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蓝启仁严肃专注,那神情,绝不是装的。
这时门生又念到了家规中关于他们那标志性的抹额:“抹额意喻规束自我;不可擅动他人抹额;抹额不可作它用;非父母妻儿不可触碰抹额……”
池惠在心里抹了一把冷汗,不愧是姑苏蓝氏,一条抹额的规定都如此详细。对了,如果她应蓝启智邀请,投到蓝氏门下,是不是也要佩抹额?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想像自己戴抹额的样子。以前师父定的规矩,就是下山后不得再回山,其它?好像没有了啊!
“不可存觊觎之心,不可存猜忌之意,规束言行,不可妄议他人……”这些好像是做人的基本原则,这样清清楚楚写在纸上的,也只有蓝家了吧?
二千四百多条家规,足足读了两个时辰,腿都站僵了,众少年们都趁着蓝松年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那片后偷偷地晃晃腿,伸伸腰。当那个读家规的蓝氏门生终于把卷轴收起来的时候,所有的少年都松了一口气。
江枫眠和聂枫好像有一个收功的动作,难道竟趁机站了个桩?了不起了不起,是个上进的孩子。毕竟只在云深不知处学习几个月就各回各家了,又不是蓝家人,他家的规矩,何必学得这么仔细。
池惠细细想来,这蓝家的规矩是多了些,蓝宗主还邀请她留在蓝氏,她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
念完蓝氏家规,今天的内容也算完成了,蓝松年前脚一走,少年们紧绷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江枫眠向池惠走过来,魏长泽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江枫眠微笑道:“家父求贤若渴,枫眠的邀请还望姑娘好好考虑。”
“而且云梦的规矩绝没有蓝氏那么多,我们江家崇尚舒朗磊落,坦荡潇洒,岂非更符合姑娘的性格?”魏长泽接道。
池惠心道:这魏长泽竟是比他家公子更伶俐呢,一句说到点子上。心里便开始对他留意了些,不过有些人看似八面玲珑,实则为了投机取巧,口蜜腹剑,得再观察观察。池惠道:“多谢江公子和魏公子厚爱,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二日正式听学,所有的子弟们都换上了蓝氏的白色校服,池惠也不例外,虽然少了各自的特色,倒也仙气凌然,还好不用戴他们家的抹额,因为不算正式入门的弟子。
每天上学,下学,平淡而无聊,江枫眠和魏长泽经常在下学后邀请她出去散步,交流心得体会,聊聊在老家夜猎的经历等。有时候是他们两个,有时候虞飞鹏兄妹也在,但那兄妹俩一点意思也没有,哥哥一般不说话,妹妹说话必夹刀带剑,但虞紫鸢似乎又喜欢和江枫眠一起,看见了必然要掺和进来,她一来她哥和那俩小丫鬟也必然跟着。江枫眠沉稳儒雅,虞紫鸢泼辣强势,明明是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蓝启仁有时候撞见他们男男女女一起说说笑笑,又拿出蓝氏家规说事,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之类。池惠就笑着听他说,待他说完,就学起了蓝启仁在拜师仪式上气急败坏地喊“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的样子,声情并茂,像极了,其他学子笑作一团,连虞飞鹏兄妹都勾起了嘴角。蓝启仁气得直瞪眼,转身就走。
池惠袖子一挥,蓝启仁面前就出现了一道山壁,眼看要撞上,亏得他反应快才及时停住了脚步,又气急败坏的大叫道:“池惠你做什么!不可修习歪门邪道,蓝氏家规第一条便是!”
“你看看,一点也沉不住气,你说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不可喧哗,可是你看你,这又跑又喊的。”她收了那道山壁,“幻像而己,虚的,看得见摸不着,一点小把戏。怎么就成了歪门邪道了?我可是用它害了人?判断是否为歪门邪道,难道不是看它用在什么地方吗?如果我用来救人,也是歪门邪道?”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莫衷一是。蓝启仁也觉得无话可说,转身走了。
池惠看着蓝启仁离去的背影:“你们看看,这就是蓝氏的礼数吗?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却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嘴巴上绒毛还没长齐,难道要学他叔父留胡须吗?”
魏长泽学蓝松年拈着胡须的样子道:“不可背后语人是非。”
众学子又笑,江枫眠道:“姑娘这幻术当真有趣,难道是抱山散人教的?”
池惠道:“师尊没有教过,我自己闲暇时翻书学的。”她随便坐到一块石头上,随手拔了根草在手里玩弄,“其实就是跟海市蜃楼差不多,都是一些我见过的东西,把它们的影相搬过来罢了,不是实物。我还没学到凭自己想像制造幻景的程度,更不能隔空变出实物。”
众人纷纷道想学,池惠笑道:“我不是说过吗,这可是我压箱底糊口的手艺,怎么会乱传呢,哈哈哈哈……”
第5章 萌情
蓝启智虽为宗主,毕竟年轻,宗族事务繁多,很多时候需要蓝松年去解决,还有各家族之间的联系走动等,所以听学期间,蓝松年也不是每天有空教学,他不在,便不用上学,是众学子们最欢快的时光。
云深不知处后山有一条小溪,池惠又约上江枫眠等人去捉鱼,虞紫鸢兄妹也在,反正江枫眠在的地方她都在。她那两个办事极其妥贴的小丫鬟也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这两小姑娘简直伶俐得不得了,主人不需要的时候,她们就像透明的,主人需要的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她们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天真烂漫,混久了熟悉了,彼此之间也没什么隔阂,就算家族之间有点小恩怨也被抛诸脑后。要说池惠“山里来的”完全不懂“男女之情”,那也不会,这些事情到了一定年龄自然就懂了。池惠也知道虞紫鸢喜欢和江枫眠在一块,虽然江枫眠从不主动和虞紫鸢说话。可是她也喜欢和江枫眠一块玩啊,也喜欢魏长泽啊,甚至更怜惜魏长泽一些,因为他总是不着痕迹地为江枫眠着想,主人要表现的时候,他就尽仆人本份,在身后甘当绿叶;主人要需要他站出来的时候,他不卑不亢。他们的关系,似主仆,似兄弟,似知己,令人羡慕。
当然,池惠也喜欢虞紫鸢,虽然她说话不讨喜,但从来只是嘴上说说,戏弄过她几次她也没有报复,只是用虞氏那招牌的高傲不屑地一笑而过。至于她哥,好像都没听他说过话,他似乎就是来盯着他妹不让她受欺负的,虽然他妹看起来欺负别人还差不多。不过算起来,池惠也“欺负”过她几次,她哥竟然没动手,看来并非传说中的难相处。
好不容易捉到几条鱼,众少年就用棍子穿好,架起烤了起来,肥美的鱼在火上滋滋地冒着汁水,香得人口水直流,还有人去打山鸡还没回来。蓝氏的伙食一言难尽,不是青就是白,草根树皮什么的,弄点野味也算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
蓝启仁一定是顺着香味找来的,看来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大喊大叫,他步履沉稳,从容淡定:“云深不知处禁止杀生。”一副人赃并获志在必得的样子。“回去,每人罚抄家规三遍。”
池惠笑嘻嘻地取下一根烤好的鱼,伸到蓝启仁鼻子前:“小启仁,香不香?”
她卷着袖子,小脸被烤得红扑扑的,还带着几道烤鱼时沾染的炭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蓝氏的白色校服很适合她,衬得她的脸如芙蓉映雪。
蓝启仁垂着眼不说话,也许是鱼太香了,他咽了咽口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纤长的影子,他唇角紧抿,上唇的绒毛细细密密,鼻梁挺直,俊美非常。
池惠眨了眨眼睛,手里的鱼也不拿开,目光又转到他的抹额,“我有点好奇,小启仁,你常年戴着这抹额,夏天的话额头是不是有一条白印,就算偶然忘了戴也不会被人发现,对不对?”她伸出左手,作势要摸,“给我看看呗?”
蓝启仁忙伸手去遮挡自己的抹额并仰头躲避,哪知池惠只是虚晃一枪,早收回了手,“哈哈哈哈我可不敢摸,听说你们蓝氏的抹额宝贝得很,谁摸了就是谁的人了,我可是你长辈啊……哈哈哈哈。”
蓝启仁的脸刷地红了。
“小启仁,认真的说,听说你们的抹额有法力,认主,我也读了你们蓝氏家规,非父母妻儿不可触碰;那么反过来,是不是谁可以摘下你的抹额,谁就是你的命定之人?你们蓝氏这么多美男子,哪个姑娘不倾慕?咳咳……除了我。我看你整天不是跟着你叔父研究学问,就是来监督我们有没有触犯蓝氏家规,哪有空去寻什么命定之人。不如你去你们山下那个彩衣镇大街上一站,让倾慕你的姑娘排队来摘,谁能摘下,谁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岂不是很省事?咳……别夸我,这事儿我其实想很久了,又不敢说。”
江枫眠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蓝启仁脸上更是青白交错,道:“你…你….”突然他说不出话了,嘴上一热,被一个又干又硬的东西塞住了,是那只烤鱼。真的蛮香的,他从来没有吃过,轻轻咬下去还能感觉到焦香的鱼皮下细嫩的鱼肉,好想咬一口。
“共犯。”池惠撤了手,烤鱼被蓝启仁叼在嘴上,池惠站到一边,把咬着鱼的蓝启仁展示给众人看:“你们都看到了啊,我们烤鱼,他吃鱼,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抄家规一起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