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虞氏,大公子虞鲲,字飞鹏。剑眉星目,眼神凌厉,唇角微勾,带讥诮之色,一身紫衣,华贵俊美。其三妹虞紫鸢,与兄长眉目神情十分相似,看起来非常强势,肤色腻白,不愧是巴蜀女子。别看她年纪小,在修真界还有一名号“紫蜘蛛”,听起来就是不好惹的角色。她右手食指带一枚缀着紫晶的指环,身边带着两个侍女,名唤金珠银珠,寸步不离。这两个小姑娘年龄更小,才十来岁的样子,眼神亦是凌厉,办事极其妥贴。
按说这眉山虞氏都不在“五大家族”之列,这兄妹俩却神情傲慢,不喜与人打交道。原来这巴蜀乃盆地,自成一国,地势险要,周围皆是崇山峻岭,只有经渝州水路出川,有诗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因道路极其难行,与外界交往较少。蜀地多异人,修仙家族也多,其中虞氏是整个西南最显赫的家族,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其母族沈氏排名第二,虞紫鸢少有伙伴,倒是与母亲族中的一表妹颇为投缘。沈氏公子尚幼,还未到听学年龄。
其它大大小小家族不表,总之来的都是各家族的本家直系子弟,如无意外的话,不少都是未来家主。
姑苏蓝氏是最重礼仪的家族,且不说学识修为,单是蓝家子弟那一派仙风凌然的样子都让人倾慕不己。钱再多,一股铜臭味也提不上台面,得配上气质。于是每年举办的听学各大家族说抢着去也不为过,也是各家子弟结交的绝好机会。
池惠看着一屋子的少年少女,神情性格各是不同,不免大开眼界。少年人都喜欢热闹,世家之间都有来往,他们不少都是互相认识的,就算不是很熟,至少也听过名字,就算没见过面,只要说起是谁家的,就能说出姓名来。只有池惠来头虽大,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大家都对她比较感兴趣。
少年们对池惠问得比较多的问题就是,“你师父真的一百三十多岁了吗?相貌如何?”“你真的下山后就不能再回山吗?”“你们能下山赶集吗?能放风筝吗?能打山鸡吗?”诸如此类,池惠答道:“我只回答一个问题,那就是下山后确实不能回山,下山就是脱离师门,其它无可奉告。”
少年们都一脸失望,突有一声音道:“池姑娘,你此番下山,是来寻你师兄延灵道长的吗?可有道长消息?”池惠一看,是云梦的公子江枫眠,一脸诚挚。闻言少年们头都伸了过来,看来大家都对这个问题极有兴趣。
池惠黯然,正欲开口,突然从兰室门口传来几声作严厉状的咳嗽,大家抬头一看,都作鸟兽散,飞速地跑向自己的书案,正襟危坐,原来是蓝启仁来了。
蓝启仁才十几岁,嘴上毛都没长齐,却周身一副严肃古板之气,跟他叔父一模一样,像个小老头。他昂首阔步地走进来,坐在了池惠旁边空着的书案上。见状,其左后两个少年立即起身,溜到了远处的书案,空出了蓝启仁旁边的位置,坐其右侧的池惠一脸茫然,不知何故,但也没动。
不一会,蓝松年手持一枚卷轴也进来了,一掀衣襟,正襟端坐,大气磅礴。蓝启智站在蓝松年旁边,作为蓝氏宗主,蓝启智自是日理万机的,但今天是开学典礼,他也来了,以示庄重。
接下来是冗长繁复的拜师仪式,各家子弟自我介绍,送拜师礼等。送的都是些名典孤本,瓷器古玩什么的,无非就是风雅,稀有,名贵。
轮到池惠了,她不紧不慢地走到蓝松年面前,正欲跪下拜师,只见蓝松年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他一想到那句“蓝氏第三代宗主故人之徒”就头疼,哪里还敢接受她的跪礼。于是池惠拢手一礼道:“学生藏色散人池惠拜见蓝先生。”
蓝松年微微点头,还算满意。
拜完,本来的流程是送拜师礼的,她毫无准备,自然是什么也拿不出手,只得搓搓手:“那个……蓝先生,您看我这才从山上来,不懂规矩,什么都没准备……”
蓝启智微微一笑,温和道:“前辈不必如此,蓝氏开办听学,乃为传道授业解惑,非为收礼也。”
池惠摸摸头讪笑道:“那也不好意思,各位都有送,就我空手,要不学生为蓝先生表演一个小把戏,也算为开学典礼助兴。”
蓝松年还未答话,堂下的学子们已然欢呼起来,蓝启仁挥着袖子道:“安静!安静!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
池惠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用力一挥,兰室空气中即出现一巨幅水墨画卷,苍山错落,劲松挺立,流水淙淙,几只仙鹤翩翩飞过,甚至听得见流水声,仙鹤鸣叫声。这青松仙鹤,正取自蓝松年的字 “松鹤延年”之意。
堂下一片赞叹之声,江枫眠转头看着空中美景,眼睛正好转到池惠身上就定住了,看着她俏丽的侧颜。虞紫鸢则侧头看着江枫眠撇嘴冷笑,翻了个白眼又转开了,这一切尽收虞飞鹏眼里,他勾了勾唇角。
池惠袖子一挥又收了这幻像,笑道:“怎么样各位?好看吗,这是我自创的符咒,叫什么好呢,如梦令?”
蓝启仁道:“小把戏而己,我也会,不屑卖弄罢了。”
池惠狡黠一笑,袖子一挥,一只白兔突然从空中扑过来,落在蓝启仁书案上,把他吓了一跳,那兔子停在书案上,前爪挠了挠嘴,红色的眼睛与蓝启仁对视,蓝启仁伸手欲触碰,那兔子又从案上跳下来,从他指间攸地窜过,并无实物,落地便隐去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蓝松年脸色又难看起来,摆手道:“下去吧,下去吧。”
池惠施了一礼回到座位,蓝启智微笑道:“前辈这幻术倒是十分有趣,但终究不是正途……”
池惠道:“多谢蓝宗主关心。当然了,修行还是以剑道为尊,我这也是随便玩玩罢了。我刚从山上下来,无家世背景,孤身一人,虽负抱山散人之徒虚名,但已然脱离师门,不敢牵连师尊,除一身衣物和兰心剑,更无那阿堵物傍身,连今日给蓝先生送礼的钱财都没有。闲时玩玩符咒,如哪天没钱吃饭了,可以上街卖艺,聊以糊口。”
这真是很穷了,这话前面一半说得恳切,让人不免同情,后面一半又说得让人又气又笑,蓝启智温和笑道:“如前辈不嫌弃,可以留在姑苏,蓝氏与前辈师尊有旧,留在蓝氏也理所当然。”
蓝松年看了蓝启智一眼,似乎不满,但蓝启智是宗主,且理由合情合理,他也不敢说什么。
池惠尚未答话,突一人道:“云梦也欢迎池姑娘加入江氏门下。”听着“云梦”、“江氏”等字眼众人还以为是江枫眠,转头一看,竟是江枫眠的随从魏长泽,还端举着拜师礼站在主人身后远处,旁边还有另外几家的随从也站在那里。
第4章 听学2
有少年悄声道:“这不是江公子的家仆吗,还来插话,胆子真大啊,还有没有一点礼数?”旁边又有人回答了他:“你有所不知,这个魏长泽虽然名义上是家仆,但从小是和江公子一起长大的,两人形影不离,江宗主也十分器重,视为义子。”
江枫眠也讶然地回头看着他,魏长泽忙使了个眼色,江枫眠这才会意,忙站起向池惠道:“枫眠代表家父邀请池姑娘加入云梦江氏。”
原来这魏长泽见蓝启智出面邀请池惠留在蓝氏,还真怕她马上答应下来,而他那木纳的主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站得远不好出声提醒,只好越俎代庖了。
虞紫鸢咬了咬嘴唇,狠狠地瞪了江枫眠一眼,这一切又收入虞飞鹏眼里,他微微一笑,站起身:“飞鹏也代表家父邀请池姑娘加入眉山虞氏。”
众人皆是一惊,这是什么操作?这就抢起来了吗?也难怪,到底是抱山散人徒弟,抱山散人那是谁,已经活了一百多岁的仙人,她的得意弟子能差?众家子弟这么一想,都跃跃欲试,想把池惠拉入自家门下。
蓝松年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胡闹!”
兰室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池惠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讪讪笑着:“那个,不好意思啊各位,我考虑一下,考虑一下。”
蓝启智也微笑道:“确实,前辈您先考虑一下,还是先完成拜师礼吧。”
蓝松年严厉地扫了堂下众人一眼,捋了捋山羊胡须,好像在说:今天是我的主场,我不要面子?
拜师仪式又继续下去,但有了刚才那一段插曲,显得索然无味,无聊又敷衍,众子弟都心不在焉,蓝松年脸色也不好看。
拜师仪式完成,蓝松年终于展开了进门时拿的那一根极粗的卷轴,好像给它施了什么法术,那卷轴自动滚了好远,长长地铺了一地,原来是开学第一课——《蓝氏家规》。
一门生庄重严肃地念道:“蓝氏家规,两千四百九十八条。第一条,不可习歪门邪道;第二条,不可私用暗器;第三条,不可滥收学徒,传非其人;第四条,不可私藏利器;第五条,不可境内杀生…….”
池惠这才想起,白秋贤说蓝氏“家规多了点”,妹妹诚不欺我,这不是“多了点”的问题,是太多了。云深不知处山门前的“规训石”上就刻着,池惠在等通报的时候随便看了一下,刻了有一山壁,刻痕有新有旧,看来一直在不断增加,刻满也是迟早的事。想到这里,不禁又偷偷看了一下其他家的子弟,皆是个个脸色发青,但纵是再趣味索然,面子上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在偷偷打哈欠,有的在搓掩在袖口下的手,江枫眠倒是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