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安全的地方。”林砚握紧他的手,尽量让语气轻松,“别怕,已经没事了。”
江辞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背后包扎好的伤口,指尖微微颤抖。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林砚,浅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轻声问:
“林砚……我……我是不是……和那个地方……有关系?”
林砚的心猛地一揪!
江辞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与“蜂巢”那种诡异的联系?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继续隐瞒,还是告诉他部分真相?
隐瞒能保护他一时,但真相的利剑始终高悬。
告诉他,又怕他刚刚好转的精神再次崩溃。
看着林砚眼中闪过的挣扎和痛楚,江辞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事情……很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过一个……很冷……很多仪器的地方……她哭了……抱着我……说……对不起……”
林砚的呼吸瞬间停滞!
江辞的母亲带他去过“蜂巢”?
或者说,类似的地方?
难道……江辞从小就……
江辞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流下来,他看着林砚,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寻求答案:“妈妈她……是不是……因为我……才……”
“不是!绝对不是!”林砚立刻打断他,用力抱住他,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江辞,你听着!你妈妈爱你!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伤害你们的坏人!明白吗?”
江辞将脸埋在林砚的肩窝,身体微微颤抖着,许久,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但这个“嗯”字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悲伤,或许……还有一丝开始破土而出的、面对真相的勇气。
天亮后,江辞的精神好了一些,能吃下一点流质食物。
牧羊人找来了一台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笔记本电脑,将那个微型存储卡里的最终密钥和坐标再次调出,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坐标确认,是‘深井’遗址无疑。密钥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能量波动密码,需要特定的‘载体’在特定环境下才能激发。”牧羊人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模型,“这个载体,根据现有信息推断,九成可能就是江辞先生本人。他的生命频率,或者说……他体内可能被植入或遗传的某种特殊生物标记,是启动入口的唯一钥匙。”
“所以,我们最终还是必须去那个‘蜂巢’?”林砚的声音低沉。
明知是龙潭虎穴,却不得不闯。
“恐怕是的。”牧羊人点头,“Z先生启动‘归巢’协议,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或者‘蜂巢’内部出现了他无法控制的变故。这既是巨大的危险,也可能……是我们的机会。如果能进入内部,或许能找到彻底解决这一切、让江辞先生真正获得自由的关键。”
自由……这个词对江辞来说,太沉重,也太遥远。
林砚转头看向靠坐在床上、安静听着他们对话的江辞。
阳光从石缝透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恐惧,而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决绝。
“林砚。”江辞忽然轻声开口。
“嗯?”林砚立刻走到床边。
江辞抬起眼,看着他,浅色的瞳孔像浸在水里的琉璃,清澈却深不见底。
他极其缓慢地、却清晰地问道:
“如果……我是那把‘钥匙’……你会……用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林砚心中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核心!
像使用一件工具一样,用江辞的生命去开启那扇可能通往地狱的大门?
“不!绝不会!”林砚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紧紧抓住江辞的肩膀,眼神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带你走,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利用你!就算那是唯一的出路,我也绝不会用你的命去赌!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让江辞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浅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冰封的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他轻轻低下头,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嗯。我相信你。”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操作电脑的牧羊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不对劲!”
林砚和江辞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牧羊人脸色煞白地指着屏幕,上面正显示着对那个最终密钥模型的逆向能量模拟推演图。
推演图的中央,代表“钥匙载体”的能量源图标,并非稳定状态,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崩溃瓦解的脉冲波形!
而在波形图旁边,一行猩红色的系统警告自动弹出:
「警告!检测到密钥载体生命能量场存在结构性衰减趋势,与‘蜂巢’核心能源读数的衰竭波动高度同步!同步率持续上升中!预计载体寿命与核心能源剩余寿命存在强关联!重复,强关联!」
载体寿命与核心能源剩余寿命……强关联?!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林砚的头顶!
意思是……江辞的生命……和那个该死的“蜂巢”的存续……是绑在一起的?!
“蜂巢”如果能量耗尽或者被摧毁,江辞他……也会?!
林砚猛地扭头,看向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眼神依旧带着一丝依赖望着他的江辞,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原来……“钥匙”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
第77章 共生锁
“警告!检测到密钥载体生命能量场存在结构性衰减趋势,与‘蜂巢’核心能源读数的衰竭波动高度同步!同步率持续上升中!预计载体寿命与核心能源剩余寿命存在强关联!”
屏幕上那行猩红的警告文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林砚的视网膜上,瞬间将他从刚刚因江辞那句“我相信你”而升起的一丝暖意中,拖入了冰封地狱!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扎进他的心脏,冻结了他的血液,抽空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
载体寿命……核心能源剩余寿命……强关联?!
这简短的句子所揭示的真相,残酷得超出了林砚所有最坏的想象!
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江辞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
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残存的生机,都与远方那个冰冷、黑暗、充满罪恶的“蜂巢”核心能源系统,被一条无形的、恶毒的锁链死死捆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蜂巢”能源耗尽之日,很可能就是江辞生命终结之时!
怎么会这样?!
是Z先生那个疯子设定的最终保险?还是某种无法解释的诡异技术副作用?
难道从一开始,江辞被选中作为“钥匙”,就注定了他无法逃脱的悲剧命运?!
巨大的震惊和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林砚淹没。
他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和旁边不断跳动的、代表同步率的恐怖数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呼吸,整个世界都扭曲、褪色,只剩下那行判决书般的文字,和病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眼神依旧带着微弱依赖望着他的江辞。
“林砚?”江辞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剧变的脸色和僵直的身体,虚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安的探询,“怎么了?”
这声轻唤像一根针,刺破了林砚凝固的感官。
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没……没什么!系统……有点小故障,牧羊人在处理。”
他不敢看江辞的眼睛,猛地转过身,用身体挡住屏幕,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不能让他知道!
绝对不能让江辞知道这个残酷到极点的真相!那会彻底摧毁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求生意志!
牧羊人的脸色也同样难看至极,他迅速关闭了警告弹窗,但紧锁的眉头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说明他也完全理解了这个发现的致命含义。
他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林砚,又看了一眼床上神色茫然的江辞,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对江辞说:“是的,一点技术问题,需要点时间处理。江辞先生,你刚醒,需要休息,别再劳神了。”
他示意医护给江辞用上一些有安神作用的药物。
江辞看了看林砚紧绷的背影,又看了看牧羊人故作轻松的表情,浅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他实在太虚弱了,药物的效力很快上来,眼皮渐渐沉重,最终再次陷入昏睡。
直到确认江辞呼吸平稳,林砚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踉跄着退到洞穴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他双手抱住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绝望、愤怒、恐惧、还有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像无数只手,要将他撕成碎片。
牧羊人默默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瓶水,没有说话。
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才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还有……多少时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牧羊人调出后台数据,脸色凝重:“根据衰竭曲线模型初步推算……‘蜂巢’核心能源预计剩余寿命……大约在72到96小时之间。误差不会超过正负12小时。”
林砚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捶了一拳!
“有办法……切断这种联系吗?或者……转移?”林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
牧羊人沉重地摇头:“技术层面……闻所未闻。这种深层次的生物能量场共生锁,原理未知,更像是某种……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的禁忌技术。强行切断,后果无法预料,大概率会直接导致载体……死亡。转移?我们连‘钥匙’的运行机制都没完全搞懂,谈何转移?”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一条——在能源耗尽前,进入“蜂巢”,找到并解除这个该死的“共生锁”!
或者……找到为核心能源续命的方法?
但这可能吗?
那里面等待他们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Z先生和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我们必须去‘蜂巢’。”林砚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牧羊人,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这是唯一的活路。”
牧羊人沉默着,与林砚对视。他从这个年轻人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一个能让我们在最后时限内,潜入‘深井’,找到控制中心,并解决那个共生锁的计划。”牧羊人深吸一口气,“但这需要更精确的情报、装备和……外部支援。而我们现在的处境……”
孤立无援,通讯受限,强敌环伺,时间紧迫。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中度过。
牧羊人开始疯狂地检索数据库里所有关于“深井”防核工程的原始结构图、周边地形资料,尝试规划潜入路线。
林砚则守在被药物强制安眠的江辞床边,目光几乎没有一刻离开他苍白安静的脸。
每一次监护仪上微小的波动,都让他的心脏随之抽搐。
那跳动的数字,不再是生命的象征,而是死亡的倒计时。
黄昏时分,牧羊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林砚叫到电脑前。“有一个……可能的机会点。”
他指着屏幕上的卫星地图和结构图叠加分析,“‘深井’主入口防御森严,但根据老图纸显示,在距离主入口三公里外的一处废弃泄洪通道,可能有一个极隐蔽的、当年施工预留的检修入口。因为地质变动,入口可能被掩埋了,但如果存在,并且没有被Z先生的人发现或彻底封死,或许能绕过正面防御。”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但即使入口存在,内部情况完全未知,危险系数极高。而且,我们需要专业的勘探和破拆装备,以及……一个对内部结构有印象的人。”
对内部结构有印象的人?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床上的江辞。
江辞小时候被母亲带进去过?
他会记得吗?
即使记得,那种恐怖的经历,让他再次踏入那个地方,无异于最残忍的酷刑!
“不行!”林砚立刻否决,“不能让他去!太危险了!”
“我明白。”牧羊人叹了口气,“这是最后万不得已的选择。当务之急,是确认那个入口是否存在,并设法搞到必要的装备。我需要冒险尝试联系一次外围的‘暗线’,看能否获得支援。但这需要时间,而且风险极大。”
希望渺茫,前路黑暗。
每一秒都在流逝。
深夜,江辞再次醒来。这一次,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眼神也清明了不少。
他看了看守在床边、眼窝深陷的林砚,又看了看在电脑前忙碌的牧羊人,轻声问:“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林砚握住他的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嗯,在准备。去一个……能让你彻底好起来的地方。”他避开了“蜂巢”这个字眼。
江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极轻地说:“林砚……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很黑……很冷……有滴滴答答的声音……还有……妈妈在哭……”
林砚的心狠狠一揪。
那恐怕不是梦,是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关于“蜂巢”的恐怖碎片正在苏醒。
江辞抬起眼,看着林砚,浅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迷茫,但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他缓缓地、却异常清晰地说:
“如果……那个地方……能结束这一切……我……愿意去。”
林砚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辞,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江辞他……猜到了?
他感受到了那种生命的流逝?
还是……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结束这无尽的逃亡和恐惧?
“江辞,你……”林砚的声音哽咽了。
江辞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努力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苦涩却温柔的弧度:“我不想……再拖累你了……也不想……再害怕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林砚的心脏。
他看着江辞眼中那混合着绝望和释然的平静,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的江辞,本该拥有最美好的人生,却被卷入如此残酷的命运漩涡!
他紧紧抱住江辞,将脸埋在他瘦弱的肩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会结束的……我会让你好起来……我发誓……”
就在这悲伤弥漫的时刻,牧羊人那边的卫星通讯设备,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不同于寻常信号干扰的“嘀嘀”声!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洞穴里却格外清晰!
牧羊人猛地扑到设备前,脸色剧变!他快速操作着,屏幕上一串极其复杂的加密代码正在被尝试解码!
“有信号!一个……极度微弱的、来源不明的定向加密信号正在尝试接入!”牧羊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警惕,“信号编码方式……不属于我们的任何已知频道!校验规则……非常古老!像是……几十年前的军用残留协议!”
几十年前的军用残留协议?!
来源不明?!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在他们被全面追杀的绝境中,谁会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古老协议联系他们?!
林砚和江辞也瞬间绷紧了神经,看向那台闪烁着幽光的设备。
是幸存的王警官?
是神秘失踪的江淮?
是Z先生布下的新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