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见魂(winter酱的脑汁)
- 类型:
- 作者:winter酱的脑汁
- 入库:12.17
那强烈的召唤感,也随之消失了。
匕首抽出来后,胸口原本狰狞的伤口此时已经诡异地愈合了。
那四只鬼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他茫然地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感觉到那始终模糊地笼罩着自己的阴云散了些。
血字浸透骨髓。恨意仍然随着血字缠绕在他的脑海里,但不再像一开始似的遮天蔽日。
杨知澄望向宋观南,鬼使神差地,慢慢地走向他,站在他身后。
砖楼门口传来吱嘎一声响,接着便有嘈杂的脚步声涌了进来,石济同和一群衣着似乎是东阳村村民的人走进天井里。
他看到杨知澄时,表情一瞬间有些复杂,但下一刻便仓皇地挪开了目光。
“有黄草纸吗?”宋观南回过头,问。
石济同似乎是怕宋观南责怪,但见他没说什么,便大着胆子说:“有,有的。就在屋里,我马上去拿。”
“我只需要一摞。”宋观南淡淡地说,“多谢。”
石济同飞快地走了,没过一会便拿着一摞压了铜钱的黄草纸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将黄草纸递了过来,宋观南一言不发地接下。
“要,要火柴吗?”石济同小心翼翼地问。
“要的,谢谢。”宋观南应道。
他毫不留情地咬破自己的手指,用指尖在黄草纸上大力地涂抹了几下,勾勒出一个凌乱诡异的花纹。而后,他便擦开火柴,直接将黄草纸点燃。
火舌一瞬间撩起,纸灰纷纷扬扬落在宋衍身上,又被风刮了起来。
诡异的是,这片纸灰飘飞的方向竟然是一致的——它们在天井中盘旋,最后全部静静落在地上。
一摞黄草纸烧完,火舌熄灭。
宋观南眉头微动。
“他不在这里了。”过了会,他平静地说。
【你要找他?】
地上突兀地出现血字。
“嗯。”宋观南应声。
他朝着遥远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又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杨知澄。
杨知澄呆呆地与他对视,唇角动了动,最后又收回去了。
他好像靠着那一阵浓烈的恨意存在,但除了恨意以外,好像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天井中冰凉的风,脚底下湿润粘稠的泥土,还有眼前的宋观南。
宋观南看着他,良久不言。
村民们在红楼之中穿梭着,似乎已经将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地盘。
但石济同没有离开,他始终站在不远处,无措地看着两人。
过了好一会,宋观南才一点点地挪开目光。石济同见状,便呐呐地开口:“抱歉……他当时……”
“他当时是为了救我儿子,才会被那群人抓走的……”
“……没事。”宋观南却摇了摇头,“此事与你们无关。”
石济同的面色似乎松了松,但他看见杨知澄身上浸透的血衣,又说不出话来。
“抱歉……”他干巴巴地说着,从身后拖来一柄剁骨刀。
“这是他的东西,落在我们院子里了。”
宋观南接过剁骨刀,道了声谢。
过了会,他突然开口:“你想离开东阳村么?”
石济同愣了愣:“什么?”
宋观南偏头望着遗像:“我想借一家人。”
“他此后回生,我需要他出生在我能够找到的地方。”他说。
遗像静了静。
【无妨】
【你愿借便借】
宋观南便转头看着石济同。
“我,我愿意。”石济同忙搓着手,“兰花说外面有学校,可以教人识字。我想把我儿子送去……”
“好。”宋观南垂下眼。
“十年后,每月十五,你都要回村。”他说,“时机成熟时,我便会来此地再寻你。”
“好,好。”石济同感激,“您……”
“我们要走了。”宋观南打断了他的话。
他将剁骨刀背在背后,用仅剩的手臂拉住杨知澄。
杨知澄安静地缀在他身旁。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离开了这栋布满血色的红砖楼。
天色还未大亮,只有一层微弱的光线从远处的树林间弥漫开来。杨知澄迷茫地看着蒙蒙的天际——
他此刻还能感受到日升月落,而那让他分外不适的太阳,似乎要到来了。
薄棺中没有尸体,宋观南便将那具被剥掉皮的血尸埋了进去。
而后,他便像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带着杨知澄四处漂泊。
他们先是回到了桃山村。宋观南将喜服鬼和丧服鬼肢解,灌入鲜红血液后,合二为一,埋进了一具沉重的石棺之中。
杨知澄听见村东传来闷闷的齿轮转动声,像是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兽。
他们又来到了一个深埋在地底下的义庄。当进入义庄后,那只惨白的、与杨知澄有着相同面容的鬼便缓缓从他身后浮现。
宋观南在满是残尸断棺的地底,用匕首割开了那只鬼的头颅。
而后,在杨知澄猝不及防之时,再次将匕首插入他的心口。
鲜红血液涌出,流进鬼断头处的伤口里,让它死灰般惨白的躯体染上一抹洗不去的血色。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一年雨季,踩着绵绵雨水,他们再次走进了桐山街。
杨知澄不记得熟悉的街道,只是当他们站在洋楼门口时,只有李婆婆佝偻着背的身影出现。
宋观南将那把始终背在背上的剁骨刀取了下来,交给李婆婆。李婆婆皱纹密布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漆黑如豆的眼珠里却什么也没有显出来。
他们来到桐山街的地下室。在满溢的、熟悉的鬼血中,宋观南朝着杨知澄,再次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匕首。
夜晚,在一处僻静的荒地上,宋观南升起了火。
哔哔啵啵的火焰映在杨知澄眼中。透过一蓬蓬的火焰,他看着宋观南模糊的身影。
“宋……观南……”
杨知澄迷惘地张了张嘴,忽而开口。
“宋观……南?”
宋观南蓦地抬起头。
两人隔着火光对视着,杨知澄嘴唇动了动,毫无根据地道:“宋观南……在……哪里?”
“我在。”宋观南说,“我在。”
他看着杨知澄,下颌轻轻地颤抖着。
“你在……哪里?”杨知澄眨了下眼睛,又说,“你……去哪里了?”
宋观南抿了抿唇。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几番开口,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在这里。”他最后只说。
杨知澄没有再出声。
火堆便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他们没有再发生过任何对话,也依旧漂泊着。
时间过了很久,日月和四季交替,却像是永远与他隔着一层怪异的障壁。杨知澄没有一开始起那么讨厌太阳了,但太阳也和一开始尚且强烈的、对宋观南的恨意一起,变得遥远起来。
杨知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跟着幽灵一样的宋观南,模糊不清的、独属于他的线丝丝缕缕地牵系在宋观南身上,成了他与真实世界唯一的联系。
宋观南总会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杨知澄脸上的血迹洗不干净,他便没有再擦拭过。他总是看着杨知澄,眼神复杂,似乎始终在思索着什么。
他们时常碰到带着铃铛的人。那些人有的离他们远远的,有的又会主动套近乎。
有一次,曾经被他们打晕在树林里的宋曦突然出现。
“你要的,拿去。”他一脸嫌弃地将一串黄铜钥匙扔给宋观南,“还在那个地方,你去就能找到。”
“多谢。”宋观南说。
“松明山上都没什么人了。”宋曦吐槽道,两眼泛着青,皱着眉时眼角露出一大片皱纹,“宋衍带了太多人走,活着回来的很少。每年要上供的鬼都是那个数,剩下的人已经忙死了。”
“他的牌位还在吗?”宋观南听他说完,便问道。
“还在,魂魄还没有回来。”宋曦点头。
他的话格外多:“你说这一年到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算死了也要魂归家族,等着下一世投生去新出生的族人……”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若你想像媛心和那些被鬼吃掉的族人一样。”宋观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变成鬼,就回不来了。”
“祖上作孽……”宋曦嘟哝着,“要不是老祖宗偏偏生了邪念,要从鬼街把阴间的鬼带进人世间……这世界上哪还有我们这样的人。”
他说着,脸色便更加颓丧:“要是你能将春苑里的鬼装几只进怨瓶里,就给我呗,今年份额不够。”
“好。”宋观南也没有拒绝,点头道。
“那我走了。”宋曦谨慎地看了眼宋观南身旁的杨知澄,“山上的人说,宋衍养鬼蛊是为了让我们解铃人解脱。他们对你们的态度不算好,等你们上山了,要注意一些。”
“他?”宋观南冷嗤一声,“他可不是为了他们。”
“我知道,我了解他。”宋曦耸肩,“他没有拯救苍生的念头。”
两人的对话迅速地结束了。
宋曦没有久留。他很快便离开,也不知去了何处。
宋观南回了趟东阳村。他没有见石济同,只是去红楼里和遗像说了些话。
离开时,他的包袱里多了两只空白的相框。
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年轻,面庞变得有些疲惫。但身形仍旧那么高大,能将杨知澄笼罩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里。
他又一次牵起杨知澄的手,沿着蹒跚的小路,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山包下,露出一片绵延不绝的房屋。
杨知澄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建筑。
一栋栋崭新砌成的小楼,比那有着天井的红砖楼还要高。彩砖下映出片片阴影,将两人笼罩在黑暗之中。
宋观南紧紧牵着他的手。
此时天色将亮,路旁还没有多少人。他们穿行在零星的人流中——不多时,宋观南便停下了脚步。
两人面前,是一个崭新的门头。不知用什么材料做了个‘春苑小区’的烫金大字,正正悬在门头上。
宋观南抬头望了眼,便和杨知澄一起走了进去。
门口坐着几个老太太。老太太黑豆般的眼睛望向两人,当目光落在杨知澄身上时,喉咙里咕哝了两声,没有说话。
杨知澄感觉到一种让他颇为舒服的冷意,便眯了下眼睛。
不远处几栋楼隐没在略有些模糊的雾气里。宋观南环顾四周,却突然转过身,重新朝着大门走去。
那原本映着街道的大门处被一片灰雾覆盖。宋观南掏出黄铜钥匙,一脚径直踏入雾中。
杨知澄缀在身后。雾气涌入他的‘身体’,扭曲错乱的感觉袭来——他应当可以留在原地,但宋观南倏然消失在灰雾中,他便也跟了过去。
他们在灰雾中一前一后地走着。没过多久,拨云见日,一栋陌生的小楼出现在两人面前。
楼下被一把大锁锁上。宋观南掏出黄铜钥匙试了几把,很快,门就开了。
门里的水泥台阶缝隙间藏着些青苔,看起来没有门头上的烫金大字那么崭新。而一楼的两扇门上,都对称地插着把艾叶。
宋观南便沿着隐隐散出霉味的楼道,缓缓向上走去。当他路过一扇门前时,艾叶突然晃了晃。
杨知澄蓦地感觉到一阵诡异的恶寒。他猛地回过头,泛起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那紧闭的屋门。
气氛凝滞了一会,艾叶摆了一下,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宋观南便拉了拉杨知澄的手,两人继续朝上走着。
二楼的两扇房门皆是紧闭,其中一扇深蓝色的铁门上斑驳地溅着深色的液体。
杨知澄觉着那深蓝色铁门后总有东西在看着他们——但也只是看着。那东西在他们抵达三楼时,也始终未曾出现。
三楼又是两扇一模一样的铁门。铁门上没有锈迹,只是安静地合着,毫无动静,好像从未有人打开过。
楼道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回荡。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四楼。
四楼是两扇黑色的铁门,宋观南摸了摸手中的黄铜钥匙,停下了脚步。
杨知澄看着他掏出一把钥匙,插进挂着‘401’门牌号的房门中。
一声古怪的脆响,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杨知澄不认识的东西——一个宽阔的、带着靠背的椅子,一张长长的桌子,还有一只靠着边的玻璃橱柜。
四面皆是墙,在每一面墙的中央,都挖了一扇门。木门虚掩着,苍白稀薄的日光便顺着门缝透了进来。
宋观南回手关上门。
他将背在背上的包袱放在地上,把靠墙的玻璃橱柜拖了过来。
杨知澄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宋观南打开包袱,把一张空白的遗像支起,搁在橱柜上,又取出一只古铜香炉,端端正正地放在遗像前。
他拿了三支香出来,点燃,插在香炉之中。
细烟袅袅升起,在做完这一切后,宋观南转过身。
那柄锈迹斑斑的匕首被他握在手中,他走向杨知澄,房间里错落的阴影斑驳地落在他疲惫沉默的脸上。
杨知澄看见他的手腕上有伤痕,手心厚厚的茧子贴在匕首的刀柄上。刀尖贴在杨知澄胸口,宋观南低头看着他,将刀尖重重地推了进去。
鲜血汩汩涌出,顺着血红色的衣袍淌下,在地面上积了浅浅一层。杨知澄又感觉到那久违的疼痛,如同与他灵魂相连的东西被断续地抽离。
但他却只是看着宋观南,任由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
疼痛似乎随着他与人间逐渐消失弥散的链接变得不再清晰。他静静地看着宋观南,看着自己的面庞在宋观南的眼中一点点透明。
在地上蔓延开的鲜血缓缓朝着空白的遗像延伸,渗入玻璃橱柜,又顺着橱柜的木隙流入遗像之中。香炉中轻烟袅袅,而空白的相框中,开始浮现出一张似有若无的脸。
鲜血汇集,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
杨知澄对疼痛的感知变得更加模糊,恨意随着鲜血一起流逝,最终一丁点也不再剩下。
他看着那匕首从胸口出一点点滑落——最后彻底从他透明的身体里掉了下来。
遗像中,他面无表情的脸彻底地凝固住。
那张脸上没有沾了半个面颊的血污,他就如同还活着时一样,平静地、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线香上的火苗。
杨知澄最后再看了宋观南一眼。
他其实不知道这一眼究竟是为什么。维持着一只鬼的怨念和仇恨已经消失,这世界上本不应该有他该留恋的东西。
但他还是看着宋观南,看到宋观南嘴唇翕动,突兀地流下一滴眼泪。
“会好的。”
宋观南说。
他眼里杨知澄的倒影已经几乎看不见了。最后一刻,他在寂静无人的房间里,抱着双膝,缓缓地蹲了下来。
红楼里夜沉如水,躺在棺材中央的杨知澄,紧皱的眉头突然动了动。
那牢牢牵扯住他,不让他从记忆中离开的怨毒恨意已然消失。他本应该醒来,但他却死死地被独身一人站在房间里的宋观南牵扯住心神。
他好像看到了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宋观南独自一人上了松明山。他闯进绵延山脊间的地穴,吹熄了属于宋衍的蜡烛。他在挂满铃铛的墙上取下染血的铃铛,埋在地穴前的小路中。
他去找了已经年老的石济同,给他们留下了一些东西。
“你们一定要去星星孤儿院接他出来。”宋观南对他们说,“会有东西阻拦你们,记住,一定要带上我留给你们的东西。”
年轻的石胜接过宋观南的包袱。
“肯定会的。”他说,“我们是守信的人——一定会带他出来!”
“不要留在村子里了。”宋观南说,“这里……”
他欲言又止,而后只重复了一遍:“不要留在村子里了。”
“啊……”石胜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宋观南离开东阳村。他来到了一栋新建筑的门口,头顶挂着‘紫荆大剧院’巨大木牌。剧院里正收着电影的幕布,他逆着人群,躲过工作人员,来到了剧院的顶层。
他站在天台上,划破手腕,粘稠得有些诡异的鲜血流了下来。
不远处是一个废弃的孤儿院。孤儿院里有布满灰尘的木马,断裂的秋千,和蛛网般碎裂的窗户。血液如同蛛网般渗入天台的楼砖,又缓慢地朝着孤儿院的方向延伸。
一种有生命般的诡异联系似乎从他空虚模糊的意识里延展开来,随着血液攀爬蔓延,没入废弃的孤儿院中。而灰扑扑的孤儿院似乎蒙上了一层微妙的血色,像是沉沉笼罩在半空中的某种不详预兆。
最后的最后,宋观南又回到了春苑小区里。
401的房门始终敞开,杨知澄面无表情地望着楼梯间中的宋观南。宋观南定定地看着那张依然年轻的脸,转头用钥匙打开了402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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