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隐隐约约的、如同噩梦般的声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与此刻房间的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明白,这座孤儿院的等级,远比它洁白的外表所呈现的,要森严和残酷得多。
而“守规矩”,显然是通往这“舒适”层的唯一钥匙。
但是,爱心孤儿院对于“守规矩”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
直觉告诉任九,绝对和常规意义上的不一样。
要不然,住在第三层的,除了他以外,怎么只有五个人?
任九打开房门,偷偷看向走廊。走廊里空无一人,除了他以外,静谧无声,但是他却知道,除11号以外的所有人此时此刻都正待在房间内,与他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能混到三层的,显然都是有些本事的,哪怕他们都还是孩子。
今天才是来到这座孤儿院的第一天,任九不想贸然行事。
他轻轻关上房门,坐在床上,等待自己的室友返回房间。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他感觉已经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后,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他听到11号有些疑惑地“诶”了一声。
“诶?我有新室友了?”
他语气轻快,像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欢欣雀跃。
“怪不得刚才离开时嬷嬷让我再捎上一份盒饭呢,原来是带给他吃的呀。让我看看他的名字,九号……竟然比我靠前呢。”
任九连忙站起身,做好了防卫措施。
生怕这个室友不是个善茬。
他咬了咬牙,率先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11号显然也没料到门会突然从里面打开,吓了一跳,往后小退半步,手里端着的两个饭盒险些脱手。
两人隔着门,就着走廊明亮的灯光,看清了彼此的脸。
空气凝固了一瞬。
随即,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任九?!!!”
“顾砚白?!!!”
任九连忙让开路,顾砚白则大摇大摆地迈进了屋子内。
房门被顾砚白砰地一声关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声音都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般地激动和不可思议。
顾砚白先将饭盒放在书桌上,然而才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任九,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此刻充满了真实的惊讶和关切。
“我是被院长带回来的。他说我无父无母,资质不错,适合在这里‘培养’。”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随即急切地问道,“你呢?你不是跟你妈妈在一起吗?怎么会……”
“院长也帮了我们。”任九言简意赅,巨大的惊喜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让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帮我们还了债,还把我们接来了这里。我妈住在别的地方。”
他看着顾砚白,这个在冰冷陌生的环境中遇到的唯一熟人,仿佛在黑暗里抓住了一缕光,一直强装镇定的心防瞬间松动了不少。
“我真没想到,11号竟然会是你。”
顾砚白笑了笑,那笑容比在便利店时真实了许多,也复杂了许多。
他拿起一个饭盒塞到任九手里,温和道,“我也没想到。先吃饭,边吃边说。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两人在书桌旁坐下,打开还温热的饭盒。
简单的饭菜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
“你来这里多久了?”任九扒了一口饭,低声问。
“快一个月了。”顾砚白夹菜的动作很优雅,与这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古怪,对吧?”
任九重重地点了点头,想起楼下的动静至今心有余悸,“诶你知道吗,下面那些是……”
“嘘——”
顾砚白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用眼神示意他噤声,随后,用气声道,“在这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最好都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尤其是楼下的事,千万别好奇,也别问。”
他的表情是任九从未见过的严肃,“记住院长的话,‘守规矩’。在爱心孤儿院里,规矩就是一切。”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所谓的规矩,说简单点,就是身心的绝对服从,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以及,尽情地展现出你的‘价值’。”
“价值?”任九思忖着这个词,联想到院长之前说的“投资”。
顾砚白没有直接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以后你会明白的。总之,我们能住在这一层,说明在院长眼里,我们是有价值的。这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看了看任九依旧写满疑惑的脸,语气放缓了些,“既然我们成了室友,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在这里,能信任的人不多。就算同是三层的,也不能全然尽信,明白吗?”
任九看着顾砚白,虽然他依旧觉得对方身上迷雾重重,但在此刻,这份突如其来的重逢和同伴关系,无疑给了他巨大的安慰和力量。
“我明白了。谢谢你。”
有了顾砚白,在这座规则诡异、等级森严的白色堡垒里,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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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要来勒,重头戏要来勒。
当天晚上, 他们并没有聊上很久。
因为顾砚白告诉任九,爱心孤儿院有规定,每天晚上八点半为熄灯睡觉的时间。
但考虑到任九是新人, 今天还是第一天来,需要整理行李,适应环境,所以他们宿舍今晚的休息时间可以调整到十点半。
但是, 现在已经快接近十点了。
“还有半个小时的洗漱和收拾时间。你先收拾行李, 我去洗漱。我们必须加快动作,倘若晚上十点半没有顺利熄灯的话, 等待我们的情况,就不是很妙了。”
“为什么?”
任九还想询问什么, 行李箱却被顾砚白不由分说地取过来, 推到了他的跟前。
“要想活命, 就乖乖按照我说的做。否则……”
顾砚白冲着任九, 比出了一个抹脖的警告姿势。
随后, 他扯了扯嘴角, 迈进了浴室。
浴室里很快便传来了水流声。
虽然感觉事情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诡异起来,然而初来乍到的任九还是不敢挑衅顾砚白这个福利院老人,他只能乖乖将行李箱打开,快速翻找起今晚所需的日常用品。
他的个人用品不多,大概也就是些毛巾、牙刷之类的。
最特别的,是一把小型的万能工具刀。
因为实用性高,他几乎贴身携带,寸步不离。
他看了眼万能工具刀,将其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底下,随后, 他又从行李箱中翻找出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
每个爱心孤儿院的孩子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衣服。
蓝色的,像是病服一样的衣服后面,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大大的9字。
顾砚白同样有一件,此时正被好端端地挂在衣柜上。
同样的蓝色,只不过背面的数字由9改成了11。
同样只有阿拉伯数字,没有名字。
衣服的前面,左心房的位置,是一个爱心孤儿院的Logo。
两个光屁股小孩一左一右,托举起一颗黑色的星星。
任九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用意。
他猜测,大概是托举起希望和光明的意思吧?
整理完这些,浴室门恰巧被门打开,顾砚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整理好了?”
“嗯。”
“那快去梳洗吧,很晚了。我就不等你了,先睡了。”
顾砚白也不吹头发,就这么带着还在滴水的,半干不干的头发径自爬上了二层。
任九有些无语,但也没说什么。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恰巧还剩下一刻钟。
这个时间已经严苛到不够他将头发彻底吹干了,因此他没有像顾砚白一样选择洗头,而是随便冲了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后,便走出了浴室。
“记得关灯。”
顾砚白翻了个身,背对着任九。
“哦。”
任九关了灯后,摸黑来到床上躺下。
十点半睡觉,这对于最近总是连上夜班的任九来说,时间无异于有些过早。
他翻了几回身,但无奈就是睡不着。
在来到爱心孤儿院后,院长就没收了他的手机。说等他出院的时候,再还给他。
没有手机可以娱乐,上铺的室友更是安安静静,不知道是否已经陷入沉眠。
任九只觉得愈发心烦气躁起来。
他无数次想要站起身,哪怕只是欣赏一下窗外的夜景,但是想到顾砚白和他说过的话,他又决定要遵从孤儿院的宵禁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意识迷迷糊糊间,他突然听到有人沿着楼道缓缓上楼。
这瞬间令他精神紧绷,木板床因为他的身体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他的呼吸不再匀称,就连心跳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陡然飙升的肾上腺素于黑暗中放大了他的五感,他能听到脚步声离他们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
怎么办?这么晚了,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人会推门进来吗?
要是发现他没有睡着的话,他会怎么样?
会受到惩罚吗?
任九生怕对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然而,这样剧烈的动作使得床板再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于是,那人的脚步在他们的房门口停住了。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缥缈空灵的歌曲吟唱声。
是一首人尽皆知的童谣。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把门开开,我要进来。”【注】
童谣被反反复复唱了三遍。
任九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地躺在床上,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浑身又热又黏,然而,他知道,只要他一动,就会随之引来床板的震颤,随即吸引到门外“狼外婆”的注意。
他不知道“狼外婆”究竟是谁。
是人,还是楼下的怪物……
他不敢冒险。
然而见他不出声,门外的人总算彻底失去了耐心。
那人嘶吼着挥舞着棒球棒,一下下敲击在脆弱的木门上,直到将脆弱的门板锤出一个洞来。
随后,刺眼的灯光从洞中探出,明晃晃地直接照在任九的眼皮上。
任九的眼睛被刺激得几欲睁开,他只感觉又辣又烫又痒!
但是,强大的求生欲令他就算快将身下的毛毯扯出一个破洞来,也保持住双眼紧闭,甚至强行控制住了睫毛颤动的幅度。
门外的人站了许久,就在任九渐渐适应手电筒的光线,逐渐变得麻木的时候,那人才收起手电筒,骂骂咧咧地继续朝别处去了。
等那人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楼道里,安静的房间内,突然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从任九上方传来。
“那是守夜人。会在每天晚上宵禁后,不停地在各层楼道间进行巡逻。谁要是没有真正睡觉被他抓住的话,就会被抓起来关禁闭。任九,幸好你刚才没有暴露,否则的话,或许从明天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什么?”
任九没有就“守夜人”进行相关提问。
“什么为什么,这是规则。”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顾砚白,你明知道熄灯后会有守夜人进行巡逻,为什么没有提前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顾砚白轻笑了一声。
“任九,我们是朋友。但是,在这所孤儿院里,我们同样也是竞争对手。关于这点,你再过几天就能明白了。守夜人,只是孤儿院所有的危机中,最容易解决的一个。要是就连守夜人你也无法发现并且独自解决的话,任九,你会死。你会很快死在这里。”
说完这些,顾砚白和任九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良久后,顾砚白似是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有点差,讨好似的提醒道,“通关的方法很多时候并不只有一种。就像刚才,宵禁后要是没有睡着觉的话,只要不发出动静,守夜人同样无法拿你怎么样。只有确认你是真的没有睡觉,他们才有破门而入的权利。”
“任九,你玩过游戏吗?试着把这所孤儿院当作逃生游戏,或许会令你在这里,活得更容易一些。”
任九没有说话,但是顾砚白却知道,任九把他说的这些都听进去了。
“快睡吧,时候不早了。这下是真的要睡了,晚安,九号。”
顾砚白没有再叫任九的全名。
任九不明白,这是对自己的疏离还是保护。
但是在最初的生气之后,任九却明白,顾砚白说得话虽难听,但道理不差。
守夜人如果放在恐怖类游戏中,的确算不得一个特别难打的boss。
只不过,在刚来孤儿院的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害怕和彷徨失措。
因此第二天天蒙蒙亮,在被顾砚白叫醒的时候,任九只觉得头昏眼花。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任九惊觉现在竟然才是早上五点半。
“这么早就要起床?”
“是啊,那还是独属于咱们三层的福利。楼下两层得比我们起得更早些。”
顾砚白同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随即他很快便伸了个懒腰,迅速恢复了精神。
“快别愣着了,赶紧洗漱换衣服。七点是早饭时间,你没去过食堂吧?等会儿我带你过去。”
“哦。”
任九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脸不乐意地站在顾砚白身边,和他一起共用同一个洗漱台。
“咱们孤儿院有时间表吗?我想看看,了解一下。省得等会儿又犯下什么禁忌。”
“有。等会儿我带你去领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就有。”
洗漱完后,见还有点时间,任九选择躺回床上再休息会儿,而顾砚白则选择坐在桌前学习。
六点过后,三层变得热闹起来,不断有人出门来到走廊间活动。
“哟,瞧瞧是哪只小兔子昨晚没乖乖躺好差点被守夜人抓到了,原来是咱们的新人小九啊!”
听到有人阴阳怪气自己,任九下意识就要翻身下床,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然而,还未站起身,却被顾砚白反抓住了手腕。
“是五号,他向来喜欢阴阳怪气,不用理他。他激你就是想你趁此违反孤儿院的相关条例,毕竟那人,最喜欢告状了。”
“五号?他的排名那么靠前?”
“是。孤儿院里每位孤儿的序号都是按照来到孤儿院的先后顺序进行排列的,他是第五个进来的,便叫五号。至于你……为什么叫九号,大概是因为原本的九号死了,而你又恰好在此时出现,于是院长就用你填补了原本的空缺。”
“否则你位列我之后,应该排十二才对。”
任九抿了抿唇,有些沉默地问道,“原本的九号,为什么会死?因为违反了孤儿院的相关规定吗?”
面对任九的提问,顾砚白的回答却有些模棱两可。
“我只能告诉你,别惹老五。他是咱们孤儿院中,最为狡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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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孤儿院的几章都是比较恐怖的大逃杀类型的,害怕的宝子们可以选择在白天看噢。
可能已经有人忘记老五了,老五是张文彬,律师。
【注】童谣《小兔子乖乖》原名《老虎叫门》,又名《狼和小兔》,是由黎锦晖创作于1920年的儿歌,于1922年刊载于《小朋友》杂志夏季特刊《凉风》。
见任九并未因此离开房间, 五号冷哼一声,说话愈发夹枪带棒起来。
“怎么?看来是有人诚心想要护着你了?小十一,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外人如此劳神费力了?难不成, 你俩在进来前就认识?”
不好,这个五号果然绝非善类,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敏锐。
顾砚白闻言笑了笑,拉开了门。
他就这样慵懒地倚靠在房门上, 充满警告意味地看向五号说道, “五号,你应该知道招惹我的下场。是嫌之前关的禁闭时间还不够长吗?”
五号听闻顿时冷下脸来, 他下意识就想冲过去,却被一个男生从后往前死死抱住。
“五号, 别冲动。他是在激你。”
顾砚白努了努嘴, 笑了。
“还是十号聪明。五号, 得亏他是你的室友, 要不是他, 你早死了不知成千上万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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