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一凌:“……当初查资料时真该先查查你的心理问题。”
严熵皱眉:“查什么资料?”
“咳……反正我们就是这样出来的。”岑几渊笑着递去一个眼神,阴恻恻的。
你敢说出去试试。
“严熵,你也跟着他胡闹,抹脖子了?”简子羽一脸不可置信。
“没有,他那是做梦做出来的!”岑几渊扭头朝身后的人挤眉弄眼。严熵不语,只是笑着点头,那笑容又让岑几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脱离梦境后,游乐园更显荒凉。道边停着几辆破旧的游园车,吱呀作响。伏一凌弯腰戳了戳积满灰尘的皮质坐垫,一脸嫌弃地拍掉手套上的灰。
“还以为你们那边有进入真实游乐园的线索,结果你们也不知道。这故事困我们太久了,像过了一辈子。”
“故事内外的时间流速不同,”严熵开口,“而且谁告诉你我们没有线索。”
几人闻言一愣,望向眼前的建筑,表情复杂。
“什么意思?又要一起上厕所?”岑几渊五官几乎扭在一起,梦里的公厕实在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你们会游泳吗?”严熵再次问道,“不会的话,进去可能会呛水。”
简子羽:“难道要走下水道?”
“什么!?”伏一凌猛地扭头,从严熵眼中得到确认后几乎吐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有洁癖!我不能钻公厕下水道!渊儿!你去把管道刨开行不行!求你了!”
最终伏一凌是被硬拖进去的。他的泪水和抗议的尖叫声足以证明,这个故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止蜈蚣——今后他内向的原因恐怕得加上“钻过公厕下水道”这一笔。
天旋地转间,几人如同被抽水马桶冲走般噗通落水。岑几渊手忙脚乱地狗刨,眼疾手快抓住旁边漂来的救生圈。
还挺人性化,居然有救生圈。
下一秒,救生圈就被他手上的刺戳破。感觉到自己在下沉,他崩溃地看向严熵,赶紧切换幽灵态缠住对方,才保住小命。
“哎,你又不是真钻了下水道,那只是个传送门而已,而且公厕废弃这么久早就没事了。”简子羽揪起伏一凌的衣领。他正面朝下漂在水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脏了,别管我,让我死——”
说完他又把自己埋进水里。
岑几渊呛了几口水,怕刺伤严熵,只能借力浮在水面喘气。视线逐渐清晰后,他怔住了。
“我们这是在…在哪儿?”
他被拉上池边,才看清周围景象。
大片蔚蓝映入眼帘,池水清澈得过分,顶灯投下波光,空气里弥漫着咸腥气息。他扭头望去,阶梯坐席环绕水池,空无一人。
“海豚表演场。”严熵双手一撑上岸,顺手拉了一把符车。
他似乎也呛了水,脸色发白。
岑几渊注意到几人恢复了成人形态,伸手帮符车拉了下帽子:“你会游泳啊。”
符车没说话,跪在池边喘气。
“符车,你流血了。”
淡红色的血水顺着瓷砖缝流淌,岑几渊刚伸手想查看,却被对方躲开。
“没事。”符车抬眼,目光冷得刺人。
“应该是磕伤了,伤口不深。”严熵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他藏在雨衣下的手,转而看向岑几渊,“你呢?自己受伤了都没察觉?”
岑几渊低头,才发现锁骨处的刺因为水中挣扎又把伤口撕裂,胸前衣服染红一片。
“我没事,可符车还是小孩子啊。”他又要上前,被严熵拉住。
“他没事。”
“我有事!!”伏一凌猛地从池中钻出,溅了众人一身水,“呜呜呜渊儿你都不关心我,没看见我快淹死了吗?”
“……我以为你在仰泳。”
“谁家仰泳是翻着面漂的啊!”伏一凌哭成荷包蛋眼,“我接受不了!我怎么能钻下水道!不行啊——”
简子羽捏着拳头笑眯眯道:“你太吵了,伏一凌。”
空旷场地里,他的嚎叫格外刺耳。她无语地瞥了眼装晕的伏一凌:“看来真实的游乐园其实是个水族馆。”
严熵正要开口,耳尖一动,伏一凌也突然坐起。
“先躲起来,有人来了。”
五人迅速溜进场馆角落的储藏室,透过门缝看见两个穿纯黑色潜水服的人走到池边。其中一人带着浓重口音:
“今天那批货到了吗?”
另一人抱怨:“车抛锚了,今天能不能到都难说。一句取消表演就打发我们,也不想想我们怎么交代。”
“不行就用之前那批呗,又不是不能用。”
“新货里有个会唱歌的,这场票卖得好就因为它!消息都放出去了,现在说来不了,真他妈倒霉。”
“你倒乐意伺候那帮人,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他们好这口。”
“没他们你哪来的钱?赶紧的,不去器材室拿东西吗?我去门口等着,说不定今天能到。”
“急什么。”留下那人嘟囔着朝器材室走来,用力拽了几下门,“奇怪,这门平时不锁啊?”
他又试了试,挠着头走向走廊。
“吓死了,这人力气好大,我们五个才拉住门。”伏一凌听着脚步声远去,捂着狂跳的心脏。
“我酣睡值掉了,但波动不大。”岑几渊看了眼手腕,“这两个怪等级不高,就是力气大。”
简子羽:“得赶紧走,他还会回来。”
五人悄悄溜出储藏室,没走几步,身后水池又传来噗通几声。
伏一凌回头一看,噗嗤笑了:“那光头在水里的样子太滑稽了哈哈哈!”
“别贫了快跑!”简子羽听到走廊脚步声逼近,拎起伏一冲进安全通道。铁门在惯性下哐当一声巨响。
她的心跳几乎和门外脚步声同步。如果只遇上一个怪还好,但这里显然不止一个员工。
脚步声停在门口,隔着门板能听到粘稠的呼吸声,带着痰音,腐烂的鱼腥味越发浓重。
“谁在那儿!”
脚步声转向水池方向,地板被拖拽出黏腻声响,分辨不出是什么。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肚鸣响起,几人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
伏一凌一脸无辜:“饿了。”
“分头行动。我和伏一凌去蹲那个员工,看看能不能截到那批货。你们三个探地图,遇到怪物尽量别让他报信,有机会就解决掉。”简子羽把头发别到耳后,撸起袖子。
“简子,你好像□□啊。”岑几渊有样学样地撸袖子,却被刺扎得一痛,还是竖起大拇指,“酷!”
简子羽笑了,挪到严熵旁边大声“密谋”:“以后少让岑几渊和伏一凌玩。”
“你们议论我能别这么明目张胆吗?”伏一凌搂住岑几渊,又被刺得跳开,“我去,你这一身刺怎么活到现在的?太疼了!”
“疼也不能去死啊。”岑几渊拽拽衣角,看向符车,“你的伤怎么样了?”
符车摇头,目光在岑几渊和严熵之间游移,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
岑几渊看着他小步挪到伏一凌身边,勉强抓住对方的衣角——这是想和他们组队?
严熵眯了眯眼:“那你跟着他们吧,我们速度快,你跟不上。”
“果然和我儿子呆久了就有魅力了!符车,你终于发现我的帅气了!”
符车:“……”
楼梯间昏暗潮湿,弥漫着石灰和霉味。脚步落下,头顶光线斜射而入,照不亮墙面小窗外的漆黑。
“严熵,他们说的‘货’不是海豚吧?”岑几渊叼着糖,目光扫过台阶间的小广告。
真恶俗……
他踩住印着美女脸的纸张,又瞥见转角处的烟蒂和垃圾。
“嗯,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只是亲眼见到还是会难受。”严熵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竟透出一丝悲悯。
岑几渊觉得自己眼花了:“你……学会同情了?”
“同情?”
“你不是在可怜那些孩子吗?”
严熵扭了扭脖子:“只是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
岑几渊:?这可不兴代入啊。
“反正你总算懂了一点。”岑几渊看着墙上红漆印刷的数字,手搭上门把,“为什么水族馆有15层?”
“别开。”严熵拉住他。
“嘻嘻……”
门后传来尖细的嬉笑声,诡异刺耳。
“砰——”
巨力撞击让岑几渊踉跄后退。铁门中央凸起一块,一只呆滞的眼睛从破洞中死死盯住他,脊背瞬间渗出冷汗。
“没事。”
岑几渊撑着地板起身,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恐惧看着这扇门,那只眼睛一动不动,灰白瞳孔被几根血丝包裹,足足有瓶盖大小,这显然不是人的眼瞳。
这怪把门破了个洞后便不动了,不然两人应该还得来场刺激的楼梯追逐战。
“看什么看!我戳你!”岑几渊说完还真准备去戳这个洞,严熵无奈,抱住他道:“你挺凶啊,这怪要是冲出来你还敢戳吗。”
“…切,现在怎么办,不会每层都有这种高危怪吧,不对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门后有怪了。”
岑几渊拍了拍身上的土跟着严熵往下走。
“没有,准确来说这怪是突然出现的。”
“突然出现,这怪还会瞬移不成。”
“这么大的怪物在门后移动会有声音,但是我们刚才都没听到。”严熵顿步,看着墙上印刷的字体皱眉。
“渊渊,我们大概率只能走那个门。”
岑几渊抬头,看到墙上的数字愣住,“我们不是往下走的吗,不对,我们刚才去的不是顶层吗?”
墙上赫然印着16,颜色也从先前的红色变成黑色,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重。
“严熵,那怪物如果会瞬移……”
那它看着我们走并不着急,是为什么。
后背被某个尖圆物体轻轻推了推,声声嬉笑传来,那笑声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岑几渊终于辨认出这是哪种动物的叫声。
这是海豚叫。
急促的脚步砸在水泥台阶上,身后紧跟着黏腻的啪叽声,岑几渊不敢回头,心脏在肋骨后狂跳,每一次蹬踏都将脚下陈年的灰尘腾起一阵呛人的烟幕,无论怎么跑,身后那阵啪叽声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不远不近。
“妈的,溜人呢是吧!”岑几渊拽着严熵的手发力,将人推出一段距离咬牙扭头对着那怪物就是一戳。
靠!没戳到眼睛戳歪了。
指尖的黏滑触感显然不是眼珠子被戳爆的手感,岑几渊睁开半只眼,真不是想目睹一下这怪物的真容,只是这怪物一直在嘻嘻笑,笑得他脑袋疼。
“?你咋不杀我啊。”他被睫毛盖住的视线只能依稀看出怪物的轮廓。
“嘻嘻。”
“你嘻嘻个鸡毛啊!”
“嘻嘻。”
”你再嘻嘻一下我把你卸了!”
“嘻嘻。”
“我艹你大爷!我&I*$@”岑几渊这一下是真不管这怪物有多吓人降不降酣睡值,睁开眼睛骂骂咧咧地就要冲上去干仗。
在看到这怪物长啥样后他顿了一下,强压着心里的反胃就准备对着那张脸挥拳。
“哎、哎渊渊,你等会。”严熵憋着笑像拽狗链把岑几渊拽回来。
“它没攻击性。”
“没攻击性追我们一路嘻嘻嘻的笑,逗狗呢!?你别拦着我我、我揍它!!”岑几渊在严熵怀里扑腾着。
“……嘻嘻。”
这句嘻嘻居然有点委屈。
岑几渊:“……我说,你为什么长得这么丑啊。”
海豚:“嘻嘻。”
……它不是在笑,不是在笑,它好像只会这么叫,对,这不是笑。
岑几渊深呼吸,看了眼手腕上被丑掉的酣睡值。
眼前这只海豚怪物明显是人造出来的海豚,肉色的皮肤上还有明显被缝合起来的针脚,侧腹处的褶皱凸起是人类的指关节轮廓,它像是用尾鳍站累了,啪叽一声用胸鳍靠住栏杆,如果这家伙是个人,应该是在摆poss。
“…………”
“谢谢你发现我在观察你后还摆了个姿势,摆的很好,下次别摆了。”
这只海豚的另一只鳍动了动,“嘻嘻。”
岑几渊愁眉苦脸地扭头看着严熵,“怎么办啊严熵,无法用中文交流,你会说海豚话吗?”
严熵无奈道:“它说的也不是海豚话吧,应该是被改造了声带,只能发出类似海豚的声音。”
“嘻嘻!嘻嘻!”这只海豚摇晃着自己的鳍,看那样子好像是要两人跟着它走。
“这墙上的层数是你改的?”重新爬了几层楼岑几渊才发现那些被更改的楼层已经恢复正常。
“嘻嘻!”海豚一脸骄傲地点着头。
岑几渊脚步一软,被身后的严熵一搂,“唉,有道具吗,我酣睡值要被丑干净了。”
那海豚扶在门把上的鱼鳍一抖,用僵硬灰白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岑几渊,“嘻嘻?”
就是很丑啊!还不让人说了。
岑几渊接过严熵递来的药水挤出一个笑,“不丑不丑,我们进去吧,别嘻嘻了。”
这里的层高要比想象中高很多,一个个巨大的柱型玻璃缸自天花板笔直矗进地底,光线微弱,幽蓝的水中悬浮着一只又一只肉色物体。
两人目光落在眼前从半中间破碎的玻璃缸,底部的活水装置还在不断供水,稀里哗啦地溢了一地。
“这是你的杰作啊,劲儿这么大。”岑几渊俯下身,鱼缸右侧底部标注着这只海豚的构造和名字。
【姓名:毛毛】
结构特色:喙部可扭出百种形状,制作时此展品时采用人体内的软骨组织,尾鳍有力,使用腿骨与……
岑几渊皱眉喃出一段便再也看不下去,他起身朝着旁边那个玻璃缸望去,这一望手腕上的酣睡值猛地下降了十个点。
那只海豚悬在水中,在白光下皮肤呈现无机制的白,流线型的躯干随着上下浮动,皮肤上密麻的细缝跟着水流一张一阖,层层叠叠。
它全身上下镶嵌着数不清的眼珠,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个别几个大如鸽卵的鼓胀又突出,其他细小些的眼珠大部分镶在它皮肉的褶皱里,每一次被水流冲击到闭合都发出细微、黏腻的“啪嗒”声。
不用想,这展品光看着就不知道用了多少个人体的眼睛。
岑几渊眼中不忍,扭头再看毛毛时已经说不出来什么“你好丑”的这种话,他只觉得心口发痛,直入骨髓的寒凉。
“毛毛,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嘻嘻?”毛毛歪着脑袋,指了指那块板上的资料。
“你已经来这里37年了?”岑几渊诧异,那日期那块板上很角落的地方,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严熵,它应该也算是只非常理怪物吧。”
“嗯,但现在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是在伪装还是真的没有攻击性,他的等级应该在65左右。”
“嘻嘻!嘻嘻!”毛毛听到怀疑自己的声音十分不满,晃着鳍一蹦一跳地移动到自己身旁的缸前摇头晃脑地指。
但显然,语言不通。
“我懂你意思了,你是说这个怪物有攻击性你没有,趁现在它还没醒让我把它做掉。”岑几渊说着就准备掏爪子。
“嘻嘻!”毛毛急地横在缸前,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
啧啧啧,太暴力了岑几渊。
严熵心想,严熵欣赏。
“你好辣啊。”
岑几渊:“?”
“它的意思应该是它对我们没恶意,但是希望我们能救救它们。”
救…救?这咋救。
岑几渊转头,这一整层入眼少说得有几十个巨型玻璃钢,每一个里面都悬浮着姿势怪异的海豚,更何况这些海豚是怪物,毛毛是没有攻击性的非常理但不可能所有的海豚都有人性。
“嘻嘻?”这句大概是在试探他可不可以救它们。
岑几渊语塞,踌躇着,那句话却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你帮我们,我们会救你的。”严熵的语气平静。
毛毛抬起鳍,指了指四周。
“它们我也会救,放心。”
岑几渊没有再多问,他一直觉得这些怪物处于童话之中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很可悲,也许除了让这些故事崩坏,严熵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东西解脱也未知。
他记得自己本不是什么软心肠的人,共情感却越发无法控制,或许是这些海豚本是无辜的孩子。
或许有人性的怪物让人更动容。
“啪叽。”
“啪叽。”
毛毛行走全靠自己的尾鳍蹦跳,看着都觉得累,它带着两人绕着整层走了一大圈,这层总共有35只海豚,奇怪的是大部分海豚都在沉睡,唯一醒着的两只也神志不清。
“这水里有安定剂吧。”岑几渊发现这一层的海豚只有毛毛一只是30年前就入馆的。
毛毛点了点头,笨拙地指了指自己。
“嗯,你喝安定剂喝出抗体了,真厉害。”岑几渊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可以听懂这怪物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