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小小的玻璃球从不同的角度折射过来,神奇地散做五颜六色的光芒,像一道雨后彩虹,弯弯的映在格瑞紫色的眼睛里。他楞了一下,一瞬间忘记了眨眼。
“好看吗?好看吗?”一旁的金一声迭一声地问他,似乎是看见了他面上惊愣的表情,笑得更加得意了些。
“送给你吧,”金很大方地开口,“这是我们成为朋友的见证。”
格瑞心中一动,拿着玻璃球的手指却没有动作。
“……还不行吗?”金以为他要拒绝,语气顿时沮丧起来,“那我再和你说个秘密吧,这样总可以了?”
格瑞抬头看他,男孩迅速地往左右方向各看了一眼,趴过身来凑到他耳边,拢着半个手掌挡住自己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道:“我能听见别人在心里说的话。”
格瑞微微皱起眉头,紫色的瞳孔露出一丝惊疑。
金依旧睁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撒谎?可这是真的,我不骗你。”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虽然还算不上什么都能听见,但是如果你在拼命地想那件事的话,我肯定能知道。如果不信,你可以试一试。现在就想吧,就想我们一会儿晚饭吃什么好了。”
格瑞抿着嘴,表情有些犹豫。金真诚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他心想,无论晚饭吃什么,只要不是中午的那些饼干就好。
坐在他对面的金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态:“你不喜欢吃吗?”
格瑞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因为我觉得还是挺好吃的,那些饼干。本来以为你也会喜欢,”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刚才在想‘饼干很难吃,晚饭不要再吃了’这样的事情吧?”
银发的男孩浑身一震,紧紧盯住了他:“……你听到了?”
金点头:“听到了。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格瑞的脑子有些混乱,一个不太好的猜想渐渐浮现在脑中,忽然又记起对方的特异能力,赶紧甩了甩头,告诫自己不能深入思考,却看到了对面的人露出一个不高兴的表情来。
“我不会随便听的,”金撇过脸去,“你不用这么怕我,我才不感兴趣呢。”
孩童的情绪本就来去自如,更不用说金这种本身就活泼开朗、感情外放明显的孩子——他几乎是在用全身每一个细胞表达着自己的委屈和难过了。即使是格瑞,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无意之举伤害到了眼前的人。两人梗了半天,最终还是格瑞率先退了一步。
他在金的注视下将那颗玻璃球妥帖地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继而闷声问道:“还有谁知道?”
金明白他是指自己的能力,坦荡地转回脸回答:“只有你和姐姐。姐姐说不可以告诉别人这件事情,所以我一直没说。今后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了。”
格瑞未置可否,金却不管,继续兴奋地冲他说话:“其实你也喜欢这个吧?”他指了指格瑞的口袋,“我还知道很多地方,可以捡到这种东西。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格瑞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紫色的眼睛太过平静,好像金口中这样乐趣无穷的事也不能引起他半分好奇。就在金几乎以为对方会拒绝他的时候,格瑞突然出了声:“等你伤好。”
“……你说什么?”金发的男孩愣了一下。
格瑞叹了口气,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等你的伤口好了,我们再出去。”
因为缺少药物,伤口愈合的速度很慢。也许是体质问题,也许是运气使然,所幸没有导致更严重的感染并发症。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很多譬如洗澡之类原本金一人就能独立完成的事情,此时都需要来自另一个人的协助,倒是在无意中使他们的关系好转了许多。在秋离家的这一小段日子里,他们窝在家里一同分享玩具和食物,在夜幕降临后点起油灯趴在床上,肩并着肩阅读同一本绘本。
格瑞认识的字比金多得多,这使得金在心中对他慢慢起了一种微妙的崇拜感。他把被子拉过两人的头顶缩进去,侧着脸盯着格瑞慢慢开合的嘴巴出神。格瑞讲故事时并不如秋那般情绪鲜明,几乎算是平铺直叙的声调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死板,但却意外的令金觉得非常有趣。而对于格瑞来说,他遵守了两人的约定,对金的特殊能力三缄其口。金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并不会突兀地随便读取周围人的心声,这让格瑞对这个同伴也有了不少改观。金告诉他,这是秋嘱咐过的重要事项之一,而金对姐姐的要求一向非常在乎。总的来说,这对他们双方都算是一件好事。
好在到秋回家之前,金背上的伤总算完全好了起来。金色长发的女性笑着把跑到门口迎接她的两个弟弟拨开,转身从随行的包裹里取出了礼物。
她将大小刚好合适的帽子规正地戴在金的头上,又拿出一把木刀的模型交给了格瑞。
“从今天开始,我会教导你们修行。”秋宣布道,“有没有什么问题?”
金把手高高地举起来:“关于什么的修行,姐姐?”
秋摆了摆手臂做了一个攻击的动作,对着自己的弟弟抬了抬下巴:“明白了?”
金发出一声拖出了长音的感叹,眼睛闪闪发光。秋哈哈大笑起来,推着金的肩膀让他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
看到金欢欢喜喜地跑远了,格瑞才把视线重新收回来。他抬头望着秋的脸,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秋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发顶:“没有。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觉得你们差不多也到了学习一些技巧的年纪了。”
格瑞低头不语,秋看着他又用那张孩子的脸做出大人般深沉的表情,就有些啼笑皆非,只能板正他的肩膀让银发的男孩正对着自己。“格瑞,”她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告诉过你,不用刻意去忘记那些事情。”
“人活下去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她的语气轻轻的,“可以因为财富,可以因为美食,可以因为爱,当然也可以因为仇恨。哪怕它们会导致不同的未来,美好或不美好都有——但执念本身并没有对错。”
“但你是我的弟弟,所以,你,还有金,我希望……我希望你们能拥有最好的那个未来。”
“——而在你们有足够的能力自己选择所追求那个未来之前,我会一直保护着你们。”
TBC
第十八章
意识慢慢回笼的时候,金感受到了隔着眼皮传来的阳光的热度。他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主角明明是自己,而梦里发生的事情也是现实中实实在在经历过的。神经末梢还带着经受强烈刺激后的隐隐痛感,他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捂着额头坐起来。白色的绒被拥在大腿上,记忆回溯带来的断层感让他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有些不清现实与虚幻。
白噪音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闭上眼重新感受了一下,脑海中结合锁链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这是当然的,金沉默着伸手摸向后颈的标记,明明是他亲手割裂的链接,却还为难格瑞为了自己脆弱的精神状态一路隐瞒到了今天。
金发的向导爬出被窝系好鞋带下了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戴整齐。房门并没有锁住,金握着把手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实验室应该到了下班时间,已经关闭了大部分顶灯。金走到最右端靠墙的位置,曲起指关节敲了敲墙壁,发出沉沉的两声叩击。原本伏案阅读文件的向导闻声转过头来,在看见金的脸时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你醒了,”卡米尔把椅子转过来正对他,温声问,“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的,”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啊……你是一直在这儿等我睡醒吗?”
卡米尔摆了摆手:“不是特意,今天刚好到我轮值罢了。”他站起来往边上的茶水间走去,指了指放在小台桌上的咖啡机和原装咖啡豆:“要不要来一点?”
金往那瞟了一眼,敏锐地看到了桌子上尚未收起的三个马克杯,慢慢摇了摇头:“不用啦,不过谢谢。”
“你不爱喝咖啡吗?”卡米尔问,“因为太苦?”
金怔了一下,随即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也许是吧?”
卡米尔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转过身去斟满了一杯咖啡,甘苦的气味瞬间弥漫到了整个空间。
“你好像没有要安慰我的意思。”金轻轻向后倒了一下身体,靠在一张办公桌上,垂着头低声道。
卡米尔把那三个杯子放进水池清理,慢慢回答他:“自然是有人会安慰的。”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卡米尔?”
围着红色围巾的少年向导点点头,算作允诺。
金抬头看他,蓝色的眼睛有沉浮的光线:“我没有针对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搞清楚。”
“你们为什么会到一塔来?海盗团活动的区域,应该是在二塔的辖区里。按照哨向法规定,在本辖区内检测到的哨兵和向导都会无条件收归当地的塔,断没有拱手相让的理由的,不是吗?”
卡米尔的身形顿了顿,注意到了他的措辞中隐含的意思。“……原因很复杂,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卡米尔道,“大哥没有接触过违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