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折子说的中肯,但大体上还是不愿意开罪郑家,不建议彻查旧案,建议按照先皇定的通敌罪,推出午门斩首。
苏云汀在这份奏折上看了许久。
最后不管楚烬如何闹腾他,还是要在折子上落笔。
楚烬也不闹腾他了,直接伸手按住苏云汀的手腕,朱笔被这股力道一带,在折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苏云汀侧身回头,眸中含笑:“陛下,这是何意啊?”
楚烬的指节用力发白,“你为何这么着急,要了杨家二郎的命?”
“臣只是……依律办事。”
“好个依律办事,”楚烬目光如刃:“朕怎么记得,那杨家二郎入城时,口口声声喊的是惊天的冤屈,按律不该彻查吗?”
苏云汀会心一笑,但还是佯装垂眸:“郑家,如今动不得。”
如今,郑家势头正盛,确实动不得。
苏云汀若是强行动,只会伤了他在朝廷的根基,没了郑家的站队,那些恨苏云汀的人,只怕要动了杀机。
若是在杨二郎和苏云汀之间抉择,楚烬根本不必费心去选。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也不折腾苏云汀了,只盯着他的笔杆子看。
“不过……”苏云汀眸光一转,似是方才下了决定,“既然陛下想保,臣、岂敢不从。”
“很麻烦吧?”
苏云汀皱眉思索了一瞬:“是有点麻烦。”
“但——”苏云汀拉长了声音,回身吻了吻楚烬的唇瓣,笑眯眯道:“如果陛下安慰臣一下,臣就不麻烦了。”
楚烬的手慢慢向下,抚过他一衣服的下摆,嘴角轻笑:“这么安慰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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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情说爱完毕,都来听我讲故事~
嘿嘿嘿,间隙再谈情说爱~[让我康康]
小裴提着宫灯穿过回廊。
行至转角,恰好撞见杨三倚着柱子擦拭着手里的剑,雪花落在剑刃上瞬间化成雾气,消失不见。
他眯着眼一笑,呵出一团白气:“这大雪夜的,你怎么在这儿啊……”
话未说完,杨三骤然转身。
一道寒光闪过,冰冷的刀锋抵上小裴的咽喉:“谁准你靠近御书房的?”
小裴吓得手一软,宫灯“咣当”坠地。
“你……”
小裴鼻尖微动,嗅到了一丝清烈的酒气,再看他身边散落的酒壶,知道杨三是喝醉了,顿时瞪圆了眼睛道:“当值也敢饮酒?你不要命啦?”
杨三目光迷离,手中的剑“当啷”脱手落地。
拎起一旁的酒壶,歪着头朝着小裴晃了晃,问他:“桃花酿,喝不喝?”
小裴连连摆手拒绝:“不可不可!奴才还当值呢……”
话音未落,杨三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手腕稍稍一用力,就将小裴连人揽入怀里,小裴尚未反应过来,酒壶直抵开他的唇齿灌了进去。
“唔——”
烈酒入喉,小裴顿时眼泪都溢出来了。
“咳咳咳……你!”小裴猛地推开他,伏在廊栏上咳嗦了半晌,气息才稍稍平复,“这、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杨三却浑然不在意,抓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下颌流下,他随手用衣袖抹去:“现在,你是共犯了。”
雪落无声,寂静的回廊只余二人呼吸。
小裴撇着嘴坐在他身旁,也捧着一个酒葫芦,小声嘟囔:“完了,完了,这要是被裴公公发现,可就全完了。”
杨三眉头一簇:“裴公公?也姓裴?”
小裴垂下眼帘,盯着怀抱里的酒葫芦,小声道:“裴公公是伺候郑太后的公公,也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当初我入宫时,是裴公公赐的姓,所以大家都唤我小裴公公。”
“小裴小裴,”杨三念了两遍,“只听人叫你小裴,你全名叫什么?”
“没有名字。”小裴声音轻轻的,仿佛是廊下落的雪,“裴公公只赐了姓,没赐名。”
然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宫里很多公公,他们都只有姓,没有名。”
杨三目光沉了沉,追问道:“进宫之前呢?总有个名字吧?”
小裴突然咬了下唇,将脸埋进膝盖里静了许久,久到杨三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家里人都死尽了,有没有名字,也不重要了。”
杨三一愣,酒醒了大半。
意识到自己失言戳中小裴的痛处,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小裴捧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压下心中涌起的悲伤。
杨三抬起酒壶撞了撞小裴的,“喝酒。”
“那你呢?”小裴突然道。
杨三撵着酒壶的手指微微一顿,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杨三。”
小裴也“噗嗤”一声笑了,“哪有父母真的只用数字给孩子起名字的,你进宫以前的名字呢?”
这下,杨三的嘴就只用来灌酒了。
沉默半晌,他也道:“我家里人也死光了。”
又过了半晌,他又转头挤出一个惨烈的笑:“或许,还有一个人活着。”
小裴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伸出酒壶跟杨三的也撞了撞:“喝酒。”
喝到高兴的时候,杨三手臂一伸,重重揽过小裴的肩膀,“以后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弟,咱俩就算这世界上也有亲人了。”
“逢年过节,一起喝个酒。”
“若是等到哪一天,谁先走了道儿……”杨三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轻声道:“剩下的那个,记得来坟头添抔土,烧烧香。”
小裴靠在杨三的怀里,一股酸涩的温暖涌上心头。
在他的记忆中,杨三很少会与人说这么多话。
他没有应声,只悄悄在心底,认下了这个哥哥。
苏云汀踏出御书房时,檐下的积雪已盖了半寸。
他拢紧了狐裘抬眼,就见回廊转角处二人的身影,东倒西歪醉得不成体统。
“杨三。”
小裴闻声浑身一颤,手中的酒壶“当啷”一声砸落,也不顾的廊下全是雪,双膝就跪在冰冷的雪壳中,“奴才该死,不该与杨三公子值夜饮酒,奴才甘愿领罚,求苏相切勿怪罪杨……”
苏云汀目光在小裴扶低的后脑勺一掠而过,淡淡招呼杨三:“走了。”
杨三缓缓收起酒壶,离去前瞥了一眼小裴。
小裴怔愣跪在原地,任由飞雪落满肩头。
走出去半里地,苏云汀忽地停住脚步。
杨三跌跌撞撞撞在他后背上,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主人……”
“你戒酒多年了,”苏云汀声音冷冰冰的,好似落雪般阴寒,“为何就破了戒?”
“我……”
苏云汀袖子下的拳头骤然缩紧,语气陡寒:“你若是因酒误了正事,便去牢里陪你兄长吧。”
杨三原本朦胧的醉眼骤然一清,呼吸都似停滞了,“我二哥他……”
“死不了。”苏云汀淡淡道。
杨三刚要应声,又听苏云汀严肃道:“你可知小裴本不姓裴?”
杨三缓缓点头:“他说了。”
苏云汀:“他姓姜。”
杨三醉意昏沉,讷讷点头。
“栾城人士。”苏云汀声音很轻。
杨三年依旧点头,却在下一刻瞬间僵住,酒意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栾城姜家?”
雪粒落在杨三骤然收缩的瞳孔上,苏云汀的语气却异常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事实罢了:“姜太守嫡子。”
栾城之乱时,姜太守一家九十三人,只留下这么一个活口。
杨三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待一切事了,我就将这条命赔给他。”
苏云汀并未言语,而是卷起袖子在杨三肩膀上拍了拍,扬长而去。
“吱呀——”
锈蚀门轴发出刺耳的的声音。
杨三提着酒壶的手一抖,呼吸随着牢门的推开的动作猛地一滞,才缓缓抬头起。
整整十一年。
记忆中那个手把手教他弯弓搭箭,会挡在他身前替他受罚的兄长,此刻正如同一摊烂泥,被丢弃在晦暗发霉的牢笼里。
杨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郁结,扬眉道:“哥,我来看你了。”
断臂的男人似乎听力不太好,血污的脸埋在蓬头之中,仿若未闻。
杨三慢慢俯下身,又叫了一遍:“哥,是我,三儿,云驰啊!”
杨二郎听到“云驰”二字,才似有了反应,溃烂的右脸慢慢扬起来,眼睛被血污蒙住,过了许久才似聚焦,见到来人猛地钳住杨三的手腕:“云驰,真的是你?”
“哥,是我。”
杨二郎激动地摸了摸弟弟的胳膊,又将人搬倒了摸摸腿,发现杨三全须全尾的都在,笑容才绽在他可怖的脸上:“好、好,你还活着……真好。”
他颤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杨三脸上的刀疤上,那是一条从左脸贯穿到右脸的刀疤,刀口边缘好似还能看到当年溃烂的痕迹。
杨二郎的动作轻柔无比,慢慢抚过长长的刀疤,“就是可惜了……我弟弟这么俊俏的一张脸了。”
杨三脸上裂开大嘴强撑着笑:“一道刀疤换一条命,值得很。”
杨二郎拉着杨三的手,“三儿,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三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晃过神,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的酒推到哥哥面前,“不说那些旧事,哥,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桃花酿,陪你喝一口。”
杨三倒酒的手有点抖,明明一壶满满的酒,最终也勉强只倒出来两碗,一碗塞进杨二郎的手里,一碗自己端着轻轻碰了个杯,“哥,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弟弟可真高兴。”
说完,也不管杨二郎喝不喝,自顾自先干了。
杨二郎的目光却落在杨三身后,苏云汀一袭白衣安静站在一旁。
杨二郎扣住弟弟手腕:“三儿,那人是谁?”
苏云汀要比兄弟二人都要小上几岁,杨家出事的那年,他也不过是十二三的少年,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和以前的矜贵公子判若两人。
“他是……”杨三慢慢低下头,嗫嚅道:“我主人,当朝丞相,苏云汀。”
杨二郎先是目光呆滞,随即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还压着笑,慢慢笑声越来越大,肆无忌惮地回荡在冰冷的石壁之间。
透着一股子阴冷的诡异。
“行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中却陡然一寒,“你小子……真是出息了。”
他一路逃难而来,听过这位苏相的铁腕与冷血,何止是千百遍。
骂声听了数百次,不是真的也要信以为真。
他突然止住笑,盯着弟弟一字一句道:“做苏府的狗,比做杨家的鬼强。”
小裴蜷在回廊的转角,半壶喝剩下的酒歪在他手边。
“我还当谁这么大胆呢。”
一声尖利的声音自头顶上冷冷传来:“原来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儿,怪不得连宫规都不放在眼里了。”
小裴被呛得酒醒了大半,头发就被人狠狠揪住往外拖了几米,“宦官酗酒,当处鞭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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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一点副cp的故事,咱们是有主cp,还有副cp,很是全面呢。
铁血将军 and 贪生怕死小太监
也很好磕呢!!![让我康康]
苏府的门口,却有一条新鲜的车辕印。
苏晏提着灯笼迎了出来,满脸不是对主家回来的期盼,全是被吵醒的困倦:“主家,郑将军方才到访,等了您三个时辰,见您未归,刚刚回去没多久。”
苏云汀撩起帘子,目光沿着两道车辕印望去,嘴角轻笑:“难为他踏雪而来。”
杨二郎这才刚回来,老狐狸就坐不住了。
苏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劝:“郑将军都扑空三次了,您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偷瞄苏云汀的神色,见他不急不缓,低声补充道:“狗急了,还要跳墙呢。”
苏云汀停住脚步,转身敲了他的脑门,“那你明日就去收了郑家的银子,把杨三的哥哥双手交出去好了。”
苏晏突然觉得后背阴冷,瑟缩了下脖子。
就见杨三从他身后擦肩而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冤枉啊!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想要冲上去解释,苏云汀“咣当”一声关上门,苏晏来不及后退,整张脸都拍在门板上。
顿时眼前发花。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回头就见杨三鬼魅一样盯着他看,吓得他连连摆手:“不收,不收,今年过年不收礼。”
苏云汀现在是有家不能回,也不敢回。
下了朝在外面闲逛了半日,见了什么都想买。
譬如他现在手里的一对儿泥娃娃,两张纸湖的兔子灯,以及一把的彩线络子。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出现在楚烬的寝宫,是不是有点……
不合时宜?
苏云汀想着楚烬黑脸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走吧,进宫。”
事实上,楚烬没有黑脸,他根本就没抬头,任由苏云汀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在了寝宫各处。
“苏卿是没有家了吗?”楚烬双手一拢,“啪”地将奏折合上,抬眸道:“日日来朕这里报道。”
苏云汀寻摸着兔子灯挂哪里都不合适,闻言干脆转身放到了龙案上,“臣有家,但臣的家里没有陛下啊。”说着,苏云汀俯身靠得更近,“臣只是……太想陛下了。”
楚烬抬头差点撞上苏云汀的脸,“怎么?在朝堂上还没怼够朕?追到朕的寝宫来继续?”
二人靠的太近,苏云汀稍微撅撅嘴就吻到了人,“那……晚上臣不说话了,换陛下,来怼臣?”
“少来这套。”楚烬伸出两指抵住苏云汀的额头,将人推远了些:“依朕看,是郑将军堵在你苏府门口,让你这堂堂丞相有家不能回吧?”
苏云汀有些扫兴,“陛下既看破,又何必说破?”
“哦?”楚烬轻疑了一声:“苏相也有害怕的人?”
“他手握兵权,三十万大军皆听他号令。”苏云汀故作柔弱,垂下眼帘:“臣不过一介文官,手无寸铁……”
楚烬瞧他这幅模样,似笑非笑:“原来苏卿的天下,是靠舌战群儒得来的啊?”
苏云汀好看的眉眼挤在一起笑笑,大言不惭地道:“嗯,就是舌战群儒。”
楚烬和苏云汀这种无赖讲不了理,索性也不讲了,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兔子灯上,道:“怎么喜欢上玩些女孩子家的东西了?”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应个景罢了。”苏云汀绞着唇抿了抿:“陛下若不喜欢,臣这就拿出去扔掉。”作势就要拎着灯往外走。
楚烬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买都买了,留着吧。”
就知道楚烬惯是嘴硬心软的主儿,你若是强行留下,他保准左看右看哪哪都不顺眼,但你若说要扔,他又自己先舍不得了。
苏云汀也不揭穿他,抱着他的脖子就在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像是一个欢呼雀跃的小媳妇,征求意见道:“那……陛下说,把放在哪里好呢?”
楚烬扫了一遍寝宫,确实没有个好地方,于是道:“就先放桌子上吧,晚点朕命人挂起来。”
这时,小太监上来奉茶。
苏云汀瞧着不是经常在御前伺候的小裴,也未多言。
倒是小太监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杨三拦住了,只一个眼神就让小太监不寒而栗,“小裴公公呢?”
那小太监虽不认识眼前的人,但见他和苏云汀一起来的,也不敢隐瞒,颤抖着手道:“小裴公公……他之前值班饮酒受了罚,现下在住处养伤。”
“在哪?”
那小太监反应半晌,才知道这人是问小裴住在哪,伸手遥遥一指:“往西走有一排房子,倒数第二间就是。”
响过三更的梆子之后,杨三望向紧闭的殿门。
他慢慢坐下,复又站起。
如此反复了几次,还是心中难安。
苏云汀每次来都是为了过夜,只要不是被楚烬半路赶出来,每次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杨三侧耳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平静的似只有喘息声,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况且,楚烬的寝宫有锦衣卫护佑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他用力按下腰间的刀,终于还是抬步朝偏院行去。
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他在牢里也闻到过。
屋内漆黑一片,杨三摸出身上的火折子引燃。
“谁?”
“是我。”
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慢慢推进去,只见小裴蜷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裸露的后背鞭痕溃裂,鞭痕的边缘卷起皮肉,猩红一片。
不远处,放着一瓢已经结了冰的水。
杨三单膝砸在地上,扯下身上的大氅将他裹紧,怀里的人单薄得骇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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