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把人紧紧搂抱在怀里,眼中心中满满都是心疼,他抓起晓星尘的双手,酸疼红肿的双眼差点掉泪,那双莹润的掌心,此时此刻惨不忍睹,皮肉溃破黑红一片,连掉在地上的霜华剑柄上都是黑灰的血迹。
晓星尘身子还在发抖,薛洋一连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按着人靠在自己胸膛,这才有空闲从乾坤袋摸了药撒在他还在颤抖的手上,过了很久晓星尘才像是反应过来,突然抽回手,抓着薛洋的衣服问道:“子琛呢?”
薛洋低头往旁边扫了一眼,宋岚靠坐在不远处的红墙上正闭眼休息,晓星尘深深吸气,泄了力又瘫倒在薛洋怀里,把药瓶往后一推道:“不要浪费了,你伤的那么重,我没事的。”
他声音又干又哑,全程低着头不敢抬起,好半天才又垂着眼低低说道:“对不起...薛洋。”
对不起没有认出他,还亲手把他刺成重伤,也对不起连累了他,害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却差点死于非命。
薛洋抵着他的头,把脸贴在晓星尘冰冷的脸上,一遍遍的安慰:“不需要道歉,是我来的太晚了,怎么能怪你。”
晓星尘失魂落魄,神情恍惚,愣愣的看着那些被冰霜覆盖的人不肯说话,薛洋又怎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想了一瞬,扶了他的肩膀竟然笑道:“天气太热,让他们凉快一会儿再放出来不就行了,他们愿意自欺欺人那就让他们永远待在这里,再说了,他们还没我坏,你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不一样的。”晓星尘喃喃道:“那些都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竟也这样丧心病狂,你...只是为了报仇对不对...”
“不对,我为非作歹,手段狠毒,杀人全家,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但你却不能因此忘了你一直以来坚持的理想,也别因为这沧海一粟就觉得前路无望,这世上多的是需要你帮助的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比如你,你这么好,会有很多很多的人需要你,所以,不要因为这些不需要你的人伤心。”
“那你呢?”晓星尘莫名觉得不太对,也不顾手上伤口,攥了薛洋的手问道:“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并不是。”薛洋拉开他的手继续上药,缓缓开口:“我需要你和别人需要你不同,我只会和你的所思所想不断发生冲突,不断让你做一些不得不做的选择,也许等有一天你想明白天下人和我哪个更需要你,你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我更想说,并不是我不需要你...”薛洋抬头看他,又找了干净的里衣撕开,把他双手仔细缠好,重重抱了他一下说道:“是你并不太需要我。”
晓星尘惊愕的抬头,嘴唇兀自动了又动,他想反驳薛洋的话,想说不是,想说他也需要他,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经此一事他才知道,他对薛洋的了解不过九牛一毛,万中之一,他对薛洋的信任和爱重,也远比薛洋对他的少的多,薛洋说的分毫不错,他一旦和他的所思所想发生冲突,他也只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自己心中小友是他,残忍嗜杀是他,冷静骄矜是他,会因为不确定的危险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也是他,可自己现在甚至给不了他一点点同等的信任。
他慌乱不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无言以对,又羞又愧,愣愣的,看着薛洋一身的伤,想伸手过去给他包扎,都觉得无处下手,没脸触摸。
薛洋也不在意晓星尘到底对他有几分真心,包好了晓星尘的伤口才又去包自己的,在他看来这些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不论是谁刺伤的,都已经叫他麻木的不知道疼痛,又何必再计较那么多。
他扶了人起来,又掺着人到宋岚面前,这才拧眉道:“他被锁灵丝串了琵琶骨,回去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否则一身灵力就要废了。”
说完又狠狠瞪了一眼宋岚骂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被失魂香骗进山洞也就算了,还能被捆起来探取记忆,不然也不会被模仿的那么像,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幻境看到什么了?才甘愿进那个山洞。”
宋岚闭着眼装死,死活不愿开口,薛洋本就憋屈,看他这样忍不住就想起当年挨他那一拂尘,在他脸上剜了又剜才哼道:“赶紧起来,我送你们回去。”
宋岚脚不能动,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晓星尘忙过去扶着人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对薛洋道:“你们两个伤的重,我御剑带你们吧。”说着唤来了霜华打算带人上去,薛洋伸手一抓,手腕一转,又把剑放回了晓星尘背上,淡声道:“不用了,你刚才那一招估计要好久才能恢复,还是我带你们。”
晓星尘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果真能使唤的了我的剑!”
薛洋从怀里拿出来一道符,冷冰冰道:“我能用它你第一天才知道吗?”他当初用了八年,和降灾一左一右不分主次,甚至能双剑合璧,同时使用双剑,如今能使唤它有什么稀奇。
晓星尘偷偷凝视薛洋的侧脸,见他嘴唇紧抿,似乎不是很高兴,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虽然在义庄时曾让薛洋用过霜华,也仅仅是让它暂时待在薛洋身边,为防止有走尸什么伤害他罢了。可真真切切见他毫不费力的撤掉他的剑诀,收剑回鞘却还是第一次。
在这之前,他以一丝孱弱魂魄游荡在义庄,也仅仅是在那不怎么清晰的记忆中,见识过他手握双刃,树下舞剑,将霜华用的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一如是他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他在惊诧与惊艳中回不过来神,薛洋这边已经点了符纸,耳边风声鹤唳,白雾渐起,似乎是一个眨眼,晓星尘只来的及破开那些冰封的霜层,再抬头已经到了白雪阁山门外。
晓星尘千丝万缕缠在心头,又是一阵愧疚和沉默,这才知道原来薛洋动用的是传送符,所以才可以从金麟台瞬间抵达千家镇地庙,所以他以为的薛洋不可能去那么快,根本不成立,恐怕是得到他的消息就立即出发了。
他扭头去攥薛洋的手,却发现握进手心的手指冰凉刺骨,抬头一看,只见薛洋双眼朦胧,脸色苍白,额冒冷汗,晓星尘惊呼一声:“薛洋!”尚不及去扶,薛洋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石阶下。
一瞬间心脏似乎要跳出口腔,一身黏腻的汗顿成密密麻麻的牛毛小针,扎的浑身上下都疼,晓星尘战栗着扶着人靠在怀里,把仅剩的灵力全部输进去,才换来他微弱的呼吸和睁眼。
“薛洋!”他吓的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捧着薛洋的脸一连串的喊着,眼眶的泪迅速流出湿了满脸,薛洋伸出手,晓星尘忙抓了他的手,被他带着摸到脸上,擦干了他的泪扯唇道:“别哭了,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先送宋岚回去,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你都这样了怎么走!”晓星尘急急道:“身后就是白雪阁,你先去养伤好不好?”
薛洋撇嘴道:“你别以为我救了宋岚就代表我不讨厌他,白雪阁你也敢让我进,也不怕我再杀了他们。”
“不会的,你不会的。”晓星尘不理会他的胡扯,半抱着人从地上起来,扭头对宋岚道:“子琛,你可放了信号了?他们什么时候下来?”
宋岚点头道:“已经发了,他们马上就来,你先带薛客卿上去,不用管我。”
晓星尘忧心薛洋伤势,又不能不管宋岚,正左右为难间,山门被人推开,跑下来几个黑衣小道士,一边跑一边口中喊着师兄师兄,晓星尘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薛洋上了台阶。
等到了白雪阁安顿好天都黑了,晓星尘顾不得自己,撕开薛洋的衣服重新上药包扎,一看之下,泪怎么都止不住了,手指也颤抖的更是厉害。
那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伤口,剑伤,烧伤和砸伤遍布了全身,几乎想象不到原来的模样,薛洋重新昏迷,就连他弄了针线缝合伤口,人都没醒,可想而知一路上强自撑着又坚持了多久。
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薛洋曾说过他从小就是被人打大的,无论受多重的伤也不觉得疼,养上个几日照样也都能活蹦乱跳,可这么重的伤又怎么可能不会疼?他却连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换好的纱布很快就又被血沁满,薛洋在睡梦中一直皱着眉头,不停乱动,晓星尘看的泪眼朦胧,心疼的不能自已,为了防止他不小心扯裂了伤口,到最后只能抓紧他乱动的双手,在床边守了一夜。
天将亮时宋岚来了一次,给晓星尘道了歉又问他薛洋的伤势,看着人包的跟粽子似的也是感叹不已。这一次在千家镇,都以为自己要难逃一死了,居然还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而这些也都是因为薛洋,才能令他们平安无事。
他想起自己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就刺了人一剑,还趁他傻乎乎的骗他不能报仇,一时间也是愧疚万分。他给晓星尘端了药又送了吃的,说替人看一会儿,晓星尘也不让,宋岚无法,只得嘱咐师弟们多多照看着晓星尘。
他走了不大一会儿,薛洋就睁了眼,只看着房顶发呆也不说话,整个人好似一樽透明的琉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的拼都拼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