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朱棣还另有所图。
何玉轩这蘸满墨水的毛笔迟迟没落下,回忆起这位的丰功伟业……这是一个哪怕登基后还见天往草原跑的帝王。
如此想来,万岁是当真对草原蒙古仍有打算?
那金忠这番动作便有万岁的授意了。
何玉轩犹豫了片刻,匆匆批了两行字迹,蹙眉想道:穷兵黩武不是好事,且何玉轩隐约记得朱棣常年征战在外,御驾亲征的次数未免有些过多,这给国家朝廷也留下了隐患。
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何玉轩把这份批改好的放在一边,而后继续埋头看文书。
原何玉轩在工部该算是闲职,不知不觉间,金忠越发看重何玉轩,这公文要务便也层层堆积到何玉轩这案头,而他在工部的时间仅有半天,只能加紧处理。
可即便如何,何玉轩每每还是能做好这些事务。这让金忠对何玉轩更为倚重,商谈及派遣的事务便更多。
这其实是某种程度的恶性循环。
何玉轩打了个哈欠,把堆了小半桌子的繁杂文书看完。
如今已经将近午时,口中干渴伸手欲取水喝,他才发现茶壶里已经没水了。
这六部内都有些不入流的小吏,没有指定说伺候谁,只是有需要便能使唤。
有眼力见的会去巴结那些看起来便很有前途的官员,而如何玉轩这等疏懒的人,一看便是日后没有半点发展的那种,又没什么名气家世,少有人主动靠近。
何玉轩伸了个懒腰,也不生气,拎着水壶慢悠悠走到茶水房去,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壶茶。
他本便困乏,这般走动对何玉轩来说更是好事。
拎着茶壶又慢腾腾回来,何玉轩掂量着时辰,等吃完午饭后,他便需要去太医院轮值了。
这太医院内的御医吏目这一级其实人已然超员了,因为太.祖建文这两任皇帝都很是喜欢钦点民间的大夫为御医。
超员的后果,便是戴思恭整理整理人数,随后重新安排了轮值,降低了夜班的频率。
人数多了些,分担的人自然也多了些。若是排上轮夜班的,那回头次日还能歇息半日,下午再来办公。
可若是何玉轩遇到,就只能给自己灌上几壶浓茶,随着朝臣一起去早朝。
毕竟他工部还有活计儿。
惨。
挨了半个多月,今日又是何玉轩需要轮夜班的时候。
方才在茶水房,何玉轩一想到这个凄苦的事实,手一抖,连茶水都添多了不少。
何玉轩的身影从茶水间消失后,两个小吏突地从茶水房后面冒头。
高个的埋怨矮个的,“你真是有病,咱俩在茶水间聊得好好的,这何大人一来你就拉我躲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矮个的砸了咂嘴,“这何大人手底空空,只当半天班,又不爱说话。寻不到啥来头又是个不出名儿的模样,一看便没半点油水可沾。”
高个的皱眉,“你还要沾什么油水,该做的做了便是,反正是份内之事。”
矮个的笑嘻嘻地说道:“我当然不是说要去刮油水,我这不是找抽吗?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人巴结了没用,谁要去伺候就伺候去,反正我是不伺候的。”
高个的小吏无语,“你这话说得不亏心吗?人再怎么都是个郎中,你我连官都算不上,只是个吏!”
矮个的圆脸小吏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乐意两袖空空,我可不愿。在这六部,没啥地位的官儿想要有个好待遇,可不得是拿钱来换?瞧那何大人刚才的模样,连茶叶都要多薅几根,啧啧啧……”
高个小吏翻了个白眼后,扯开矮个拽着他的袖子,跨了一步走到茶水房去。
这般斤斤计较,要是真出事了,岂不是会直接把他给推出去?
这茶水房可不是他家的,怎的还有脸心疼上了?!
这厢何玉轩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讨论他,他不紧不慢地走回来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啜饮一小口,便满嘴都是这苦涩浓郁的茶味。
何玉轩:嘶~
这手抖还真的是放多了点。
然浓茶提神,何玉轩灌了一壶下去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
午后,何玉轩在工部随人吃了午饭,便拎着小药箱散步到了太医院。
六部和太医院都在紫禁城内,只是分布的位置不同,何玉轩的腰牌让他能够在这段距离内随意行走,等人到了太医院后,这紧绷的精神就松懈了些。
这太医院到底是何玉轩最熟悉的地方,一来便有种熟悉的韵味蔓延开来,很容易侵蚀掉何玉轩的戒备,何玉轩两步一跨,径直回了药房,那里早就有和他一同轮班的同僚在等着了。
同僚看着何玉轩的模样,便笑道:“你今日是难捱了。”
大家都是做医者的,你看我的神色,我看你的脉象,大抵都心中有数。
同僚是知道何玉轩的性子的,每日早起都要了他的老命,更不用说如今这看着简单,实则需要耗费大量精神的批改文书,简直是要了何玉轩的命。
更为重要的是,前夜何玉轩其实也是轮值夜班。
大方脉有一御医家中出了事,请何玉轩帮忙顶替这个月的夜班,何玉轩便应了,把这个月属于这位御医的夜班调给了他。
这间隔不到一日,这才是今日何玉轩这般凄惨的缘故。
不然到底是青年人,挨过困意便好了,怎么会连着一整日都陷入困乏中。
何玉轩把小药箱摆好,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别说了,让我缓缓先。”同僚推着他去里间的软榻小睡了片刻,算是让何玉轩缓了一阵。
不论是夜半读书,还是早起朝会,再加上批了一早上的文书,何玉轩的精力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小憩后,何玉轩人恢复了许多。
他缓了缓神,从小药箱里给自己摸了颗小药丸,那臭味瞬间就提神醒脑,让何玉轩精神焕发。
这药丸的后劲太足,臭得简直无法无天,何玉轩一直尽量克制着自己使用。
今日是有点撑不住了。
何玉轩提着精神,和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半下午如果无事的话,其实轮值的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只下午突发了个小状况,有个宫人得病了,因着身份的缘故,同僚指派了个医士去瞧。
这时间一点点不注意,眨眼间便到了晚上。
轮夜班的痛苦,大家都是心理清楚的,这同僚见同僚,两眼泪汪汪。
泪汪汪完了后,同僚开始拉何玉轩下棋。
何玉轩:?
不哟。
同僚没辙,拉着其他几个医士一起打叶子牌。
何玉轩远远躲着,坐在靠着窗户的椅子上,慢吞吞地给自己挪动了姿势,以免自己陷入僵持。
今夜的月色尽数被厚厚的云层给遮挡住了,半点亮光都无,何玉轩只能隐约瞧见那毫无规则的云朵。他微微合眼,不知明日可会下雨。
何玉轩沉吟。
“叩叩——”
“大人,大皇子的贴身内侍犯了急病——”
这急促的声音让何玉轩猛地回过神来,熟悉的人配上不熟悉的字眼,他差点没听出来是朱高炽身边的人。
何玉轩瞥了眼正打叶子牌打得不亦乐乎的四个人,再看着他们贴满纸条的模样,懒洋洋地说道:“罢了,我去吧。”
既然直接寻到大方脉门前来,去便去了,不是回头再寻伤寒科的医者。
何玉轩拎着小药箱,在外面随便抓了个轮值的医士,便一同随着来报信的内侍去了。
如今万岁还未立太子,故而大皇子朱高炽与二皇子朱高煦两人都一同住在紫禁城内。两人相距的宫宇不远,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勉强保持着一种和平的表象。
何玉轩随着内侍走了一段路,这才到了大皇子的宫殿,因着内侍急促的模样,何玉轩甚至还没来得及看着宫殿叫什么名字,便急匆匆跟着进去了。
元书是大皇子的贴身内侍,他在朱高炽身边的地位就如同郑和,很是得到朱高炽的看重。
原本发病的宫人是需要移出去治病的,而移出去后,能不能移回来就真的是个问题了。而朱高炽直接遣人去请太医院的人,又不曾说要让这元书出去,到底是给了元书三分薄面。
只要元书不是什么感染类的急病,朱高炽当不会把他给送走。
那内侍对宫殿内很是熟悉,带着何玉轩走了一小段路后,绕到后殿去,在一排排屋子间寻到了一处,站定拍门,“小寿哥,太医院的医者来了。”
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有个瘦弱的小内侍开了门。
何玉轩欠身,而后入了门,径直去查看元书的模样。
虚弱躺在床榻上的元书瞧着是何玉轩来了,顿时欲起身下床,被何玉轩给按着了,“你还发着病,这是打算作甚?”
元书苦笑着说道:“奴是什么身子,哪能劳烦您给奴看病?”
何玉轩蹙眉:“废话真多,给我躺下。”对不听话的病人,何玉轩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元书被何玉轩训斥后,也不敢执意下床,只是整个人战战兢兢,总有种不合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