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倒翁好似个福娃娃,脸蛋上两坨红晕,大红色的外衫套着小肚腩,随着何玉轩的戳弄前后摇摆。
他揉了揉指腹,以后若是遇到几个同姓的仇家,难不成何玉轩还得仔细去研究他们是否有亲属关系,指不定从头到尾还是同一家。
这事简直是一团乱麻,追根溯源可不是件容易事。毕竟讨厌一人何必理由,只初次见面便有可能两相生厌。
何玉轩叹息,如今朱高煦随着燕王上战场,据说在战场上的表现不错,甚至屡有建功,这样一个人对他有敌意,何玉轩除了觉得自己无辜外,只能拼尽全力让他不得上位了。
不过等朱高煦能够和何玉轩再接触,至少也是这场战役结束后,那还有几年的时间缓冲。
何玉轩帮助朱高炽,其实也是在帮他自己。
这件老大难的事暂时无法解决,何玉轩略想了想就先搁置了,其实数下来整个七月的下半月他还算是悠哉。
刘生那边,何玉轩已经得到了他的回复,事态已经渐渐步入正轨。
“大人,您怎么趴着?”莺哥进来时,正瞧着何大人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指尖戳着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不倒翁,那瘦削的背影笼罩在朦胧日光下,脖颈衬得尤为白皙细腻。
莺哥忍不住想笑,何大人这个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发呆无聊了。
何玉轩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在吸收日月精华。”
那寡淡微薄的日光落在何玉轩面容上,温柔了他的眉眼,便是含笑的模样也多了几分柔和。
莺哥摇头:“那您是什么精怪呢?”
何玉轩慢悠悠地说道:“瞧着我这些时日的作态,看来我应该是懒鬼成精了。”
随着他的说法,何玉轩还颇显幼稚地戳着不倒翁。
福娃娃的小肚腩圆不溜秋的,正巧是何玉轩指尖经常光临的位置。
莺哥扑哧笑出来,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把端来的果盘放到何玉轩身边的小桌子上,“大人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不如出去走走?”
今日世子遣人送来了蜜瓜,莺哥看着这日头,就先给何玉轩备下了。
何玉轩伸着懒腰,“你觉得可能吗?”要他出去,还不如继续在这里呆着呢。
何玉轩随手从叉子上了块蜜瓜,“你这是怎么了?”他看着莺哥满头大汗的样子,该是跑了一阵。
七月过了,八月出头,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要是这般出汗,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莺哥抬手擦汗,“刚才来的时候,帮着厨房的人跑了腿。”前院厨房的大娘对莺哥不错,总是给他开小灶。
何玉轩根本不限制莺哥的行动,要做什么都随他,莺哥没事的时候偶尔会去帮忙。
何玉轩抿唇,“最近有影响到吗?”
莺哥明了何玉轩问话的意思,神态很是认真:“倒也没有,虽然打仗的确有影响,但是这里可是北平,燕王会庇佑这里的。”他虔诚地说道。
何玉轩忍不住摇头,燕王毕竟是人,怎么都不可能意念庇护这里。
现在看着北平是安静祥和,作为燕王的大后方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若是朝廷孤注一掷,派人潜入后方,这便是一件难事了。
何玉轩微蹙眉,这件事倒是需要提醒一下世子殿下。
不过如今朝廷的大军还未到达,尚且还能安心。
朱高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快速成长起来,最开始对一些事情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要怎么决断,到了后面则开始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的意见,政见上有所决断,这也不过是近一月的时间。
何玉轩看在眼里,颇为感慨。
与何玉轩有同样看法的人不在少数,或许他们不会站队,但是在后面会逐渐潜移默化地影响燕王的意见。
朱棣的确淡漠,然也是个注重大局的人,只要大面上没有出错,朱高炽能符合燕王的要求,这后面的事就简单许多了。
虽这么想着,但是何玉轩丝毫没有争权夺位的激动豪情。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当然还是希望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横生的枝节。
蜜瓜吃了大半,何玉轩起身把福娃娃不倒翁收起来,然后踱步到书桌前,取出他做好的旧书。
这旧书被他放在通风处晾干后,难辨真假,便是何玉轩把两本同样程度的古籍放到一处,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这旧书里的内容只是详略得当地描述了某些内容,而更为深层的展开则是落在何玉轩亲笔所写的又一本手稿上。
两份手稿,一份伪装字迹做成了旧书;另一份则是补充的内容。
何玉轩准备至今日已然差不多了,只是到底在什么时候呈现给世子确实是个问题。
手指在两份手稿上擦过,何玉轩偏头想了想,顺手把手稿揣在袖子里,旧书则是推了推收起来。
“大人,元书公公过来了。”莺哥进来道。
元书是世子身边的内侍。
何玉轩微愣,世子殿下寻他有什么事吗?
……
“何大人请坐。”朱高煦请何玉轩过来,看起来很是严肃,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除了何玉轩外,徐玮辰等人也已然落座,何玉轩竟是最晚的一人,“臣来迟了,让世子和各位久等了。”何玉轩拱手道。
徐玮辰笑着说道:“是去的人迟了。”
何玉轩微愣,就听到他隔壁坐着的幕僚笑道:“是我们建议世子殿下把你给请来的。”
虽然何玉轩已经渐渐成为幕僚般的存在,但是他的本职毕竟还是大夫,何玉轩不是每一次会议都会参加,朱高炽与何玉轩似乎有着同样的共识,不会经常如此。
这一次是出了什么事,还要叫他过来?
徐玮辰面露惭愧,“最近从战场传来的消息,附近的城池已经被收归许多。不过士兵仍有伤亡。刚才谈及了这点,便想着如今的问题是将士难以及时得到治愈,这是如论再从什么方面改进都无法短时间内进行修正的问题。不过请子虚过来,也是为了探讨一下,这其中是否有可能……”他说着说着,一陷入了停滞中。
这医术上的事情,哪有可能一朝就得到改进的?
草药的生长如同农业的作物一般都需要缓慢的时间,更勿论那些珍贵的药材,要是真的如徐玮辰这说法一般简单,那以往的难关岂不是笑话。
徐玮辰便是思及到这一点,才说不下去了。
何玉轩面露难色,“个中的难处,刚才徐大人已经说过,的确是这个问题,没法一蹴而就。有些伤兵最开始并非无法救治,只是因为战事拖延时间过长,待结束后才有我方的将士去救。不过……若是如此,能不能培育一些医护兵呢?”
朱高炽眼眸微亮,“这医护兵是个什么说法?”
何玉轩耐心地说道:“现在治疗伤兵,都是在战场后打扫时一个个运回去的。如果有一批有简单救助能力的医护兵,专门负责在战时把那些伤兵给往后运。他们的专职就是运输与救助伤员,如此或许能改进良多。”
但是这一需要时间培育,二是对军队的多余支出除非燕王能许可,不然绝对无法实施。
徐玮辰惊讶道:“这的确是会多支出一笔负担,但是如果能够减少伤员,两相抵消也不会相差太多。只是这的确需要时间来培养。”有他这句话背书,可行性倒是稍微提高了些。
何玉轩摇头,“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问题。培养这一批医护兵都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如此过于耗费……”
随着何玉轩与徐玮辰的对话,其他的幕僚也开始了讨论。有的同意何玉轩的观点,有的却觉得这本就是不必要的,谈论到激烈的时候,他们甚至扯开了话题,直接牵扯到了其他的矛盾。
医护兵这个说法的确新鲜,然对这些幕僚来说,军队的事毕竟是他们难以插手的。
燕王本身就是个骁勇善战的将才,行军打战虽有谋士,然大多数时候单凭燕王一人便能够掌控整场战事。
朱高炽旁听了许久,在辩论进入胶着时,他的小胖手拍了拍桌面,却是为了引起在座的注意,“子虚的看法也可行,到时候一并送给父王斟酌便是。”
何玉轩欠身,算是应下了。
这份意见是他提出来的,朱高炽的意思是他想要写一份详尽的文书递给燕王。
“这事先搁置。如今父王在外征战,然北平也不能懈怠。如若有人绕开父王的后方而直取北平,便是一场恶战。诸位都需要严加警惕。”朱高炽淡淡地说道。
如今他已经颇有威严,不再是那个能让人肆意糊弄的新手了。
何玉轩与徐玮辰等皆称是。
何玉轩更是高兴,世子的想法与他吻合,行事也更为果断,足以证明朱高炽确实在成长。
朱高炽不是每日都会召集幕僚,一旦有事才会招人。
伤兵一事先按下后,后续讨论的事务便没有插口,而是安静地听着。
待这场谈论结束时,何玉轩随着徐玮辰起身,手稿顺着他的袖子无声无息地滑落。
“这是什么?”朱高炽弯腰,捡起了掉落的东西。
何玉轩回头一看,发现那是他的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