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江辞!坚持住!”林砚在他耳边一遍遍嘶吼,不知是在鼓励他还是自己。他感觉到江辞的生命力正在这恶劣环境和内心恐惧的双重折磨下飞速流逝。
牧羊人挣扎着检查船体状况,老船长则凭借高超的技艺,在波峰浪谷间穿梭,试图利用风浪摆脱可能的追踪。然而,雷达屏幕上,几个光点依旧死死咬在后面,距离在不断拉近!是高速快艇!
“甩不掉!他们船速太快!”牧羊人看着雷达,声音沉重。
老船长眯起眼,脸上那道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他猛地一打方向舵,渔船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朝着远处一片雾气弥漫、隐约可见礁石阴影的区域冲去!“进暗礁区!赌他们不敢跟!”
这是一步险棋!暗礁区航道复杂,随时可能触礁沉没!但对追兵同样是巨大的威胁!
渔船像醉汉一样在嶙峋的礁石间疯狂穿梭,每一次转向都惊险万分,船底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追兵的快艇果然迟疑了,速度慢了下来,在礁区外围逡巡,不敢深入。
暂时又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渔船的状况也变得更糟,速度不得不降下来。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林砚将虚弱的江辞裹紧,看向浑身湿透、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海的老船长,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有能缓解他症状的东西?”他指了指江辞胸口的吊坠。
老船长专注地操控着船舵,目光扫过昏迷的江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和痛楚:“我叫李瀚。李婉……是我堂妹。”
堂妹?!林砚和牧羊人都是一震!江辞母亲的堂哥?!
“婉妹从小就聪明,性子却倔。”老船长,李瀚,声音低沉,仿佛沉入了遥远的过去,“她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江清远(江辞父亲),后来又一头扎进她父亲(江辞外公)那些……危险的研究里。我劝过她,没用。她出事前几个月,偷偷找过我,给了我这个吊坠和一封信。她说,如果将来小辞遇到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或者听到‘蜂鸟’‘蜂巢’这些字眼,就让我想办法带他离开,越远越好。她说这个吊坠,是他父亲用某种天外陨石的特殊晶体打造的,能干扰一些……不干净的电波信号,也许能暂时保护小辞。”
天外陨石晶体?干扰电波信号?林砚想起之前“月光螺”戴上后,江辞与“蜂巢”那种诡异的同步感确实减弱了。难道江辞外公的研究,早就触及了某种超越时代的、甚至与地外文明相关的领域?所以Z先生才如此疯狂地追寻?
“她……还说了什么?”林砚声音干涩地问。
李瀚的眼神黯淡下来:“她说,她可能保护不了小辞多久了。她说她发现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关于她父亲的研究,关于一个叫‘Z’的势力。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让我……替她看着点小辞。可我……”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我当时在外执行任务,回来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船舱内陷入沉默,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原来,江辞的母亲早已预见了危险,并为自己儿子留下了最后的生路和守护者。
“那‘蜂巢’……到底是什么?‘共生锁’又是什么?”林砚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李瀚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蜂巢’……我知道的也不多。婉妹信里提过,那是她父亲晚年倾尽心血、却也最悔恨的一个项目。据说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地下生物工程基地,研究方向涉及……意识转移和生命延续的禁忌领域。‘共生锁’……我猜,可能就是某种将特定生命体与基地核心能源绑定的邪恶技术,确保‘钥匙’无法脱离控制。Z先生,恐怕就是当年那个项目的参与者或觊觎者,如今想摘取果实,甚至……想用婉妹父亲的技术,为自己续命!”
意识转移?生命延续?续命?!林砚倒吸一口凉气!这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疯狂和可怕!Z先生的目标,竟然是这种科幻小说里才存在的技术!而江辞,就是这技术的关键“载体”或“原料”!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江辞,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呻吟。他胸口那个“月光螺”吊坠,竟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忽明忽暗的幽蓝色光芒!
与此同时,渔船上的老式无线电接收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完全无序的静电噪音,屏幕上跳动的信号强度指针疯狂摇摆!
“怎么回事?!”林砚惊呼。
李瀚脸色大变,一把抓过无线电耳机戴上,凝神倾听了几秒,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不对!这不是普通干扰!是……是某种强大的定向能量场扫描!来源……来自海底深处!”
海底深处?!
林砚猛地想到那个坐标指向的“深井”遗址就在附近海域!
几乎在同时,牧羊人指着雷达屏幕低吼:“有东西从水下快速接近!体积很大!速度极快!”
雷达屏幕上,一个巨大的、模糊的光斑,正从深海方向,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渔船所在的位置笔直冲来!那不是潜艇的信号,更像是一种……巨大的、活物的生物信号?!
“是‘蜂巢’的防御系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牧羊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渔船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攫住、拉扯!海面上凭空出现了不自然的旋涡和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声!
江辞的痛苦呻吟声越来越大,他胸口的吊坠蓝光闪烁得越来越急促,仿佛在与水下那个东西产生强烈的共鸣!
“抓紧!”李瀚拼命操控船舵,试图稳住船身,但渔船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随时可能被撕碎吞噬!
“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从船底深处轰然传来!整个海面都为之震动!
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中,渔船前方的海面猛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包!紧接着,一个庞大无比、泛着金属冷光的、布满奇异纹路的黑色锥形物体,如同远古巨兽的犄角,缓缓地、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破开水面,升腾而起!
那东西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数层楼高,表面光滑无比,绝非自然造物!它散发出的无形力场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无线电设备彻底失灵,雷达屏幕一片雪花!
“这是……什么鬼东西?!”牧羊人失声惊呼。
李瀚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黑色锥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喃喃道:“‘蜂巢’的……‘守护者’?还是……‘收割者’?婉妹信里提到的……海底的‘黑塔’……竟然真的存在!”
与此同时,被林砚抱在怀里的江辞,猛地睁开了眼睛!但那双原本浅色的瞳孔,此刻却变成了诡异的、毫无生气的、如同深海般的漆黑!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破水而出的黑色巨物,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冰冷而诡异的笑容,用一种混合着电流杂音的、非人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
“欢……迎……回……家……钥……匙……”
“欢……迎……回……家……钥……匙……”
江辞口中吐出的、混合着非人电流杂音的冰冷语句,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林砚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和呼吸!
他猛地低头,对上的是一双彻底被浓稠黑暗吞噬、毫无生气的瞳孔,以及嘴角那抹诡异而陌生的狞笑!
这不是江辞!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江辞!
“江辞!”林砚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双手死死抓住他单薄的肩膀,疯狂摇晃,“醒醒!看着我!那是假的!是它在控制你!”
然而,江辞(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意识)只是用那双空洞的黑眸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嘴角的狞笑扩大,带着一丝嘲弄。
渔船下方,那破水而出的巨大黑色锥体发出愈发低沉轰鸣的嗡响,无形的力场如同枷锁,将小船牢牢禁锢在原处,随波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被拖入深渊。
“他被同频共振了!蜂巢的意识在强行覆盖他!”李瀚船长怒吼着,拼命扳动船舵,但引擎已经熄火,船舵失效,渔船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必须切断他和那东西的联系!”
“怎么切?!”牧羊人举枪瞄准那黑色锥体,但常规武器在那庞大的金属造物面前如同玩具。
“物理接触!或者更强的意识干扰!”李瀚目光扫过江辞胸口那枚闪烁不定的“月光螺”吊坠,“那吊坠能干扰信号,但强度不够!需要……需要更强烈的、源自他本心的意识冲击!”
本心的意识冲击?
林砚看着江辞那完全被黑暗占据的脸,心如同被撕裂。
江辞的本心在哪里?!
就在这时,黑色锥体面向渔船的一侧,突然无声地滑开一道幽深的入口,内部透出冰冷的蓝光,仿佛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渔船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入口漂去!
“它要带走他!”牧羊人惊呼。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一切。
林砚看着越来越近的黑暗入口,看着怀中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江辞,一股从未有过的疯狂和决绝,如同火山般从心底爆发!
他不能失去江辞!
“啊——!”林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再试图唤醒江辞,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死死搂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碎在自己骨骼中!
他低下头,不顾一切地、狠狠地吻上江辞那带着冰冷嘲笑的嘴唇!
这个吻,无关情欲,充满了绝望、愤怒、和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占有欲!
是他在深渊边缘,对命运发起的最后、最野蛮的挑战!
他用自己滚烫的唇舌,粗暴地侵略着那片冰冷,试图用自己灼热的灵魂,去烫醒被囚禁的爱人!
“江辞!你他妈给我听好!”林砚在亲吻的间隙,对着他耳畔嘶吼,泪水混合着海水滑落,“你是我的!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活下去!你说过你相信我!你看看我!看看这个要带你下地狱的地方!这不是你的家!我们的家是有阳光的地方!是你对我笑的地方!你醒过来——!”
或许是被这粗暴的亲吻和撕心裂肺的呼喊撼动,或许是“月光螺”在极限压力下产生了微妙变化,江辞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漆黑瞳孔中的黑暗,竟然如同潮水般剧烈波动起来,时而扩散,时而收缩!
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仿佛两种意识在激烈厮打的嗬嗬声,脸上的狞笑扭曲变形,偶尔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和挣扎!
“有反应!”李瀚船长眼睛一亮,“继续!不要停!用你们之间最深刻的记忆冲击他!”
最深刻的记忆?
林砚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图书馆安静的侧脸,雪夜路灯下微红的耳尖,病房里依赖的牵手,还有……还有那个雨夜,江辞主动生涩的、却点亮他整个世界的吻……
“江辞……你说你想走到我身边来的……”林砚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泣血般的温柔,他轻轻啄吻着江辞冰冷的唇瓣,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我就在这里……我等你走过来……别跟它走……求你……看看我……”
也许是这极致的温柔比刚才的粗暴更具力量,江辞身体的颤抖达到了顶点,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
瞳孔中的黑暗如玻璃般寸寸碎裂,短暂地露出了底下那双熟悉的、盛满了巨大恐惧和痛苦的浅色眼眸!
“林……砚……”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属于江辞本人的声音,从他颤抖的唇间溢出,“……痛……好黑……救……”
但只是刹那!
黑色锥体的嗡鸣陡然加剧,一股更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袭来!
江辞眼中的清明瞬间被重新涌上的黑暗吞噬,他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挣脱林砚的怀抱,力量大得惊人,转身就要向那黑暗入口扑去!
“不!”林砚目眦欲裂,飞扑上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
“没时间了!船要进去了!”牧羊人大吼,渔船已被吸到入口边缘!
李瀚船长眼中闪过一道疯狂的光芒,他猛地从驾驶台下抽出一把信号枪,对准天空,扣动扳机!
——一颗耀眼的红色信号弹呼啸着冲上昏暗的天空!
“你干什么?!”牧羊人惊问。
“叫醒‘邻居’!”李瀚死死盯着入口,“赌一把!赌这‘蜂巢’也怕见光!”
就在信号弹的光芒在云层中爆开的同时,异变陡生!
那巨大的黑色锥体,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并非它掌控范围内的强光信号刺激到,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发出的嗡鸣声变得尖锐而混乱!
即将吞噬渔船的入口边缘光芒闪烁不定,吸力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而就是这瞬间的紊乱,让死死抱着江辞的林砚感觉到,施加在江辞身上的那种控制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是现在!”李瀚船长咆哮道,他不知何时已掏出一个类似音叉般的古怪金属棒,用尽全力敲击在船舷上!
“嗡——!”一股奇特的、并非耳朵能听到、却直刺灵魂深处的低频震动,以金属棒为中心扩散开来!
“啊——!”江辞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起来,瞳孔中的黑暗如同沸腾般翻滚!
那黑色锥体也同步发出了痛苦的嗡鸣!
“这‘镇魂锥’是他外公留下的最后手段!对付精神控制的!”李瀚大吼,“但撑不了多久!林砚!带他跳海!离开这力场范围!”
进入这冰冷汹涌、下方还有未知巨物的大海?!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林砚看到江辞在双重干扰下痛苦挣扎的模样,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一把抱起几乎虚脱的江辞,对牧羊人喊道:“一起跳!”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船舷,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海水瞬间淹没了一切。
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林砚死死抓住江辞,奋力向远离黑色锥体的方向游去。
牧羊人和李瀚也紧随其后。
落入水中后,那来自黑色锥体的精神压制力果然减弱了不少。
江辞在他怀里剧烈地咳嗽着,呛着海水,眼中的黑暗似乎被冰冷的盐水刺激得淡了一些,恢复了部分神智,但依旧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混乱,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坚持住!江辞!呼吸!”林砚托着他的头,拼命向远处游。
身后,那黑色锥体似乎因为目标脱离和连续干扰而陷入了混乱,发出的光芒和嗡鸣极不稳定,并没有立刻追击,而是缓缓地向水下沉去,入口也随之关闭,仿佛受了伤的巨兽暂时退回巢穴。
但林砚不敢停留,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江辞向远处一座隐约可见的小礁岛游去。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和肺部的灼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江辞的体温低得可怕,意识模糊,只是本能地抓着林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砚几乎要力竭沉没时,他的脚终于触到了粗糙的沙石。
他连拖带抱,将江辞弄上礁岛狭窄的、被海浪冲刷的岩石滩。
牧羊人和李瀚也相继爬了上来,瘫倒在地,剧烈喘息。
暂时……安全了?
林砚顾不上自己,立刻检查江辞的情况。
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但脸色青紫,体温低得吓人,昏迷不醒。
那个“月光螺”吊坠依旧贴在他胸口,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蓝光,似乎在他脱离蜂巢力场后,重新起到了保护作用。
“必须给他保暖!升起火!”李瀚挣扎着起身,寻找枯枝。牧羊人也强打精神帮忙。
很快,一小堆篝火在礁石上升起,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
林砚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将江辞紧紧抱在怀里,用体温和火堆为他取暖。
夜幕降临,海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每个人都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蜂巢只是暂时退却,Z先生的人可能还在搜寻他们,而江辞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后半夜,江辞的体温终于回升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眉头紧锁,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林砚不敢合眼,守着他,一遍遍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突然,江辞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林砚立刻凑近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