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嘴一松,烤鱼掉到地上。池惠忙捡起,拍了拍灰:“浪费啊,我好像记得,你们家规有‘不得浪费食物’这一条?”
蓝启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家规,你、我,十遍,其他人,三遍。”转身便走。
池惠在身后大喊:“哎,小心树!”
其实蓝启仁也看到了那棵树,但他魂不守舍间以为又是池惠的幻术,就硬生生地撞上去了,瞬间额头就起了一个大包,他顾不得去摸那个包,仓皇逃走。
池惠拿着那只烤鱼,呆呆地望着蓝启仁离去的方向,江枫眠走了过来,似乎要安慰她。
池惠道:“你说,我要是说‘小心杆’他是不是就不会撞上?”
她觉得这样说的话,他就会马上转身砍她,这样就不会撞到树了。
“小心肝?”江枫眠懵了,其他子弟会意地大笑起来。
“他还是会撞上,会发疯,会罚你抄蓝氏家规一百遍。”虞紫鸢冷笑道。
池惠白了虞紫鸢一眼,有些懊恼:“哎哟,是不是玩过头了,十遍呢,抄完我就可以直接飞升了。”
“没事,我们陪你抄。”魏长泽说。
这时,打山鸡的也回来了,还真有收获,看到蓝启仁刚走,便道:“发生了什么事?”
池惠一看到山鸡,两眼放光,挥着袖子道:“没事没事,叉起烤上,今天先吃,明天开始抄蓝氏家规,你们三遍,我十遍。”说完看看手里的烤鱼,顺手要往嘴里送。
江枫眠一把夺过,大声道:“别吃,他刚才咬过的!……好吧,不能浪费食物,我吃!”说罢怕池惠抢回去似的,塞嘴里大口啃起来。虞紫鸢脸色十分难看。
池惠呆若木鸡,她还真忘了这一茬。不过,在山上的时候,师兄弟们互相吃剩下的食物好像很正常啊!虽然和蓝启仁不亲密,不吃他咬过的地方就行了呗。
蓝松年还没有回来,接下来的几天,蓝启仁就带着众子弟们在兰室抄家规。两千多条,抄一遍不算短,十遍得抄几天,江枫眠抄完三遍,本要陪着池惠一起抄的,但云梦家里来了人又把他叫去了,兰室只剩下了蓝启仁和池惠。
池惠不是一个没耐心的人,但抄这个实在太无聊了,她又不是蓝家人,领教过这一番后更无意留在蓝氏。抄完三遍,她揉揉酸痛的手,看着端坐在她左侧书案上抄家规的蓝启仁。
已经抄了几个时辰了,他坐姿仍端正挺直,如墨的头发整整齐齐披在背上,一丝不苟。站如松,坐如钟,就是蓝启仁这个样子吧,蓝家人在仪态方面是没得挑的。
池惠坐到蓝启仁旁边的席子上,手伏在书案上,头凑过去:“小启仁,抄累了,陪我说会话呗。”
蓝启仁眼珠都没动一下,漠然道:“池姑娘,请自重。”
又在说她不懂事了,池惠坐直了一点,右手支着头,又盯着他那条抹额,以及抹额旁边被树撞到的地方,包已经没有了,还有一小片青紫,被抹额挡住了一部分:“还疼不?对不起我是真心想提醒你,可你还是自己撞上去了,这事不赖我。”她举起左手,又要去摸。
蓝启仁条件反射地侧头躲开。
如果说以前池惠做出要摸的动作只是逗他,这次却是真想摸,看到蓝启仁的反应,她又放下了手,盯着他上唇细细的绒毛:“放心我不会摸的,你们家的抹额意义这么重大,我可不敢摸,只是想看看你撞疼的地方。不过小启仁你不用这么怕我,我是你长辈啊。你说你,才十几岁,怎么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这是要学你叔父蓄胡须了?没有小姑娘会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蓝启仁放下笔,认真道:“既是命定之人,有或不有,何时有,由天注定,何须去寻;命定之人,倾心之人,是否为同一人?若非志同道合,命定有何意义。我为我,我此生愿望就是追随叔父、辅助兄长,将蓝氏绝学发扬光大,无他。”
池惠听完心中一凛,原来这孩子那古板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坚定的信念,不禁开始“反思”:我下山目的是什么?找师兄下落?找到后和师兄一起仗剑江湖、降妖除魔?师兄呢,白秋贤找到他了吗?来蓝氏一个多月了,白秋贤和师兄都没有消息,我却还在这里上山打鸟,下水摸鱼,调戏蓝家少年,我这是都干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池惠暗道惭愧,默默地回到书案,专心继续抄书去了。
半晌,蓝启仁见耳边没了咶噪之声,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垂着眼,一手拂着袖子,一手写字,坐姿端正,字也工整秀丽,脸上一派静谧的情神,果然认真的人最美丽,不禁多看了两眼。
又抄了两天,每次进兰室两人互相招呼后就各自坐下了,池惠异常的安静,倒是蓝启仁总是侧头看她。对于蓝启仁频频的目光,池惠不是没看见,以为他又是在监视她有没有偷懒之类,心里冷笑,姐姐我能静如处子,也能动如脱兔,玩的时候跳脱,正事上绝不含糊,总之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就对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池惠将抄好的家规收拾成一摞,放到蓝启仁书案上,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坐到蓝启仁旁边的席子上:“小启仁,抄完了,明天不用来了吧,蓝先生都没有回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心里却暗道:又可以出去玩啦,不不不,太肤浅,是得空思考一下人生了。
蓝启仁没说话,抬起眼来看她,她对他眨眨眼睛,他马上又把眼垂了下去。他一页一页地细细翻看,好像在检查有没有错漏,看来还不想放她走,那认真劲儿,检查完又得几个时辰吧。
“不会有错的,”池惠自信满满地道,“我认真起来我自己都害怕,所以你老监视我干嘛呢,怕我偷偷溜了?”
“我不是在监视你。”蓝启仁翻书的手顿了顿。
“不是监视我,那是看我?”她嘻嘻一笑,“我好看吗?”她两只眼睛坦诚又无辜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蓝启仁像被说破了心事般的满面通红,慌乱道:“池姑娘,请自重。”
池惠嫌弃地道:“我怎么说也算你长辈,你这样对长辈说话合适吗?什么姑姑的就不必了,不然,你叫我一声姐姐?”
蓝启仁不说话。
第6章 少年义气
蓝启仁不说话。
忽尔她眼睛又一转,左手伸向他的肩头,蓝启仁侧着身又要躲,却听她道:“别动,你身上有一根线头。”蓝启仁缩着身子看着她果然从他肩上拈下一根线头,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笑道:“没骗你吧?”然后松开手指,轻轻一吹,线头飞走了。蓝启仁屏住了呼吸,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滚烫的脸庞。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蓝启仁浑身僵硬,思绪纷乱,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芽,即将破土而出,顶着他的心尖儿有点疼,脑袋真空般的空白了那么一会儿。
这时门生突然来报:“池姑娘,二公子,宗主请你们去雅室。”
蓝启仁慌乱又似解脱地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抹额,抖抖衣袖,对门生道:“先回去,我稍后就来。”门生应声走了。
脸还红着烫着,蓝启仁看了池惠一眼,欲言又止,转身走了。池惠跟在后面,纳闷蓝启智找她干什么,有啥事需要和蓝启仁一起去?
跟着蓝启仁一路到了雅室,门生开了门,见茶案两头各坐着一个人,一个就是蓝启智,正在和对面的人说着什么,他笑容和煦,像三月的阳光,虽然他平时就是很和善总是面带微笑的人;“眉是山峰聚,眼是水波横”,说的就是蓝启智吧,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星光映照,清波流动。他本身就生得极为好看,现在更是笑得心底的阳光都要溢出来似的,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如沐春风。
而他对面那个人……白秋贤?
一般的女子哪里见过蓝启智这么标致的人物,早就看呆了吧,何况蓝启智那样的笑容与表情。白秋贤怎么说呢,她的眼里,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无娇羞之气,更无一般女子见到蓝启智那种痴迷的神态,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淡定自若,磊落大方。
见有人进来,白秋贤立即站起,拉住池惠的手,高兴道:“姐姐,我来找你了,听说,你正在兰室罚抄家规?”她眼睛里带着戏谑。
池惠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看了一眼蓝启仁:“……妹妹,你说得没错,蓝家好是好,就是规矩多了点,比山上多多了,一不小心就犯了错,这不就罚抄了。不过,某人天天嘴里喊着蓝氏家规,不一样也犯错。”
蓝启仁无奈地看了池惠一眼,没说话。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蓝启仁勾起了嘴角却又硬生生摁下。
原来,白秋贤从岐山回来,听说池惠还在蓝氏,就找上门来了,最高兴的居然是蓝启智,故意让门生延迟通报,等池惠过来他们都聊了好一会儿了。既然池惠都到了,白秋贤也说起了正事。
自和池惠竹林分别后,白秋贤一路追随线索到岐山附近的暮溪山,她的剑是延灵道人赐的,施过法,方圆五里内能和他的佩剑“济苍”感应。她随着佩剑指引的方向找到一个洞,顺着藤蔓往下爬,洞极深,约有十丈,洞底一片漆黑,她点了一张明火符,往前走了一段,见到一个水潭,潭中有一座石岛,正欲往石岛查看,才走几步,洞顶有东西掉下来,她侧身一避,一把剑带鞘直直地插在地上,白秋贤拔起一看,这不正是师父延灵道人的济苍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