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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见魂(winter酱的脑汁)


杨知澄深吸一口气。
在前世记忆中,他曾看到了些许破碎零散的记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401房间里,应该供奉着一张遗像。
他的遗像。
杨知澄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丝诡异微妙的恐惧,伸手推开房门。
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张遗像映入眼帘。
搁在玻璃橱柜上,被袅袅细烟包裹在内。
而细烟后,便是微笑着的、他自己的脸。
遗像中的面庞嘴角上扬的弧度僵硬,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杨知澄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便走上前去。
他能感觉到一种令人不适的气息在401屋内徘徊,源头便是那奇怪的遗像。
杨知澄便将大爷的头颅搁在一旁,提着剁骨刀,谨慎地站在了遗像前。
呛人的线香气味弥漫,他眯起眼,抬手碰触到冰凉的相框。
什么也没发生。
杨知澄摩挲着相框,只觉得平静得有些诡异。
真的应当如此吗?
他细细地端详了一下相框,却忽然发现,里面不止一张遗像。
在印着他微笑面庞的相纸下,似乎还叠着另一张纸页。杨知澄心跳顿时加速,他摸索着在相框背面翻到了卡扣,轻轻一推,便将背板卸了下来。
不出预料,相框中掉下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他。
还有一张,竟然是宋观南。
宋观南的眼神麻木,但面上却带着极为违和的诡笑。
杨知澄的心跳诡异地加速起来。心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他的胸腔里搏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眼前昏暗的房间开始扭曲旋转,杨知澄胸腔里传来剧烈的绞痛。
他惨叫一声,猛然跪倒在地!
意识随着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杨知澄似乎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呼吸声中夹杂的阵阵痛苦之意。
慢慢地,他所看到的画面变了。
“宋观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还有多久啊?”
视线逐渐清晰,一段似有若无的记忆犹如浪潮般,迅速将他淹没。
面前是翻涌的山脊,而‘他’手中握着方向盘。
他好像变成了宋观南。
不,他似乎附着在宋观南身后,瞥见了一段诡异的记忆。
“快了。”
宋观南握着方向盘,回答道:“大概还有几公里。”
他望着面前不断掠过的树木,将担忧压在心里。
就在昨天,他才刚刚下决定,将杨知澄带回松明山。
他小时候在松明山生活多年,大了却不太回去。自打记事起,他便生活在后山处。收养他宋宁钧给他在后山找了间小小的茅屋,便鲜少来探望。
宋观南常年与后山阴森冰冷的牌位生活在一起,呼吸间皆是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而宋宁钧对他的态度也很微妙——此人似乎并没有作为长辈的自觉,反倒对他抱有一种怪异的、难以言说的恶意。
宋宁钧不仅向族人隐瞒他的存在,甚至还不允许他和族里其他小孩一样下山上学。彼时宋观南只能隐隐约约觉察些异常,直到他太爷爷辈的一位长辈宋曦发现他的存在。
宋曦得知这一切,便强行将宋观南从后山带离。
他先斩后奏,将宋观南在自己山下的住所里安顿了下来,才返回去和宋宁钧对峙。
宋观南不知道宋曦和宋宁钧究竟如何对峙,但宋曦下山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也始终对那天的事情避而不谈。
那年宋观南10岁,他第一次下山,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宋曦虽然为人不太着调,但对宋观南却是不错。两人在山下相依为命,时间飞快地过去,直到宋观南16岁那年,一向身体硬朗的宋曦,却在一年除夕夜后,突然一病不起。
在宋观南始料未及时,宋曦的身体开始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地衰败了下去。他脸上的血肉一点点消退,面目变得木讷,眼神逐渐浑浊。到最后,只成日沉默着坐在病床前,呆滞地望着医院的白墙壁。
某天,宋观南来医院照料宋曦时,突然感觉到一道诡异的目光。他猛地转过头,只见宋曦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情凝重中透着一丝丝难以言述的诡异。
“你一定要回到山上去。”宋曦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山上的人,不会害你!”
宋观南不明白宋曦的意思,只莫名觉察出一闪而逝的违和感。
宋曦说完,眼神便重归木讷。
直到在病床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都紧紧地闭着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家族里的人将宋曦的尸骨带走后,宋观南最后一个被通知——他转学了,转到了K市老城区的重点中学里。这转学消息来得太突然,但负责料理宋曦后事的族人说,是宋曦临死前安排好的这一切。
并且,宋曦还将一串生锈的黄铜钥匙留给了他,告诉他,这是他未来的住所。
宋观南接过了宋曦留下的东西,住进了春苑小区里。
不知为何,从松明山上离开后,他便本能地对这座山产生了隐隐的排斥感。
他不想回去,也不想见到宋宁钧。而宋宁钧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除了偶尔例行的问询外,便是派给他一些老城区附近的鬼物。
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但宋观南总会想起宋曦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什么?
宋观南的生活在层层笼罩的阴云里不断向前,而后在某一刻直接脱轨,驶向不可知的方向。
一切都改变了。
宋观南望着窗外的山脊,心情没来由地变得沉重。他看了眼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杨知澄。杨知澄的脑袋一下下点着,几乎要贴上车窗。
他便放慢了速度。车窗外的低矮村落成片掠过,几栋隐没在稀疏山林间的建筑从山脊上露了出来。
三天前……
不,或许不只是三天前。
那时宋观南为了收容一只棘手的鬼,和杨知澄已经一周未见了。将怨瓶交给杜晟春后,宋观南便来教学楼下接到杨知澄。
但一见到他时,宋观南一眼便发现,他的面色看起来疲惫得吓人。
杨知澄整张脸上泛着怪异的青色,恹恹地朝宋观南走来,开口第一句话是:“宋观南,我好困。”
“没休息好吗?”宋观南问着,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冰凉的,甚至不像正常人的提问。
一回到宿舍,杨知澄便爬上床,一句话没和宋观南说,晃眼间就睡熟了。
这不正常。
宋观南清楚,这并不符合杨知澄的习惯。
那天晚上,借着夜色,宋观南在他床前仔细地查探了一番,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有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鬼,缠绕进了杨知澄的身体里。那只鬼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皮肉,融入他的骨血里。乍一看,甚至难以辨认出,这究竟是一个活人的躯体,还是一具尸体!
谁干的?
究竟有谁会对杨知澄这样做?
宋观南冷静下来,经过短暂的思考便明白,他暂时没有独自解决这件事的能力。
那只鬼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而被鬼缠上的、杨知澄的身体,正在以一个难以忽视的速度变得衰败。
多则半个月,少则七天,他的身体就会开始腐烂。
而如今,能在如此快的时间解决这只鬼的,只有松明山供奉在后山祠堂中的牌位。
牌位里积聚着先人曾驯服的鬼,长年累月地封存在祠堂中。但小时候,宋观南曾偷偷溜入。那时他便意外地发现,自己可以召唤其中一块无名牌位里的东西。
这件事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只要他能再次潜入祠堂,将那块牌位偷出来,杨知澄就有救了。
因此,就算宋曦临死前那句诡异的话仍然缭绕在宋观南耳边,尽管他和杨知澄在东河服务区中看见了那段血腥可怕的记忆。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宋观南还是决定,将杨知澄带回松明山。
他编了个回家探亲的理由,杨知澄也没有起疑。一切看似有序,但……
真的会顺利吗?
杨知澄的脑袋重重点了一下,短暂地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眨了下眼,嘟囔道:“宋观南……你家真的好偏啊……”
“困的话就睡。”宋观南摸了摸他的额头,“到了我叫你。”
“……好吧。”杨知澄耷拉下脑袋。
他念叨着:“说起来……昨天半夜……我好像还看到个人站在床头,脸惨白惨白的……是你吧,宋观南……别告诉我我,我撞鬼了……”
“睡吧。”宋观南面色一暗,说。
SUV穿过坑坑洼洼的土路,驶向被郁郁葱葱树木包裹的山脊。
宋观南的想法和态度都很是坚定。只是在遥遥望见松明山的山脊时,心里仍浮现出一层诡谲的阴翳。
他找到片空地,将车停了下来。
窗外一片寂静,连鸟雀的声音都听不见。宋观南推了推在副驾上熟睡的杨知澄:“起来了,到地方了。”
“呃……”杨知澄皱眉,迷迷糊糊地将眼睛打开一条缝。
忽然,他突然睁大了眼:“宋观南,挡风玻璃上怎么坐着一个人?”
宋观南转过头,挡风玻璃上干干净净,而雨刮器好好地收着——除了面前的泥地以外,什么也没有。
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奇诡的气息从面前一晃而过,又收束进杨知澄的身体里。
“没有人。”宋观南平静地说,“你看错了吧。”
杨知澄茫然地眨了眨眼。
“走吧。”宋观南不希望他多追问,便从他肩上拉过背包,“住的地方还要走一段。路比较难开车,得走上去。”
“好……”杨知澄慢吞吞地应了声。
四下无人,他们贴在一起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而后宋观南便直起身子,和杨知澄一起并肩沿着小路,朝山顶走去。
小路上几乎是荒无人烟。偶尔有穿着简单衬衫或老式衣袍,腰间悬挂着铃铛的人路过。
那些人似乎都认识宋观南,但却不大熟悉,碰面时双方皆是简单地打过招呼。两人向上爬了很久,待道一栋狭长的小楼映入眼帘时,宋观南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喘气声。
宋观回头,只见杨知澄迎面倒下,双目紧闭,摔进他的怀里。
他呼吸平稳,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像是睡着了一般。风卷着枯叶拂过鞋面,宋观南无声地呼了口气,将杨知澄打横抱了起来。
时间不多了。
狭长小楼只有一扇门。门口有一位穿着夹克的大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不徐不疾地抠着指甲里的泥灰。见宋观南抱着杨知澄过来,便笑道:“唷,观南啊,给你留好房间了,就在二楼啊,他说着,便慢吞吞地站起来:“等着啊,我给你找钥匙去。”
大爷说着,拍拍屁股便进了小楼里,没过多时便踱着步走了出来。
“钥匙,记得别弄丢啊。”他将一把造型简洁的钥匙递给宋观南,“这几天山上不是很太平,祠堂里老有东西捣乱。你朋友是普通人吧,记得嘱咐他,晚上千万别出门!”
“谢谢玉叔。”宋观南颔首。
大爷浑不在意地一摆手。
宋观南便抱着杨知澄,走进了小楼。
一踏入门槛,一阵温热的气息便裹了上来。楼里似乎比外面热许多,踩在红色水磨石砖上,就连脚底也泛起了阵阵似有若无的暖意。
正对着门是宽阔的楼梯间。狭长小楼的走廊两旁都是一间间红木门,门上钉着崭新的金属门牌,有的向外翻,而有的却向内,看起来颇为古怪。
宋观南上二楼,找到了205房间。他将熟睡的杨知澄放在床上,又转出门,将门口的金属门牌翻了过来。
门牌刮擦在红木门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动静,宋观南立刻转过头,却只见杨知澄坐了起来。
杨知澄表情呆滞,目光空洞,整张脸上泛着清晰的灰,毫无神采的眼神落在床头的空气中。
过了会,他嘴唇动了动,面庞极其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下一刻,杨知澄便突然向后一仰,重新倒回了床上。
宋观南嗅了嗅,闻到一丝丝似有若无的味道。他伸出手,搭在杨知澄的额头上。
温度更低了。
杨知澄的体温几乎和房间里微凉的空气别无二致。按这样下去,或许没有七天,杨知澄的身体就会出现腐烂的趋势。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一切便无法挽回了。
他们上山时天色已然不早。宋观南在床前静静地守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时,杨知澄才睁开了眼睛。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杨知澄茫然,“怎么都这个点了?”
“到的时候,你太累了,睡了一路。”宋观南模棱两可地回答,“饿了吗,去吃饭。”
“饿了。”杨知澄点点头,慢吞吞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去哪里吃饭?”
“跟我走,”宋观南说,“楼下有阿姨做饭。”
杨知澄便从床上爬了下来。宋观南领着他离开了小楼,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旁边一间冒着炊烟的小屋。
“哎,观南啊。”小屋里是一个系着围裙挥舞锅铲的大娘,“好久没见着你了,刚回来?”
“是,刚回来。”宋观南微微颔首。
“不去见见你小叔啊。”大娘笑道。
“还没来得及呢。”宋观南说,“刚到。”
“你小叔把你从那么丁点养到这么大,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大娘敲了敲锅铲,叹气道,“趁这个机会好好聊聊吧,啊。”
“我知道,江姨。”宋观南点头,温和但敷衍地道,“我找时间和他谈谈。”
他对宋宁钧始终含着似有若无的抵触感。
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宋宁钧也从未主动讨没趣,而他更是会主动绕着走。
他在大娘那打了两盒饭菜,端着托盘找了张木桌坐下。杨知澄接过他手中的竹筷,戳了戳碗里的饭:“……你小叔?谁啊。”
“嗯,就是小叔。”宋观南垂下眼,心情不算太好,“我无父无母,名义上是他将我养大的。但我们理念不合,关系很一般。”
“先前没听你说过,不过,确实没有聊的必要。”杨知澄点头表示认同,“但你回家探亲,难道不是探他的亲么?”
“还有别的长辈。”宋观南见杨知澄有刨根问底的架势,便含糊其辞地答道,“我和另外的长辈相处时间更久,这次来,也是为了探望他们。”
他的解释让杨知澄最终还是没起疑心。
这顿饭吃得不快不慢,但当他们吃完离开小屋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宋观南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指向六点半。
“明天再说吧。”他说,“有点晚了。”
“才这个时间,你们就要休息了么?”杨知澄讶异。
“山里……有些不好的东西。”宋观南解释,“夜晚的时候,它们会在有人的房门外徘徊,一般不能出门。”
“我知道,你们家里人都是道士。”杨知澄便小声地笑道,“有点特殊的习俗,是吗?”
“算是吧。”宋观南见他这样,忍不住也笑了下,“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入乡随俗啊。”杨知澄望了望旁边,见四下无人,便靠在宋观南身上,“哎,说起来,山上还是比市区温度很多,这风吹得,我都有点冷了。”
宋观南揽过他的肩:“赶紧回去吧,我带了外套。”
“靠谱。”杨知澄笑嘻嘻。
“今天晚上你待在屋子里休息,我出去有点事。”宋观南环视一圈,不远处有零星几个解铃人路过。
见状,他便轻声嘱咐道,“不要和别人说。”
杨知澄眨了眨眼。
“好。”他说,“绝对保守秘密,相信我的演技。”
“嗯,相信。”宋观南揉了揉杨知澄的脑袋。
他笑了一下,却有些勉强。
两人回房间后,天色很快就彻底黑了。宋观南烧起热水,杨知澄便抱着衣服,借着简陋的热水器洗起了澡。
宋观南挽着袖子坐在床上,听见走廊里传来细碎且密集的脚步声。但脚步声淹没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手机屏幕亮了又亮,两条消息相继弹了出来。
宋宁钧:【你回来了?】
宋宁钧:【带了个朋友?】
宋观南对门外的脚步声见怪不怪。他只看了眼手机屏幕,不大想回复。
他原本预计今晚进入祠堂,此时正盘算着该从哪边绕路。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猛然打断了宋观南的思路。伴随着金属落地的清脆声音,水声乱窜,宋观南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拉开卫生间的门冲了进去!
卫生间里灯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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