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周平在外求见,神色带着一丝激动与忐忑。
“王爷,公子!有线索了!”
两人精神一振。
“我们的人,在整理瑞王府查抄的文书时,发现了一本夹藏在暗格夹层中的……手札!”周平呈上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册子,“并非瑞王笔迹,年代似乎更为久远。其中……多次提到了‘观星’二字,还有一些……奇怪的星图和人像!”
齐萧衍立刻接过手札,与陆玄之一同翻阅。
手札的作者似乎是一位前朝的宫廷术士,或者……更接近“观星阁”门人的存在。里面用隐晦的语言记载了一些观星测运的心得,以及几次干预朝局、影响特定人物命运的尝试。其中一页,绘制着一副复杂的星图,旁边标注着几行小字:
“……帝星晦暗,将星犯主,紫气东来,然带血光……欲稳国祚,需断其锋铓,移其命轨……”
而在星图下方,用朱砂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手持长枪的将军轮廓。那轮廓虽简略,但那挺直的脊背和飞扬的神采,竟与当年的陆玄之有几分神似!
“断其锋铓,移其命轨……”陆玄之轻声念出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所以,他战场遇袭,心脉中箭,并非简单的党争陷害,而是因为这所谓的“星象示警”,因为他这颗“犯主”的“将星”?
齐萧衍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他继续翻看,后面几页记载了如何通过“媒介”与“引子”,远距离影响特定目标的“气”与“运”,甚至提及了一种名为“蚀心蛊”的阴毒手段,能潜伏于武者心脉,平时难以察觉,关键时刻可由施术者引动,轻则重伤,重则毙命!其描述,与陆玄之体内的异种真气何其相似!
手札的最后一页,作者似乎心力交瘁,字迹潦草,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
“……窥天之秘,终遭天谴……阁主之命,不可违逆……然逆转命轨,因果反噬……吾命不久矣……后来者慎之……慎之……”
手札到此戛然而止。
静室内一片死寂。
真相,以一种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荒诞、也更加残酷的方式,揭开了冰山一角。
“所以,我这条命,竟是碍了某些人眼中的‘国运’?”陆玄之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他一生征战,守护河山,到头来,却因为莫须有的星象,成了必须被“断锋铓”、“移命轨”的障碍?
齐萧衍猛地将他拥入怀中,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心痛:“胡说!什么狗屁星象!什么国运!我齐萧衍不信这个!我隻信你!谁想动你,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驱散了陆玄之心头那片刻的冰寒。陆玄之靠在他肩上,闭上眼,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
“这手札中提到‘阁主’,”陆玄之冷静下来,分析道,“看来‘观星阁’确有其主。而且,他们似乎并非无所不能,强行干预命轨,自身也会遭受反噬。”
“不错。”齐萧衍松开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本手札,“这或许是他们的一個弱点。而且,他们需要‘媒介’和‘引子’才能远距离施术。玄之,你仔细会想,当年中箭前后,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身边是否有行为异常之人?”
陆玄之蹙眉沉思,往事如烟,许多细节已然模糊。“战场之上,混乱不堪……若说特别之物……”他目光忽然落在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块断裂的、刻着“陆”字的玉佩残片上,“除了这祖传玉佩,似乎并无他物。至于身边之人……皆是多年并肩的战友……”
他话音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当年之事,真的毫无破绽吗?那支冷箭来得太过蹊跷,角度、时机都把握得恰到好处……若非内部有人接应……
齐萧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更冷:“看来,当年玉门关军中,也未必干净。此事,需得暗中重新彻查!”
正在这时,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对周平低语了几句。周平脸色微变,转身禀报:
“王爷,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昨夜偶感风寒,今日竟一病不起,昏迷中时常呓语,提及……‘星象’、‘逆臣’等词。太医束手无策,宫中……已有流言蜚语。”
皇帝病重?呓语星象逆臣?
齐萧衍与陆玄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凛然。
这绝不是巧合!
“观星阁”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皇帝身边?!他们想做什么?趁机搅乱朝纲吗?
“备车!本王要即刻进宫!”齐萧衍当机立断。皇帝若在此时出事,朝局必将大乱,届时“观星阁”便可趁浑水摸鱼!
“我同去。”陆玄之撑着想站起身。
“不行!”齐萧衍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如今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宫中情况不明,绝不能涉险!乖乖留在府中,等我回来!”
他看着陆玄之担忧的眼神,放柔了声音,保证道:“放心,我会带上周平和足够的人手。你好好养着,等我消息。”
陆玄之知他说得在理,自己此刻前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拖累。他点了点头,叮嘱道:“一切小心。”
齐萧衍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王袍在门口带起一阵冷风。
静室内,再次只剩下陆玄之一人。他看着窗外骤然阴沉下来的天色,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蔓延。
皇帝病重,“观星阁”隐于幕后,强敌环伺,危机四伏。
而他,却因这身不由己的伤势,只能困守于此。
一种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恢复力量,与那人并肩而战,而不是只能被动地等待守护。
他闭上眼,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的内息,冲击着心脉处那团阴寒的阻滞。剧痛瞬间传来,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不肯放弃。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个一次次为他豁出性命的人。
齐王府外,马车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齐萧衍坐在车内,面色沉凝。他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冷的、刻着诡异符号的黑色飞镖,眼中寒光凛冽。
“观星阁”……
不管你们是人是鬼,有何图谋。
敢动我齐萧衍要护的人,便要付出代价!
皇宫,乾清宫。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龙榻之上,皇帝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唇边不时溢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星坠……东南……逆臣……当诛……”
几位太医跪在一旁,战战兢兢,汗出如浆。皇后与几位重臣守在殿内,皆是面色惶惶。
齐萧衍的到来,让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齐王叔!”太子年轻,见此情景早已慌了神,“父皇他……”
齐萧衍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快步走到龙榻前,仔细观察皇帝的气色,又伸手搭上他的腕脉。脉象紊乱浮滑,时急时缓,绝非普通风寒之症,倒像是……中了某种迷惑心智的药物,或是被邪术侵扰!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熏香袅袅的金兽香炉上。
“这香,何时点的?”他冷声问。
负责伺候的太监连忙回道:“回王爷,是……是陛下病倒前,钦天监正使派人送来的‘安神香’,说是依据星象所配,有凝神静气之效……”
齐萧衍瞳孔一缩!他怎么忘了这个专司星象历法的衙门!若“观星阁”要渗透皇宫,还有哪里比钦天监更合适?!
“把香灭了!打开所有窗户通风!”齐萧衍厉声下令,同时对周平低声道,“立刻带人,控制钦天监正使及其所有亲信!搜查钦天监!任何与星象、符咒、异香相关之物,全部封存带来!”
“是!”周平领命,迅速带人离去。
殿内众人被齐萧衍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鸦雀无声。
香炉被撤下,窗户洞开,带着寒意的秋风吹入殿内,驱散了些许沉闷的香气。
然而,龙榻上的皇帝并未好转,呓语反而更加频繁,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
齐萧衍眉头紧锁。看来,不仅仅是香料的问题。“观星阁”的手段,恐怕比他想象的更防不胜防。
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法,否则,皇帝若有不测,天下必将大乱!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声音惊恐尖利:
“王爷!不好了!宫外……宫外天空……出现异象!”
齐萧衍猛地抬头,大步走出殿外。
只见原本阴沉的天幕之上,不知何时,竟汇聚起一片诡异的紫红色云团,云团缓缓旋转,中心隐隐有电光闪烁,其下方,正对着……齐王府的方向!
不,是正对着静室的方向!
齐萧衍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他们要对玄之动手!就在此刻!
他再也顾不上宫中局势,对太子匆匆交代一句“守住陛下”,便如同疯了一般,冲出宫门,翻身上马,向着齐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玄之,等我!一定要等我!
寒风刮过他的脸颊,如同刀割,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焦灼与恐惧。
他不敢想象,若是去晚了一步……
不!绝不会!
他将马鞭狠狠抽下,战马吃痛,嘶鸣着,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在京城空旷的街道上,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第21章 紫微逆乱
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踏碎了京城夜晚的宁静。齐萧衍伏在马背上,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宫墙上空那团诡谲的紫红色云团,如同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盯着齐王府的方向。云层中电蛇乱窜,隐隐传来的沉闷雷声,更像是敲响在齐萧衍心头的丧钟。
“观星阁”!他们竟然敢在京城上空,在皇帝病重的当口,施展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段!他们的目标清晰得令人发指——就是要趁他不在,彻底毁掉陆玄之!
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齐萧衍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都在咆哮。经脉因强行催动内力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背后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浸透衣衫,但他浑然未觉。
玄之,撑住!一定要撑住!
齐王府,静室。
陆玄之在齐萧衍离开后,心中的不安便如同野草般疯长。他强撑着起身,走到窗边,恰好看到天际那团迅速汇聚、妖异得不似人间之物的紫红云团。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冰寒,瞬间攫住了他!心脉深处那团被暂时压制的阴寒真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沸腾、暴走!
“呃——!”
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上涌,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当场昏厥过去。
来了!他们果然动手了!
他踉跄着扶住窗棂,抬头望向那团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诡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他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成为萧衍的拖累!
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他盘膝坐下,试图运转那微弱得可怜的内息,对抗体内疯狂肆虐的阴寒真气。但这无异于螳臂当车。那真气如同拥有了生命,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络如同被冰锥寸寸凿穿!
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素白的寝衣。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冰冷得如同坠入冰窖。
就在他即将被无尽的黑暗与痛苦彻底吞噬之际——
“玄之——!”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由远及近,伴随着撞破院门的巨响!
齐萧衍如同失控的凶兽,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沿途阻挡者的),撞开了静室的门!他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地上、气息奄奄、浑身结了一层淡淡白霜的陆玄之!
那一瞬间,齐萧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
“玄之!!!”
他扑过去,将那个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触手的冰凉让他肝胆俱裂!
“王爷!小心!”紧随其后的周平骇然指向窗外。
只见天空那团紫红云团中心,一道粗如水桶、凝聚着毁灭气息的紫色电光,如同天罚之矛,撕裂夜空,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静室狠狠劈落!其所蕴含的力量,足以将这方院落夷为平地!
电光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根本来不及闪避!
齐萧衍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将陆玄之死死护在身下,用自己宽阔的后背,迎向那毁灭性的雷光!同时,他体内那濒临枯竭的内力疯狂运转,在周身形成一道稀薄却无比坚定的护体罡气!
“王爷!!”周平目眦欲裂,想冲上前,却被那恐怖的威压逼得无法靠近!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掀翻了屋顶!刺目的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静室!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立刻传来。齐萧衍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诡异侵蚀性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护体罡气上!罡气瞬间布满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全部洒在身下陆玄之苍白冰冷的脸上。但他双臂如同铁箍,将怀里的人护得密不透风,没有丝毫松动!
那紫色雷光并非一闪而逝,而是如同活物般,持续不断地冲击、侵蚀着他的罡气和身体!一股阴冷邪异的力量,顺着罡气的裂缝钻入他体内,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甚至试图侵入他的识海!
“呃啊——!”齐萧衍发出痛苦的嘶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瞬间布满血丝。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股力量撕扯、冰冻!
不能退!绝不能退!
玄之就在身下!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出血,凭借着一股超越极限的意志力,疯狂压榨着丹田中最后一丝本源内力,甚至不惜燃烧生命精元,加固着那摇摇欲坠的罡气!
紫色的电光与玄色的罡气在他周身激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逸散的能量将室内的家具、瓷器尽数震为齑粉!
周平和赶来的影卫被这股可怕的力量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王爷在雷光中苦苦支撑,浑身浴血,形同疯魔!
“观星阁的杂碎!给本王滚出来!!!”齐萧衍仰天怒吼,声音嘶哑如同濒死的野兽,带着滔天的恨意与不屈!
仿佛回应他的怒吼,天空的紫红云团再次剧烈翻涌,第二道、第三道稍细一些、但速度更快的紫色电光接连劈下!目标依旧明确——被齐萧衍护在身下的陆玄之!
他们是要赶尽杀绝!
齐萧衍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敌偕亡的疯狂!他猛地低头,看着怀中陆玄之紧闭的双眼和染血的脸颊,心中涌起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对不起,玄之……终究还是没能护你周全……
若有来生……
他闭上眼,准备彻底引爆丹田,与这诡异的雷光同归于尽,为陆玄之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被齐萧衍紧紧护在怀中、毫无声息的陆玄之,眉心处忽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光!
那金光虽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堂皇正大、涤荡邪祟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心口处那一直沉寂的、刻着“陆”字的玉佩残片,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微微发热。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剑鸣,自陆玄之体内响起!
那原本在他经脉中疯狂肆虐的阴寒真气,如同遇到了克星,骤然一滞!而外界那持续劈落的紫色电光,在接触到陆玄之眉心那点微光的瞬间,竟也像是被无形之力削弱、偏折了少许!
就是这片刻的阻滞与削弱!
齐萧衍猛地睁开眼,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虽不知那金光从何而来,但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执念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给本王——破!!!”
他凝聚起燃烧生命换来的所有力量,连同那钻入体内的诡异阴寒之力(他竟强行将其暂时纳为己用!),化作一道混合着玄黑与暗紫的、狂暴无匹的拳罡,逆着雷光,狠狠轰向天空那团紫红云团!
这一拳,蕴含着他所有的愤怒、不甘、爱与守护!是他武道意志的极致体现!
拳罡与最后一道劈落的雷光悍然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