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决所谓的‘家人’、‘血脉相连者’是她们真正‘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个‘作品’,等到把这些人解决了,表的最后一个零件就可以归位,她们‘自由幸福’的‘手表’就可以运转。这之后,她们可能会私奔到一个我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浪迹天涯。”
“所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就像寻找还处于‘黏父母期’的小孩一样——找到她们的父母,就能找到她们。”
刚开始联手完成第一个完整的‘旧时代艺术品’时,她们谁也没想过结束。
这是她们压抑二十多年才得以发泄的出口。太难太累了不是吗,过往那么多年,每天都活在无法逃脱的痛苦阴影下,被关在密不通风的铁盒中,无论如何拼尽所有地冲撞、挣扎,喉咙都无法发出一点声音,痛意苦意更无法得到排解,只能不断地积压,疯狂地反噬。
即使最终浓郁得不能再浓郁的痛苦把铁盒冲破,也只是从一个铁盒,进入到另一个铁盒中。
这是她们最后发现的,逃离‘铁盒’的‘钥匙’,抓住了就不该放手的。
那些男人恐惧的眼神,害怕到哆嗦的身体,以及怎么也流不尽的肮脏血液,都给了她们莫大的快感。
她们不需要这些人的忏悔,不需要他们的求饶,作画材料不该说话,更不该吵闹挣扎。
她们给予这些肮脏的人艺术净化的机会,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令两人惊喜的是,她们第一次作案就表现出了惊人的默契,自动给自己定好位,不需要语言上的沟通分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这简直是让人血液沸腾的发现,”莱托莎激动地说道,“果然,我们天生一对,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相爱。”
她们在犯罪现场做/爱,快感叠加,兴奋得几近窒息。
有时候,尤兰达也会提醒莱托莎这件事的疯狂程度,这时候莱托莎总会说:“可我就是一个疯子啊,尤兰达,不要否认自己的真实想法,你爱疯子,你爱疯狂,你自己也是个疯子。”
“不然……你怎么会兴奋成这样?”
尤兰达知道,莱托莎说的完全正确,她们两个都是疯子,命里注定天生一对,她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带着血腥与疯狂,所以她们再怎么发疯,也不过是宣泄爱意。
爱情、爱情。
爱情促成一切,爱情又终止一切。
爱情使人坚强,爱情也使人懦弱;爱情给她们力量,爱情也剥夺她们的勇气;爱情是让她们所向披靡的盔甲,爱情也是让她们溃不成军的软肋。
“你想不想得到真正的自由,莱托莎?”在一个静谧又欲望未散的晚上,尤兰达突然这么问。
“什么?”莱托莎从余韵中回神,看向尤兰达的眼睛。
她们总是这样默契,只需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知道对方此刻的想法。
莱托莎咧开嘴笑起来,“尤兰达,你是想和我私奔吗?”
“大概是的。”
“那太好了尤兰达,我也正这么想呢。”
“但在此之前,我们得斩断一直阻碍着我们的、这一切的源头。”尤兰达摸着莱托莎的脸颊。
“当然。”
得到真正自由的方式,不是从铁盒里出来,再毁掉其他类似的盒子——
而是烧毁铁盒本身。
从会议室里出来,阿瑞贝格和西尔芙林并肩走向休息室。
“喝温的?”阿瑞贝格问道。
“嗯。”西尔芙林心不在焉地回。
其实西尔芙林更喜欢喝冰饮,但阿瑞贝格总以喝多了对肠胃不好为由给他改成温饮,起初西尔芙林还会挣扎,现在已经彻底放弃。
无所谓,他真正想喝的时候只要向阿瑞贝格撒撒娇,阿瑞贝格就会同意。
至于其他时候……
为了让爱人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更放心,自己喝点温的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现在,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奇怪,我明明记得这个零件一开始就在那个位置放着,怎么眨眼就没了……”
“会议室的各个角落也都找了,怎么会凭空消失?”
西尔芙林垂着眼帘喃喃自语。
“还在想手表的事?”阿瑞贝格好笑道,“说了,你回去好好‘补偿’一下我,这个表可以继续给你当玩具。”
“怎么‘补偿’?”西尔芙林挑起眼尾看他。
阿瑞贝格将水杯放到一边,靠近西尔芙林与他面对面,呼吸纠缠,发丝几乎相碰,他低哑着嗓音问道:“你可以穿丝袜给我看么?”
西尔芙林轻笑一声,手指猝不及防地伸向阿瑞贝格的西装口袋,食指与中指并拢,将口袋里的零件拎出来,挑眉拿到阿瑞贝格眼前晃了晃:
“包藏祸心啊,变/态的丈夫。”
接着,西尔芙林把零件嵌入手表中,等到表针重新走动,再放回阿瑞贝格的口袋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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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变/态的不只有阿瑞,还有这个溟野的XP[闭嘴][闭嘴]
第99章 童话故事
“尤兰达父亲和莱托莎父母的家庭住址我已经发到了大家手机里, 我们兵分两路进行蹲点。”乐衍对众人说道。
“通讯保持畅通,一边有什么突发状况要立即告知另一边,我们暂时不知道她们会先从哪边下手, 时刻要注意房屋周遭行踪可疑的车辆。”
阿瑞贝格环视一圈, 看见有一些警员对这个任务感到不满,虽然没有明说什么, 但表情暴露了一切, 于是他语速平缓, 沉稳又温和地说道:“我知道大家对恋童癖和家暴犯深恶痛绝, 了解过‘艺术杀手’的经历后, 也升起了浓浓的悲哀与怜悯, 你们当中可能有人会想‘就让她们报仇吧’‘这些人不配为人父母也不配为人’, 认为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在保护这些‘恋童癖’和‘家暴犯’。”
“但不是的, 这个任务结束后, 我会向你们区警局局长申请重查尤兰达和莱托莎的案子, 重点在查她们父母上。她俩会为‘擅用私刑’付出代价, 同样,她们的父母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我尽量申请让她们的刑罚延后到最终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让她们亲眼见证人渣父母落入法网。”
“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些心有不满的警员们听到这番话都坐直了身体,有被戳穿的尴尬, 也有知道具体解决方法的安心。
毕竟这里有许多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员,正怀着一腔热血以及对正义的极致追求, 他们有最纯粹的善恶观, 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保护”虐待儿童的人渣。
“这不是保护, 只是蹲点捉拿罪犯,保护不是目的,抓人才是。”西尔芙林平静地补充道。
阿瑞贝格忍不住侧过头看他, 这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其实西尔芙林也才二十出头,理论上还是个学生,而学生是最纯粹天真的,也是最理想主义的,他们没有淌过“社会”这个染色缸,是一块洁净的白布,最为勇敢也最为性情,情绪总是会被那些悲惨的人事牵动。
可西尔芙林不是,他这块“布”拥有美丽的、吸引人去探寻的外表,你翻开内里时,却只剩鲜红褪去的暗淡。
他同样没有沐浴“社会”这个染缸,学不会人际交流与相处,学不会说好听话做漂亮事,却只是因为他太早就生活在比“大多数人的社会”更黑暗的地狱,太早地接触到人性的阴暗面,让他自此与理想主义相去甚远,他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就已成为不折不扣的悲观现实主义者。
阿瑞贝格不禁做出假设——即使他很少做出假设,很少去假想永远不会倒带改变的东西,因为这只会让人后悔和痛苦,让人困于某一个节点而止步不前,让人无法面对现实的残酷,但碰到与西尔芙林有关的事情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假设——如果他早一点碰到西尔芙林,最好从刚出生就遇见,这样他就可以早一点去保护那个失去一切的孩子,那个即将经历最痛苦的黑暗的孩子。
小芙小时候肯定特别可爱,像个雪白的小团子,又聪明又懂事,任何人见了都会喜欢,自己也不会例外,阿瑞贝格想,毕竟自己从小就深受旧时代童话故事的洗礼,认为自己是一位绅士的王子,要找寻到一位美丽优雅的公主,倾尽所有地保护“她”。
可惜他找到公主的时间节点太晚了,公主早已被恶毒的巫师带走,背负着最恐怖的诅咒。
与此同时,阿瑞贝格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侥幸,因为西尔芙林还没有失去童真,还保有一部分天真——这是他经历那么深那么痛的摧残仍然顽强保留的美好底色。
他会有孩子气,会发小脾气,喜欢把玩一些小东西,傲娇又可爱,这是他吸引阿瑞贝格的部分,是阿瑞贝格深爱着的部分,同样也是阿瑞贝格发誓要好好保护起来的部分。
阿瑞贝格只想把西尔芙林捧在掌心,希望他再任性一点才好。
多任性都没关系。
他渴望让西尔芙林的美好底色慢慢盖过那些灰暗的阴影,想让他的人生只有幸福。
他迫切地想找出西尔芙林的“病因”、不受控制的“恐慌”的根源,然后将其斩断。
阿瑞贝格在这时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想切除西尔芙林“病根”的心,竟与尤兰达和莱托莎的心境惊人地重合。
没人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活在痛苦之中,越爱就越心疼,越心疼就越急迫,恨不得立刻将爱人“治愈”。
阿瑞贝格脸色变了变,快速地说:“我和西尔带一部分人去莱托莎父母家,其余人前往尤兰达父亲家,速度要快,我怀疑她们可能已经‘得手’了。”
“擦一下,腿上溅到血了。”尤兰达抽了片湿巾递给莱托莎。
“尤兰达,你帮我擦,我现在激动得浑身颤抖——刚刚真该和你就着满屋子的血做一次。”莱托莎瘫倒在副驾驶,整个人显示出一种诡异的餍足。
“说实话,你现在的样子和做了一场没区别——而且我们得加快了,他们这么久没动静,或许真的查到了什么在守株待兔,总局的精英不可能是蠢蛋。”尤兰达的神经始终紧绷着。
“尤兰达,开心点,你可是自由了。”莱托莎捏捏尤兰达的脸。
“可是你还没有,”尤兰达偏头看她一眼,“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逃亡到天涯海角之前,我无法完全安心。”
“哦,尤兰达。”莱托莎凑上前亲她一口,“我们会自由的。”
“到时候我们就住在避世的小镇上,或是丛林深处的木屋里,每天的阳光都会像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样美丽,我把头发染回金色,你穿上初见时的白衬衫,世界只剩我们两个。”
“我们可以天天待在房子里面做/爱,不出去也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无聊。等到四五十岁的时候,我们容颜老去,做不动了,各种疾病纷纷找上门,等到那时,我们就相约殉情、一起死去。”
“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余生了,甚至我们从前的种种苦痛,不过是拥有这种幸福所要付出的代价。”
莱托莎笑着说。
尤兰达刚要勾起嘴角,裤兜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她拿出手机进入暗网看了眼,脸色骤变。
再次看向莱托莎时,却又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眼尾弯起露出很少有过的能看见牙齿的笑容:
“是的,一切的苦痛不过是得到幸福的代价。”
“我们会幸福的,我们会自由的。”
咚咚咚——
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一道醉醺醺的粗犷男声嚷了句。
“是你的小宝贝哦~”甜腻的声音回答道。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职业装的高挑女人。
莱托莎倚靠在门边懒洋洋地挥挥手,开朗地笑道:“嗨喽爸爸妈妈,很想我吧?”
没等女人阴狠着脸色说什么,一把尖锐的刀抵住了她的腹部。
尤兰达利落地砸碎门口的酒瓶,插进旁边醉鬼的腿内,引发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另一只手仍稳稳地拿着刀,架住想要反抗的女人。
她偏头,面无表情的样子仿若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造成苦痛的人得先付出代价,不是吗?”
阿瑞贝格与西尔芙林带着人匆忙赶到时,房间内只剩下几滩凌乱的血泊。
阿瑞贝格皱起眉,沉下脸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乐衍带着疲惫的声音:“老大,我们来晚了,人已经跑了,房间里面全是血,没看见尸体,但肯定经历了一场恐怖的虐杀。”
“我们这里也是,但痕迹很凌乱,血迹不多,可以看出凶手的匆忙,她们应该是从一些不干净的渠道获得了消息,动作迅速地把人解决,在我们赶到之前逃了。”阿瑞贝格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头,向对面描述他们这边的情况。
“现在怎么办……”崔维斯呼出一口气,抬眼问道。
西尔芙林看着集中在门口的血液,倏然说道:“莱托莎的父母没有死,只是被她们转移了地方。”
他走到阿瑞贝格身边,伸手抚平他微微皱起的眉毛,轻声说:“她们可能也是刚知道我们的进度,所以加快了行动,时间不允许她们完成一场完整的‘处决’,所以她们在这里做的仅仅是‘让莱托莎的父母丧失行动力’,带他们去另外的‘处刑地’。”
“她们不会放弃这次虐杀的,这是她们得到解脱和自由的最后一步,无论如何都不会‘敷衍了事’。”
“那最后的‘处刑地’在哪呢?”电话那头的泉茜着急地问道。
西尔芙林食指和拇指揉搓着阿瑞贝格西装外套上的纽扣,脑海中快速复盘着莱托莎和尤兰达的故事,过了几秒钟缓缓开口:
“她们喜欢‘完整的结构’,也一定会欣赏‘前后呼应’的手法。”
“谢幕之地,就是开场之地。”
“我们得回到她们爱情开始的地方——那家福利院。”
第100章 末路爱情
尤兰达站在她们相遇的那堵墙下, 站在树下的阴影里,看着莱托莎把那三个烂人捆绑在一起——各种意义上的“烂人”。
“啧,怎么你会是最弱的一个?”莱托莎拍了拍自己“继父”的脸颊, 嘲讽道:“酒精把你的力气全都吸走了吗?”
没人回答她。
“埋掉吧, 莱托莎,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自由了。”过了一会儿, 尤兰达平静地开口道。
莱托莎抬头看了眼西沉的太阳, 突然转过头对着尤兰达笑, 她举起手托举住暮色, 昏黄的斑点落在她的发丝上、嘴角处以及手心上。
“你知道吗尤兰达, 我以前觉得, 黄昏是悲剧拉开的序幕。”
当然知道, 尤兰达在心里想, 她们从来都是相似的, 她曾经也惧怕黄昏, 因为紧随其后的黑夜,是怎么也逃离不出的恐怖阴影。
黄昏敲响了她们的痛苦之钟,让她们无法喘息。
黄昏之后,即是悲剧。
“现在呢, 现在不觉得了吗?”尤兰达抱臂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被金黄色笼罩的莱托莎。
“遇见你之后不觉得了——从现在开始, 黄昏成为我们幸福的开端。”莱托莎张开双臂, 举到头顶, 眯着眼笑。
像是抱住了那枚西沉的太阳。
尤兰达闭上眼,感受着晚风的吹拂,恍惚间, 又回到了几年前,她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刻。
两个同样受伤的残缺灵魂相碰,终于拼出一块完整的生命拼图。
“很有生命力呢,莱托莎。”
“为什么不把头发染回金色呢,莱托莎。”
尤兰达的话轻得像一声叹息。
“啊,明天就去染,私奔的路上去染。”莱托莎抱住尤兰达的脖子,愉悦地说道:“现在你看我,整个人都是金色的,包括头发。”
尤兰达睁开眼,浅色瞳孔里的情绪之海不再是无波无澜的麻木与平静,它前所未有地波动着,像海啸将至。
“你是金色的,莱托莎,你自由了,莱托莎。”她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