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显然,十号的到来是有目的的。
他的这顿饭注定不会吃得很愉快。
“十一号去哪里了?”
任九没有搭理。
“我问你,九号,十一号去哪里了?”
见任九不回答,十号调高了音量,这次不单单是任九,就连近几桌也纷纷好奇地望了过来。
任九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
“我怎么知道。十一号十一号,我又不是十一号,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语气有点冲,然而十号却还是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不依不饶。
“你们吵架了是吗?你把十一号气走了?”
“莫名其妙。”
任九端起餐盘,想要远离这个疯子,却被十号紧紧攥住了手腕,挣脱不得。
“你到底要干嘛!放手!”
任九面红耳赤地直勾勾瞪着他。
“九号……你知道吗,十一号可能会因你而死。”
因他……而死?
“开什么玩笑!”任九猛地甩开十号的手,声音因愤怒而拔高,“他是顾宏济的儿子!谁能让他死?谁敢让他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十号看着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疯狂。
“正因为他是顾宏济的儿子。”
他的声音嘶哑,却像冰锥一般深深刺入任九的耳膜,“‘背叛’的代价,才会更加惨烈。”
“你什么意思?”
“昨晚,五号看到十一号独自去了禁闭室的方向。”十号一字一顿地说,“然后,院长也去了。随后,房门落锁。十一号直到现在,还没有从那里出来,在这之前,他最长一次进禁闭室,曾被关了整整一个多月,出来后,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
禁闭室……
任九的呼吸一滞。那个地方,那个他刚刚经历过的,充斥着黑暗与绝望的地方,顾砚白被关进去了?因为……他?
可他明明才是游戏的胜利者啊。
“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了下去。
他想起了顾砚白昨晚反常的道歉,那近乎诀别的姿态,还有那句“对不起,为我所有的欺骗和利用”。
那不仅仅是在忏悔,那更像是一种……交代后事。
还有,那盏崭新的床头灯。
今天睡到下午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对了,还有这张饭卡……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张饭卡上的余额,不知何时已经从最初的几十,变成了现在的上万。
“他为什么要……”任九的声音干涩。
变成他。
“为什么?”十号嗤笑一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九号,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他为你挡了灾,承担了本该由你承受的、来自院长的全部怒火。全都是因为你那不合时宜的保护,因为他那不该产生的恻隐之心——”
十号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开了任九一直不愿深想的真相。
顾砚白昨晚所有的异常,都有了答案。
那块毛巾,那杯温水,那盏暖灯,那句道歉……
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愧疚使然,那是他在走向已知的毁灭前,所能给出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柔。
在“末日到来”的最后一刻,顾砚白下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要和任九交换身份。
将“养子”的身份从他,变更成他。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真正正地做到,让他的九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而他,任九,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他用冷漠和疏离,筑立起层层高墙,将他最后可能存在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掐灭了。
“因你而死。”十号最后四个字,如同诅咒,深深烙印在任九的心上。
任九僵在原地,手中的餐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食物溅得到处都是,但他浑然不觉。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餐厅外冲去。
他必须去确认!
他必须去禁闭室!
如果十号说的是真的……
如果顾砚白真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种比昨夜高烧和药物折磨更加剧烈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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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我心里揪心死了,宝宝们放心,顶多再虐一章,很快就要甜回去啦!
祝大家周末愉快[害羞]
“喂, 你要去禁闭室吗,等等我——”
十号难得焦急地放下餐盘,跟随其身,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至禁闭室,均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告诉你,禁闭室上……上锁了呢。”
十号第一次意识到九号的爆发力那么强,也是第一次意识到, 十一号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或许……九号真的能和他一起, 救出十一号。
此时此刻,任九看着禁闭室门上的锁, 烦得直挠头。
上次进禁闭室找顾砚白时,因为顾砚白留了道门缝, 他才得以进去, 可是现在,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的工具, 就算他有通天的才能, 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用这个。你肯定会, 对吧?”
九号低下头,惊讶地发现十号手中的赫然是自己消失已久的万能工具刀。
他有想过万能工具刀可能是白天教养嬷嬷在查房时没收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落在十号手中。
“喂,别用那种看小偷的眼神看我,看得我慎得慌……”
十号连忙解释道,“是五号,五号有偷窥癖。那天白天趁你不在时,他就进去偷偷晃了一圈,回来后就炫宝一般和我说, 说他发现了一件好宝贝。我一看,就是这个。”
十号将有些磨损的万能工具刀塞进九号手里,真挚地笑了笑,“上面还刻着你名字的缩写,刻痕清晰,漂亮,九号,我猜,你应该很擅长木工活吧?只是开个锁,对你来说,应该易如反掌……”
“废话真多。”
说话之间,任九已经低头默不作声地开始尝试开锁。
这是一把老式的弹子锁,结构相对简单,但对于徒手而言依旧困难。
他手握万能工具刀,迅速将其拆解。
只见他手指灵巧地取下其中一片最薄、韧性最好的拨片,又将另一段较粗的金属丝掰成一个小角度的L形撬棍。
“我需要一点光源。”任九头也不抬地说。
十号立刻掏出小号手电筒,精准地照亮锁孔。
任九将细长的拨片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指尖感受着内部精密的构造。
他屏住呼吸,单纯凭借着手感寻找着锁芯内的弹子。
另一只手上的撬棍则轻轻抵在锁芯底部,施加一个旋转的力道。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耳朵几乎贴在门上,捕捉着锁芯内部细微的声响。
弹子被逐个拨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哒”声。汗水从他的额前滑落,但他持工具的手稳如磐石。
十号亦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他。
突然,任九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伴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咔哒”,他手中的撬棍顺势一拧——
“咔。”
锁开了。
任九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血腥味、汗味和夜星独有的特殊异香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
门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和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顾砚白。
“顾砚白!”任九朝着黑暗大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顾砚白的意识在沉浮中渐渐靠岸。
首先感知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冰冷和死寂,而是一种温热的触感。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禁闭室里了,而是身处宿舍中。
任九正背对着他,就着床头灯昏暗的光,低头忙碌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气味。
顾砚白微微动了动,想要看清他究竟在做什么,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背上的伤,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别乱动。”
任九头也没回,声音却立刻传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
顾砚白瞬间僵住,不敢再动。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上身衣衫半解,裸.露的背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转过身去。”
“哦。”顾砚白有些迷茫却乖巧地背过身,不明白任九想要做什么。
随后,他只感觉到背上一凉,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原来是任九的手,正蘸着冰凉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背上那些火辣辣疼痛的地方。
棉签落下时带着细微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认真对待的、奇异的触感。
任九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正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碰到顾砚白光滑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令人战栗的暖意。
顾砚白能感觉到任九温热的呼吸,极其轻缓地拂过他的脊背。
那气息轻如薄羽,一下一下,搔刮着他紧绷的神经,也搔刮着他冰封的心湖。
他看不到任九现在的表情,只能透过灯光观其影,看到他微微弓起的、显得有些单薄的后背。
消毒完毕,任九放下棉签,拿起一卷干净的纱布。
他需要将纱布绕过顾砚白的胸膛进行简单的包扎。
当他俯身过来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顾砚白有些紧张地僵直了背脊,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任九身上干净的、带着皂角的气息。
温暖而清新。
“抬手。”
顾砚白乖巧地照做。
任九的手臂从他的身侧环过,动作间带着一种笨拙的谨慎,生怕自己的力气太大,弄疼了他。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身体有了轻微短暂的接触。
顾砚白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鲜活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灼烫着他冰凉的皮肤,似乎要硬生生烫进他心里面去。
他闭上眼,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间澎湃鼓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早已习惯了算计和背叛,习惯了在黑夜中独行,却从未体验过如此真挚的、不带有任何目的的靠近与抚慰。
任九打好最后一个结,轻轻舒了口气。
“转过身来吧。”
“好。”
顾砚白有些羞涩而尴尬地转过身,想要穿上衣服,却发现自己单手被缚,完全动不了。
无奈只好继续闭上眼睛,自欺欺人。
任九则直起身,目光落在顾砚白依旧紧绷的脸上,看到了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
他知道顾砚白之所以迟迟不睁开眼,应该是觉得无颜面对他。
这样也好,或许无论是于他,还是于顾砚白,都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好了。”任九的声音放得很轻,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可能会有点紧,不舒服的话告诉我。”
“嗯,谢谢你。”
顾砚白仍旧没有睁眼,他微微偏过头,将半张脸埋进还残留着任九体温的枕头里。
床头灯昏暗的光线将他苍白的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算计的眉眼,此刻在光晕里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任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欺骗而燃起的火气,早就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顾砚白,没有离开。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和那盏小灯投下的、温暖而静谧的光晕。
任九有些犯困地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探了探顾砚白的额头,还是烫得惊人。
看来今晚是注定不能好好睡觉了。
闲来无事,他的目光扫到了顾砚白放在书桌上的小说上。
《当尼采哭泣》。
任九不像顾砚白那么爱学习,要不是为了能在孤儿院更好地存活下去,他巴不得天天睡觉,亦或是天天从事体力训练。
可是今天晚上,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如同胶水般,牢牢地粘在了这本书上。
他忽然很想知道,顾砚白喜欢看的书,都写了什么。
好像凭借这样的举动,他便能以此为梯通往顾砚白的内心世界。
然而看了没几页,他就兴致缺缺地将书丢到了一边。
因为这是一本讲述一位名医和一位哲人之间,互为医患,相互救赎的故事。
对于年纪尚幼的任九来说,他并读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更不能理解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的顾砚白是怎么读懂如此深奥的小说的。
任九合上书本的动作有些粗暴,导致,有一本薄薄的被夹在书页中的小册子,悄无声息地滑落出来,掉在了地板上。
任九愣了一下,弯腰拾起。
那并不是掉落的书页,而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略显陈旧的笔记本。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用铅笔淡淡勾勒出的一只被锁链缠绕的飞鸟。
而飞鸟的身后,则是碧海蓝天。
他的心莫名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顾砚白。
顾砚白似乎因为药物的作用,呼吸变得沉重均匀,像是陷入了深眠。
鬼使神差地,任九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清秀而有力,是顾砚白的字迹,但比起现在显得更稚嫩一些。
20XX年1月6日雨
父亲说,最近他研发了一款叫做夜星的产品,是一款能使人变得快乐的香水。可是,快乐是什么,我不知道。为了让我感知到快乐,父亲给我注射了夜星。原来,快乐便是痛楚和挣扎吗?如果快乐如此令人难受,那我不再想要体会到名为“快乐”的情绪。
20XX年2月11日阴
五号今天又被关进水房了,我听见了他尖叫的声音。我很害怕,很害怕。我把耳朵堵起来,还是能听见。十号说,弱者才会被淘汰。我不想被淘汰。
20XX年4月15日雨
我看见了夜星的记录。九号在注射了高浓度的夜星后死亡了。原来,九号没有离开孤儿院。是父亲骗了我。父亲为什么要骗我?夜星究竟是什么!
翻过几页,字迹开始变得有些凌乱和尖锐。
20XX年9月2日暴雨
我必须变得有用。必须比所有人都优秀。只有成为他最“完美”的作品,才能活下去……才能……知道答案。
最后一页,是最近的记录,字迹恢复了冷静。
20XX年4月15日晴
尼采说,要超越。或许他是对的。唯有融入黑暗,成为黑暗,才不会被黑暗所吞噬。情感是弱点,怜悯是毒药。任九 ……他太亮了。靠近他,会灼伤我自己,也会……毁了他。必须让他尽快离开。或者,由我亲手……
笔记本到这里戛然而止。
任九拿着本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终于知道那晚在禁闭室里,顾砚白颤抖的根源。
知道了那些若即若离的疏远和突如其来的恶意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畏惧和挣扎。
知道了顾砚白的计划。
更知道了自己在这盘棋里,原来并非全然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也曾是某人黑暗中本能想要靠近,却又不得不狠狠推开的光。
他缓缓合上笔记本,将它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样夹回书里。
随后转过头,重新看向床上那个蜷缩着的、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凝结着痛楚与不安的少年。
心底最后一丝怨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心痛与决然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拉过被子,更为细致地替顾砚白掖好被角,替他整理沾在额角的湿发。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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