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没有过多犹豫,他闭上眼尽力感知了一番,跟随着自己的直觉往某一个方向走去。在徒步行走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格瑞发现眼前的景象有了一些变化。光线逐渐变得黯淡,白色的浓雾不知何时开始在这片空间里肆意弥漫开来。格瑞迈出的右脚猛然踩空,他反应迅速的后跳了一步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而被动作带起的一枚石子则顺着悬崖陡峭的边际垂直滚落了下去。
哨兵站在悬崖边上向下望,回应他的是一片黑色的深渊,以及渊底隐约的呜呜风声。
哨兵沉默着思忖片刻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前一步,纵身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未知空间里。
前半段下落的速度很快,格瑞闭着眼睛感受逆行风刮过脸颊带来的疼痛。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下方托住了他的身体,格瑞此刻方才确定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断,便放松四肢让那股力量带领着他慢慢地重新降落到了地表。
落地的瞬间眼前的场景像搅浑的五彩颜料般扭曲起来,当格瑞再次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像是地下室的地方。
他已经来到了金最深处的精神空间里。这里像是金的精神世界中最末端的一个角落,有极大的可能,这就是被向导的大脑做了强制性遗忘处理的关键记忆。
就在这时,从这间全封闭的房间上方传来了一丝骚动。片刻之后,天花板上被人打开了一个窗口,几个男人从那个入口钻了出来,踩着铁制的楼梯依次落到地面上。最先落地的人检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后便向上方的同伴打了个手势,那头应了一声,将一个双手被反剪捆绑住的人按了进来。
地下室的光线非常黯淡,格瑞本想走近一些,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被固定在了地面上似的无法动弹。
那些人将那个被他们带来的家伙粗暴地推倒在一张椅子上,又把他的双手双脚分别与扶手、椅腿紧紧捆死。
最后一个从天窗上下来的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格瑞看到所有人都主动地为他让开了道路。那人一路走到桌子面前,俯身拧亮了一盏刺目的白色台灯。当他经过自己身前时,格瑞终于借着亮起的灯光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他是在那起向导贩卖大案中,在塔的追杀下最终被迫自杀身亡的黑市组织者。
格瑞的心脏猛地向下坠了坠,快速转回脸去看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把布取下来。”那个像是首领的人低声命令。身边的人连忙应了,伸手将那人脸上蒙住眼睛的黑布扯了下来。刺眼的白光让他在睁眼的瞬间就感到了不适,下意识微微向后仰起头,却又被人粗鲁地揪住了头发按回了原位。
——是金。
格瑞的瞳孔急促地收缩了一下。
“他就是那个S级?”首领以俯视地角度看了金几眼,开口问道。
“没错,大人,就是他,”另外一人立刻答道,邀功般谄媚地解释道,“多亏了‘那人’的消息,我们才能顺利抓到他,费了兄弟们不少力。现在,塔应该已经察觉到他们的王牌向导失踪了。”
“再增派些人口,给我看死这边的入口,绝不能被那些人找到。”
“哎,是是。”
“很好。那么,现在就该问问你了……”首领绕过桌子走到了金的身边,单手撑着他身后的椅背,“配方在哪?”
金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有几处青紫和擦伤。金发的向导艰难地半睁开眼睛回视他:“我不知道。”
首领嗤笑道:“凡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哪还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分别。向导都是金贵玩意儿,我们也想尽量友好些。只是配方对我来说很关键,希望你配合。”
金微微低头,两侧稍长的金色鬓发随着动作晃动了一下。他慢吞吞地开口:“我已经说了不知道,只是你不相信。你只是想合成那种可以把普通人变成黑暗哨兵的违禁药而已,我是不会帮你的。”
“很有骨气,”首领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怜悯般冲他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感到遗憾。既然如此,那么在我们得到成功的配方表之前,就只能用你代替我们的‘培养皿’了。”
男人满意地看到眼前这个金发的向导露出了疑惑和震惊的表情,抓住椅子的后背轻松地将椅子翻转了方向,好让金看到他背后的景色。
这个地下室的另一面墙壁被人为地建起了黑色的沉重栅栏,改造成了一间牢狱的样子。透过栅栏间的空隙,金这才看到了里面被关押着的十数个孩子。
他们穿着褴褛的单衣,面色惨白,骨瘦如柴,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他们像动物一样蜷曲着身体,在阴冷的地下室里抱着膝盖靠墙挤坐在一起,用一种饥渴而露骨的眼神盯着这边。那眼神看得金从尾脊向上弥漫起一阵恶寒,向导的本能意识让他察觉到了危机。
而一旁存在于精神空间的S级哨兵已经清楚地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他无法感知那群孩子究竟是什么人,但那样的眼神和空气中弥漫的类似哨兵神游失控时野兽般的侵略气息已经足以证明他们对金,或者说,对优质向导素贪婪的索取欲。
果然,格瑞听见金哑着嗓子问道:“他们是谁?你想干什么?”
“他们都是我的实验半成品。已经非常成功了,不是吗?”首领道。
“这是犯罪,”金一字一顿地开口,情绪已经达到了爆发的临界值,“他们还是未成年……!况且,我已经结合了,我的向导素只对我的结合哨兵有用,对其他哨兵来说比白开水还不如!”
“——谁说他们是哨兵了?”
“……你说什么?”
“金向导,”首领傲慢地盯住他,缓缓开口,“你的情况,我们当然已经做了足够充分的了解。的确,已结合向导的向导素并不能作用在结合哨兵外的其他哨兵身上,但你眼前的这些人,只是觉醒了个别感官的‘守卫’而已。”
“没有秩序,不懂掩饰,也无法自我控制,只能遵从自我欲望的守卫,就像一把没有安全栓的枪,低级而野蛮。”
“只要我把你丢进那个笼子,”首领弯下腰冲他努了努嘴,“他们就会立马扑上来撕烂你原有的标记,争夺你的向导素。不如让我们打个赌吧,十分钟之内,是你的精神先崩溃,还是你的肉体先死亡?”
“……”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首领道,“我知道这个决定很艰难,所以我会给你多一天的时间重新考虑。顺便提醒你,在被带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给你打了麻痹剂,在你想通之前,注射的剂量还会不停增大。所以不用再尝试通过那什么结合链接向你的哨兵告密,不会有结果的。”
“好好想想吧,年轻人,”他踱步回到桌子的另一端,合了合风衣的领口,“千万不要妄图期待在荆棘里摘下葡萄来*。”
TBC
*化用自《圣经》
*守卫(Guard):只觉醒了1~4种感官的特殊人群,也可以间接理解为“未成形哨兵”或“次哨兵”。这个名词不是原创,属于道听途说+我流改编。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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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空间的时间刻度与现实生活本就有差,下一秒,那个首领的脸连带着他周围的墙壁和地板再次扭曲成旋涡状。格瑞所站立的地面开始了小型地震一样的颤动,地砖崩裂成块状,哨兵的精神域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进行紧急的自我调节。震动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片刻后,周围再次趋于平静,格瑞重新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缩在牢狱角落里的金。
金所在的牢狱就在那间关押守卫试验品的牢狱隔壁,中间用极密的铁栅栏进行了隔断。这样的安排无疑再次缩小了金的活动范围——因为来自失去理智的守卫的气息和占有欲会让向导,尤其是已结合的向导的身体本能的排异,从而导致不适,所以金只能在远离隔断栅栏的另一侧墙壁下勉强休息。
金发向导此刻正一动不动地侧躺在粗糙的地面上,像婴儿一样手脚蜷抱在一起。他的手臂挡住了脸,使得格瑞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一根长长的透明导管一端连接着高处挂着的吊瓶,另一端则连着针头插在金的左手手背的静脉里。玻璃瓶中透明的液体保持着稍快的节奏一滴一滴地流入他的身体,而根据金身上衣服的脏旧程度,格瑞猜测这段记忆起码应该发生在上一段的三四天以后。
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当他真正迈出一步后,才发现之前束缚住自己行动的那股力量硬是被自己用蛮力扯断了。格瑞毫不犹豫地穿过那道上锁的栏杆,半跪在金身边。他伸出的手指在触到向导皮肤的瞬间穿透过去,指尖无法感知到任何人类肉体真实的温度。格瑞第一次有机会在这个精神空间内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的向导,金明显地瘦削了下去,露出的小半张脸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而他自然外翻的手臂内侧则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针孔。
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格瑞扭头向后看,两个男人从上方的天窗里爬了下来,他们的腰间各自别了一把枪。
“人呢?”其中一个男人看着监狱中仅剩的三个守卫,皱眉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