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迟来的温情里,如果不曾见过孤儿院大火时那道匆忙离去的冷漠背影的话。
他心底冷笑,这老狐狸的慈眉善目底下,藏着的怕是阎王的催命符。
“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爸,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好吧。等挂完水后打电话给司机,我安排他来接你。”
“好,放心。爸,再见。”
“再见乖儿子。”
见顾鹤年的身影逐渐远去,顾砚白转过身,往电梯口走去。
这家医院,他比任何人都熟。
又或者可以说,全滨海市的医院,他就没有一家不熟的。
他熟轻熟路地再次返回急诊室,礼貌地轻扣三下门。
房门打开,孙医生,又或者说是张医生推了推眼镜,迅速看了眼他的身体后方。
“就你一个人,没尾巴吧?”
“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
顾砚白反手关上房门,并将房门反锁。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只说你要来,没说你家四口来了个遍啊。”
张文彬摘下眼镜,抹了把满是汗水的脸。
“我也没想到,五哥你演技那么好,就连医学知识都有所涉猎,装得像模像样的。”
顾砚白在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
“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真像你说的那样?严不严重,要不你挂个正经号仔细看看吧。”
张文彬看了眼顾砚白的手臂,面露担忧之色。
顾砚白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刚才,顾鹤年偷偷问了你什么事?”
提起顾鹤年,张文彬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问我,你身上的旧伤是因为什么造成的。还问我,你之所以对医院的构造那么熟悉,是不是常常一个人来医院看诊。”
“果然。”顾砚白摩挲下巴,狡黠的笑了笑,“也不枉费我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现在,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喂,你真要这么做啊。那可是你姐,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残忍?”顾砚白打断了张文彬的话,“那她反过来对我做的那些,就不叫残忍了?今天要不是我水性好,差点就真的淹死在滨海海水里。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我第二次的机会!”
顾砚白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九哥,九哥还在雾江等我回去。我不能,让他失望。”
听顾砚白提起任九,张文彬张了张嘴,不再试图阻止。
“我知道了。接下去的计划,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帮我找到十哥。他是我计划的一环,他不可或缺。”
顾砚白打开手机,从相册找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文彬,“十哥现在叫陈既明。长这个样子。告诉他,我现在需要一名咖啡师。如果他愿意赎罪,就来滨海找我。我在滨海等他。”
“好,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要回去了吗?”
“嗯,是啊。”
顾砚白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柔和的清辉透过玻璃窗,静静洒满了整个房间。
顾砚白望着天边那轮格外圆满的银盘,突然想起地理课本上说,无论相隔多远,人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那么,此时此刻,在数千公里外的雾江市,九哥是不是也正抬头看着这片相同的月光?
他望着望着便出了神,下意识地伸出手,让那捧清冷碎月落在掌心,仿佛通过这样,就能触摸到远方那人同样清冷的目光。
顾砚白指尖微微收拢,却只握住了一捧空气,但心底某个角落却莫名软了一下。
九哥,等我回来。
与你一同,在江边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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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日份更新送上~
作恶对他们来说, 像是家常便饭。
那时的顾砚白年纪尚幼,他深知这个计划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轻易达成。
于是他选择蛰伏,选择卧薪尝胆, 静待最佳的时机。
他有想过和任九一起合作,但是这个念头仅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九哥过得太苦了。
他又怎么舍得他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计划,赌上一切?
他的九哥和他不同, 他的心中还有难以割舍的牵挂。
他有家, 有宠爱他的妈妈。
不像自己,打从出生起, 就注定了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悲惨命运。
于是, 他选择了独自一人直面这条注定充满了荆棘与碎石子的复仇之路。
【倒叙:顾砚白在雾江市的初中时期】
教室里的喧闹声在顾砚白和班主任踏进门的瞬间骤然停滞。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
袖口磨得发白, 裤腿长得能拖地。
顾砚白低垂着头站在讲台上, 能明显察觉到此时此刻班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一名不知底细的转校生的身上。
就在所有人都在思考这名不知底细的转学生究竟是什么来路的时候, 班主任巩茜将顾砚白用力往前一推, 大声说道, “都安静!咱们班来了个插班生。”
她甚至都没正眼看顾砚白一眼,只是朝着台下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道,“赶紧的,自我介绍,别耽误我上课。”
顾砚白刚要开口,巩茜忽然用教案本掩着鼻子蹙眉,嫌弃道,“站远点说,你身上什么味儿,那么冲。”
他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不过只有他惯用的青柚味洗衣液的香气罢了。
他没有在意巩茜对他恶劣的态度,镇定自若地便要重新开口做自我介绍,谁料刚张开嘴,却再次被人恶劣地打断。
顾砚白见状,不由眉头轻蹙。
他知道今后在学校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听到巩茜的话,底下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最后一排的男生捏着嗓子鹦鹉学舌,“霉味儿吧老师?旧衣柜里的那种是不是!”
顾砚白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环顾整个教室。
“我叫顾砚白。”
“笔墨纸砚的砚,黑白分明的白。”
“听——不——清——你是吃不饱饭吗,说那么轻?”
顾砚白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他探身从粉笔盒中取出一支崭新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随后,他一字一句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声音清透明亮,响彻整座教室。
“原来班上有听力障碍的同学?怪我刚才考虑不周。”
他温和地看向后排,笑了笑,“既然听觉传输有障碍,那视觉总该通畅吧?顾——砚——白——要是连这都看不清,那我可真要建议这位同学尽快去挂个眼科了,不然又聋又瞎的,也太可怜了。”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与心疼,气得后排的男生瞬间气得跳起来,愤然道,“顾砚白,你敢嘲讽我?我还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家小少爷顾砚白啊,顾鹤年的养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废物……”
听到男生提到自己的生母,顾砚白瞬间沉下脸来。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顾砚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想听?那我就再多说几遍好了。”
“有娘生没娘养……”
“够了!”
顾砚白突然毫无预兆地绕过讲台,款步朝男生走来。
“你……你想做什么?喂,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爸可是教导主任!”
“是吗?”顾砚白在男生的课桌前站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全班目光的聚焦下,他忽然微俯下身,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轻拈起了男生桌上那支印着奢侈品牌logo,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金属钢笔。
男生刚想发作,却对上顾砚白平静无波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有一丝近乎审视的冷意,令他无端联想到某种十分记仇的毒蛇,他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说话。
顾砚白将重工的钢笔拿在手中任意把玩,冰凉的金属反射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看起来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顾砚白拇指的指腹看似无意地抵着笔夹,不过微微用力,那精致的金属片便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随着顾砚白用力的程度缓缓变形。
“笔不错。”顾砚白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却清晰地落进男生的耳中,“但可惜,再好的东西,也经不起糟蹋。”
他笑了笑,指尖一松,那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啪嗒”一声轻响落回桌面,笔夹已然歪斜,并留下清晰的指痕。
他看了一眼男生有些发白的脸,有些恶劣地笑了笑,“就像人一样,你说对不对?”
他转身便要走,却被男生用力拽住了手臂。
“顾砚白是吧?好好好,我记住你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爸今年特意去国外给我带回来的生日礼物啊!这么珍贵,全世界仅有七支的钢笔,你怎么能——!!!”
男生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砚白停下脚步,微侧过脸看向桌上那支笔夹歪斜的钢笔,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生日礼物?哦,那又如何。”顾砚白轻抬眼皮,目光里淬着冰冷的嘲讽,“你父亲今年能送你这支笔,明年能送你那块表,后年没准还能送你一辆车。坏了这一件,自然会有下一件顶上来,又有什么稀奇?”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可我母亲,全世界就只有那么一个。我不在意她究竟为什么选择弃养我,但至少,她赋予了我生命,她便是我最敬爱的至亲,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
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推开了男生。
“一支钢笔而已,坏了一支,不是还剩六支吗,又不是彻底绝版了。坏了就记在我账上。”
顾砚白环绕教室一圈,坐在了靠窗的最后一排,背影挺得笔直,“但我母亲的声誉,你若再敢诋毁一次——”
后半句话消散在寂静的教室里,只剩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自那天之后,顾砚白的名声算是彻底在学校内传开了,毁誉参半。
有人佩服他的胆识,与他结交。
有人敬畏他的锋芒,避之不及。
但总体来说,头一个月,顾砚白过得还算不错。
而且他也果真信守诺言,赔了那人一支钢笔。
这样的小打小闹并未传到顾鹤年的耳中,此事还未上及校长,就被教导主任当作家事自己摆平了。
毕竟顾砚白无论是不是顾鹤年亲子,他也姓顾。
顾家在雾江市本身就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没人敢惹。
顾砚白天资卓越,学什么都很快。
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绘画天赋,他随随便便画一幅画,在拍卖行便能拍出上万的高价。
这点让顾鹤年感到喜不自胜,更加感觉自己捡到顾砚白当真是捡到了一个“小财神爷”。
在学校的第一次月考,顾砚白便霸占了全科第一的位置。
放榜的那天,顾砚白和顾雪霏都在。
顾雪霏比顾砚白要高一年级,转学过来已是初三,再过一百天便要参加中考。
姐弟俩原本在私立学校和这所贵族学校教学进度完全不同,这里的进度要更快些。
尽管顾雪霏在以前的学校时排名靠前,也免不了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然而出乎顾雪霏意料之外的是,顾砚白的适应能力强悍得惊人。
他仿佛天生就缺乏“水土不服”的神经,像一株被风随意吹到任何角落都能扎深根系、疯狂汲取养分的野草。
和他比起来,顾雪霏自然是要“逊色太多”。
而这样的差距,自然逃不过顾鹤年的眼睛。
在被一起叫到校长室后,顾砚白站得笔直,云淡风轻。顾雪霏却显得有些拘泥,不知道究竟是该站着,还是坐着好。
“坐。”
顾鹤年冷着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听到父亲发话,顾雪霏这才松了口气,松开了被扯得有些皱巴巴的裙摆。
“好的爸爸。”
她笑着走到顾鹤年身边,正要坐下,顾鹤年却并未抽回手。
顾雪霏低头望着父亲放在沙发上的手,眼睛不解地眨了眨,不明白父亲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爸是不想我坐在您的身边吗?”
顾雪霏环顾四周,发现校长室只有两张长沙发,一张坐着父亲,另一张面对面的,坐着校长。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想要往校长所在的沙发走去,却听到顾鹤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愚蠢。叫的是你吗?砚白,过来,来爸身边坐。”
顾鹤年招了招手,随后,顾砚白乖巧应了声后,款步走来,与顾雪霏目光交错,擦肩而过。
顾雪霏身体僵了僵,脸上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今天叫我过来,是来特意羞辱我的吗?”
“什么意思?你说是什么意思?”顾鹤年端起茶几上的热茶抿了口放下,将反扣在桌上的文件夹往桌上狠狠一摔,呵斥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考的那么差,真是快将你爹我的老脸全都丢尽了!考那么差,不罚你去操场跑个二十圈好好反省就算了,你还想坐着,也不想想自己究竟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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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姐姐要开始黑化了,咱们芝麻汤圆馅的小顾要遭殃咯[爆哭]
校长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 连忙帮着打圆场。
“哎呀,老顾,消消气。小姑娘家家的不好这么训的, 再说了,你家姑娘这次考得也不差呀,喏,你再仔细瞧瞧, 生物化满分呢。你家姑娘可真是个理科全才呀!”
老校长说着满意地朝顾雪霏笑了笑。
顾雪霏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校长鞠了一躬, “谢谢校长伯伯,雪霏没有您说得那么好……”
“哪里哪里, 已经做得很好了,相比起我家那个臭小子来那是……”
校长话音未落, 便被顾鹤年打断了。
顾鹤年冷哼一声, 非但没有因此消气, 反而愈发激烈地斥责起自己的女儿来。
“国斌, 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人, 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不知道吗?”
“理科满分又能如何?看看这个英语, 才考了个位数。怎么,就是这么证明自己是纯正中国人的是吗?真是气死我了!”
“那不是抄错行了吗……”顾雪霏心有不甘地轻声喃喃道,“要不是那个该死的陆婷脑子拎不清,我也不会……”
“你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说大声些,老子听不清!”
“没……没什么。”顾雪霏吓得缩了缩脖子,哪里敢告诉顾鹤年她之所以英语分数那么低,是因为自己抄别人卷子抄错行导致的。
要是这事捅出去被顾鹤年知道,顾鹤年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她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却正巧与顾砚白直直望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顾砚白看着顾雪霏, 端起茶杯抿了口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随口说道,“好茶。爸,这是什么茶,真香啊。”
“砚白喜欢喝?喜欢喝爸给你买。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碧螺春罢了。”
“原来是碧螺春啊,怪不得这么清洌醇厚,香气扑鼻。”
顾砚白端起茶壶,将沸水徐徐注入姐姐面前的空杯,碧螺春的叶片在杯中舒卷沉浮。
“砚白,你这是……”
顾鹤年不解问道。
“爸,姐姐站了那么久,一定也渴了吧?砚白想让姐姐也一起品尝一下当季的新茶,可以吗?”
“砚白心地善良,有心了。雪霏,还不快谢过弟弟。”
“谢谢……弟弟。”顾雪霏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这句话,她知道顾砚白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现在他给自己倒水,心里究竟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丝毫不敢懈怠。
顾砚白抬眼望向她,唇角勾起清浅弧度:
“听说今年的新茶,最忌讳用隔年的雨水进行冲泡。”
“因为,杂质多了,香气再足也透着股陈腐气。”
顾雪霏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听懂顾砚白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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