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当那个载人的,你比它更懂怎么泼人冷水——”
“哗啦!”
………………
谢裴森皮笑肉不笑地摘下墨镜开始更加大力地甩水,边甩还边瞪着周星衍,好像手里的不是陪伴自己很久的墨镜兄,而是眼前这个冷水机。
“裴森。”
“嗯?”谢裴森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抖了抖。
周星衍叹了口气,涌到嘴边的话又统统咽了回去。
“你说我买顶粉毛戴上他会看我吗?感觉一点都不适合我啊,靠,那小幽灵长得太白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戴耳钉?”
“谢裴森,你是那种为了别人对自己外貌都摇摆不定的人吗。”
周星衍的语气忽然这么冷搞得谢裴森有些尴尬:“我开玩笑的。”
对方没有再理他,瞥了他一眼就走了。
“哎!真是开玩笑的啊。”谢裴森挠了挠头,不解道:“你以前有这么较真吗……”
周星衍闻声顿住。
是啊,他以前有这么较真吗。
脚尖前的石砖被水滴一点点浸湿,周星衍抬手拨开头发,顺势把脸上的水珠一起抹去,放下时又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这么久以来,他只和谢裴森接触过一次,便再也不敢碰他了,到如今终于亲眼看到他日夜想着的人……
先来后到,也不是没有用的。
午后的喧嚣被蒙了上一层滤镜,和头顶不断下移的太阳一起打起了瞌睡,一些家长索性就放任自己的孩子在树荫下小憩,扇着手里的海报广告帮他们驱赶着蚊虫。
男孩被热的小脸扑红,躺在自己妈妈怀里撒着娇,嘴里不住嘟囔着想吃不远处推车大爷卖的冰棍,在得到允许后也不顾毒辣的太阳拿着几张纸币便跑了去。
岑几渊挪回视线,抬手用不知道哪里偷来的工作服擦了擦汗,这件黑色的衣服套在身上吸热,他觉得自己离头顶的太阳又近了几公分。
偷偷瞥了眼身旁的严熵,在即将和他目光对视时又匆忙撇开了头,这一撇,又正好看到了那小孩拿着刚买的碎碎冰,嘎嘣一声掰成了两半。
他目光就一直粘着那个冰棍,一路追着,看着那小孩把带着把的那半递给了自己的妈妈,看那口型是在说。
妈妈,这半不冰手。
虎口有些发麻,他以为是自己又不小心弄裂了伤口,恍惚抬手却只是一手的血痂。
他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一个碎碎冰而已,就这么想吃吗…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瞬,忽然被身旁的人一拉,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被拽着狂奔,速度快到耳边的风都凉了些.
……跑什么?
他看着严熵的后脑勺,热得有些发懵,几乎是懵着就跟着跑了。
这么热的天,拽着一个穿了两件大长袖的人跑步,他是巴不得自己中暑晕倒吗?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下来,岑几渊靠着树干没骨头似的滑下去,一副死相。
“你干嘛啊?你穿着短袖不热是不是……?”
脸颊上突兀的冰凉让心里的烦躁减轻了些,岑几渊挤了挤眼睛里被热出来的水雾,垂眼看着严熵手里的碎碎冰。
“你…”
“你不是想吃吗?眼睛都黏那边了,不过那个老大爷反应真慢啊,少了个冰棍都没回过神来,但还是得跑快点不然就被发现了,我随手拿了根也没看是什么口味。”严熵笑着看了眼包装上的字。
“乳酸菌味的,你爱吃吗?”
包装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岑几渊垂着头耳根泛红,看不清表情,小声嘟囔着。
“……不爱吃。”
“那我再去偷一个。”
“偷个屁!”他一把抢过冰棍,三下五除二地拆开包装用力一掰,红着脸塞嘴里一根后把另一半递过去。
“喏…这半不冰手。”
严熵接过那半根握了握,笑着凑过去:“不是不爱吃吗?”
“嗯。”岑几渊依旧没有看他,脖颈耳根被热的通红。
“不爱吃乳酸菌味的,但这根…还挺好吃的…”
最后那几个字他声音太低,严熵叼着冰棍凑过去:“什么?”
这一凑自己好像更热了,这冰棍假的吧?怎么一点都不降温啊?
岑几渊皱着眉把头换了一边撇着,嘟着嘴:“没什么…难吃死了。”
严熵不依不饶,把头跟着凑过去:“那怪我没有抢到你爱吃的菠萝味。”
他把自己嘴里的冰棍塞进岑几渊手里:“吃这个吧。”
“为什么?”岑几渊话还没说完,嘴里的那半就被抢走了,严熵的指尖好像还轻轻蹭了蹭他的嘴唇。
……嗯,这冰棍果然是假的,一点也不降温。
“因为你脸上写着你爱吃我吃过的。”严熵笑得愉悦,捏住岑几渊的下巴把他的头掰过来,两人视线终于交汇。
“渊渊,为什么这么害羞?”他凑得近了些,热气喷在他的眼角。
岑几渊呼吸一滞,手脚并用地挣扎:“你好吵!”
严熵看着他头发都炸起来了,心头一软。
这未免太可爱了点,尤其是岑几渊经常口是心非,说完这句话还偷摸摸朝自己贴近了点,像是真的怕自己走了似的。
“……你抽烟没有烟瘾吗?”岑几渊忽地开口,吸了口棒冰挪开目光。
严熵笑了一下:“你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太——”
“谁转移话题了?!好奇不行啊?”
虽然但是,岑几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只是觉得进故事后从没见过严熵抽烟,但是看他抽烟的那副样子,明显能看出来这人是个老烟鬼了。
“你不喜欢烟味,所以我没有烟瘾。”严熵接过他吃完的棒冰壳子。
岑几渊闻言一愣:他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好像没说过吧。
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拉着走了一段路:“去哪?”
“一起上厕所。”
岑几渊:“?”
不懂,不理解,但是先照做吧。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严熵突然顿步,扭过来问:“你会游泳吗?”
岑几渊摇了摇头:“不会,怎么了。”
严熵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没事,先走吧。”
这种老旧游乐园的卫生间真的算不上是干净,味道更是难以言喻。
岑几渊面容扭曲地一脚踹开门,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扭头呕了一声:“我草为什么不冲厕所啊??严熵,我们走吧!”
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他都感觉自己酣睡值要清零,皱着眉探出头去,发现严熵正杵在镜子前发呆,那面镜子将人照地碎成好几块,身后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地弓下身子洗手,抬头时还照着镜子顺便把自己耳边的头发往后顺了顺。
……还挺讲究。
岑几渊目光一路追着老大爷走出卫生间,压低声音说:“还真只有我们能发现这个镜子是碎的。”
他看着严熵抬手摸了一下裂缝,指尖碰到镜面,镜子中的两人也跟着晃了晃,边缘虚化一瞬,没多久又恢复了。
“我们现在不在主线里。”严熵转身走进隔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东西,对着水冲洗半天才递给岑几渊。
“这是…碎镜片?”
这块菱形物体边缘像被打磨过,通透透明,棱角圆润。
岑几渊表情扭曲地看着严熵:“这从哪掏出来的…”他真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最后一个隔间的水箱里,预言里拿到这块镜片的人是周星衍,不过这游乐园的卫生间这么多,他拿的是哪个就不知道了。”
这话的意思是,多谢周星衍给了个小线索,我抢先一步了你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两人走出卫生间,靠在旁边的一棵树后,岑几渊指尖夹着镜片对着阳光转了转。
“我们进来这么久,只看到他们两个,如果这里不是主线是支线,那伏一凌他们是在过主线吗?”
“这里也不是支线。”严熵沉声道,又补了一句。
“这里是梦。”
“梦?”
“不是我们的梦。”
岑几渊好像又被晒懵了,他迟钝地扭头看着园区里行走的人:“那是谁的梦?”
此时已过正午,依旧没有一丝风,头顶的蝉上一秒还扯着嗓子巴不得把园区里的人都被吵死,却在刚刚严熵开口一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海豚的梦。”
岑几渊闻声,身体一僵,脑子里一直缥缈不定的线索像是被这句话穿针引线了般,脑海里的记忆与画面全都串联,虽依旧模糊,却有了方向。
他掏出那张门票,沉默着看了半晌。
印在票上的海豚此时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树荫下、道路上、簇拥的排队人群里,那些孩子的笑脸一张张映在脑海里和眼前这只海豚重叠。
就算只是拼凑出一些细碎的东西,岑几渊也觉得脊背发寒。
他终于开口:“我们要找到所有的镜片才能出这个梦吗。”
“我们要死亡才能出这个梦。”
岑几渊蹙起眉头,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镜片:“那这个碎片是……”
“你拿着,之后有用。”严熵肩膀顶着树干起身,“现在伏一凌已经出去了。”
“他已经死了?”岑几渊本来好不容易理清一些思路的脑子又被冲击地一团乱,语气有些着急。
“在这里死掉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知道在这里死掉不是真的死掉的话肯定会有一定心理创伤吧,反正……”严熵目光悠远,沉默了一阵才继续往下说。
“他以后超级害怕蜈蚣。
雾气被两个小孩七手八脚地挥散,简子羽拽着符车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空荡的窄道。
尹司依没跟上来?
“符车,这里是不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嗯。”符车抬手拽帽子时磕到栏杆,脸色一白,这一下听起来磕地就不轻。
简子羽皱着眉刚准备看一眼被猛地躲开。
“没事。”男孩的眼神里全是警惕防备,把那只手都往身后藏。
对方这么一副受惊样子简子羽也不好再说什么,收回手,朝着后方望去。
“她知道死在怪物嘴里能从这里出去,但是为什么没在这里多找点线索。”
很显然,这个自闭孩子不是很想和她大讨剧情。
简子羽无所谓地扭头继续走,这一路多次看到管道上挂着的衣布她已经能确定。
这种有着大块卡通印花颜色鲜艳的衣服出现一次可能是那人的品味问题,但是几乎都是这样的衣服只能证明,这里曾经来过很多小孩子。
一个锅炉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小孩,他们的衣服为什么会破破烂烂地黏挂在这里,简子羽不用去细想也能知道个大概了。
而且大概率尹司依早就发现了这点,她和他们是反方向来的,目前这个鬼地方也就那一个蜈蚣有攻击性,要想离开这里两人直接收拾收拾原路回去送快递就行。
简子羽看着眼前层层阻挡着视线的白雾,总觉得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没被发现。
“符车,这个地方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和那个怪了是吗。”简子羽顺手摸了一把栏杆上的铁锈在指腹细捻,凑到鼻尖闻了一下。
符车四处看了一下:“还有些不会动。”
简子羽觉得,这种透视技能在这个世界可以算是开挂,同样是一面墙岑几渊得穿过去,符车只需要看一眼就行。
周遭噪音还在不断提醒两人,身后那个庞然巨物一直紧追着不放,顺便还侧面告知了一下:它的身体和这锅炉房的管道一样长。
简子羽望着下方的空间,没有犹豫,手一撑,翻过栏杆,抬头看着高悬头顶错综环绕的窄道。
这些镂空铁板和蒸汽一层叠着一层,恨不得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将人永困在这里。
建筑底层的白汽相对来说淡一些,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垒墙的黄砖缝隙中不断掉出一些灰尘,岌岌可危地固着一扇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顶部开着一口窄小的窗,被杆子拦腰隔断,是只能将两只手分开伸进去的大小。
换做伏一凌来这里一定会挤着脑袋从这个洞进去看一眼。
简子羽扭头看了眼符车,确定了那些东西就在这里。
“能确认体型大小吗?”
符车摇头,惜字如金:“一团。”
一团啥啊?
简子羽有些崩溃,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不爱说话呢,但也没办法……
试探性地轻轻敲了敲门板,确认门后真的没动静后凑过去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足够她后悔一辈子。
屋内被顶部的灯照地发黄,却泛着一股红,这红来自地板墙壁,大块迸溅的血液扒在墙上,简子羽强压下胸中的反胃,闭眼扭头吐了口气,准备再次凑过去看清楚时被符车拽住。
“动了。”
“砰!”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炸开,下一刻越来越越多的门板被拍响。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四面八方传来的相声让人心慌,几乎在简子羽刚扭过头的一瞬间,窗口掏出一只青灰色、黏着血污的手臂,猛地擦过她的脸皮。
倘若不是符车拦着,这双手会直接掏出她的眼睛。
这念头让她想心口恶寒,还没来得及反应,管道里的窸窣脚步像是被惊动般越来越快。
眼前这只正胡乱抓扯的手随着一阵发力,被窗口的边缘磨断,掉落在地上扑腾几下没了动静。
下一刻,那断口涌出了一堆密密麻麻的东西。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简子羽被吓得后退半步,忽然踩到了什么,愕然回头。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蟑螂沿着管道、墙壁,在阴影里爬行,脚底那只被踩掉半截身子的虫子在粘液里挣扎几下,下一秒被聚集在一起的浊流吞没,埋地一干二净。
蟑螂们颤抖着细小的触须,在空气里捕捉刚才还在眼前的新鲜血液,复眼在微弱地光线下带着身子转动爬行,却只找到一截早已吃腻的断臂。
简子羽几乎是痴傻状态被拽着跑了好几里,要不是符车是个掠影者两人可能要成蟑螂饭了,死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刚想起来呼吸,下一刻扭头扶着墙开始猛吐。
抬手拦住想扶自己的符车,她刚直起腰,耳朵里再次响起蟑螂群的窸窣脚步——
“呕!”
北方的孩子见到一只蟑螂就要去世,这蟑螂群多少有点杀鸡用牛刀。
简子羽两眼发昏地看着符车——一脸淡定还在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帽子,刚才甚至能从容不迫反应迅速地拽着她从蟑螂堆里跑出来。
绝壁是南方孩子。
“门里的东西是什么。”她晃了晃脑袋,眼神聚焦后一脸绿地看着符车身后。
“…………符车。”
“小孩。”符车不以为然,好像还准备继续走,忽然被拽住有些不解地扭头。
“符车,你他妈跑反了!!!!”
都说怪物骤然出现贴脸杀,显然他们两人来了个倒反天罡。
符车转动着脖颈一寸一寸地扭过头,那副恶心滑稽地气球脸悬停在两人上方,头颅下倾,他们这才看清那两颗挤在脸上的眼睛。
那是由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眼拼凑成的球体。
“死到普死到普!”
伏一凌一脸惨白地打断简子羽的描述:“这个不要细说了,我见过那张脸,别再让我回忆我要吐了。”
他扭头看着符车:QAQ
“顺丰什么时候招童工了?小小年纪怎么去送快递啊!”
符车:“……”
简子羽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的三叉神经痛,其实就算符车不带着她去送人头两人也大概是要想办法出来了。
想想也是,被蜈蚣解剖总比变成蟑螂美味饭强得多。
她斜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树干,眼睛停在鬼屋门口思量着。
“这锅炉房里有很多小孩的尸体,如果进去经历的东西不是我们的梦……喂,伏一凌,你怎么死的。”
伏一凌:……QAQ
简子羽一脸无奈:“因为我和符车是直接被吃掉的。”
“呜呜呜,我被万剑穿心千刀万剐剁成肉酱了啊!!!疼死我了,它虐待儿童,它分尸幼小脆弱的我,它拿它的破烂臭脚来回践踏我!一个痛快都不给我呜呜呜——”
“停。”简子羽是真的想给伏一凌一个大嘴巴子但是……
他光荣赴死的那张脸实在是,有点下不去手。
“这是那些孩子的梦。”简子羽走到垃圾桶旁看着岑几渊进去前丢的糖棍。
“等他们出来吧。”她索性直接靠着鬼屋大门一屁股坐下。
伏一凌赞同地走过去,拿着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你们碰到尹司依的时候没看到尹司凛吗。”
简子羽摇了摇头:“要么是被蟑螂群吃了要么就是自爆了,她不是随身带着刀吗。”
她刚说完,一旁的符车这时突然握住伏一凌的手,示意他自己看看自己画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