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虽然渺小,但他们有真正的情与爱,他们虽然贪婪、恶劣、嫉妒、暴虐、傲慢,但他们同样有怜悯、同情、热爱,和赤诚。
即便人类曾无情地伤害过它,可同样的,它也曾许下守护他们的誓言。
面对长生不死、无可匹敌的诱惑,即便思考能力有限,褚颜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它用略显笨拙的声音,回应道:“我要当……人……”
格赫罗斯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连带着那红色的光芒也变得柔和。
韵律声变得和缓,困意慢慢地袭来。
褚颜就抱着怀中小小的肉团子,和他颈部盘旋着的小黑蛇一起,进入了彻底的安眠。
…………
可对于紧随而至的裴恒来说,事情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在靠近血瞳的瞬间,他遭遇了极其强烈的风暴和乱流,即便他调动全身的力量来防御,却还是在瞬间的失神过后,和褚颜失散。
落在他眼前的场景,和褚颜所见的极其相似。
他能看到璀璨的星辰高高地悬于四面八方,而脚底除了延绵的红色纹路外,就只剩这诡谲奇异的红光。
一时间,他意识到,他此刻正处于这个巨大眼瞳的表面,而这个血色眼瞳本体,甚至比一颗星球还要广袤。
既然落到了同一个地点,那想必只要走遍这个星球,自然能找到褚颜的下落。
裴恒并未有丝毫气馁,甚至因为判断出了褚颜的状况,而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也许是他的信念足够虔诚,他竟真的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来不及思索,他急不可耐地往前奔去,可当他走到近前时才发现,那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而是一颗上窄下宽,由红色血管组成的奇特血树。
在他怔愣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闪电从上而下劈来,重重地抽在了他的背上。
他在地上翻滚两圈,当他将折纸握在手中时,电光又一次对他袭来。
这样的突变让他怀疑,这颗星球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裴恒用一只纸化的猛虎消弭了第二道攻击,刚准备起身离开,那棵血树突然像活了一般蠕动起来,迅速攀爬上他的周身,将他严严实实地困在枝蔓之间。
雷霆在上空纠缠,发出呲啦呲啦让人心悸的响声,不等他有丝毫闪躲的机会,电光如巨龙般,直扑他的面门。
裴恒只觉得一股剧痛从双瞳袭来,他的咽喉无法遏制地发出凄厉的惨嚎。
当他终于从巨树的缠绕中脱身,伸手去摸时,只摸到一片黏腻的血痕。
他在雷霆的震怒下失去了双瞳,这似乎是对他一个犯人擅闯入神明之地的惩罚。
裴恒呆坐在原地,还未从如此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就听见滋滋的电流声,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轰!”
…………
这次贸然的闯入,到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亡命奔逃。
失明的代价是惨痛的。
裴恒失去了对于前路的基本感知,只能凭借本能,在这旷远的星球上摸索。
那致命的电光总是毫无规律,毫无预兆地袭来,很快他就消耗完了手中仅存的纸片,不得不用能量凝聚的气弹来还击。
但能量是有极限的,不仅如此,在这一无所有的星球上,缺水、缺粮,每一点都足够导致他死亡。
裴恒在无水无粮的状态下苦熬了三天,等到筋疲力尽,唇都干到起皮时,突然被一棵新的血树拦住了去路。
他无力去对抗这该死的帮凶,正准备绕道而行,忽然听见一阵奇异的抽芽结果的声音,接着,一颗柔软的果实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东西说是果实, 其实更像是某种人体器官。
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管,捏起来甚至还有弹性。
通体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像从胸膛里挖出的一颗活生生的心脏。
裴恒以为这又是什么坑害他的新法子, 正满含警惕之际, 只听一阵簌簌回落的声响,那血树已经缩回地层之下,不见了踪影。
留给他的只有这一颗诡异又恶心的果实, 除此之外天地空茫,一点声音都寻不到。
裴恒没有贸然处理这奇特的造物, 也没有将它丢弃, 他只是再次走上了寻找的旅途,希望能捕捉到褚颜的踪迹。
他虽然双目失明, 可褚颜还能视物, 他相信只要两人一碰面, 必定能够认出彼此。
又坚持了两天两夜,依旧一无所获,可他的身体已经走到了极限。
那颗心脏就卧在他的手掌之中,依旧充满血腥味, 可在饥饿至极的他眼里, 却又好似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他晃动着果实, 里面传来隐约的水流声,似乎不仅能充饥,还能解渴。
是此刻就死,还是吞服下这颗恶心的心脏, 继续跋涉,直到找到褚颜的那天?
他做了一会的心里建设,终究还是迫于饥饿的压力, 张嘴咬了上去。
浓郁的血水从破口处涌出,灌进他的喉咙。
如果是在平时,他必定不会尝试这样恐怖的东西,但此刻他却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像困在海洋中漂泊了数日的船员。
果实的口感和血肉一般无二,但比他想象中的要容易接受一些。
当他像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一样,将整颗心脏吞吃入腹以后,他终于从些许的饱足感里,获得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可还不等他站起,他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哪怕他此时想呕出刚刚才入口的食物,也已经来不及了。
肚子里翻江倒海,像一团烈火在肠胃中沸腾。
才吃下去的果实,似一条条蛇一样在血管里烧灼、蔓延。
他因疼痛而恍惚,竭尽全力地想求生,却感到意识正一点点离自己远去。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一个偏僻未知的去处,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可他明明……还没有找到阿颜。
还没有帮他洗清冤屈与罪孽。
没有为师父的死沉冤昭雪。
没有将那该死的阮星河赶出人类的领地。
他还有太多事情没做完,怎么可以如此窝囊地死去?
他用信念对抗着就要吞噬掉他意识的疼痛,慢慢的,他似乎在这对抗中缓和了一些,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体里传来的接连不断的麻痒,像破损的身体在努力愈合、结痂。
这样的疼痛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等他再次苏醒时,因为不能靠清醒和睡眠来心算时间,他已分不清究竟过去了几个日夜。
但奇迹般的,他还活着,那该死的果实没有夺走他的生命,还治愈了他身上被闪电击出的伤痕。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大难不死,那熟悉的电流声又一次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他没了折纸来作为对战的武器,身上残留的其他物品,又都有不同的意义,自然舍不得丢弃。
所以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就选择了以能量来对抗能量,毕竟他本就是纯能量型战士。
可这次出手,他却意外发现,他的力量变得精纯了不少,供能量穿行的经络,似乎也被果实的力量成功拓宽。
他的速度更快,反应更灵敏,在对抗闪电的攻击时,变得越发游刃有余。
这次与闪电的对抗,持续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他的身上增了不少新伤,但他逐渐意识到,那颗血树长出的果实,和这忽现忽没的闪电,真正的目的都不是杀死他。
毕竟他在别人的地盘,要杀他的方法多了去了,没必要给一棒子,再给颗甜枣。
他一路往前走,才缓和没多久,闪电的攻击又一次接踵而至。
在持续数日的对战后,在他精力再一次耗尽之时,他收到了血树结出的又一颗新的果子。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吞吃入腹,等待着它给自己带来的新的改变。
也许是太久没有和正常人有过交流,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只有从过往的回忆里,才能找到些许可供咀嚼的东西。
其实在师父刚死的那段时间,他对褚颜是有过怀疑的。
毕竟褚颜作为一个低等级的异能者,能够在禁地里全身而退,而已经半神级别的陆师父,却被吃到尸骨无存。
更不用说褚颜身上还带有起码两种神明污染过的痕迹,谁也不能保证他是不是受到了异端的蛊惑,才对同伴大开杀戒。
作为特情局新秀的自己,当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和褚颜划清界限。
毕竟他们之间连婚姻关系都算不上,只是情侣而已。
如果自己势利一点、功利一点,和其他人一样,对着褚颜口诛笔伐,或许事情就会迈向另一个极端。
但怎么可以呢?
当他第一次深入“白房子”的第十八层,当他看到已经神志不清的褚颜在其中瑟瑟发抖时,所有的懦弱、退让,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想起,他们尝过的每一口酒,看过的每一处景,想起初夏的夜晚,他们伴着华灯走过的每一个街道。
想起褚颜趴在他胸口黏糊糊地看他,笑着对他说,早上好。
想起晨光透过褚颜的发梢,落在他的睫毛上,点亮了他的双眸。
如果,自己连爱的人都保护不好,又怎么能承担起保护人类的重任呢?
走到现在,他不后悔。
从前做过的每一个选择,他也不后悔。
他只后悔和褚颜相处的时间太短,后悔大仇未报。
在简单的休整过后,他又一次踏上了寻觅的旅程。
血树的果实解决了水源和食物的问题,他暂时不需要再为食物发愁。
而在闪电的鞭策中,他逐渐地领悟到更多的作战技巧,更强大的对战方式。
在他能无伤通过闪电的攻击时,等候在他前路上的,变成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怪物。
裴恒逐渐意识到,或许将他困在这个星球上的初衷,并不是惩罚,而是磨炼。
是格赫罗斯觉得他太过弱小,不够成为褚颜的追随者,所以才为他设置了这一道又一道关卡。
也许在他成长得足够强大以后,阿颜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猜测让他有了更多的动力去抗争。目不能视,他就用精神力去探测视物,用听觉来躲避危险。
日子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过去,他也分不清究竟过去了一年,还是两年。
他变得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如一个行走在无垠荒漠中的旅人。
瘦骨嶙峋的人面猴攀附在他的肩头,用直击灵魂的声音对他道:“他不会出现了。”
“他已经成了真正的神,成为了旧日,成为了宇宙中的一颗星辰,你找一辈子,也不会找到他的。”
裴恒摇了摇头。
他庆幸闪电没有剥夺他发言的机会,他还能在此刻给予辩驳:“他不会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一抹幸福的笑容,温声回道:“我们阿颜,他虽然力量很强大,可他的内心,其实很脆弱。让他远离人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星海中漂泊,他会难过的。”
“就算他不想一个人,”另一只人面猴跳到了他的右前方,讥讽道,“他也不会要你这种背叛过他的追随者。”
肩头上那只猴子附和道:“对对对,那个霍医生就很好。他们之间有救命的恩情,还一起相处了七年,比你们俩恋爱的时间加起来还长呢。”
“对啊。”第三只加入进来,道:“你对他了解有多少?你连他怀过你的孩子都不清楚。你们真的相爱过吗?你能说出他的喜好,他的过往,他的生活细节吗?”
裴恒沉默了。
他一面觉得不想对这些怪物吐露更多,一面又深感惭愧,因为他的确对褚颜知之甚少。
除却相恋的那一两年外,便再也没有了。
分离的痛处冲淡了相爱的甜蜜,那些过往早已散溢在记忆的碎片里,找不回了。
他的心产生了片刻的动摇,而人面猴也在一瞬间蜂蛹而来,与他展开了搏斗。
无需纸片的帮助,裴恒立在群猴之中,用手指轻松地捻出凤凰与飞鸢,将那些怪物纷纷打退。
可人面猴的话,却像一道道魔音般,窜进了他的心里,在他胸膛里生根发芽。
他的阿颜,真的会舍他而去吗?
他的追逐,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也许他在对方的生命里,并没有那么不可或缺。
也许没了他以后,阿颜只会过得更好。
当他秉持的信念出现裂痕,异端的污染便紧随而至。
由爱而生忧,由爱而生怖。
当他再一次在荒原中出现时,他的身上脸上,已经布满了红色的纹路。
他仿佛也成了星球的一份子,在被这诡异的力量逐步侵蚀。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却早已失了方向,失了前程。
可他并不知道,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早已被另一双眸子尽收眼底。
第123章 找回爱人
三年昼夜不休的跋涉, 让裴恒再无往日半点荣光,比起当初的特情局队长,他此时看起来更像个衣食无着的流浪汉。
几乎变成碎布的衣服挂在他精瘦的躯干上, 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微微摇曳。
虽然他目不能视, 但他脚步所到之处,已经没多少怪物敢招惹他。
毕竟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出能量庞大的飞禽走兽,将来犯者一一击溃。
可一些来去无踪的幻影, 却似乎能与他共存。
那些幻影们日夜纠缠着他,在他耳边说一些真真假假的话, 让他不堪其扰, 却又无法反驳。
他困在过去的痛苦里,寻找着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梦, 连发尾都被霜雪侵蚀得发白。
当他又一次在布满红纹的地表坐定时, 那古钟一般沉寂萧索的背影, 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还真的活着。
…………
这三年,对于褚颜来说,却明显好过许多。
他被格赫罗斯带到了地心深处, 在一片混沌般的高热里, 接受了这位远古就存在的伟大神明的教化。
他从格赫罗斯那里, 获知了更多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原来宇宙起始于至高神——伟大主宰阿撒托斯的一场梦境,当阿撒托斯梦醒之时,一切都会重归于虚无。
无数个纪元在这样的梦与醒之间开始又毁灭,而三位能力无穷的支柱神:尤格·索托斯、莎布·尼古拉斯、奈亚·拉托提普, 都与主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两位掌管着时空,生育与基因,而最后一位, 是混乱的信使。
宇宙就在混乱之中产生,无数旧日支配者粉墨登场,而无数文明也在黑暗宇宙中诞生、繁衍、消亡。
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都以能去往阿撒托斯的神殿,为祂演奏美妙的乐章为荣誉,他们尽全力维系着阿撒托斯的这场梦境,希望祂永睡不醒。
唯有大闹钟格赫罗斯是个意外。
祂诞生于阿撒托斯一抹想要清醒的意识中,这使得祂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了不逊色于三支柱的力量。
而祂为何会不辞千里,奔赴到太阳系,给予褚颜帮助,背后的原因也确实出乎了后者的预料。
格赫罗斯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伟大主宰残留的气息。祂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你的另一个父亲。”
“我和主宰?”褚颜显然被震惊到了。这条消息的爆炸程度,不亚于在他穷困潦倒多年以后,告诉他,他的爸爸是世界首富。
格赫罗斯雄浑古老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响起,继续道:“在你的记忆中,我读取到,人类为了结束地球上的纷争与混乱,在古神的帮助下,对奈亚·拉托提普实施了一场诱捕。
为了能吸引到祂,古神们用秘法召唤出了一尊主宰阿撒托斯的投影。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上百年,但我依然能够想见,伟大主宰的宏伟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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