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子羽叹了口气,抬手抚上肩头,那是来自两个处境完全不同的残影者的潮湿。
她望着严熵,将对方眼里的烦躁尽收眼底,转身走到窗边再次坐下。
“相信他吧,严熵,你不该那样否定他的。”
这种时候明明站在他的身边告诉他你会帮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就好了。
耳边传来音调让人反胃难受,和脑中岑几渊刚刚所说的话搅在一起,严熵手腕上的数字破天荒的开始出现波动。
他望着玻璃窗上滑落的雨,不知怎的,简子羽的话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上气,他不懂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说错了话。
严熵一直是个很善于平复自己的人,先天的冷漠和处理这些故事时的游刃有余,让他很少去思考该如何与人沟通计划,向来都是他自己做决定,以往在故事中遇到的人也看他的本事一切照做。
直到腕上的数字终于稳定恢复平静。
他腕上的桡骨因为手指捏紧凸起,压在眉眼上想帮他盖住连他自己都琢磨不清的情绪。
相信你?
岑几渊,我要怎么接受用失去你这种风险为代价相信你。
床上角落隆起一块,似是想用被褥隔绝掉窗外不断传来的异响,发鬓浸湿混杂异于汗水的咸湿。
岑几渊只觉得脑中思绪如同打了结的毛线团浸入海底,那些音阶每一次传入耳中都是海浪在击打海面无数破碎的帆板,与那些杂乱的记忆片段搅在一起。
被深水折射的光线被打散成光斑,光屑碎裂重组,那抹光脆弱,遥远,岑几渊想抬手触碰,却又因身体浸湿沉重到无力支起。
他成了沉寂在深海的怪物,渴望又贪婪地窥探那抹光。
这便是自己清零的酣睡值最后给自己带来的幻觉吗。
好像要比想象中的好一些。
“岑几渊。”
海浪冲击搅散视线,岑几渊支着沉重的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扑在脸上的气息炙热,连同唇瓣分离时轻微的湿濡声,吮吸轻响,鼻息加重喘息间,吞咽声和吼间无意识的轻哼一同搅着他的思绪,那唇贴的很轻。
岑几渊咽下哽咽,此刻狼狈的样子被对方看了个透。
“啪——”
严熵的脸被打地偏到一边,眼角被垂落的发丝遮盖看不到任何表情。
“你是这么温柔的人吗?”
下一刻他不顾发麻的手掌,拽着对方的衣领将唇压了上去。
气息交融,带着独特又滚烫到令人发晕的味道,这吻失控疯狂,每一次牙齿不甘地啃咬,都在哭诉他的怨怼,理智与腕上的红字成了正比,两人的身体没了一丝缝隙。
“严熵,你好烫。”
“贴我贴这么紧,你很想要?”
“闭嘴…”
脖颈被掐的发痛,每一次唇舌交缠,气息都被尽数掠了个干净,岑几渊的脑中一团乱麻,只剩下本能的驱使和对方手中的钳制让他仰头迎合这个吻。
此时此刻,忘却一切才是上上策。
这吻太久太烈,直到岑几渊彻底脱力对方才舍得停下来,他垂眸看着拥住自己许久没有动静的人有些发笑。
“严熵,你很想我?”
肩膀被额头轻抵,隔着衣料能感觉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传不过来,压不回去,他索性将手环地又紧了些,巴不得将这温度揉进身体里。
“…渊渊。”
耳旁传来语气不像是岑几渊记忆中严熵。
“我答应了。”
这声音反常,颤地岑几渊呼吸一滞,眸中本就翻涌的情绪此时仿佛濒临溢出将两人吞没,却在看到对方起身时眼神彻底归于平静。
“嗯。”
岑几渊摸着他脸上的红肿笑了一下。
“疼吗。”
没有回应,他看着严熵歪头深嗅自己手心,那眸中的情绪没有一丝怒意,甚至是情欲更多。
“严熵,你真是个变态。”
察觉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兴奋,岑几渊扭头看着窗外。
“毒圈要来了,想做?”
耳朵被薄唇亲蹭,还报复性的咬了一口。
“反正你本来就要进毒圈。”
“我进,你不能进。”岑几渊将人推开起身。
几人今天上午出去是为了找奇莉拉,按照预言,奇莉拉出现的时间点会有变动。
窗外有光投射,将岑几渊的发丝照得柔和,泛着光晕,有些凌乱,却在这缕光下如同被故意损坏、被弄得一团糟的精致物什。
霎那间严熵甚至觉得,与自己同处在一间房间的不是寄生于自己的残影者。
而是随着这束光亮跌落至这个世界的天使。
断翼垂虹,裂羽为刃。
街上走动的人群依旧,简子羽听到身后的脚步回头。
“该走了。”
沙发上的两人出乎意料的老实,很难想象她和这俩人居然能和平共处这么久,也许是因为齐俊延知道再闹腾会被丢进毒圈。
留意到岑几渊脖颈上的红印,她目光停留一瞬后移开。
“放着他们不管可以吗。”岑几渊撇了眼沙发。
“嗯,走吧。”简子羽拉开门望了眼左芬芬,两人的视线短暂接触后又随着门板关闭被隔开。
“草,真tm火大。”齐俊延望着窗外走远的三人。
“…阿延,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子羽。”
左芬芬声音低弱,手指被揪的生疼。
“看她不顺眼啊,我从高中开始就看她不顺眼了,还有你。”齐俊延歪头,顺势摸上她的长发。
“左芬芬,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因为这个故事里的规则影响,左芬芬成为残影者以来第一次神志清醒这么久,两人倒是少有的可以同时保持理智交流。
“你相信人类在这个世界里领取身份牌和本身有关这个说法吗。”见左芬芬不回答,齐俊延索性直接俯身和她对视。
“人人都说拿到掠影者身份牌的人都是阴险狡诈的,是无德无情,对任何比自己好的人和物都充满嫉妒,所以技能才是偷盗和逃窜。”男人的声音带着他习惯性的语调,天生的上扬邪魅。
“左芬芬,不记得吗,你成为残影者之前。”
“也是掠影者。”
最后三个字被齐俊延咬的很重,如同紧握的拳一拳一拳凿击着左芬芬的内心,膝上的手指紧握半刻又松开。
没错,自己也是掠影者,天生的掠影者。
三人以前还是一个组合时,她就是和齐俊延配合度最高的人,简子羽总说他们两个人谈久了默契度也会上升,可是只有左芬芬自己知道。
自己和齐俊延实际上同一种人。
齐俊延嫉妒自己周围的一切,嫉妒别人的家境、穿着、成绩。
这些左芬芬全都有,那她到底在嫉妒什么,到底是想掠夺什么才拿到掠影者这个身份牌。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与眼前这个善妒阴险的男人,是天生一对。
“毒圈要来了,走吧。”
左芬芬起身想把齐俊延扶起来,脸颊上却忽然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她怔愣,扭头与男人对视。
齐俊延笑了笑,起身时破碎的手腕被垂落的长发拂过,亦如从前。
“那个怪物,叫奇莉拉啊。”
也不知道那个怪物跟着那几个人到底要干嘛。
“子羽姐姐,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呢。”
奇莉拉拉着简子羽的手笑道:“你怎么啦?”
她余光撇到走在前面的两人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脸上的笑微不可查的僵了些,又瞬间调整好。
“你想听故事吗,姐姐,心情不好的话听故事会好一些。”
想到奇莉拉的故事里总有些线索,简子羽扯出一个笑点头。
“嗯,想听。”
奇莉拉拉着女生的手幅度摇晃地越来越大,看样子是想逗简子羽开心。
“卡卡她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她跟那些慕名而来的人说,有灵魂的蛋糕是她偶然做出来的。”奇莉拉侧身躲过擦着自己过去的男人,掩住眼里的厌烦继续说道。
“但是她其实钻研了很久,我想她那么说一定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天赋异禀吧,卡卡好像特备讨厌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努力,在我还是个蛋糕胚的时候,她一边调着奶油一边发愁到底该怎么把我做的漂亮些,可爱些,受欢迎些。”
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裙子。
“我的粉色奶油是她调了好多个配比最后才确定下来的,因为她觉得太浓的粉太俗气,太淡的又不够可爱,你说卡卡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好好的告诉大家自己是个努力的人就好了呀,为什么一定要营销自己的天赋呢?”
简子羽垂眸,这个问题其实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对着奇莉拉笑了笑:“可能,就是有些人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的努力吧。”
“可大家如果知道卡卡是一个为了寻找蛋糕配方跑遍世界各地,还为了做蛋糕废寝忘食的蛋糕师,不是都会赞扬她吗,你说,卡卡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岑几渊忽然道:“那会不会是因为卡卡羡慕有天赋的人,想通过这个方式去安抚一下自己没天赋而感到落败的心理呢,如果是这样,卡卡其实没有错。”
奇莉拉抬头看着岑几渊的眼神发亮,她脸上的笑容甜了些。
“哥哥,卡卡应该会很喜欢你。”
空旷停机坪上的尸体堆积,不知道是不是岑几渊的错觉,他感觉今天的蛋糕尸体好像比昨天多了些,他扭头看了眼正面无表情看着人群争斗的奇莉拉。
血腥味夹杂着甜腻的蛋糕味道,稍微吸进一点都令人反胃,身旁的简子羽好像因为长时间没有吸满空气,直接张着嘴吸了口气,看起来。
好像快把自己憋死了。
岑几渊无奈,准备张口对着奇莉拉说什么又犹豫。
手指被握紧了些,他抬头看着自己身旁的严熵,两人的对视了很久。
“…奇莉拉。”岑几渊移开眼神,开口道。
“你总问我爱不爱吃草莓蛋糕,如果我说我爱呢。”他低头看向女孩时一愣。
奇莉拉天真稚态的脸此时因为极度兴奋笑的有些扭曲,她看着岑几渊的眼神泛着以往从未在她眼中见到过的痴狂。
她抬手拉住岑几渊的手,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的喜悦。
“哥哥。”她指着前方聚集的人群。
“那就加入他们吧。”
周遭的空气被掐住了,悬浮在甜腻中的灰尘都不敢落下,静得连呼吸声都像被罩在玻璃罩里。
“哥哥,为什么不说话?”奇莉拉拽着岑几渊的手晃了晃,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小妹妹在撒娇责怪对方的回应太慢。
岑几渊回头看了眼早已退了几米的两人,叹了口气蹲下身。
“奇莉拉,卡卡到底是你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他平视着女孩,似是想将她的心思从这张稚嫩笑脸上看穿。
“什么?”奇莉拉歪头。
“我说了我讨厌卡卡。”
“那为什么卡卡让你每天必须被吃掉你就一定要被吃掉,奇莉拉,不痛吗?”
奇莉拉点点头:“痛,但是我也说了,我必须要被吃掉才可以让这个——”
“这个世界是谁造的。”
女孩的话被打断也并没有生气,她抬起小手摸了摸岑几渊的头发,答非所问道:“哥哥,你知道我是怎么在人群中就第一眼就注意到你的吗?”
她轻轻在眼前人的发间留下一个吻。
“你和我一样,都是看起来漂亮但是残缺的东西。”
“奇莉拉。”
“我死的时候,被吸进了飞机两旁那两个又大又黑的圆洞里,就那么一整个被吸进去,被搅碎,烂得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奇莉拉,你——”
“那些人类把我追到那里,让我自以为我赢了实际上他们只是自己害怕那个黑色的洞对吧,既然都这么害怕死亡为什么要销毁我呢?因为我是怪物。”
奇莉拉激动的语气被打断打断,歪头看着自己的发丝和对方粉色的发丝贴紧,眼底是得逞的笑意。
“哥哥,被吃掉,怎么可能会比粉身碎骨疼呢?”她埋在男人肩上只漏出一双眼睛,挤出几滴泪。
“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抬手摸着岑几渊的头发,看着眼前不断争斗血肉残肢飞溅的人群。
“哥哥,加入他们吧。”
她语气祈求手臂收紧。
“我想被你吃掉啊。”
“为什么要讨厌自己。”
女孩被问的一愣,“什么?”
鼻息间的奶油香浓了些,岑几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松开这个怪物。
“你讨厌卡卡,不就是在讨厌自己吗。”
不远处撕扯肢体的声音从未停止,血腥气和甜腻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发晕想吐,女孩静了许久,轻轻松开手臂起身。
还是那张笑脸,天真、稚气,在这张可爱的外表下没人会对这个女孩子生气,岑几渊也不会。
“哥哥,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但是。”她举起手指指向退在不远处的严熵和简子羽。
“如果他们再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打扰我们,我会杀了他们。”她再次睁眼时,瞳孔中心抽出泛着荧粉的光线不断旋转。
岑几渊手腕的酣睡值开始波动,脊背浸出冷汗。
全被严熵猜对了。
他收了收发麻的指尖,思绪被搅得一时有些错乱。
那场雨后,在严熵依依不舍地将自己松开时——
“岑几渊,奇莉拉可能就是这个故事里等级最高的怪物。”
两人的呼吸还有些未平的急促,他望着严熵那双眸子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她大概率就是自己口中的卡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你很感兴趣,还要掩藏自己接近你。”
“倒霉熊不是停播了吗?”
岑几渊笑了一下,这话说得无奈又苍白。
“太危险了,岑几渊。”
他看着严熵说完这话又将自己抱住,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怪物没有感情吗?”
对方又是沉默了良久,似是觉得身下人说的话太异想天开,严熵轻笑道:“怪物不可能会有感情的。”
“她只是想吃了你罢了。”
岑几渊强忍着眩晕感盖住奇莉拉的眼睛。
“奇莉拉,其实卡卡这个名字也很可爱,你的奶油被自己挤歪也不是你的错。”
“你可以喜欢自己的。”
女孩没有推开这只手。
“你是想说什么?我是个蛋糕,我听不懂。”
她垂下的手指微动,空气中的奶油味一瞬间变得浓重刺鼻,察觉身后窸窣声响岑几渊回头,瞳孔惊颤。
那些残肢断臂,不管断口处是血液还是蛋糕胚的尸块正不断在原地融合,融成一块血腥、浑身布满狰狞死尸面貌的蛋糕,断口缝合处溢出暗红如血的果酱,掺杂着真的血液,畸形的奶油裱花油腻腻地点缀在边缘,脂肪溢出发黄。
“砰!砰!”
那块蛋糕跳动间脚底震颤,地上剐蹭的液体黏腻腥臭,随着移动响起吧唧吧唧的声音,飞速地朝着岑几渊冲来。
意识到那怪物离得太近此时跑根本跑不掉,恍间他看到自己掌下奇莉拉的笑一颤,扭头大喊。
“跑!它不是来追我的——”
那怪物擦着岑几渊的耳畔,字音被高速拉扯的空气扭曲到变音,他余光看到张脸擦着自己过去,那是黏在蛋糕上一个女人的脸皮,睁着灰白的双眼,下巴被撕裂露出半截牙齿,血淋淋地液体滴落,溅进岑几渊的眼睛。
视线被那滴血液染红,他起身朝着二人冲刺,手却被一股大力拉住,身体冲刺巨大的冲击被阻,震得胸骨一颤痛到失音,只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这股惯性扯断断掉。
“奇莉拉!不是他妈的盯上我了吗?你冲我来啊!”
岑几渊回头,怒意再也掩饰不住。
“你不能坏掉。”
奇莉拉拽着他的手腕,明明看起来没有发力,笑起来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岑几渊无论怎么使劲都抽不出来手,就算是转换成幽灵态也无法抽身,他心中震惊。
奇莉拉是比上个支线那个触手怪等级还高的怪物。
身后爆发巨响,随即传来一个让人反胃的声音。
“哎呦呦,这怪物终于对你们出手了,严熵,你怎么被追的跟个狗一样,真可惜这里不能带平板啊,这场面映成像素影像保存,够我笑多少年啊?”
“齐俊延!你他妈的——”岑几渊怒吼,回头间猛然看到严熵嘴角溢出的血时手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下跌。
严熵的手不停地流着血,血液嘀嗒嘀嗒的往下滴,而那个蛋糕怪物身上的某个死人尸块的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
奇莉拉歪头看着那个瞎bb的男人,笑道:“是你呀,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
她手指微动,那个庞大的蛋糕怪物陡然朝着齐俊延转动冲去。
“但是我真的很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