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苏晋的人未回答,只死死盯着牢中静坐的身影。
同伴顺着他的目光, 望向牢里静坐的苏云汀,嗤笑道:“本朝第一大奸臣终于落网了,以后天下可算是清明了。”
话音未落,苏晋猛地扑过去扼住他的喉咙, 几乎是揪着往前拖行,“再胡说,小心我扯了你的臭嘴。”
“错了,错了。”那人半真半假地讨饶, “小人不该说苏公子的本家,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调笑声渐行渐远,苏云汀慢慢睁开眼。
“呸,狗东西,”隔壁突然传来嘶哑的声音:“你竟然跟老夫一样的待遇,活该。”
苏云汀凝着远去的二人背影,直到消失在牢狱的甬道头,他才淡淡地收回视线道:“郑大人,还是多忧心自己吧,当初本相是请你劝阻郑将军,谁料……”
“啧啧,”苏云汀边摇头边啧舌,“没想到,郑大人竟然存心要害兄长万劫不复,丧命在了城门口。”
一句话,戳到了郑怀远的痛处。
隔壁突然传来铁链猛烈的哗啦声,“苏云汀,你少在老夫面前丞相摆架子,都已沦为阶下囚,你还神气个屁。”
“郑大人这么激动做什么?”苏云汀轻轻笑了一声,“你我都是阶下囚,不如坐下来回忆往昔,免得黄泉路上一碗孟婆汤下去,你我的前尘恩怨,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他刻意顿了顿,语气轻飘飘,“没准儿啊……”
苏云汀转头看向郑怀远,“下辈子,你我还能称兄道弟,那多可惜啊!”
“我呸!”郑怀远咬牙切齿道:“老夫就算做鬼,也不会忘记你,定要日日夜夜诅咒你,永堕无间地狱,受尽业火焚身,咒你所求皆妄,所爱皆离,永世孤寂,不得超生。”
“好巧。”苏云汀微微颔首,眼神骤然阴冷如深渊,“我也是。”
耍嘴皮子,他耍不过身为文官的苏云汀。
郑怀远骂了一大堆,苏云汀只寥寥数字就原封不动地奉回,好似千斤重拳打到了棉花上,攒了一堆的脏话,却骂得一点都不痛快。
隔壁蓦地就冷静下来了,话也突然会好好说了,“苏云汀,老夫一生作恶无数,却自认为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旁人都没跑到老夫跟前说恨,你倒说恨老夫,这是为何啊?”
“恨你,便是恨你。”苏云汀神色未见分明,“何需缘由?”
“笑话。”郑怀远忽然干笑两声,“你耗费数年布局,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说和老夫无冤无仇,说给阎王听,你看他信不信。”
“想杀你,需要什么理由?”苏云汀的声音始终淡淡的,仿佛生不出半点波澜,“或许,我是替杨家杀你,替栾城数万无辜的百姓杀你。”
“哼,”郑怀远用鼻子冷哼一声,“就你?有那好心?”
“又或许,”苏云汀语速放慢,“是替林妃杀你。”
“这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真了。”郑怀远不由得偏了偏脸,“不过那贱人是心甘情愿用命来为你铺路的。”
苏云汀心脏忽地一阵阵抽着疼。
“胡说,若不是你们相逼,她本可以不死的。”
“苏云汀,”郑怀远扯着铁链子突然靠近,“我们谋的可是是造反的勾当,世家性命全系在这上面,从她误入此局的那一刻,便不可能活着出去。”
当年,先皇独断专制。
已经有了削弱世家的举动,他先是以“通敌”的罪名对杨家赶尽杀绝,又借苏云汀的手斩了半个苏家。
仅剩的赵家和郑家,日日都活得担惊受怕。
苏云汀只稍稍给他们示好,这两家便迫不及待地跳上了他这艘贼船,而他们皆在宫外,宫中最好的耳目,莫过于当时身为皇后的郑太后。
往日如尘,苏云汀越回忆,就越恨自己做的不够好。
“苏云汀,也不是林妃。”郑怀远突然话锋一转,“老夫近日总是在想,楚烬那日来牢里,问了老夫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老夫据实以告,他却突然动了怒,怪哉怪哉。”
苏云汀心下猛地一抖。
楚烬问过了?他上次来牢里,不是问林妃之死?
“他、问了什么?”苏云汀的声音不自觉的紧绷。
“你求老夫,”郑怀远哑声怪笑,“老夫或许会告诉你。”
“呵呵,”苏云汀冷笑一声,“郑怀远,你总是分不清当下情形,你我都是这牢狱中人,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还未可知,过去的事儿还有那么重要吗?”
郑怀远将此事在嘴边砸吧了一下,觉得若是说了,必能叫苏云汀不痛快,“他问,苏夫子之事,是谁告的密。”
“老夫说……”郑怀远忽地开始不受控地癫笑,笑声越来越大,直到他笑够了,才冷下脸道:“是你。”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苏云汀这一侧的铁栏杆,声嘶力竭吼道:“苏云汀,你该恨楚烬,楚烬才是真正的告密者,哈哈哈哈哈。”
苏云汀一脸平静,等着郑怀远说:“当年,杨家覆灭后,你父亲便萌生了世家平权的思想。”
郑怀远慢慢坐在草堆上,后背抵在铁栏杆上,凭吊往昔,“他第一个便先找到了我,慷慨激昂地跟我阐述了世家平权的思想,但那个时候的我,刚灭掉杨家风头正盛的时候,打心眼里嘲笑你父亲是鸡给黄鼠狼拜年。”
“但我跟你父亲,近日无冤,往日无仇,日后也不会有太多利益冲突,心里笑过也就罢了。”
“直到……”
郑怀远话锋一转,“那日,先皇带着我等游园,突然听到隐隐有读书声,便寻声来到一个墙角下,是楚烬在温习苏夫子所教的书。”
“那书中讲的,正是君主独权的弊端……”
苏云汀袖子下隐隐攥成了拳头,心脏跟着不受控地胡乱撞,一声声,撞得他心口痛。
“多可笑,”郑怀远见苏云汀脸色铁青,心中说不出的扭曲的快意,“你那满口仁义的父亲,竟然死在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手中,哈哈哈,简直是天底下最讽刺的笑话。”
“老夫将这话说与楚烬听,他竟然打老夫。”
郑怀远赤红着双眸,死死盯着苏云汀,方才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敛尽,“你杀了他母亲,他杀了你父亲,这天下竟然有这么痛快的事情,简直……”
“闭嘴,”苏云汀猛地起身,一拳穿过铁栅栏,狠狠砸在郑怀远的眉骨上,“你给我闭嘴。”
郑怀远也不甘示弱,扯着沉甸甸铁链还击。
二人竟然完全不顾昔日的身份,也不顾及当下的落魄,像石井泼妇般竟然隔着栅栏打了起来。
你一拳,我一掌。
头冠滚落,墨发披散,囚衣服在撕扯间凌乱不堪。
“就这么喜欢打架?”
苏云汀拽着郑怀远的头发,郑怀远扯着苏云汀的脖颈,二人动作一滞,齐刷刷地扭头望去。
刑部尚书方弘德正负手立在地牢的甬道口,面色阴沉。
两人这才不情愿地放开对方,各自退回自己的位置。
苏云汀打架气息未平,指着对面的郑怀远道:“你把他给我弄走,别放到我跟前碍眼。”
“你当老夫我稀罕跟你做邻居?”郑怀远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方弘德走到近前,左瞧瞧郑怀远,右瞧瞧苏云汀,被他们气得发笑,“我堂堂刑部尚书,给你们调节邻里纠纷呢?”
两人同时别开头,完全没有将死之人的觉悟。
“行吧。”方弘德拂袖,“来人,给苏相换个雅间。”
方弘德说是雅间,就真的是雅间,有桌,有床,还没有恶邻居。
二人席地而坐,方弘德命人沏了壶好龙井送过来,斟满一杯递到苏云汀面前,“你何苦唱这一出戏?贪墨粮草,贻误军机的帽子扣下来。”
“倘若激起民愤,”方弘德叹了一口气,“你便是死一万次,也还不够。”
“那便死一万次吧。”苏云汀小口抿了茶汤,神色淡然。
“你倒是坦然,真活够了?”
“改革哪有不死人的,为新格局献身,我死得荣……”
话音未落,方弘德抬起右手“啪”地一声拍在他后脑勺,“少说那些漂亮话。”
方弘德收回手,揉了揉额角,“你在牢里待着悠闲了,我都快被老夫那两个侄儿吵死了,天天嚷嚷着要见你。”
“不见。”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都替你拦下了。”
苏云汀双手抱拳,一拱手,“多谢方大人。”
“少来这套虚礼,”方弘德微微倾身靠近,“你跟老夫交个底,你究竟作何打算?”
“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世家平权,世家皆会自然而然地以我马首是瞻,只有我死……”
“放屁!”方弘德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在桌子上猛地一跳,溅出几滴茶汤来。
苏云汀仰着头看着方弘德喷火的眼睛,忽地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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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子们,下一篇我想开小狐狸去美校,作威作福[害羞][害羞][害羞]
少年的狐狸精,穿成了留子!!!
别人留学为文凭,小狐狸留学为续命,吸一口阳气,胜读十年书!![撒花]
啊啊啊啊,萌萌哒的小狐狸,在美校开启猎艳之旅[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楚烬侧身站在牢笼边, 将二人的谈话悉数听到了耳朵里。
直到听到那句“只有我死”四个字,楚烬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从阴影里出来, 目光一动不动地凝着苏云汀。
苏云汀似是感受到炽热的目光,忽然抬头,四目相对, 苏云汀唇角扬起,不禁莞尔一笑,“怎么?陛下还喜欢听墙角?”
方弘德回头见楚烬来了,拍了拍官服下摆的灰尘, 起身道:“臣忽然想起刑部还有些事, 便不久留了, 二位……慢慢聊。”
他走的匆忙,留下二人在寂静的牢房中隔栏相望。
楚烬未动,炽热的呼吸扑在铁栅栏上,起了一层的白雾, 满脸堆着怨气,“苏云汀,你究竟……把朕当作你的什么人?”
苏云汀笑了, 他眼波流转,“你问白天,还是晚上?”
楚烬自然是没心思和他打趣,“有何不同?”
“白天, 我将你当一国之君,君子之争,”苏云汀慢慢抬眼,眼睛里噙着笑, “当舍命陪之。”
楚烬心下猛地一沉。
苏云汀继续道,声音却轻了下来,“晚上,我将你当作枕边人。”
“既是枕边人,”楚烬慢慢绕过铁栅栏,唇角牵起一抹自嘲,“朕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
苏云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袖子下用力地搓了搓手指。
楚烬走到他跟前坐下,方弘德刚走,那地方还留着余温。
楚烬将面前的半盏茶推了推,“朕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谈,但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曾提前告知朕,所有的难处,也都不愿意和朕共同分担。”
他越说,眼睛的里的光越暗淡,“朕!便真的只是你床榻上的工具人吗?”
苏云汀自知理亏,微微垂眸,“朝堂事,你我各为其道,是君子之争。”
“所以你便打算舍了命了?”楚烬目光如淬火,烫得人心惊。
“没有……”苏云汀极轻地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就是我最后的底牌。”
楚烬愣了片刻,半晌,终于展颜笑了。
那笑意自他嘴角慢慢荡漾开,像是冬日的雪突然消融,春意乍现。
但很快,楚烬又立刻敛起笑容,板起脸来:“你可知,当杨二郎突然弹劾你,朕有多担心?”
苏云汀忽然身体前倾,越过前面的矮几,一张脸几乎贴到楚烬的面上,气息如兰,“楚哥哥,单单只是担心我?”
楚烬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还、还有什么?”
“还有……”苏云汀纤纤玉指勾住楚烬的玉带,借着勾住玉带的力道贴近,温热的吐息拂过楚烬的耳畔,“想我,想我的……身子。”
楚烬脑子中那跟掌管理智的弦瞬间绷断,他伸手拽过苏云汀的衣领,吻了上去。
苏云汀的大腿磕着矮几,口中轻轻地“唔”了一声。
“苏云汀!”楚烬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几个字,眼底翻涌着欲念,“你这是……朕的克星。”
话音未落,他已揽住她的腰肢,将人一把抱上桌案。
茶盏哗啦啦洒了一地,清冽的茶香四溢,瓷片碎裂声也未能打断两人之间的情潮,两片薄唇紧紧贴着。
辗转缠绵,纠缠不休。
苏云汀被这汹涌的吻夺去呼吸,微微气喘,下意识用手掌撑住身体,指尖在冰凉的木桌上紧绷,陷入木料。
他仰着头,努力地适应楚烬突如其来的汹涌的吻。
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苏云汀才软软地推了推楚烬的胸膛。
“楚……”
“别说话。”楚烬屈起一指,抵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脸,唇慢慢在他脸上游弋,留下一片湿润的吻痕。
楚烬另一只手抚在苏云汀的腰上,衣料摩擦声窸窣作响,囚衣没有玉带,楚烬一掀便露出光洁雪白的肌肤。
呼吸拂过,激起一阵的战栗。
楚烬掌心的薄茧磋磨着苏云汀,所过之处,激起一阵阵酥麻。
苏云汀眼尾泛起瑰丽的红,眸中蒙上一层水汽,“楚哥哥……”
他双手无力地攀着楚烬的肩膀,指尖深深陷入他的肌肤里,细密的颤抖蔓延至全身。痒意窜上来的时候,苏云汀恨不得将身上的人推开,难耐的时候,他又恨不得将楚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残存的理智在炽热的呼吸间揉碎,尽数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楚烬俯身,苏云汀便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了。
酥骨之感,从他腰腹慢慢传遍全身,苏云汀终于松开咬得发白的唇,露出一声破碎音,“不、不要了。”
楚烬不依不饶,硬是将苏云汀拖得失去理智。
直到苏云汀化作春水,身子不自觉蜷缩起来,楚烬才缓缓抬眸,凝着身下人动情的模样,那双总是含着算计的眸子,此刻噙满了泪水,泪水之中满满当当只倒影着楚烬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楚烬用指腹拭去他眼睛的泪,声音嘶哑,“你此刻有多美?”
“不知……”
楚烬掐着苏云汀的腰,将他笼罩在身下,“改日,朕在寝殿床头放一面镜子,让你亲眼看着,自己被朕疼爱的模样。”
“不知羞。”苏云汀偏过头去嗔骂。
楚烬眼中笑盈盈,像是落满了星辰,他慢慢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贴着苏云汀的鼻尖,语气略带戏谑,“跟苏相学的……”
不等苏云汀反驳,楚烬高大的身影将他一整个笼住,唇瓣轻轻撬开皓齿,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苏云汀死死地抱着楚烬的脖颈,身体不自觉蜷缩。
苏云汀躲也躲不掉,硬是又逼出几滴泪水。
“现在知道哭了?”楚烬稍稍撤开他的唇。
楚烬的动作却不减,激得苏云汀胸口微微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苏云汀的发丝如瀑布般,从矮几上铺散下来。
苏云汀没敢大声呻吟,只敢小声喘气。
这里虽然是“雅间”,但毕竟是身处牢房之中,四面全是铁栅栏,根本谈不上隔音。
只怕从牢这头喊一声,整个大牢就都听见了。
楚烬极少见苏云汀这番克制的模样,又是一阵动情,他俯身贴近,“云汀,我想你了。”
苏云汀心头一热,搂着楚烬与他痴缠。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气息微喘地分开,楚烬打横将苏云汀抱起,走向那张不大宽的床榻,床上的被子是方弘德特意安排的,虽不是绫罗绸缎,素白的布料却浆洗的非常干净。
楚烬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放进床褥,扯过被子将他盖严实。
他则随意披了一件衣裳坐在床榻边,烛火跳动,楚烬轻轻地抚着苏云汀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你还打算在牢里住多久啊?”
苏云汀只留一颗脑袋在外面,眼睛里的光闪了闪,“住到……过年。”
楚烬气结,梳理头发的手微微一顿,“胡闹,你这身子骨自己没点数吗?养在苏府那个金窝窝里,都三天两头的生病。”
他环顾四周,墙上斑驳的霉点,“住在这么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明年开春还抽得出嫩芽吗?”
苏云汀却浑然不在意,他用脸颊蹭了蹭楚烬温热的手,好似一只慵懒的猫,“此处甚好,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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