说蓝曦臣来了金麟台,可蓝曦臣是绝对不会干出这种随随便便就抱人的事情来,不,是恐怕连抱人都不会,可此番究竟又是谁会这么大胆!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喊出来,背后露出来一颗人头,嘻嘻笑道:“哥哥回来啦?”
他猛的闭眼,推了好几下才把人推开,一脸笑僵硬的堆砌在脸上:“玄羽?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莫玄羽戳着手指头满脸不高兴:“我想哥哥了呀,你好几天不在,都没人陪我玩。”
金光瑶一阵阵的头疼,当初金光善接莫玄羽上金麟台为的不过是打压自己,谁知道到头来莫玄羽竟会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既然没达到金光善的想要的作用,也就被遗忘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哪里还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儿子。
莫玄羽还和从前一样,尤其喜欢黏着他,薛洋曾说过,莫玄羽和他几乎是一日三见犹显不够,又日日摆弄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往芳菲殿送。他想起从前被□□一事恶心膈应的送他下山,也算间接的害他疯癫惨死,本以为今日不影响什么大局,能留着就留着,放在自己眼皮子下看着,总比再被某些人钻了空子利用的好,但他似乎忘记了坊间一直有传闻,莫玄羽有断袖之癖这件事,莫非今生他依旧是贼心不死?
还是他最近被薛洋和晓星尘的事整的草木皆兵,多虑了?
金光瑶一个头两个大,又想起薛洋和晓星尘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惊觉自己对这种事实在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了眼桌上放着的花花绿绿的糕点,揉了揉头疲惫道:“玄羽,我还有事要忙,你要不先出去自己玩一会儿?”
莫玄羽一口答应,很快又反应过来金光瑶这是在赶自己走,想了想改口道:“哥哥还要出去吗?我可以跟着吗?”
金光瑶本想拒绝,却想到如今他连自己住的芳菲殿都敢乱闯了,留他一个人指不定再出什么乱子,胡乱的点了点头,出门指派了人去请大夫,带着莫玄羽匆匆去了长乐阁。
等到了地方一看,本就偏远的地方,莫名的感觉一院子荒凉死寂,大夏天的,连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要不是知道人已经回来了,这么个地方还真不像有人住过。金光瑶心里着急,暗道薛洋这到底是怎么了?出去一趟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要想不开?
他着急忙慌的急走几步,伸手推开了门,却见薛洋正坐在小厅慢悠悠的给自己上药,上身的衣服被他脱了个精光,身上来来回回的缠着好几圈纱布,有的地方才缠上就又渗出了不少的血,一屋子的血腥味上了几层的药都没有压住。
看见他带着莫玄羽进屋,薛洋也懒的理人,抬着手臂迎着光,敲着药瓶一股脑的倒了一整瓶的药,有的地方伤口裸露,有的地方却上了一堆,连均也未均就打算缠起来。
金光瑶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目光一凝,落到未包扎的伤口上,那些伤口狰狞可怖,参差不齐,有剑伤,有烧伤,更有冻伤。
烧伤刀伤都常见,可这冻伤就不太寻常了,这当今世上,也唯有一人使出的剑,才有冻伤人的能力。
金光瑶眼神紧紧罩着薛洋,突然伸手去解他缠好的绷带,薛洋躲了几下,身上伤口又流出不少的血,金光瑶蓦地发怒:“坐好!”
薛洋一动不动的看了他一瞬,突地安静下来,任由他按着臂膀,把刚才胡乱缠起来的纱布全拿了下来。
金光瑶每揭开一个,一双眸就深上几分,到了最后一看他一身横七竖八,杂乱的各种伤口,赫然甩手:“怪不得不让我看,这一身伤都是晓星尘干的?”
薛洋也不说话,伤口也不管了,起身就往内室走,金光瑶扯住人厉声呵斥:“回来!”
他把木偶似的人往椅子上一按,一面细细上了药重新缠好纱布,一面讽刺:“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是要给谁看?我可不会心疼,只怕你死了没人给我做事。”
薛洋声涩干哑,垂着头道:“说完了就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金光瑶不理会他赶人,把他扶到床上盖好了被褥,抚了肩膀道:“改明儿换个地方,这地方怎么大夏天还凉嗖嗖的。”
薛洋双眼一闭,连看也不看他,金光瑶知道他定是受了大委屈,否则决然不会这么个样子,怕他憋着出事,拖拖拉拉不肯走,毕竟他还从没见过薛洋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的活像丢了魂,从前活的张狂恣意时,更也是没有过这样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他坐在一旁椅子上喊了好几声,薛洋只装没听见,正无计可施之下,身后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莫玄羽从桌上放着的笔筒里倒出来一个东西,疑惑道:“咦?笔筒里怎么有这个?哪里来的签子?”
金光瑶回头,一根褐色签子正被莫玄羽举在手中,他一阵无奈,扶额道:“玄羽,你不要乱动别人东西。”
莫玄羽‘哦’了一声,伸手摇道:“我认识字,这写的是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他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小心翼翼道:“洋哥哥还信这个啊?”
薛洋蹭的直起半个身子,面无表情道:“不信,小鬼你拿出去扔了。”
“我不是小鬼,我有名字,我叫莫玄...”
“好了玄羽,把东西给我,你先出去。”金光瑶起身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许再说话,谁知莫玄羽甩开他的手,直勾勾看着薛洋,委屈道:“哥哥就只喜欢洋哥哥吗?我也可以帮哥哥做事。”
金光瑶一阵疲惫,大的小的一个都哄不住,只得让莫玄羽继续待在屋里,而薛洋死死盯着他接在手里那根签子,几乎要把它盯的自己烧成飞灰。
可惜金光瑶注定不如他意,拿了签子一看,一眼看出门道,却佯装不解:“成美你定然不会去寺庙求签,因为你只会觉得求人不如求己,这根签子又被你特意放在笔筒里,不如让我猜一猜是谁给你的...”
薛洋缓缓说道:“不用猜了,是晓星尘给的,这东西对我无用,拿去扔了吧。”
金光瑶执着道:“这跟上上签的下半句是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真的对你没用吗?”
薛洋刚躺下去的背一僵,冷冷道:“我是个文盲,这话你还是对别人说吧,我听不懂。”
“是相思,长相思,晓星尘的意思,你真的不懂吗?”
薛洋伸手一抓,那根签子被他死死握在掌心,顷刻之间化成一堆细小粉末,他咬着牙,整个人都在颤抖,握着双拳低喝道:“够了孟瑶!出去!”
金光瑶这才满意起身,意味深长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你一身伤,又是这么个活像被抛弃的样子,总之不会太愉快就是了,我只劝你一句,若是你们有情,那你该还的也拿命还了;若是没情,江湖世家规则凶险,人心险恶,生死输赢,本就看各自的能耐手段,那你们本就各不相欠,既如此,又何必为一个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弄得一次次如此狼狈。”
床上人悄无声息,恍若未闻,金光瑶悠悠看去,只能看见被子下努力缩成一团的人,就连裸露在外的肩膀也抖的厉害,他收回视线兀自叹息,也不知劝人还是在劝自己:“既然真心被弃如敝履,不如死了心为自己活一回吧,求人何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