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之类的。
关押犯了重大错误的奴隶的……
——监、狱。
陆久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钟缈脚踝处的红绳上。
铃铛叮铛作响。
这是顾鹤年为了防止奴隶出逃所设下的特殊镣铐。
这个钟缈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陆久哥哥。”
钟缈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向陆久。
“林姐姐果然没有骗我,陆久哥哥当真是个聪明人。这么快便发现……”
“我脚踝上这颗价值连城的金铃铛的真实用意了。和那些脑壳缺失的蠢货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
女孩恶劣地笑着,边说话边轻轻晃动着双腿。
脚踝上的金色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动听的叮呤声。
陆久轻咳一声,慵懒地倚靠在墙上。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和顾鹤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吧?”
陆久指了指铃铛,“还有,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你的逃脱?”
女孩咯咯笑了。
“陆久哥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钟缈冲陆久招了招手。
“你……你想做什么?”
陆久警惕地皱紧眉头。
“陆久哥哥,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画作吗?”
“在拍卖晚宴上,价值千万的天价画作。”
他想起今晚涉险的目的。
第一,找到顾鹤年金屋藏娇的16岁福利院少女。
第二,亲眼见到少女的画作——《夏日出逃》。
现如今,他的目的只剩下第二个尚未达成了。
算了,冒险就冒险吧。
他倒要看看一个不过16、7岁的少女,究竟能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
他咬咬牙,狠下心,将手机递给钟缈。
一副慷慨赴死的悲壮模样。
“喏,给你,拿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钟缈被陆久视死如归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陆久哥哥,你真可爱。但你误会妙妙了,妙妙没有想利用你的手机陷害你的意思。只是,我的画作比较特殊,所以,需要借用到你手机上的灯光,才能看到而已。”
为了表达善意,钟缈没有接过陆久的手机,而是示意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
“拿手机照照墙壁。”
直到手电筒照亮房间的一角,陆久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所谓的天价画作并非画在寻常画纸上。
而是以墙壁为画布。
墙壁包含四周和房顶,于是,整个包厢被天然分割成五块画布。
“陆久哥哥,你的手机要是带有紫外线功能就好了。这样,你现在就能看到完完整整的十幅画。”
钟缈晃了晃脚丫,跳下沙发。
“这些画,是林姐姐和我共同绘制而成的。严格说起来,她算是我的师父。”
钟缈走到陆久身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凹陷不平的墙壁。
“正常灯光照射出来的五幅画,是我画的。而用特殊灯光才能照射出来的另外五幅画,则是林姐姐画的。”
“林姐姐曾和我提过,她也和我一样,来自福利院。”
“所以我猜,陆久哥哥,你也和我们一样,对吗?”
钟缈侧过头看向陆久,然而此时的陆久,目光直直落在眼前的画作上,一言不发。
整幅画以暗橙色和焦黑色为主色调,笔触厚重而凌乱,仿佛火焰仍在画布上闪烁、舞动。
扭曲的树林在烈火中熊熊燃烧,树干被高温炙烤得弯曲变形,树皮层层剥落,露出下方猩红的肌理,如同裸露的伤口。
远处,一座疗养院正在坍塌。
熊熊烈焰将整栋楼吞噬殆尽,黑烟缭绕于空中盘旋成漩涡状,遮天蔽日。
地面铺满灰烬,一切都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然而,在这样黑漆漆一片的画面中央,却依稀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影影绰绰。
高一些的身影,长发及腰,身形纤细,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连衣裙。
裙摆被热风掀起,边缘已经烧焦,呈现出锯齿状的焦痕。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随风飘摇。发尾处微微卷曲,像是被高温烤过。
她紧紧握着身边男孩的手,手臂因用力而绷紧,指节发白。
她的脸微微侧转,但五官被烟雾和光影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微微张开的唇,既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喘息。
她的眼睛和鼻梁被灰雾遮盖,看不清楚。
她的身边是一位看起来年幼的小男孩。
男孩比女孩矮上大半个头,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
他安静地站着,左手被女孩紧紧牵住,右手则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仿佛之前还抓着什么东西。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陆久:……
陆久长久地凝望着眼前的画作,直到思绪被钟缈出言打断。
“画上的森林大火,是我根据林姐姐的描述绘制而成的。林姐姐说,这场火灾代表着她的过去。”
钟缈伸手触摸画作,手指落在了画作中央,于风雨飘摇中彼此依偎的一男一女身上。
她的手指微曲,整个人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不止。
她呼吸急促,声音因为愤怒变得嘶哑而狰狞,“不难猜吧,画面上的两人,是我和弟弟。我们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像是约好了一样,连被抛弃都要作伴。”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积蓄勇气,“寒冬里我们挤在同一张床上取暖,挨饿时他把面包渣偷偷往我手里塞,被欺负时……被欺负时他总是用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
“我们就像两株缠绕着生长的藤蔓,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她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所以……他不仅仅是我的弟弟,更是我的半条命。”
“可是……可是……”
钟缈双手紧握成拳,越说越激动。
说到这里,她愤怒地一边“啊啊啊”吼叫着,一边一下一下地拿拳头重重往墙上砸。
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除了她细嫩的手因为受到撞击一下就变得红肿起来外,坚固的水泥墙分毫未损。
更显得她的愤怒和挣扎微茫而可笑。
“够了!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陆久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抓住了钟缈的手。
“放开我!快放开我!!!呜呜呜……”
钟缈在陆久怀中发疯般地挣扎着,瘦弱的胳膊像被困的鸟儿般扑打着,每一次撞击都带着绝望的力道。
泪水决堤般从她通红的眼眶滚落而下,迅速浸湿了陆久的衣襟。
她张着嘴却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抽气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整个人瑟缩在陆久怀中一下下痛苦抽搐着。
“钟缈!钟缈你冷静点!再这样下去你会呼吸碱中毒的——!!!”
陆久一下下拍打着钟缈的后背,竭力帮助钟缈调整错乱的呼吸节奏。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多管闲事,弟弟也不会出事。”
“陆久哥哥,你松开我吧,我不会再做出伤害自己的蠢事了。毕竟我还要留着我这条贱命,接弟弟……”
“回、家。”
见钟缈渐渐平静下来,陆久这才松开了钟缈。
看到钟缈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看着狼狈不堪的样子,陆久想起周围的女孩子们平日里都最看重自己的颜值和脸面。
他想找张纸巾,给钟缈擦擦脸。
然而,他有些尴尬地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纸巾。
只好有些尴尬地微微卷起衣衫下摆,弯下腰凑近钟缈,犹豫道,“不嫌弃的话,拿我的衣服擦擦?”
钟缈闻言被陆久逗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陆久哥哥,你怎么活得这么糙呀。平日里林姐姐是怎么忍受你的……”
陆久心道平日里他和顾砚白各回各家,顾砚白管他糙不糙的呢,反正他俩又不在一起生活。
谁嫌弃谁啊。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有纸巾。”
她来到床边,拉开床头柜,从中取出一盒抽纸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她坐在床边,边擦眼泪边解释道。
“我弟弟他,是因为我才被顾鹤年给绑架的。”
“顾鹤年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暗地里从事非法交易。和弟弟在福利院玩捉迷藏时,我无意间窥破了他的秘密,并不小心扰乱了他的计划,被他利用、威胁。”
“我那个弟弟,我那个先天自闭症的傻弟弟。”
钟缈闭了闭眼,惨笑道。
“他难得聪明了一回。他不知想出了什么办法,让顾鹤年觉得,他比我更有利用价值。于是,我弟弟用他自己交换了我的性命。我被顾鹤年囚禁起来,而他则……”
“从孤儿院消失了。”
钟缈闭上眼,再次哭了起来。
钟缈不明白,陆久却明白,顾鹤年选中的为何是外人看来痴傻愚笨的弟弟,而非聪明绝顶的姐姐。
原因很简单。
顾鹤年喜欢天才。
却喜欢,能够轻易为他所用的天才。
在他看来,比起不听话、总是惹事生非的天才姐姐。
这个痴傻愚笨的自闭症弟弟,反而更好操控,还能在必要时刻,当人质用。
而且,清楚知晓顾鹤年喜好的弟弟,真的就如姐姐所认为的一样“笨”吗?
并不见得。
这对姐弟俩的经历让他回想起六年前的孤儿院里,他和顾砚白的经历。
于是,他转过身,背靠墙壁,真挚道,“放心吧,你弟弟现在不会有事的。”
“你凭什么那么确定?明明这一年里,无论如何,我都打探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因为这个……他原本应该拿在手里,却意外丢失的这个……”
陆久指了指画作上男孩空空如也的右手。
“我知道他原本拿在手里的,是什么。”
【情杀篇完】
【情杀篇后续内容接续“第四卷”真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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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卷开始咱们的黑芝麻汤圆顾砚白要开始炫技了。大家期待起来!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觉得怎么没头没尾的,但是没关系,因为妙妙和她的弟弟在下一卷还会出现,到时候剧情会连起来滴。
第32章 霸凌01|衰神
初来滨海市这座靠近海边的城市的时候, 顾砚白总是无法适应这边潮湿闷热的气候。
滨海和雾江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雾江地处西南,虽然天气炎热,但多为少雨的干旱, 有“火炉”的美誉。
而滨海却地处长江三角洲边缘,天气虽不似雾江这般炎热,但夏季却拥有长达一个多月的梅雨季和随之而来的高温三伏天。
顾砚白搬来滨海的这一天,滨海市宣布正式步入梅雨季节。
于是, 漫长的梅雨季, 到来了。
***插叙***
【雾江】
夏夜的江风黏稠而闷热,裹挟着泥沙和水藻的又腥又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黄的景观灯下, 两个瘦小的身影正肩并肩并排坐在堤坝的水泥台上,小腿悬空, 底下是乌漆嘛黑、深不见底的江水。
顾砚白率先嘬完了最后一点碎碎冰的甜水, 塑料包装在他指间被捏得窸窣作响。
他侧过脸, 看向身旁沉默的任九。
“九哥”, 他声音很轻, 几乎要散在风里, “孤儿院没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任九没有立刻回答。
任九盯着黑黢黢的江面,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咔哧咔哧地咬着冰碴子。
搞得这冰碴子活像他的仇人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任九才奋力吞下细碎的冰碴闷声说,“江边的桥洞底下能睡人,郊区废品站东头的老王偶尔招些搬货的。”
他忽然把剩下的半截碎碎冰塞进顾砚白手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怕什么”,他拽住顾砚白的手腕想把人拉起来,却没拽动,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你九哥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饿不死的。”
然而,这些话却并没有安慰到顾砚白,顾砚白听后顿时急了。
“九哥,你还年轻,不继续念书了?就算是勤工俭学,也不能光勤工,不学习啊。”
任九闻言摸了摸鼻子,不讲话了。
顾砚白敏锐地察觉到了任九的异常。
摸鼻子,是人在说谎时经常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任九在撒谎!
顾砚白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用力反扣住任九的手腕,声音又喘又急,“九哥,你骗我!家里肯定出事了!那天你从家里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他深深喘了口气,眼眶因为着急泛着红,看着和兔子似的,“是不是你爸又……”
任九猛地抽回手,视线死死钉在脚下裂开的水泥缝上。
耳畔传来过往货轮的汽笛声,冗长又沉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家里好得很。”他喉结滚了滚,从牙缝里硬挤出话来,“灶台上炖着汤,电视开着放着我最爱看的动画片,我爸我妈……”
“我爸我妈也……”
他顿了顿,忽然有些编不下去了,他有些烦躁地突然抬脚碾碎半截枯枝,闷声道,“就是回去那趟才想明白的。”
他望着地上那截枯枝,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顾砚白,我不像你,天生就聪明。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硬坐在教室里也是浪费钱。不如早点找活儿干,你说是吧?”
“九哥,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国家之所以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就是为了能让所有人都有书念。九哥 ……我想和你一起念初中,念高中,念大学。然后再一起毕业。回去吧,回学校去吧,回去后咱俩一起做同学,好不好?”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顾砚白轻轻晃了晃任九的手腕,央求道。
到底还是不忍心叫顾砚白失望,任九最终还是有些无奈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们待到很晚,直到顾砚白被顾鹤年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可是好景不长,自那以后,他们相聚的时间便越来越短。
任九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复学了。然而,两人注定不能一起读书、一起放学。
“爸爸,我不想念私立学校。”
顾砚白怎么也没想到,顾鹤年竟然会把他塞进姐姐就读的那所私立贵族学校。
鎏金的校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他忽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任九永远被隔绝在了这道象征阶级的围墙之外。
那个连学杂费都凑不齐的少年,那个生活在阶级最底层的少年,此生连踏进这里找他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不想念?你是我顾家的孩子,顾家的孩子就该念最顶尖的学校,接受最优等的教育。”
“孩子,外面是有什么牵绊住你了吗?”
面对顾鹤年充满探究的眼神,顾砚白顿时摇了摇头。
“不,没有。我只是……只是有点不适应学校的环境。”
他随意找了个看似最为合理的借口,却没想到,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一道道无形且更加坚不可摧的枷锁。
他再也没见过他的九哥。
他的九哥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想要找他,但自己也被生活缠得筋疲力尽、分身乏术。
最终,在离开雾江前,他试探着给任九留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被顾砚白小心翼翼地装进漂流瓶内,放在了他们在雾江市的秘密基地——一个小小的天然树洞里。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当已经乘船离开了雾江,正在前往数千公里外的滨海市。顾鹤年说,滨海市很大、很漂亮,那里有真正的大海。
沙滩像绵延的金色绸缎,潮汐会送来五彩的贝壳,椰子又大又甜,正是我们曾经缩在孤儿院的阁楼里,半夜借助朦朦胧胧的月光,躲着教官和教养嬷嬷悄悄翻阅破旧画册时,一起幻想过的模样。
这些日子,每每放学后我总在江边徘徊,盼着能再次看见你熟悉的身影从暮色里走来,就像是从前的每一次那样。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单向切断了和我之间的联系,我也知道,你并不会同意和我一起前往滨海市的决定。但我始终相信,无论相隔多远,我们之间那份比血缘更亲的羁绊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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