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哪学来的这种组合技啊!!”伏一凌捂着剧痛的眼睛不可思议地说着,严熵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问施哲。”
伏一凌刚准备扭头去问,那离体的茧瞬间在在岑几渊的掌心剧烈收缩、膨胀,最终变大成一个一人高的物体悬浮,表面的孝布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要…听话…”
“都是……为了你好。”
“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是这样的命啊…”
“认命吧……”
无数个声音,有老有少,语调顺从带着自我贬低从茧内喋喋不休地传出,这些声音扭曲混杂,最终竟逐渐融合成了……
他们自己的声音。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茧变得半透明,显出内部的景象。
巨茧里没有别的怪物,只有五个穿着女仆装的,与他们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这些“自己”双目空洞无神,脸上却带着虔诚的顺从表情,嘴唇一开一合,不断复诵着那些令人不适的话。
岑几渊后退一步,终于明白,这些故事从头到尾都是将外在的枷锁磨碎,硬生生吞进肚子里,最终长成自己的血肉,然后开始自我规训、自我贬低。
最终以此去要求更多的后来者。
“不是!”伏一凌看着那个正在念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帮衬弟弟”的自己,表情扭曲。
“叭叭叭个啥呢!谁让你这么说的滚啊!”
这些画面可笑,又可悲,强烈的精神污染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严熵猛地举起手中出现裂痕的毛笔,那根笔尖的火光已经变得微弱。
“涂掉他们的嘴。”
没有犹豫,严熵率先将笔尖狠狠涂抹向那个喋喋不休的“严熵”嘴上,笔尖划过,“严熵”的嘴唇瞬间被一抹浓重的血红覆盖,那些呓语戛然而止。
简子羽僵硬地抬起手,接过笔狠狠抹过那个叫她“认命”的嘴,伏一凌和施哲沉默地接过,涂抹的动作却带着戾气,仿佛想通过这个动作将那些被迫灌输的糟粕从自己灵魂里扣出去。
岑几渊最后接过笔,他的手微微停顿,笔尖落向那个不断重复着“是你的错”“你不该存在”的,让他不理解这些话到底指向什么的嘴唇上。
笔尖接触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枷锁断裂的声响,那巨大的茧随之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不再收缩搏动,寸寸崩解,化成漫天飘飞的黑色尘埃缓缓落下。
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所有令人不适的呓语、诵经和哭泣,于此同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软化、龟裂,头顶垂下孝布的梁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断裂砸落。
伏一凌稳住身形,终于扯出一个笑:“崩坏了……这个故事我们推掉了!”
两侧墙壁上那些痛苦姿态的女性浮雕开始剥落,消散,祠堂中心的祭坛扭曲一瞬后碎成两半。
“正常推故事崩坏后,我们会直接退出的,但是现在还没有……”施哲眉头紧锁,和严熵短暂的目光交汇后点了点头。
他们需要从这个祠堂冲出去。
“走!”严熵一把拉起岑几渊,施哲帮着伏一凌将女生抱起来,五人朝着已然洞开、不再被纸人封堵的通道奋力冲去。
身后的崩塌如影随行,通道在不断塌陷,慢上一步就要将他们彻底埋葬,他们拼尽全力奔跑,逃离这场建立在无数女性屈辱之上的噩梦。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那是祠堂入口的方向。
无人猛地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地下空间,重新回到荒败的袁府院落之中。
岑几渊踉跄着,被身后的人稀里糊涂地撞得跌倒在地,院中的空气冷冽,他喘着粗气报复性地呼吸空气。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的轰鸣,他猛地回头望去。
那座祠堂连同下方深藏的罪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捣碎,整体向下坍塌下去,砖瓦破碎,梁柱折断,扬起漫天尘土。
在一片弥漫的烟尘与废墟之中,在身旁几人缓缓化成白雾时,岑几渊看着那段原本坚固无比不可逾越的高墙,轰然断裂。
他紧紧握住严熵的手,两人无声的目光同时定在一处,在那砖石的缝隙里,借着终于能穿透尘埃落定的微弱天光,几株嫩绿的、看似脆弱的野草,正顽强地探出头来。
它们的存在微不足道,却与周围的废墟形成了对比。
高墙顷颓一角,裂缝中,野草蔓生。
“严熵。”
岑几渊低下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下一刻就要消散在风中的指尖,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望向严熵,眼神清澈而坚定。
“一起去找吧,那个所谓的真相。”
“嗯。”严熵的声音低沉,承诺,他凝视着对方仿佛要将他的轮廓刻进灵魂。
岑几渊的笑意深了些,随后身影先一步彻底淡化,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里,留下一丝对严熵的眷恋。
严熵静立原地,片刻后缓缓转过身。
前方的废墟之上,烟尘并未完全落定,一个身影从中缓缓步出,与他拥有着别无二致的面容和身形,唯一不同的是那只眼睛。
漠然、平静,没有任何情感。
“沉沦与放手,”那人轻笑着,笑声里却只有洞悉一切的嘲弄。
“你终究还是选了前者,甘愿被这些东西束缚。”
严熵注视着对方,歪了歪头,这人很熟悉。
像是……最初的自己。
“换做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严熵的声音平静无波,自己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
“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个从废墟中走出的“严熵”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严熵身旁的那片空地。
【为神,他可苟存。】
严熵不解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耳边传来又一句话。
【悖论不除,痴缠停留,你见证的唯有终焉。】
【止终局……】
严熵再度回头,自己已经站在走廊的雾前,身后队友的声音被雾中传来的最后一句话盖过。
【成为书写公式的笔,而非沉溺台上的囚。】
“严熵?”岑几渊站在严熵的眼前晃了晃手。
“你发什么愣呢?”
严熵回神,低头注视那双眼睛,沉默了许久后忽地将人紧紧抱进怀里,用头蹭着岑几渊的颈窝,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渊渊,我想吃火锅。”
岑几渊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在定到走廊里一脸吃瓜的三人身上后脸一红。
“吃……吃啊!你先松开我……”他扭头躲着严熵扑来的热气,压着声音道。
“你回去再抱啊……”
“哎呀……”伏一凌把人“体贴”地从严熵怀里拉出来,勾着岑几渊的脖子扭头对着严熵指指点点。
“我们严队长,出来就撒娇,不害臊。”
“你这算横刀夺爱了吧。”简子羽笑着吐槽。
“就是这样你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因为你一副对男人更感兴趣的样子。”
“哎!话不能乱说啊!”伏一凌说着就指着身后的施哲。
“我也看人的好吧,而且我就对渊儿这样呀,你看他,我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施哲瞥了他一眼:“哦。”
“你哦什么?”伏一凌说着就要上去给他一拳,嘟囔着。
“而且你用了什么妖术,你以前不长这样吧。”
“哦。”施哲又撇下一个字先走了,留下伏一凌在原地懵逼。
“他咋了?哦屁呢,而且他真的和之前长得不一样吧?咋回事啊?”
简子羽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笑啥呢?”伏一凌挠了挠头。
“你俩不是邻居吗?”简子羽的语气调侃。
“想学易容术,去敲门拜个师不就行了。”
“什么邻居!谁跟他是邻居!”伏一凌像是被踩了尾巴,差点跳起来。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敲他的门了好不好!之前那是特殊原因!特殊情况!”
岑几渊好奇地问:“之前是啥原因?”
“啊……就、就我之前找他有事来着!”伏一凌连忙转移话题。
“哎呀也不知道我们符车小朋友出来了没有。”
“他早就出来了。”简子羽无奈提醒。
“你没看胸针留言吗……”
几人打趣逗闹,严熵沉默着走在最后,那些轻松的话隔着一层玻璃,模糊地传进他耳中。
【你见证的唯有终焉。】
这句话太重了,砸在他心上有些让人喘不过气,他抬眼望着三人的背影,目光最终又沉沉落在岑几渊带着笑的侧脸上。
终焉……是谁的终焉,是岑几渊的,还是……
“严熵!”
岑几渊的声音清亮,从伏一凌胳膊下钻出来,一把拽住严熵的手,将他的思绪猛地拽了回来。
“一起去买食材吧!不是想吃火锅吗!”
严熵沉默了半晌,反手轻轻回握住岑几渊的手,嘴角勾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好。”
第103章
四人分开后严熵带着岑几渊走了很久都没说话,走廊里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在故事里没说完没解决掉的事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冲刷过一遍后,横在两人中间跨不过去。
岑几渊不想去主动开口,好像能多拖一会就能晚些去面对,他看着严熵转身,停步的地方却不是他们的家。
“严熵……”岑几渊有些抗拒得往后挪了半步,他拽着严熵的手想把他从这扇门前拉走。
“别怕,”严熵将人拉回来,摩挲着他的虎口,可这安慰起不到作用。
“我现在很累了,我们现在都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处理吧。”岑几渊转身就想走,手也跟着一同挣脱,预想中身后的脚步却没跟上来。
他顿住,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唇间叹出的声音低哑。
“严熵,喘口气,行吗……”
“渊渊,明天、后天……大后天,你就想面对了吗。”
这话一字一顿着砸进岑几渊的心,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转身无声注视。
这个世界的光,好像每一盏都是为严熵打的。
那枚筒灯恰恰好好从他的斜后方一寸投下来,将他的黑发勾勒出柔光,也将他的轮廓在自己的视线里勾地模糊。
“你说,你想验证什么。”岑几渊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哑,目光挪到那扇门上。
“我能脱离你的唯一办法,和002有关对吗……”
严熵阖眼,他心中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下去,岑几渊太聪明,他不懂为什么他总是能一瞬间就看透他的心思。
对方的沉默是在默认,岑几渊转过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要——”
“不是说一起去找真相吗。”
他的话被噎回口中,咬着下唇低下了头,严熵垂下眼睛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人轻轻抱住。
“而且,我想看看002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顿了顿,将人搂紧,下意识想用技能时却忽地一顿,那只手停在岑几渊的后脑半晌,又轻轻放下。
“乖,就算002真的可以给你恢复酣睡值,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岑几渊将脸埋进严熵的颈窝,点了点头。
门锁开启,两人沉默着进了这个客厅,看着蜷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水母。
“哎呦,渊儿回来啦!”002蠕动着身子翻了个个,一副要让人揉它“肚皮”的样子。
那头上明明没有五官,却好像写满了“摸摸我”。
但是预想中的抚摸没等来,等来了一个糙汉一巴掌把它提溜起来。
“干嘛呀!”002用触手缠着严熵的手生怕下一刻对方就把他甩出去。
“别叫他渊儿。”严熵的声音冰冷,带着刀子差点没把这水母生片了。
“那叫什么?渊渊吗?”002笑嘻嘻地探出头用触手偷偷戳了戳岑几渊的脸。
眼看着严熵又要生气,岑几渊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
“严熵,说正事吧。”
严熵目光一沉,盯了002半晌后将它递给岑几渊,水母几乎是在触碰到岑几渊时就立马缠了上去。
天赐啊!大气大气!
根根触手顺着岑几渊的手臂衣服,缠上他的脖颈磨蹭,触感滑凉,吸盘带着吸力吮得岑几渊呼吸有些不稳。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团泛着蓝光的东西,心里的疑问更加。
这个□□母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而且为什么他下意识地不想抗拒?
严熵目光落在岑几渊的手腕上,看着那原本缓慢下跌的数字最终和增长的速度持平,合上了眼睛。
那个人,没有骗他。
岑几渊再一次被那个触手蹭过某处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他低着头有些愠怒地低吼。
“喂,你故意的是吧,贴够了没!”
002哭唧唧地把触手从他领口里伸出来,委屈着捂住自己的脑袋。
“好摸,你身上和我一样凉凉的,而且太久没见你了。”
这算什么,这严熵不吃醋?
岑几渊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无动于衷的严熵,胸腔里那股恐慌几乎要破膛而出。
一把将黏在身上的水母薅下来,想也不想就拽住严熵的手腕。
“验证过了吧,它根本就不会给我们什么线索,走,回家。”
他迈出一步,却像被钉在原地,身后的人纹丝不动。
“它确实能给你恢复酣睡值。”
那声音平直得像一把尺,量不出任何情绪,岑几渊脊背窜上一股寒意,不敢回头,怕看见那张脸上寻不见为他而别扭的表情,怕下一句听见的就是诀别。
002歪了歪头:“你们,吵架啦?”
“没有!”岑几渊猛地扭过头,却在看清严熵的瞬间哽住了喉。
一行泪,静默地从严熵的眼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砸,他目光仓促地擦过岑几渊,随即便别开了脸。
“严熵……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岑几渊慌了神,迈上前拉着严熵的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却拽不动。
“严熵……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找真相,只是想看看002知道什么……”声音逐渐低哑,最后一个音散在空气里。
他看不到严熵的眼睛了,只看到那不断滚落的泪珠,无声却震耳欲聋。
“岑几渊……”严熵的声音破碎,将心里吐不出去的混乱和难过挤压成成一句话。
“就算和我在一起,所有人都会死,你也无所谓吗?”
岑几渊愣在原地,嘴唇开合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伏一凌、简子羽、符车、还有我们在上个故事、上上故事遇到的所有人……”
严熵哽住,抬手捂住脸,字句从指缝断续地溢出。
“就算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死了……也无所谓吗……”
“什么意思…”岑几渊下意识上前两步,却被那只手轻轻推开,在这明显的拒绝瞬间让他压抑的情绪爆发。
“我他妈问你什么意思!”他嘶吼着冲过去,双手钳住严熵的肩膀,双目赤红。
“我和你在一起怎么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怎么就会死人了!?”
他将严熵重重按在墙上,一声声质问如同困兽。
“说话啊!又他妈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又他妈是谁说的这些!!”
“谁决定的?”
“这世界的人本来就很容易死不是吗!?”
“凭什么就怪在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上了!凭什么!说话啊!”
严熵在这些质问下无力地摇着头,下一刻,岑几渊的拳头狠狠从擦过他的耳廓,重重砸在墙上。
“啪嚓——”
桌上的水杯应声而落。
“说话……”岑几渊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却怎么也阻不住眼泪。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说进来问002的事情是假的,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事情也是假的……”
他猛地抬起头,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痛哭失声,嘶哑的嗓音里全是控诉。
“严熵!你又骗我!”
沙发上的水母默默地蠕动到岑几渊的脚边,拽着他的裤脚一点一点上爬,最终停在他脖颈处,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其实,”水母用触手轻轻指向严熵。
“他没有骗你啦,确实不在一起比在一起更好。”
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目光阴沉得几乎要将它撕碎,002往回缩了缩。
“你们在故事里遇到一个叫樊卓的人对吧。”
岑几渊身子猛地一僵,有些狼狈地抬眼望向肩头的水母。
“他死了哦。”002用触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语气平平。
“没有领到残影者的身份牌,直接死掉了。”他一边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岑几渊的后背,像是在笨拙的安慰。
“我们不被允许过多透露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那个家伙明明得到了提示却总是要做出格的事情,所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