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怪物祂又痴缠上来了(云鹤渡)

凌七皱眉。
方霏用神经末梢与凌七解释，【你掐断了自己接收记忆的神经元，不知道母体的存在也正常。】
【我不想知道。】
凌七并不关心方霏是不是自己的母体，也不关心她口中所说的同类。
他仍警备地盯着方霏，“你说，你能救江江。”
方霏宠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救他的办法，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如何，信你？”
“凭我是你的母体，凭你是所有族人的希望。”
方霏又说：“其实只要你修复那根被掐断的神经元，恢复记忆，你自然就相信我了。”
迟疑片刻，凌七闭上眼，修复了脑海深处无数根神经之中那根断裂的神经元。
神经修复的一刹那。
所有中断的记忆和画面重新浮现。
凌七所在的星球遭遇灭顶之灾后，仅剩下三分之一族人。
族人们将自己脑中的信息尽数凝聚输送给胚胎形态的凌七。
凌七拥有全族的人的力量，它被所有族人寄予希望。
后来它们开始迁徙，可是迁徙过程中，飞船被陨石撞击，被迫降落在地球。
飞船坠毁，族人死的死，只有极少数流散在外。
而尚处于沉睡胚胎形的凌七，也随着这场事故不见了。
方霏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
“我们非人的形态无法在人类世界中生存，只好变成和他们一般模样，我隐藏自己，在人类的研究院待了很久很久，我一直在想办法唤醒你，但是可惜，你都没醒过来。”
直到江弋的出现，那个人类特别的血液，无意中唤醒了凌七。
凌七因为脱离母体和族群的供养极为虚弱，所以沉睡不醒，体积增长缓慢。
方霏起初是想第一时间把凌七带走，可它对江弋依赖过了头，并且只食用江弋的血液作为成长肥料。
如此她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待凌七足够成熟，再告诉凌七。
听完方霏的解释，和看完那些记忆，凌七垂眸不言。
方霏观察着凌七的表情，“我可以告诉你救江弋的办法，但我要你答应，事情过后跟我离开，我已经物色好了新的星球，那里更适合我们生存，好孩子，族人需要你，你是族群的希望，只有你才能让族群重新繁荣壮大。”
若救江弋，就要跟母体离开。
一方是江弋，一方是凌七的族群。
方霏一直观察着凌七的表情。
作为外星物种，溟已经有了太多不该有的人类情感。
江弋唤醒它，它也把江弋当做模板，模仿学习着人类的一切。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方霏眉眼带笑。
方霏说能救江弋的办法很难，却也很简单。
江弋中的毒是从高磊从黑市，花高价从某个死去的同类尸体上提取的。
他被驱逐出主城时，偷偷带了一份当初凌七的触须组织，他将凌七的血液与那同类的毒素融为一体，若注射进人体，几个小时就会迅速蔓延全身血管。
待青紫色的血管爬满全身，人就会全身血管爆裂而亡。
它们是个很特殊的族群，躯体血液都拥有强大的自愈效果，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同类可以致命同类。
同类的血液和毒素，能一定程度暂时使自愈失效，凌七之前与付成泽的对战中，付成泽对凌七使用的就是这种武器，从而导致凌七的伤口迟迟不愈。
若想救江弋，只有凌七以自身为媒介，将自身的血液输入江弋体内，再吸收江弋血液中的所有毒素到自己体内。
可以理解成一种变相的血液净化。
只是这样对凌七自身伤害极大，同类的毒素会像侵蚀江弋一样侵蚀凌七，这样极具风险的操作成功性也最大。
“我有办法保护你的大脑不受到毒素的侵蚀，但你的躯体会全部被腐蚀，即便你能重新长出身体可过程漫长痛苦。他只是个人类，溟，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去救他。”方霏想劝阻凌七放弃。
凌七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抚了抚江弋被冷汗浸透爬满紫色血管的脸。
知道多说无益，留下能保护大脑不受侵蚀的方法后，方霏便叹了口气走了。
凌七把江弋扶起来搂在怀里，轻轻圈着他。
这样做风险很大，一旦大脑被侵蚀凌七就会立刻死去。
他恢复了断裂的神经元，想起母体想起族群，方霏必须要带走凌七，可她也知道，江弋不能死。
江弋活着，她才能让凌七心甘情愿和她走。
手臂轻微的刺痛让江弋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被凌七抱在怀里，左右手臂血管各插着一根黑色的触须，一端触须输送绿色的液体，一端抽取江弋的血液。
随着凌七越来越多的血液涌进他的血管，凌七脸色肉眼可见的失去颜色，江弋脸上的青紫色血管在慢慢消退，可凌七脖子上宛若爆裂的血管却越来越密集。
“凌七...你在...干什么。停下......”江弋有气无力地抬手想擦掉手臂的触须，被凌七按住。
凌七手臂揽住他的腰，触手固定他的两只胳膊不让其乱动，下巴轻轻抵在江弋的肩膀，依恋地蹭了蹭，“江江，不要动。”
他的声音虚弱至极，江弋眼睁睁看着凌七的触手由内而外被腐蚀，而他人类的皮肤，也好像从里面坏掉似的，呈现不自然的红和溃烂。
江弋挣脱不开，他焦急低吼，“凌七！你给我停下。”
凌七没停，搁在他脖颈的脑袋无力歪向一边，由内而外被腐蚀的感觉真的很痛，它用力抱紧江弋，好像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一般。
“江江，还没有教会凌七，什么是爱......不能，死......”
说完，脖颈间再没了声音。
连带着呼吸和心跳，也消失了。
江弋几乎停滞在了原地。
青紫色的血管爬满凌七身体，表皮下的毛细血管破裂，点点红色蛛网一样铺满他全部皮肤。

没有跳动。
嗡地一声好像有什么在江弋脑子里炸开，他红着眼，肩头颤个不停，“谁让你把毒都吸到自己身体的？”
他在等待奇迹。
凌七不是人类，它是自愈力强大的外星物种，说不定它只是短暂沉睡了。
等一等，等等说不定凌七就醒了。
心脏传来陌生的钝痛，宛若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空洞快要将江弋吞噬了。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漫长到一分一秒都在煎熬。
过去整整一天了，凌七还是没醒。
不仅没醒，凌七的身体还开始萎缩，人类躯体不再，变成了巴掌大的黑团。
黑团子触须糜烂，黯淡无光。
江弋捧着一动不动的凌七，无声凝望。
他从未想过，凌七的爱会这么纯粹而沉重。
沉重到，哪怕它用死亡作为代价，也心甘情愿以命换命江弋。
在江弋的过去，肮脏、污秽、虚伪是代名词，从没有人纯粹地爱过江弋。
没想到这份爱，竟是一个畸异的外星生物给予他的。
可笑，又可悲。
不得不承认，他坚不可摧的心墙，好像被凌七撬开了一道裂缝。
因此江弋也不得不正视他的内心。
他对凌七纵容，对凌七偏爱，凌七囚他，强迫他，如果江弋想，按照凌七对他毫不设防的心理，他完全可以利用凌七的信任杀死凌七。
但他从未真正动过杀死凌七的念头。
他说凌七不懂人类的情感，不懂爱，可它做的一切，都是深爱江弋的证明。
江弋不喜欢凌七难堪的本体，它就变成人类模样，他几次欺骗逃离凌七，几次逼近死亡，都是凌七救他于水火。
他看了看手心里毫无生机的凌七，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不是要我教你什么是爱吗，醒过来，我就告诉你......”
回应江弋的，只有沉默。
天色渐晚，江弋缓缓回神，他将凌七装进口袋，站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他不信凌七就这么死了。
若是回到主城，是否就能有办法重新唤醒它？
江弋不知道。
但他要试试。
岛上应该有可以联系外界的通讯装置。
若是想尽快回到主城，他需要联系段飞扬。
但付成泽一定在监控着和他联系最密的段飞扬，一旦段飞扬知道他的位置，付成泽也一定会知晓。
顾不了那么多了，主城他必须回。
翻遍整个破败的村子，江弋也没有找到可以联系外界的通讯器。
就连能够出远海的船只也没有。
这座小岛像被遗世在此，海怪屠杀后，这里只剩下一片荒凉和破败。
站在狼藉的村子里，江弋头一回感到彻骨的凉意和绝境。
海风腥咸刮过面颊，掠动他额前的碎发，月光倒映在粼粼海面，四周一片万籁俱寂。
忽地，口袋里动了动，江弋空洞的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秒就见凌七笨拙地扒着他的口袋想探出脑袋。
可它太虚弱了，触须颤巍巍勾不住口袋边缘。
“凌七。”
江弋忙拿出它，凌七如今模样和江弋第一次唤醒它时重叠，纤细的黑色触须缠着江弋的手指，像在安慰他似的蹭了蹭。
随着凌七的苏醒，一直在等待凌七的方霏，悄无声息从黑暗中走出。
江弋警惕摸向腰间匕首。
她撩开兜帽，露出脸的那一刻，江弋错愕地看着她。
方霏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
方霏浅笑着和江弋打招呼，“好久不见，江组长。”她说完，便看向在江弋手心里依依不舍的凌七，说：“溟，该走了。”
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江弋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方霏，本能倒退一步。
上次遇到的非人怪物，也说了这个称谓，它们逼自己交出溟，最后被凌七全部杀死。
难道，那些怪物要找的溟，就是凌七，而眼前的方霏......
“我为之前冒犯的族人向你道歉，并非常感谢你唤醒溟。”方霏向江弋低了低身子。
江弋低头看手心黑团子似的凌七，凌七触须蔫巴地勾勾江弋小拇指，而后脑海里响起凌七的声音。
【凌七不想走。】
方霏提醒：“溟，你已经答应和我离开。”
江弋有些茫然，但警惕地看着方霏，将凌七收进怀里。
方霏外表看不出一丝和人类不同的地方，她依然笑着，“你不用怕我强行带走它，它是自愿跟我离开。”
脑海里又响起凌七闷闷不乐的言语。
【同类，需要凌七，江江，要等，凌七回来。】
“你要去哪儿？”江弋并不相信方霏，方霏既是凌七的同类，那就不是人类，一个非人能混进主城，且在科研院潜伏这么长时间不被发现，她绝不会简单。
“我凭什么相信你？”
闻言，方霏笑笑，而后无奈地摇摇头，“你们真的很像。”
凌七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她将一个发光的石块，用触手递给江弋，说：“你掰开它，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东西，人类不会接受我们的存在，你也看到了，”方霏目光指向这座刚被海怪屠戮的村子，“异种和人类，注定无法共存，溟是我们种族的希望，付成泽手中研制了一款新型武器，那武器可以重创我们，它不能留在这里。”
江弋在犹豫，凌七的触须却替江弋掰开了那个石块。
流光溢彩的光线在眼前漂浮，一幕幕放映片似的画面出现在江弋眼中。
他看到了凌七星球的覆灭，看到了胚胎体的凌七被科研院发现并带走，还看见作为母体的方霏和其他流散的族人对凌七的寻找。
“你不必再顾虑什么，待我们找到飞船能源，我想，它还会回来见你的。”
江弋欲言又止，凌七触须并用爬上江弋的肩膀，触须轻碰江弋的脸颊，像手掌捧着他的脸似的，身体蹭了蹭他的下巴。
【江江，凌七，会回来。】
临走之前，方霏为江弋留下一个通讯器，告诉他，海里的海怪已经被她杀了，江弋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联系方霏的人，接江弋出去。
凌七跟在方霏后面，几乎一步三回头，独眼巴巴地望着江弋，直到踏上方霏的直升机。

阿玲和小酒离开，岛上的村民也都死了，只剩下荒凉的沙滩，和寂寥残破的村子。
村中食物和物品不缺，足够江弋在这里不愁吃喝几年之久。
或许他该联系方霏的人让其接自己出去，但他却独自在这座孤独的小岛留下。
这里很安静，海浪白云作伴，偶尔海潮来临之时，一些没有危害力的小型异种也会被冲上岸来，它们脱离海水便失了活性，在沙滩上瘫软不动。
方霏说她替江弋善好了后，不论是选择留在小岛还是离开，都全凭江弋自己定夺。
又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满打满算，半个月过去了。
江弋坐在礁石边，纤细白皙的双脚荡着微凉的海水，数着岛上日复一日的日升月落。
这是第十六次日落了。
日光散去，地表温度开始下降，银色的月光清冷洒下，在江弋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银光。
平静的海面映着一轮明月，一望无垠的海水中，黝黑的礁石被海浪冲出一点，湿滑漆黑的表面兀地和某个熟悉的黑团子重叠。
他盯着海面上那凸起的一点礁石，有些走神。
抬起手腕，那根凌七种在他身体里的触须隐隐约约能从皮肤表面看出一点黑色，像根细细的丝线。
在海边坐了很久，久到吹在身上的冷风有些难以承受，江弋才慢吞吞站起身，正欲回村子，平静的海面忽地被掠起阵阵浪花。
紧接着头顶响起直升机的旋桨声，江弋脚下的月光逐渐被头顶一架架黑压压的直升机遮挡。
抬头看去，那竟是主城的军队。
直升机迫降在空旷的海滩，一个熟悉的人影跌撞打开舱门走了出来。
海滩顷刻间停满直升机，无数受伤的士兵与科研人员，还有许多普通人接连从直升机上下来。
有士兵未认出江弋，将他当成岛上的感染者，当即要对其开枪。
段飞扬眼疾手快阻止那名士兵，“别开枪！他是主城的人！”
江弋认出那些士兵身上穿上的军装来自C城区，眼前队伍像是慌张逃到此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刚经历过一场惨烈战争的痕迹。
段飞扬捂着受伤的手臂，眼泪汪汪跑到江弋面前，不敢置信，好似在分辨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真的是你，师父！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以为......”
说着段飞扬哽咽不已。
江弋拧眉，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C城区的军队在一起，还有那些城民，你们遇到什么了？”
说到此处，段飞扬表情沉重，他攥着拳头，眼底全是对异种的痛恨和C城区沦陷的悲痛，“师父，你失踪以后，科研院的感染风波逐渐被平息下来，可是没多久，主城内就开始陆陆续续有触手怪物出现，起初是一两个，后来开始成批，我们怀疑有人故意这么做引起主城慌乱。”
“但是这件事还没查出头绪来，C城区就出事了，大量人类感染不明病毒身体发生异变，他们，他们都变成了可怖的触手怪物，我和方霏被派去支援C城区，但那里的情况太糟了，方霏姐也失踪了，越来越多的城民变异，我们接到主城命令，主城能源丢失，上头让我们放弃C城区，将C城区剩余兵力全部撤回主城。”
他们的队伍早已在C城区的战斗中耗损严重，在怪物的追杀下飞了几天几夜，精疲力尽无奈之下迫降在此岛。
段飞扬低着头，眼眶通红。
他提到的方霏忽地让江弋神经一跳。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江弋甚至不敢深想。
半个月前，方霏已然带走凌七，她说它们会在找到飞船能源后离开地球。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难道她要的能源，就是主城用以支撑保护城民不受紫外线侵蚀的保护罩能源芯核。
那凌七呢？凌七又在方霏的布局中承担什么角色？
江弋脸上血色褪去。
他掏出方霏留给他的通讯器，扣开能源板，里面赫然是一枚只要江弋拨通通讯，就会立刻爆炸的微型炸弹。
江弋立刻将通讯器丢进海中。
“师父？”段飞扬见江弋脸色难看，担心问，“你怎么了？”
江弋闭了闭眼，说出一句震惊段飞扬的话，“方霏不是人类，她带走了037，一旦我用她给我的通讯器联系任何一个人，通讯器就会立刻爆炸。”
段飞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说方霏姐，她，她不是......”
“她和037是同类。”
恐怕方霏说的已经物色好新的星球，就是地球。
它们要占据人类的领地。
段飞扬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他失神地喃喃，“完了，这下人类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