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陈,总说我的色彩不够‘脏’,”沈砚指着一个眼神桀骜的男人肖像笑道,“那是莉娜,她相信艺术可以拯救世界,虽然她连自己的房租都常常付不起。”
陆止安听着,仿佛能看到当年的沈砚,是如何在这个混乱而自由的空间里,汲取着养分,也承受着碰撞,一点点塑造着自己的艺术观和世界观。
然后,翻到某一页,陆止安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下。
那一页上,是他。
不是后来那本正式画册里相对清晰的侧影,而是更早、更青涩的笔触。背景是大学图书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着书,阳光穿过窗棂,在他头发和肩膀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画里的他,神情专注而安静,是沈砚眼中,他从未察觉过的自己。
“这张……”陆止安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偷偷画的。”沈砚的声音很低,带着点赧然,“你大概不记得了,那天下午,你坐在那里看了三个小时的书,我就在你对面的角落,画了三个小时。”
怎么会不记得。陆止安想。那天他看的是什么书,窗外是什么天气,甚至空气里飘浮着什么样的旧书纸张的气味,他其实都记得。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画笔下的风景,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
接下来的十几页,不断地出现着他的身影。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行走的背影,在阶梯教室听课时的侧脸,甚至有一次在篮球场边,他撩起衣角擦汗时露出的一截腰腹……都是零碎的片段,被沈砚敏锐地捕捉,然后用画笔私自占有。
“你看,”沈砚的指尖点着那些画像,又抬起,环指这个布满他们共同回忆——无论是实际发生的,还是单方面凝视的一一的空间,“我说过的,那时候的风景里,大部分都是你。”
这一次,陆止安没有再只是听着。他伸出手,覆在沈砚的手背上,带着他,一起轻轻抚摸那泛黄纸页上的、年轻时的自己。这是一种奇妙的连接,过去与现在,画外与画内,凝视与被凝视,在这一刻完成了闭环。
“我很遗憾,”陆止安说,声音低沉而郑重,“遗憾那时候,没有早点转过头,看到你。”
沈砚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或许……正是因为有那些距离,有那些不敢邀请你的‘风景’,才让我更清楚地看清自己,也更用力地画下去。我想变得更好,好到有一天,能配得上站在你身边,让你看见我的画,也看见我。”
这话语里的卑微和执着,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中了陆止安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重逢以来,沈砚偶尔流露出的不安和试探,那不仅仅是成年世界的情感博弈,更是源于那段漫长而无声的仰慕时期留下的惯性。
他将速写本从沈砚手中轻轻拿走,合上,放在一旁。然后,他双手捧起沈砚的脸,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沈砚,你听好,”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不需要‘配得上’任何人,尤其是我。你的才华,你的敏感,你构建这个世界的独特方式,本身就足够耀眼。过去是我错过了,但未来不会。我会在这里,看着你,陪着你,不只是作为你画作的欣赏者,而是作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力量。它精准地安抚了沈砚心底那最深的不安。他眼眶微微发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那是经年累月冻结在心底的、关于渴望与得不到的冰层。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陆止安的肩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止安的手滑到他的后背,轻轻拍抚着,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那沉默不再是隔阂,而是最亲密的抚慰。
他们在那个角落里待了许久。沈砚又给陆止安看了其他一些旧物——一张他第一次尝试版画失败后的残次品,一幅和印刷厂朋友们合作的、巨大而混乱的涂鸦墙照片,甚至还有几页他心情低落时写下的、语无伦次的日记。
陆止安像一个最耐心的考古学家,一点点挖掘、拼凑着沈砚那段他未曾参与的岁月。他看到了一个更完整、更立体的沈砚,不仅仅是那个才华横溢的画家,也是会迷茫、会挫败、会躲在角落里偷偷想念一个遥不可及之人的普通青年。
当夕阳西斜,金色的光柱变得更加浓烈,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染成玫瑰金色时,沈砚忽然站起身。
“等一下,”他对陆止安说,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我想画点东西。”
他走到画架前,调整了一下画板的角度,又从那堆废弃的画材里,奇迹般地找出了几张尚且可用的画纸和几支炭笔。他没有看陆止安,而是直接开始动笔,线条迅速而果断地落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止安没有打扰他,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工作中的沈砚。此时的沈砚,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内在的光照亮,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与创作融为一体的专注。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锐利,手腕灵活地运动着。
这一刻,陆止安清晰地意识到,他爱着的,正是这样一个完整的沈砚——包含了他的脆弱与坚韧,他的过去与现在,他望向自己时眼底的依赖,以及他投身艺术时那种不容侵犯的强大气场。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当最后一道线条落下,沈砚放下了炭笔,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重要的仪式。
他拿起画纸,走到陆止安面前,递给他。
画面上,是坐在这个旧沙发里的陆止安。他姿态放松,背后是杂乱而充满生命力的印刷厂背景,高大的机器,斑驳的墙壁,堆叠的画框。而他的目光,正温和地、专注地望向画外——也就是望向作画者的方向。光线从侧面打来,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和舒展的肩膀线条,整个画面充满了静谧的力量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张即兴的速写里,陆止安不再是模糊的、遥远的背影或侧影,他是清晰的、具体的,存在于沈砚的“领地”之中,被他温柔而笃定地注视着。
“现在,”沈砚看着陆止安,眼神清亮,“你不仅在我的风景里,也在我的画里了。不是凭记忆,不是靠想象,是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你。”
陆止安看着画中的自己,一种深沉而澎湃的情感在胸腔里涌动。他明白了沈砚这个举动所有的含义——这是一次正式的邀请,一次彻底的交付,一次用他们共同的语言(绘画)完成的确认仪式。
他抬起头,看向沈砚,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个极深、极温柔的笑容。他接过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然后站起身,将沈砚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之前的亲吻更甚,充满了确认与归属的意味。
“谢谢,”他在沈砚耳边低语,“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沈砚回抱住他,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窝,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嗅着陆止安身上混合着淡淡须后水和他本身干净气息的味道,觉得这间充斥着旧纸张、油墨和灰尘气味的厂房,从未像此刻这样,像一个真正的家。
当他们终于离开印刷厂,重新锁上那扇深绿色的大门时,巴黎已是华灯初上。东北角街区的夜晚,没有香榭丽舍的流光溢彩,却多了一份市井的温暖和真实。他们沿着狭窄的街道慢慢走着,手自然地牵在一起,不再有任何迟疑。
沈砚带着陆止安去了他留学时常去的一家小餐馆,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老板是个脾气古怪却手艺绝佳的老头。他们吃了简单的法国家常菜,配了半瓶红酒。席间,沈砚讲着当年和朋友们在这里蹭饭、用画抵账的趣事,陆止安则分享着自己工作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项目和人物,有些领域沈砚并不熟悉,但他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不再仅仅谈论过去,也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未来,而是开始自然地交织彼此的现在。
饭后,他们没有乘坐地铁,而是沿着塞纳河畔散步回去。夜晚的河风带着凉意,陆止安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沈砚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陆止安的体温和气息,沈砚拢了拢衣领,感觉整个人都被一种温暖的安全感包裹着。
他们走过白天那座桥,那把锁依旧在那里。这次,两人都没有再看它。
回到酒店房间,氛围与前一天截然不同。那种微妙的张力、小心翼翼的观察和暗自澎湃的心慌,已经被一种踏实而亲昵的暖流所取代。
灯光依旧调得很暗。陆止安去洗澡时,沈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巴黎永不眠息的街道,心里一片宁静。他不再觉得这座城市的记忆是负担,也不再害怕眼前的幸福是幻影。那个废弃的印刷厂,那个角落,那幅即兴的速写,已经将过去与现在牢牢地焊接在一起。
陆止安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看见沈砚站在窗边的背影,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拥住他,下巴搁在他的颈窝。
“在想什么?”他问,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松弛。
沈砚向后靠进他怀里,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坚实心跳。“在想……明天我们去哪里。”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地图上的景点,是另一个……我的‘巴黎’。”
陆止安低低地笑了,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给沈砚。“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转过沈砚的身体,看着他被窗外霓虹灯闪烁的光影映照得明暗交错的臉龐。这一次,他的吻落下来,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明确的渴望和占有欲,缓慢而深入地品尝着。
沈砚回应着他,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空气中弥漫着情动的气息,比塞纳河的水汽更暖,更令人沉醉。
衣物在亲吻的间隙窸窣落地,像是剥去了最后一层无形的隔膜。他们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肢体交缠,呼吸急促。沈砚仰望着上方的陆止安,在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的、为自己而亮的火焰。
“陆止安……”他轻声唤道,声音带着微颤。
“我在。”陆止安回应着,吻再次落下,这一次,沿着他的下颌、脖颈、锁骨,一路向下,带着虔诚与热情,在他身体的地图上,印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疼痛与快乐交织,陌生与熟悉并存。沈砚紧紧抓着陆止安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他感觉自己在海浪中沉浮,而陆止安是他唯一的浮木。他听见自己发出破碎的呻吟,也听见陆止安在自己耳边低沉而性感的喘息,叫着他的名字。
“沈砚……看着我。”陆止安在某个时刻,捧住他的脸,命令道。
沈砚睁开迷蒙的双眼,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那里面,他看到了毫无保留的欲望,也看到了同样深沉的怜惜与爱意。
这一刻,所有的藩篱都倒塌了。他不再是他画外那个遥不可及的憧憬,他也不再是那个只敢在画布上倾诉爱慕的旁观者。他们是平等的,交融的,在彼此的身体和灵魂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当极致的浪潮终于将他们淹没,沈砚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陆止安的名字和体温。他瘫软在床铺里,浑身汗湿,被陆止安紧紧搂在怀中。
陆止安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额发,吻了吻他的太阳穴。“疼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事后的沙哑和温柔。
沈砚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摇了摇头。不是不疼,而是那疼痛也成了确认的一部分,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他们在寂静中相拥,听着彼此逐渐平复的心跳和窗外巴黎永恒的夜声。床头那盏孤灯,在地上投下两人紧密相依的影子,再不分彼此。
沈砚想,他的巴黎,终于完整了。不是通过重现记忆,而是通过创造新的、与身边这个人共享的记忆。那幅名为《陆止安》的画,历经多年的勾勒、涂抹、等待,终于在这一夜,落下了最浓墨重彩、不可更改的一笔。
而他知道,这幅画,还将继续画下去,用尽他们未来的所有时光。
第11章 绘我同心圆
身体的亲密无间像最后一道屏障的消融,将两颗心彻底熨贴在一起。激烈的余韵渐渐平息,化为更绵长、更温存的相拥。陆止安的手臂始终环着沈砚,掌心在他光裸的背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安抚意味。沈砚将脸埋在陆止安的肩窝,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清爽又混合了情欲气息的味道,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归属。
“渴吗?”陆止安低声问,声音带着满足后的沙哑。
沈砚轻轻摇头,发丝蹭过陆止安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他不想动,不想打破这一刻肌肤相亲的温暖缱绻。
最终还是陆止安先动了,他小心地撑起身,在不扯动沈砚的情况下,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水杯,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到沈砚唇边。沈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润泽了干渴的喉咙,也让他从情潮的迷离中更清醒了几分。
重新躺下时,陆止安将他往怀里又拢了拢,拉过薄被盖住两人。巴黎的夜声透过并未完全关严的窗缝渗入,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房间里,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清晰可闻。
“还好吗?”陆止安吻了吻他的发顶,又问了一次,这次包含了更广泛的含义。
沈砚在他怀里点头,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清晰的笑意:“嗯。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想象中还要好。”
陆止安低笑,胸腔震动传递过来。“我的荣幸。”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是试探或等待,而是饱胀的、无需言语填充的静谧。沈砚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陆止安的胸膛上画着圈,感受着皮肤下沉稳的心跳。这心跳声如此真实,驱散了最后一丝不确定的阴霾。
“陆止安。”
“没什么,”沈砚闭上眼,“就是想叫叫你。”
陆止安收紧了手臂,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知道沈砚需要这种确认,需要一遍遍感知他的存在。而他,乐于提供这种确认,直到沈砚心底所有的不安都被填满。
这一夜,他们相拥而眠,睡得深沉而安稳。没有距离,没有揣测,只有呼吸交融的踏实。
第二天,沈砚是在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他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但余温尚存。浴室里没有水声,他疑惑地起身,套上散落在地上的裤子,赤着脚走出卧室。
客厅的小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可颂、咖啡、酸奶和水果。陆止安正背对着他,将最后一杯咖啡倒好。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长裤,身姿挺拔,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线条。
听到动静,陆止安回过头,脸上带着清爽的笑意:“醒了?我下楼买了点吃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买了点。”
沈砚站在原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温暖。这种日常的、琐碎的关怀,比昨夜激烈的占有更让他动容。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陆止安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早。”他小声说。
陆止安放下咖啡壶,覆盖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过身,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早安吻。“早。去洗漱,然后吃东西。”
早餐的气氛轻松而愉快。他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关于咖啡的浓度,可颂的酥脆程度,以及窗外的天气。阳光明媚,是个适合探索的好天气。
按照沈砚昨晚的提议,今天要去的是“他的巴黎”。
他们没有去埃菲尔铁塔,也没有去卢浮宫,而是去了沈砚曾经租住过的那个狭小公寓楼下,他描述了当年如何在逼仄的阁楼里,就着天窗的光线画画;去了他经常买画材的那家老店,店主居然还认得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和他打招呼,沈砚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陆止安解释,他当年为了赊账,给店主的孙子画过一幅肖像;去了他第一次作品被一个社区小画廊接受展出的地方,虽然那画廊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甜品店。
沈砚的叙述带着回忆的滤镜,时而兴奋,时而感慨。陆止安始终耐心地听着,偶尔提问,目光追随着沈砚,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那个更年轻、更青涩、独自在这座巨大城市里挣扎求索的沈砚的形象。他看到了沈砚艺术之路的起点,那些粗糙的、充满生命力的痕迹,让他对身边这个人的理解愈发深刻。
中午,他们在玛黑区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吃了午饭。下午,沈砚带着陆止安穿梭于一些隐藏在小巷里的独立画廊和艺术书店。这些地方游客罕至,却洋溢着更前卫、更地气的艺术气息。沈砚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他欣赏的艺术家和作品,眼睛里闪着光。陆止安虽然不是艺术领域的专家,但他能理解沈砚话语里的热情和见解,他欣赏的是沈砚沉浸在自己热爱领域时,那种闪闪发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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