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垂发的少女拨开人群,拉拉书生的衣襟,巧笑嫣然。
“这……”孟龙潭睁大了眼睛,“这不是之前在散花天女中间那个,怎么跑到这处了?”
那少女仿佛和书生说了什么,两人牵手离了人潮,往一处僻静的屋舍走去。
孟生活了二十余载,还是头一次见画里的人走动言笑。虽听不见声音,却依稀可以从唇齿的开合间猜测一二。
“这寺里有妖怪,咱们、咱们如何营救子阔!”
朱子阔如坠梦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幻,迷迷瞪瞪随那美丽少女进了房中,对孟生的忧心浑然不知。
他只记得自己站在墙边欣赏壁画,尤其爱天女之中鹅黄襦裙的少女,觉得她明眸皓齿、娇憨可爱,不由心生向往。
谁知那少女竟像是通了人性,感知到了他思慕的心意,对他盈盈一笑。
朱生再回过神来,便身处这飘渺仙境。
两人走过曲曲折折的竹篱栅栏,里头一间小屋格外精致风雅,锦帐低垂随风摇曳,教他心里一荡。
掌中的小手柔若无骨,肌肤滑腻,朱生按捺不住,一把将少女纤细的腰肢搂住,把人抵在墙上。
处子的幽香醉人心神,朱生粗重喘息两声,抖着手脚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初次和男子这般亲近,闻着他身上的男性气味,一张玉容涨得血红。她轻轻咬着饱满粉嫩的樱唇,鸦青色眼睫抖动不停,“我……我叫小環。”
朱生埋头在她颈间,深深嗅一口那秀发的芳香。
“環者,璧也。小環果然白璧无瑕?”
小環听着他言语挑逗,一时也心猿意马起来。她见朱生言语温存,款款深情,倒也愿意和他成就姻缘,便半推半就,随着他褪了襦裙,由他验这白璧是否有瑕。
云雨初霁,小環重新穿好衣裳,脉脉望着朱子阔。
“朱郎,我该走了。”
朱生握着她的手,见她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却美艳秾丽世所罕见,不舍道:“你我姻缘竟如此浅薄,一夜夫妻便要各自分飞不成?”
小環心里一悲,依依抚摸朱生脸庞,“我也舍不得你,只是……”
“小環,别走!”
朱生将人死死抱住,不肯放她出门。
小環咬咬牙,回身望一眼门扉,亲亲朱生的脸颊:“好朱郎,你躲在房中莫要出声,我需得出去了,待夜里……夜里我还来看你。”
朱生这才松了手,目送小環蹑脚出门,压住喉间咳嗽不敢出声。
他缩在榻上,隔着垂下的帐子望眼欲穿,暗暗回味方才的风流韵事,心底激荡难平。
这样的艳福,想不到还能轮到他朱子阔。
夜里小環果然来了,两人照旧云雨缠绵,折腾到天明才罢了。
小環年岁不大,还不懂得掩藏面上的欢情媚色。她回到姊妹们中间,红红的眼角满是妇人风情,众人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只一眼就知道她破了身。
最长的女子名叫月兰,她示意姊妹们不要说破,照旧和小環说笑玩乐,见她满面疲惫,对那登徒子暗生怒气。
“環儿,累了便去歇歇,午后还要排练。”
小環不疑有他,实在疲累乏力,便闷声回房安歇。
月兰待她走远,轻摇着纱罗小扇,笑得格外冰冷:“咱们几个沦落风尘已认命了,好容易保住个小環,谁知她小小年纪就被骗了身子!”
“姐姐,咱们把那登徒子揪出来五马分尸!”
月兰按按额头,“看那丫头的模样,怕是动了情,自愿的。”
“她才多大,懂什么情不情的!”
“小環涉世未深,被那浪荡子哄骗也是有的。”
眼看人声渐起,月兰眉眼一横,“噤声。招来金甲神,咱们全要吃挂落!”
诸人面露畏惧,缩着肩膀不再说话。
月兰幽幽一叹,沉思道:“后日大宴,老爷要招待客人,咱们都要上去表演。必须在开宴前把人搜出来,是杀是放都好,千万不能被老爷知道。否则,小環的命便算没了。”
这孩子是她们一手养大的,因为自己浑浊肮脏、饱经风霜,便格外希望小環冰清玉洁、天真纯稚。
小環像是她们的女儿,更是她们所有人的寄托和希望。
不能放任她被毁了。
众人拿定了主意,便只等着天黑。
入了夜,身高九尺、遍体铠甲的金甲神一队队巡逻而过。小環缩在花木丛中,屏息待他们走过,偷偷往小屋潜行。
朱生等得焦心,就着小環带来的糕点填饱肚子,便抱膝等佳人踏月而来、共赴巫山。
门扉“吱呀”响一声,一个黑色的纤细倩影闪进屋来,正是俏生生的小環。
她抬手揭去斗篷,朝朱生吃吃一笑:“可是等的急了,一个人怕不怕?”
朱生轻叹道:“也不知这是一个什么神仙洞府,总见你神神秘秘的,唬得我也提心吊胆。”
小環想起姐姐们的皮肉营生,脸色黯淡下来。
“朱郎,你……你会不会嫌弃我?”
她是姐姐们一手抚养长大的,更靠她们费心保全清白。如今轻率将身子交付给了朱郎,她虽不后悔,却觉得很对不起她们。
老爷也不会放任她和朱郎双宿双飞的。
朱子阔不知她为何这般问,见小環含悲饮泣,忙搂着人温声安慰。
小環是清白干净的身子,他一个穷苦书生,能得这样的绝色佳人倾心托付,有什么嫌不嫌弃?朱生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嘴里不住地许下山盟海誓。
月兰把门一推,风情万种立在庭下:“腹中怕是娃娃都有了,怎么还学小姑娘哭泣?”
第26章 画壁
姑娘们跟着小環出来, 全躲在暗处听两人说话。
这书生满身穷酸气,话倒中听,不像是个负心薄幸的人。月兰对比过幻境里的生活, 心里倒肯放小環随他出去。
只是需要好好筹谋一番。
朱子阔一见许多曼妙女子涌入, 吓得将小環松开, 涨红面皮道:“小、小生失礼了……”
月兰笑一声, 领着众人为小環梳妆打扮,将发髻盘成妇人模样。
小環心里忐忑, 见姐姐们并不责骂,一时红了眼眶。
“月姐姐……”
月兰避开朱生,低声道:“莫怕,姐姐们想法子,让你们离开这腌臜地。”
装扮后的小環更加艳绝人寰, 朱生又听她说肯随自己回家,心底便将她视作了妻子。
他两人含情脉脉, 月兰知趣的合上门,领着姊妹们回到阁中商议。还没有商议出结果,便听外头一阵响亮的脚步声,掺杂着铁甲摩擦的金戈声。
月兰深吸一口气, 将扇子放回梳妆台上, 理理衣襟带众人出去点卯。
“全都来齐了?”
金甲神魁梧黧黑,个个凶神恶煞,衬得如花似玉的美人们愈加可怜无助。
月兰道:“已经到齐了。”
“有下界凡人闯入幻境,你们之中可有包庇藏匿的?若是知情不报, 就是自己找罪受!”
“不曾见过。”
金甲神不知信不信, 将她们挨个瞪视片刻,由往别处搜查。
月兰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等进了门才抖着手低喝道:“快把小環召回来!”
小環悄悄推门进来,“姐姐,我在这。”
她刚与朱生亲热完,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遁逃回来。
月兰见她平安回来,微微放下心,又问:“那书生呢?”
“我教朱郎躲在床下,应当无事。”
“他姓朱?”
月兰皱起眉,“可问他是哪里人?”
小環涨红了连,垂眼摇摇头。她和朱生才相识两三日,只顾着……哪里想得到问这些。
姊妹们不解道:“朱姓很是寻常,月姐何故多问一句?”
“这几日来宣讲佛法的志公禅师,你们可知道他俗家姓什么?”
众人“呀”一声,“莫非是姓朱?”
月兰风月场上的恩客多,探听到的事情也比众人更博杂。
她心知这幻境是老爷用来纾解欲望、笼络人心的酒池肉林,来往的男子更无一不是身份贵重,素日伺候的时候便事事留心。
“这朱生来的蹊跷。”月兰摸摸小環的秀发,“这丫头一点微末法力,还能真将他引进来?怕只怕背后有人出手,刻意教他进来。”
小環听不懂,只茫然望着她。
众人却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图什么呢?”
月兰摇头:“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无法查证。咱们现在最紧要的,是把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
老爷规矩重,金甲神手段更是无情,倘若事发,她们怕是全完了。
姑娘们慈爱地望着小環,没有人畏惧退缩。
她们的年华全耗在男女欢情上,出卖可以出卖的一切,讨好自己的无数恩客。她们的容颜已和**一起腐坏糜烂,但灵魂不曾沉沦。
小環就是她们不曾忘怀的自己,是她们对自己人生的另一种想象和寄托。
如果小環的人生毁了,这比她们自己魂飞魄散还要残酷可怕。
小環不能理解姐姐们这份爱护背后的深意,却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心里沉甸甸的,有些说不清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