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药店顺路。”
凌焰看着那管药,又看看苏沐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里简直在咆哮:这家伙绝对是特意去的!他居然……居然真的……
所有的尴尬、强撑和那点小委屈,在这一刻都被这管小小的药膏彻底化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
这个懒鬼,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把关心做得像随手施舍,却精准地砸在了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一把抓过那管药膏,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整颗心都烫了起来。
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发红的眼眶和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只能用凶巴巴的语气来掩盖翻涌的心绪:
“……算你还有点良心!”
苏沐从平板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看到凌焰通红的耳朵和那副想笑又强忍着的别扭样子,他极轻地动了一下眉梢,重新将目光落回屏幕,淡淡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凌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晨间的静谧。
来电显示:妈。
凌焰的好心情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
距离上次摊牌后不欢而散已经过了些日子,母亲这次主动来电,语气会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眉头拧紧,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起电话。
“妈。”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焰焰,吃早饭了吗?”
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语气比上次见面时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刚吃完。”
凌焰看着对面已经重新拿起平板的苏沐,回答道。
“哦……自己做的?”母亲状似无意地问。
凌焰的心提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撒谎说“买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瞥了一眼苏沐,苏沐的视线落在平板屏幕上,指尖缓慢地滑动着,似乎完全没在意他的电话。
“……嗯,简单做了点。”凌焰含糊道,试图转移话题,“您和爸吃了吗?”
“吃了。”母亲顿了顿,似乎也在斟酌用词,“你爸最近睡眠不太好,我给他熬了点安神的粥……你那边一切都好吧?俱乐部忙不忙?”
“挺好的,忙得过来。”
凌焰言简意赅,不想多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那个……你那个……室友,他还好吧?”
“室友”两个字被她刻意放慢,加重。
凌焰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紧了手机。
他看向苏沐。
苏沐滑动屏幕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匀速。
他依旧没有抬头,浓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那方屏幕里,对这边的对话漠不关心。
凌焰莫名肯定。
以他那变态的听力,肯定听到母亲的话了。
这副刻意营造的、过于专注的回避姿态,本身就是一种反应。
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涌上来。凌焰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地回答:“他很好。”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凌焰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在电话那头蹙眉的样子。
“……那就好。”最终,母亲只是干巴巴地回了这么一句,语气复杂,“那……你忙吧,注意身体,别太累。”
“知道了,妈,你们也是。”
挂了电话,凌焰长长地吁了口气,后背竟然有点汗湿。
他把手机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苏沐仍旧维持着看平板的姿势,似乎对刚才那通决定了他“室友”身份的电话毫无兴趣。
凌焰看着他,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勇气又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一种微妙的沮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起身准备收拾所剩无几的餐具。
就在他的手碰到自己那个空盘子时,苏沐忽然开口了,眼睛依旧盯着平板屏幕,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下次。”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可以说,三明治是我做的。”
凌焰的动作猛地顿住,愕然地看向苏沐。
苏沐终于从平板上抬起眼皮,雾蒙蒙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又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虽然。不可能。”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凌焰,重新沉浸回他的平板世界。
凌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两个空盘子,愣了好一会儿。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驱散了那点沮丧和不安。
这个懒鬼……他听懂了。
他用他那种别扭到极点的方式,给出了回应和……某种意义上的支持。
他甚至还记得上次电话里自己吼出的“很重要的人”,并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接住了母亲抛出的“室友”这个试探性的标签。
“嗤……”凌焰忍不住低笑出声,越笑越大声,最后干脆把盘子放回桌上,笑得肩膀都在抖。
苏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再次从平板后抬起头,蹙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这人在发什么疯”的嫌弃。
凌焰止住笑,凑过去,大手胡乱地揉了一把苏沐柔软微乱的头发。
“行啊,”他的声音里带着未尽的笑意,眼神亮得惊人,“下次就说你做的。反正你‘贤惠’嘛,苏老师。”
苏沐被他揉得脑袋歪向一边,脸上嫌弃的表情更明显了,却没立刻拍开他的手,只是不耐烦地晃了晃头。
“吵死了。”
他嘟囔了一句,重新低下头,耳根却似乎微微泛起了红。
凌焰心情大好,哼着不成调的歌,拿起盘子走向厨房。
水声哗哗响起,他一边洗碗,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沙发上那个慵懒的身影。
阳光正好,满室暖意。
昨夜的疼痛和尴尬似乎还在隐约作祟,母亲的电话也像一枚未知的定时炸弹。
但此刻,凌焰看着那个仿佛与世界隔绝、却又用最奇特的方式与他紧密相连的人,只觉得心里被某种温暖而坚实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秩序似乎被打乱,又似乎建立了新的。
而这种感觉,好得不得了。
腊月二十,扫房日。
包姐正跟窗户上的油渍较劲,就听见楼道里那熟悉的、一步两阶的脚步声——是凌焰。
紧接着,另一个慢吞吞、像踩着棉花的脚步声也跟着。
包姐动作一顿。
哟,这俩人,这个点儿一起从家里出来?
门开锁声后,隔壁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来。
“说了今天降温!……手这么冰!”
“……啰嗦。”
“我啰嗦?昨晚是谁……”
后面的话含糊下去,没了。
包姐撇撇嘴,心里门儿清。
准是凌焰那小子又凑上去给人暖手了,说不定还啃了两口。
苏沐那孩子,瞧着清冷,实际上就是个懒骨头,有人上赶着照顾,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受了。
在她包姐看来,凌焰这体格这脾气,肯定是上头那个,苏沐嘛,自然是享福的那个。嘿嘿,我没站错!
她放下抹布,准备继续干活,鼻子却下意识地抽了抽。
这楼道里的味儿,跟半年前可大不一样了。
半年前,凌焰刚搬来那阵儿,这楼道里不是汗味儿就是火药味儿——那小子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苏沐家门口呢,常年堆着同款泡面盒子,一股子添加剂的味道,闻着就胃疼。
汗味儿还有,但混进了淡淡的跌打药油味,不难闻,反而让人觉得踏实。
苏沐家门口的泡面山早不见了,偶尔能闻到从门缝里飘出的、正经外卖的饭菜香,有时甚至是炖汤的香气。
最明显的是,最近还时常混着一股……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
包姐不懂艺术,但她觉着,这比泡面味强多了。
“这才像个过日子的样儿。”包姐心里评判着。
她想起前阵子那场风波。
具体啥事她是了解一些的。
那段时间,凌焰上下楼,脚步声重得能把楼板踩穿,浑身散发着一股“别惹老子”的煞气。
苏沐倒还是那副懒样,但脸色白得吓人,有一回她看见垃圾桶里扔着揉得稀烂的画纸,上面还有干涸的、像血一样深的红颜料,看得她心惊肉跳。
最让她确定事态严重的,是有一天晚上,凌焰带着一身酒气敲她的门,眼睛红得像兔子,哑着嗓子问她苏氏集团里有没有人突然发财。
“苏氏集团”!包姐当时心里就一咯噔。
她立心里记下了,后来听说后,立刻联想到,然后把菜市场听来的、关于那个李助理突然开上新车的事儿倒了个干净。
她不懂大公司的弯弯绕,但她懂人性——“内鬼”和“横财”,搁哪儿都是烂事的苗头。
那之后,有好一阵子,这层楼安静得像坟墓。
她这CP头子当得,心里七上八下。
可不知道啥时候起,这“坟”它自己就还阳了。
先是凌焰的脚步声没那么重了,虽然还是急火火的,但听着有劲儿,是奔着好日子去的那种劲儿。
他甚至开始跟她打听附近小孩多不多,说要搞什么“儿童班”。(包姐心想:这傻小子,还挺有正事!)
苏沐的变化更让她老怀大慰。
最显著的标志是——他门口开始出现牛奶瓶子了!
还不是一瓶,是每天两瓶!
以前他可是连水都懒得烧的主儿。
这说明啥?说明有人管了,生活规律了!
还有啊,她现在去菜市场,肉摊的刘阿姨都会主动跟她念叨:“给你家那个帅租客留了块好里脊,他待会儿来取。”看,连卖肉的都看出这是一家了!
脑子里过着这些“生活证据”,包姐刚拿起抹布,隔壁门又响了。
“赶紧的,赵阿姨等着呢!”
脚步声下楼。
包姐这次没犹豫,麻利地凑到窗边。
楼下,凌焰一手拎袋,另一只手牢牢攥着苏沐的手,塞在自己羽绒服口袋里。
侧头说话时,脸上带着点傻乎乎的笑。
苏沐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手安安稳稳放在他口袋里,跟着他走。
包姐缩回头,心里最后那点不确定也烟消云散。
她不懂啥叫爱情,她只知道,一个男人肯把一个人的手揣自己兜里,冒着冷风一起去买一块里脊肉,这比啥山盟海誓都实在。
她心满意足地摸出手机,点开【幸福里吃瓜小分队】:
「汇报汇报!刚捕获最新鲜的糖!手揣兜里去买菜了!那叫一个自然!」
「要我说啊,这找男人就得找凌焰这样的,能挣钱,知道疼人,虽然脾气爆了点,但对家里人是真没得说!」
「苏沐这孩子也是好福气,瞧现在被养得多水灵,那股懒劲儿看着都顺眼了!」
「这就叫——糙汉会疼人,懒宝有傻福!我这媒人红包啊,算是预定了!」
发完语音,包姐浑身舒坦,感觉擦窗户都有劲了。
年底了,扫掉灰尘,看着这俩孩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比什么都强。她琢磨着,过年那顿饺子,是不是得叫他俩一块儿上来吃?
窗外是干冷的寒气,屋里却因充足的暖气而暖意融融。
凌焰刚结束年前的最后一堂高强度训练课,浑身蒸腾着热气,像刚出笼的猛兽。
他冲了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一眼就看见苏沐又蜷在客厅沙发的老位置上,身上裹着那件厚厚的灰色羊绒毯,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只握着触控笔的手,对着平板写写画画。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苏沐似乎在设计“锐锋”春节期间的宣传图。
他专注的侧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美好,但凌焰看在眼里,心里头那点被刻意压抑了许久的念头,此刻却像被投入热油里的水珠,噼里啪啦地炸开了,烧得他心头发痒。
这念头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上次那场带着醉意、堪称“事故”的初体验后,苏沐就再没主动碰过他。
凌焰能感觉到,苏沐似乎在刻意回避。
是因为上次把他弄疼了?
还是那懒鬼自己觉得麻烦?
凌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莫名的焦躁。
他偷偷观察过,苏沐偶尔会在深夜,就着平板幽微的光,神色专注地浏览一些界面看起来异常学术、甚至带着复杂解剖图示的东西,手边还摊着那本宝贝速写本,上面画满了各种意义不明的线条和结构分析图。
这混蛋,神神秘秘的,又在研究什么高深艺术理论?
还是接了什么需要大量查阅资料的活儿?
凌焰好奇,但苏沐不说,他也懒得问。
只是看着对方那副沉浸其中的认真劲儿,心里那点因为被“冷落”而产生的小怨气,莫名其妙地散了些,转而变成一种“随他去吧”的纵容。
而真正点燃导火索的,是今天下午。
俱乐部里一对感情正浓的学员小情侣,训练间隙躲在角落腻歪,被凌焰撞个正着。
两人迅速弹开,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凌焰板着脸训斥了几句“注意影响”,心里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小锤子敲了一下。
看着别人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再想想自己和苏沐之间那仿佛隔着层什么的现状,凌焰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达到了顶点。
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凌焰在心里摩拳擦掌。
上次……上次那算什么?
他喝得有点上头,迷迷糊糊就被苏沐生涩又莽撞地“安排”了,结果体验感糟糕透顶,还弄得自己别扭了好几天。
苏沐那技术,简直跟他做的饭一个水平——灾难!
这不行,绝对不行。
他凌焰在拳台上无往不利,在床上怎么能这么窝囊?
他必须得亲自示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酣畅淋漓的亲密。
他得把上次丢掉的场子找回来!
看着苏沐那副“纤细”又毫无防备的样子,凌焰自信心空前膨胀。
就这小身板,这体力渣,上次不过是趁人之危!
只要他清醒着,认真起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头锁定猎物的豹子,悄无声息地靠近沙发。
第99章 反客为主
“苏老师,”他声音故意放得低沉,带着刚沐浴后的松弛和一丝势在必得的痞气,手臂一伸,连人带毯子一起捞进怀里,结结实实地抱住,“快过年了,还忙?”
苏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笔尖一滑,平板上多了条歪线。
他微微蹙眉,没抬头,只含糊地应了声:“……嗯。”
这反应在凌焰看来就是默许和纵容!
他心头一喜,得寸进尺地收紧手臂,带着薄茧的手指不安分地探进柔软的羊绒毯,看似取暖,实则取暖。
“别画了,”他凑到苏沐耳边,气息灼热,带着明显的暗示,“良辰美景,干点别的?”
他准备好了,只要苏沐表现出一点点抗拒,他就稍微用点力,把人稳稳制住——反正论体力,苏沐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他今天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然而,苏沐只是缓缓放下了触控笔。
他转过头,蒙着水汽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直直地看向凌焰,里面没有预料中的羞涩或慌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你,”他声音很轻,“确定要‘干点别的’?”
凌焰被他这眼神和反问弄得心头莫名一虚,但强大的自尊和雪耻的念头立刻占了上风。
他梗着脖子,语气更横:“废话!爷什么时候开过空头支票?”说着,他手臂用力,就想把苏沐往卧室方向带。
就在他发力的瞬间,苏沐动了。
他没有硬抗,而是顺着凌焰的力道微微前倾,同时膝盖看似无意地顶了一下凌焰发力那条腿的关节窝。力道很轻,角度却极刁钻,正卡在凌焰旧伤愈后发力最别扭的那个点上。
凌焰只觉得腿上一酸,力道瞬间泄了一半,整个人重心不稳,反而被苏沐借着这股劲儿一带,天旋地转间,竟被他反过来困在了沙发靠垫上!
“我艹?!”凌焰懵了,下意识就要挣扎起身。
苏沐却已经贴近了他,用一个巧妙的角度限制了他最容易发力的地方。
那个姿势……凌焰要是猛地发力,绝对会把他弄伤。
凌焰僵住了,不敢再动,只能梗着脖子低吼:“苏沐!你耍诈!”
苏沐俯视着他,因为刚才那番动作,气息有些微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一只手按在凌焰肌肉紧绷的胸膛上,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开始解凌焰睡衣的扣子。
“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