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是给你养身子的,需提前服用。”顾明鹤温声哄道,“听话,吃了罢。”
此前得知他怀有野种时,顾明鹤气到疯魔,差点要了他的命。
大夫说,他孕初时动过胎气,曾熏艾强行保胎,后又经他威胁一番,实在太伤元气,腹中孩子极有可能早产。
眼下胎儿已经快七个月了,不知哪一天就要瓜熟蒂落,他必须提前替楚常欢养一养身子,届时便能正常分娩。
楚常欢迟疑几息,终是将那药丸就水服下了,顾明鹤捏了捏他的面颊,笑道:“外面冷,回屋去罢。”
待合上房门,顾明又想起了什么,对他道:“明日中原要来几位使臣,百官相迎,我早朝后便不回来陪你用膳了。”
“中原的使臣?来北狄做什么?”
“我也不知。”
楚常欢暗自揣测了一番,没再多问。
待洗漱毕,顾明鹤便将他抱放至床头,旋即欺身吻了过去。
有孕的身子比从前更熟更敏-感,不过吻了片刻,楚常欢就软在他怀里了。
顾明鹤就势解開他的衣,低頭吃上一只飽滿的汝房。
染了蔻丹的手指陷进男人的发间,小声申吟起来。
顾明鹤一面品尝,一面抬眸端详他,楚常欢不经意对上夫君的视线,顿觉耳廓一热,忙用手捂住他的双眼:“明鹤,你坏……”
顾明鹤便惡劣地合上齿关,去咬那粒鋌翹的汝頭。
楚常欢不堪如此,放聲大叫起來。
北狄的雪宛如鹅毛飞絮,尽数浇在一支疾驰的队伍身上。
风雪掩去了为首那人的面颊,却遮不住他眼底的期盼与焦急。
而夷离毕郎君的寝室里,却是暖意融融,无尽缱绻。
楚常欢被夫君逗得泣声连连,不知讨了多少次饶,嘴里央求道:“明鹤,别玩了,快进来。”
顾明鹤便如他所愿,扶勢而至,挺崾大动。
他的肩头和臂膀上有几处新伤,早已结痂,楚常欢迷离望来,恍惚记得这是那日在雁门关外,他和梁誉缠斗时所伤。
几条轻微剑伤尚且恢复得如此缓慢,不知梁誉那道被刀刃绞穿的豁口又如何了……
楚常欢眼神游移,转而又凝在顾明鹤心口的旧疤上。
「你体内的同心草便是顾明鹤所为,他不仅给你下巫药、用心头血操控你,还曾将你囚于笼中,百般折磨。」
梁誉的话猝不及防地盘旋在脑海里,教楚常欢混身一僵,眼底欲念全无。
察觉到他的异常,顾明鹤骤然停了下来,俯身看向他:“欢欢,怎么了?”
楚常欢逐渐回神,目光柔柔地看向他:“没事。”
顾明鹤吻了吻他的眉心,温声道:“那就继续。”
雪下了一夜,天明时满城皓白。
楚常欢贪睡,至巳正方才转醒,侍婢打来热水供他梳洗,旋即呈来热腾腾的饭食,毕恭毕敬地道:“夫人,您请用早膳。”
饭毕,楚常欢披上氅衣来到院里赏雪,几株青松翠柏皆覆了白。
府上的侍婢们闲来无事,在院里嬉闹着堆起了雪球。
雪天鸟影浓密,时不时飞来一群觅食的麻雀,片刻后又展翅无影。
他在檐下驻足良久,欲回屋时听见石门外传来一阵动静,仔细一听,正是五公主述律华的声音。
述律华踩着积雪朝他奔来,嘴里喊道:“常欢哥哥!”
楚常欢忙道:“殿下慢些着。”
述律华步履轻盈地来到他身前,帽檐上尤挂着几片新雪。
楚常欢将她请进屋内,命人看茶,问道:“今日宫中盛宴,殿下怎跑这里来了?”
“不过是接待几个中原使臣罢了,并没开筵,无趣烦闷,我不想凑那个热闹。”述律华喝了半杯热茶暖身子,又搓了搓冰凉的手,“还不如来这里听你讲讲汴京的异闻。”
楚常欢微微一笑,又问:“殿下可知此番来北狄的是什么人?”
述律华道:“一个长得挺俊俏、但看起来很凶的男人,他们唤他为‘梁王’。”
第35章
顾明鹤曾想过, 梁誉或许会追来北狄,但没想到他竟来得这么早,甚至以使臣的身份到访。
徵政殿内, 萧太后与璟盛帝述律阮宗并坐上首, 以北狄最高礼仪迎接邺朝的异姓王梁誉。
明堂高台,百官齐聚,纵使顾明鹤此刻恨盈满腔,也只能压下杀心,以礼相待。
如今北狄政权尽数掌握在萧太后手里,璟盛帝则更像是个陪衬,与邺朝梁王相谈一事,皆由他的母后一人为之。
一番寒暄后, 梁誉就道明了来意:“岁初平夏一战,我朝折兵惨重, 如今河西动荡,夏人意图举兵侵犯, 邺军恐有不敌。
“臣奉圣命出使北狄,谨献岁币十万,愿太后及王上念及两国之盟,出兵协助一战。”
话毕, 梁誉将随身携带的一枚匕首交给殿中的宦臣, 宦臣接过, 转而呈与萧太后。
萧太后接过匕首仔细一观,不由笑道:“哀家记得, 这把匕首原是先帝之物。昔年先帝还没登位时,曾遭其兄长迫害,被柳柒——也就是大邺朝的崇宁帝相救, 并将此物赠予先帝做防身之用。
“后来崇宁帝登位,万国朝贺时,先帝便派使臣前往汴京,将这把匕首归还,并与大邺签订了百年盟好之约。”
梁誉静静地立于殿中,等候萧太后示下。
须臾,萧太后又道:“只是这出兵一事非同小可,梁王不妨先在北城驿馆落脚,待哀家与陛下商议商议再行定夺。”
梁誉拱手道:“臣谨领太后懿旨。不过除借兵之外,臣还有一件私事,恳请太后替臣做主。”
顾明鹤抬眸,淡淡地凝视着他。
萧太后纳罕:“梁王有何私事,竟要哀家做主?”
梁誉道:“臣的王妃一个月前曾遭几名北狄人掳走,臣无圣诏,追至雁门关便被迫止步。如今臣已来到临潢府,恳请太后助臣寻回王妃。”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有人不禁窃窃,揣测是谁掳走了梁王妃、因何要掳走她;亦有人揣测,那梁王妃定是个绝色佳人,否则怎会引来歹人的垂涎?
萧太后问道:“不知道王妃是何模样?”
梁誉道:“荆妻他,身形瘦薄、模样风流、手指染了蔻丹,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萧太后怔了一瞬,旋即又问道:“王妃是在何处失踪的?”
“兰州城,驻军府。”梁誉道,“那宵小纵火烧了驻军府,趁府上侍卫合力扑火,戒备疏松时将王妃强行劫走。”
顾明鹤神色泰然、古井无波,可藏于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肉里了。
萧太后道:“既如此,哀家定会为王爷留心一番,好教你们夫妻团聚。”
梁誉拱手道:“臣谢过太后。”余光瞥向顾明鹤,见对方亦在注视着自己,不禁冷笑了一声。
申正,顾明鹤离开王宫回到府上。
他冒着风雪行至后院,推开寝室门时,楚常欢正跪坐在窗前的矮几旁煮羊乳茶,红泥炉上还煨了一壶热酒。
顾明鹤脱掉氅衣,在他对面落座,笑问道:“五公主今日来过?”
楚常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顾明鹤道:“只有她来过,你才会兴致满满地给我烫酒暖身子。”
楚常欢为他斟一杯热乎乎的清酒,感慨道:“我还是头一回在九月见到飘雪,往年这个时候,汴京的梧桐还没落叶。”
顾明鹤饮了酒,道:“你若不喜欢这里,待明年天暖后,我陪你去江南。”
那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
楚常欢抚摸着肚子,渐渐开始走神。
这个孩子生下来后,该何去何从?顾明鹤会不会杀了他?
此番梁誉来临潢府又是为了什么?
正思忖时,腹中的胎儿又闹腾起来,隔着肚皮轻击他的掌心。
“欢欢?”见他紧锁眉头扶着肚子,顾明鹤赶忙放下酒杯,挪过来搂住他,担忧道,“身子不舒服?”
楚常欢回神,淡淡一笑:“我没事。”
静默半晌,顾明鹤问道:“孩子又在踢你?”
楚常欢点了点头,没敢去看顾明鹤的神色。
顾明鹤甚是讨厌这个孩子,倘若不慎谈及孩子的事,素来温柔的夫君立马就冷了脸。
但罕见的,这一回,顾明鹤居然把手覆在他的肚子上,并宽慰道:“别怕,再等些时日就好了。”
楚常欢心内犹疑,于是壮着胆子问道:“明鹤,孩子出生后……你会如何对他?”
“你觉得我会怎样对他?”顾明鹤哂道,“把他视如己出?”
楚常欢心口一紧,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没有哪个夫君能大度到让娘子生下别人的野种,顾明鹤也不例外。
顾明鹤俯身亲吻他的嘴唇,说道:“欢欢,你肚子里本该怀我的骨肉。”
楚常欢拧着眉,并未回应这个吻。
顾明鹤这是头一遭被他冷落,微有些不悦。
楚常欢别开脸,细声说道:“你吃了酒,我现在有身子,不能沾酒。”
顾明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无话。
傍晚,侍婢至寝室掌灯,一并往暖炉里添了些银丝炭。
述律华晌午带来了几样小顽意儿,并几件暖绒绒的小衣,皆是为孩子而备。
楚常欢将这些物什收整妥善,欲往书房行去,就见前院的小厮急忙跑来,对他行了个礼,道:“夫人,老爷可在寝室?”
“老爷在书房。”楚常欢见他行色匆匆,便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道:“宫里来人了,道是太后召见,请老爷入宫一趟。”
这个点了,太后为何突然传召明鹤?
就在他疑惑之际,小厮已折身步入书房,传了太后的口谕。
少顷,顾明鹤走出书房,楚常欢立刻取来一件氅衣披在他肩上,叮嘱道:“入夜后天儿冷,别冻着了。”
顾明鹤道:“娘子放心,我去去就回。”
雪陆陆续续下了一天一宿,还未入夜,宫门上又悬了一排冰棱子,当值的守卫正在吃力地拂扫。
马车在宫门外悠悠停下,顾明鹤撑着一把油纸伞快步穿过掖门,直奔太后的蘅宁殿。
两刻后,顾明鹤抵达蘅宁殿,甫一入内,暖意扑了脸来,足以拂散他一身的风雪气。
不等他行礼,萧太后便开口了:“入座便是。”
顾明鹤在案前坐定,立刻有宫女呈来一碗热羊乳茶,并几碟瓜果糕点。
他对萧太后道:“不知太后此时召臣入宫有何要事?”
萧太后屏退宫女,待殿内清静后才开口:“今日在徵政殿你也听见了,梁王妃被人掳走,她的夫君来北狄找人了。”
顾明鹤嘲道:“梁誉连自己的王妃都守不住,如何守得住大邺的江山?”
萧太后道:“哀家听说过你们两家之间的仇怨,也知道你兵败平夏之后,庆元帝便赐死了楚常欢。”
见顾明鹤神色微变,她又道,“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按理说,楚常欢早在七个月之前就已经命丧黄泉了,为什么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顾明鹤张了张嘴,解释道:“是因为有人救了他。”
萧太后问道:“何人所救?”
顾明鹤绷紧下颌,没有开口。
萧太后笑了笑,淡淡地道:“哀家是女人,给先帝生育过三个孩子,有些事,瞒不住哀家的眼睛。”
顾明鹤微微皱眉,仍未出声。
“一个本该在半年前就已经死掉的人,现在却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北狄,肚子里甚至有了孩子。”萧太后道,“念安,你当真愿意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顾明鹤道:“欢欢是我此生挚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辜负他。”
萧太后冷哼一声,俨然有些恼怒:“一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如此上心的?哀家念在与你祖父过去的交情上,力排众议引你入朝,并将孙女许配给你,为你垫脚基,可你却如此辜负哀家!”
顾明鹤当即离开桌案,跪了下来:“太后之恩情,臣没齿难忘。五公主是您的掌心宠,她应当嫁给更好的人,而不是与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过完此生。”
“顾明鹤!”萧太后怒道,“梁王已经来要人了,哀家总得给他一个交代才是!”
顾明鹤道:“梁誉的王妃是那个叫姜芜的哑女,红纸黑字的婚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即便他来要人,也是要姜芜,与吾妻常欢有何干系?”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萧太后咬咬牙,道,“男人怀子,有违天道,谁知道能生出个什么东西?更何况他肚子里怀的又不是你的骨肉,何至于此?”
顾明鹤泰然道:“崇宁帝也育有一子,并继承其志,延续太平盛世。”
萧太后冷笑:“你是说那个活不过二十八岁就撒手人寰的短命皇帝?
顾明鹤心头一震,面色终不复方才的平静。
楚常欢单手支颐静坐灯下,眼皮开了又合,昏昏欲睡。
已过戌时,顾明鹤却还未回府,他有些担忧,便一直候着。
朦胧间,忽闻雪地里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他骤然清醒,起身往屋外奔去:“明鹤!”
可打开房门后,雪地寂静,院里空无一人。
楚常欢黯然合门,伫立半晌方才转身。
倏然,一道俊拔的身影撞入眼底,楚常欢心惊不已,待看清那人面容后,顿时一怔:“你……你怎么来了?”
梁誉关上窗叶,朝他走来:“常欢。”
楚常欢忘了后退,直到被对方握住双手,方才想起要抽脱:“王爷,你放手。”
梁誉哪肯松手?反而将他拥入怀里,紧紧搂住:“最近过得可好?顾明鹤有没有为难你?”
楚常欢被勒得难受,于是去推他的肩:“王爷,你压着我肚子了。”
梁誉闷哼一声,捂着左肩踉跄后退了几步。
楚常欢猛然想起他肩上有伤,顿生愧疚:“你、你的伤如何了?”
“无碍。”梁誉凝向他的腹部,目光甚是柔和,“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说罢,轻轻抚上他的肚子,道,“再过俩月,他就要出生了。”
忽又想起方才的问话,梁誉继续道,“顾明鹤有没有因为孩子的事而迁怒于你?”
楚常欢摇了摇头:“他对我很好。”
大抵是不想听见他们的恩爱事迹,梁誉没就再提及顾明鹤,转而在他身前蹲下,将面颊贴在隆起的腹部。
楚常欢不由呆愣,以至于忘记了此时应该把人推走。
“孩子听话吗?可有踢你?”
“踢过。”
梁誉抬头看着他,旋即起身道:“常欢,辛苦你了。”
若在从前,楚常欢定会为这番温情的话语落泪,甚至是感激涕零。
可在经历一番生死后,他早将过去的情爱看淡。
曾经那些求之不得的东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梁誉不能给的,顾明鹤百倍千倍地奉给了他。
楚常欢淡淡一笑:“王爷言重了,为明鹤生儿育女,谈不上辛苦。”
“你说什么?”梁誉愣在当下,目光沉沉地凝在他脸上,“这分明是我的孩子。”
楚常欢正欲开口,忽闻院里有脚步声响起,他神色骤变,慌忙推着梁誉来到窗前:“你快走,明鹤回来了!”
梁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脚步声由远及近,已迈上了石阶,眨眼便要推门而入了。
楚常欢焦急不已,遂压低了嗓音道:“孩子是你的,你先藏起来!”
梁誉仍是屹立不动,楚常欢急得快要落泪了。
下一瞬,房门被人推开,顾明鹤乘着风雪归来,含笑道:“这么晚了,为何还没睡觉?”
楚常欢脑子嗡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回过头,见那人已经藏至帘后,不由宽下心,勉强挤出一抹笑,对顾明鹤道:“我在等你。”
第36章
太后突然传召顾明鹤, 这令楚常欢非常不安,打从顾明鹤进宫之后,他便一直在寝室里等候。
没想到梁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甚至差点让顾明鹤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