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看着哥哥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急切和伤痕,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本能的血缘依赖让他混乱不堪,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无助地看向林砚,仿佛他是唯一的裁决者。
林砚看着江淮眼中那份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和急切,又感受到怀中江辞全然的依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赌一把!
至少,在逃离眼前迫在眉睫的危险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信你一次!怎么走?”林砚沉声问道,同时将虚弱的江辞紧紧地护在身边。
江淮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迅速说道:“楼后有一条废弃的维修通道,通往相邻的纺织厂旧址,那里有车接应!快!”
他不再废话,率先走向房间内侧一扇看似被封死、实则暗藏机关的旧窗户。
林砚半扶半抱着江辞,紧跟其后。
江淮利落地撬开窗户暗扣,露出窗外一条锈迹斑斑的、通往楼下的金属维修梯。
“我先下,林砚你护着小辞跟上!”江淮说完,毫不犹豫地翻身而出,动作敏捷地向下爬去。
林砚不敢耽搁,让江辞先坐在窗台上,自己紧随江淮之后爬下梯子,然后在下面接应江辞。
江辞虽然恐惧且虚弱,但求生的本能和被哥哥出现的巨大冲击支撑着,咬着牙,颤抖着爬下了梯子。
三人落地,身处两栋旧楼之间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缝隙中。
江淮辨明方向,打了个手势,带头向深处跑去。
林砚紧紧拉着江辞的手,奋力跟上。
废弃的厂区如同迷宫,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齐腰深的杂草,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霉味。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空地,接近纺织厂围墙时,身后远处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汽车急刹声和嘈杂的人声!
隐约还有狗吠!
“他们到了!快!”江淮低吼一声,速度更快了几分。
林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江辞的手冰凉,呼吸急促,几乎到了极限。他几乎是将江辞半拖着向前冲。
终于,他们冲到了一段倒塌的围墙缺口处。
缺口外,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沾满泥污的银色面包车。
车旁,一个穿着普通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焦急地张望着。
看到江淮三人,那人立刻拉开滑动车门。
“上车!”江淮率先钻了进去,然后回身将几乎脱力的江辞拉上车。
林砚紧随其后,砰地关上车门。
车子几乎在瞬间发动,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迅速汇入厂区外一条偏僻的辅路。
车内光线昏暗,引擎声轰鸣。
江辞瘫坐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仿佛还未从接连的惊吓和哥哥“死而复生”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林砚也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心脏仍在狂跳。
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江淮,江淮正通过后视镜警惕地观察着后方,侧脸线条冷硬,那道擦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暂时安全了。
但更多的疑问和更深的危机,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
出卖者是谁?
江淮带来的情报是什么?
下一步该怎么办?
江淮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透过座椅缝隙看向林砚和江辞,眼神复杂,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们时间不多了。‘Z’的真正目标,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外公的研究资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辞苍白脆弱的侧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痛苦的挣扎,才缓缓吐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想要的是小辞。活的。”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狭小的车厢内轰然炸响!
林砚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猛地坐直身体,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淮,又猛地转头看向身边依旧失魂落魄的江辞,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Z先生的目标……是江辞本人?!
因为他是研究成果的唯一血脉继承人?
还是……有更恐怖、更无法想象的原因?!
江辞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向前排哥哥的背影,浅色的瞳孔里,恐惧如同实质般蔓延开来,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绝望的茫然。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仿佛预示着一条更加黑暗、更加凶险的不归路,正在他们脚下展开。
“他想要的是小辞。活的。”
江淮这句话,如同数九寒天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将面包车狭小空间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度冻结。
林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浸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江辞。
江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抽走了灵魂。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透明一般,浅色的瞳孔急剧收缩,里面倒映出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仿佛连恐惧都被吞噬掉的空洞与死寂。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林砚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不至于让他彻底沉没的浮木。
Z先生要活的江辞?
那个冷血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为什么会偏偏对江辞“本人”产生如此执念?
是因为他作为研究成果唯一血脉继承人的特殊价值?
还是……有某种更可怕、更超出常人理解的原因?
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林砚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失控的时候。
他反手紧紧握住江辞冰冷颤抖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努力温暖他,目光锐利地射向前排的江淮,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沙哑低沉:“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江辞?!”
江淮透过后视镜,对上林砚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弟弟那副濒临崩溃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痛楚和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我潜入他们内部时间不长,但接触到了一些核心信息碎片。Z先生……他不仅仅是个跨国犯罪集团的头目。他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个极其隐秘的、对某些……超前沿生物技术有着疯狂执念的组织。外公留下的研究,远不止是商业价值那么简单,它触及到了……一些被视为禁忌的领域,比如……意识层面的干预,甚至……某种形式的存在延续。”
存在延续?!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词语背后所暗示的可能性,让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江淮继续道,语气愈发凝重:“根据我拼凑的信息,Z先生本人……似乎患有某种极罕见的、现代医学无法根治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寿命……可能不长了。他如此疯狂地追寻外公的研究,很可能不仅仅是为了财富或权力,而是想利用其中的核心技术……为自己寻找‘延续’的可能。而小辞……”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向后视镜里江辞那张与母亲极为相似、却更加脆弱的侧脸,声音艰涩:“……作为李老先生的直系外孙,继承了最纯粹血脉的小辞,在他的疯狂计划中,可能被视作……某种关键的‘媒介’或‘容器’。”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林砚的神经上!
他瞬间明白了!Z
先生要的不是研究成果资料,而是江辞这个人!
活着的、具有特定血脉的江辞!
是为了进行某种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还是……更邪恶的目的?!
“畜生!”林砚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眼眶烧裂!
他无法想象,江辞如果落入那个恶魔手中,将会遭受怎样非人的折磨!
那绝对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江辞显然也听懂了哥哥话语中那可怕的暗示,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整个人蜷缩起来,几乎要缩进林砚的怀里。
“别怕!江辞!看着我!”林砚用力抱住他,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绝,“听着!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对不会!那个疯子想都别想!除非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江辞濒临破碎的心上。
江辞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到林砚脸上,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近乎燃烧的守护,绝望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微弱的光透了进来。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将脸深深埋进林砚的颈窝,汲取着那唯一的热源。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江辞压抑的抽泣声。巨大的真相带来的冲击,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面包车在郊区复杂的小路上一路疾驰,最终驶入了一个远离主干道、看起来像是废弃汽修厂后院的地方。
司机熟练地将车开进一个半地下的车库,关上门,周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几盏昏黄的工作灯亮起。
“暂时安全了。”江淮率先下车,警惕地检查了一下四周,然后拉开车门,“下来吧,这里是我们临时的落脚点。”
林砚扶着几乎虚脱的江辞下了车。车库内部堆满了废旧轮胎和零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
角落用隔板简易隔出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张旧沙发和几张椅子,条件简陋,但还算隐蔽。
江淮递给林砚和江辞每人一瓶水,自己则靠在门边,眉头紧锁,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的情况非常棘手。Z先生对江辞是志在必得。我之前在仓库故意暴露,一方面是为了拿到更确切的证据,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他们的反应和底线。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动用‘蝮蛇’这种级别的人亲自入境,说明最后的收网行动可能随时开始。”
“蝮蛇?”林砚捕捉到这个代号,“他到底是什么人?”
江淮的眼神变得极其冰冷:“‘蝮蛇’,是Z先生手下最神秘、也最危险的执行者之一。据说此人极其擅长伪装、渗透和心理操控,行踪诡秘,手段狠辣,专门处理最棘手的目标。我怀疑……警方内部,甚至我们身边,可能早有他的人渗透。”
身边有内鬼?!
林砚的心再次揪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安全点会暴露,为什么他们的行踪似乎总在对方掌握之中!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林砚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不能一味躲藏。”江淮斩钉截铁地说,“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完成合围之前,找到他们的致命弱点,一击必杀!否则,我们永远只能被动挨打!”
“弱点?Z先生的弱点是什么?”林砚追问。
江淮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根据我得到的情报,Z先生似乎非常在意一个地方——位于邻国边境附近的一个代号‘蜂巢’的秘密私人医疗研究中心。那里守卫极其森严,据说与他治疗的疾病和那个疯狂计划的核心实验有关。我怀疑,那里可能藏有他最致命的秘密,也可能是……小辞万一落入他手中会被送去的地方。”
秘密医疗中心?!
这听起来就像科幻电影里的场景,但结合Z先生的疯狂和江淮的遭遇,林砚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真的!
“你想去那里?”林砚感到难以置信,“那简直是自投罗网!”
“不是硬闯。”江淮摇头,“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混进去或者从外部摧毁它的计划。但这需要精确的情报和外部的强力支援。单靠我们几个人,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江辞,忽然极轻地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妈妈……的日记……”
林砚和江淮同时一愣,看向他。
江辞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异样的、仿佛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的光芒:“妈妈……出事前……好像……在日记里……提到过一个……叫‘蜂鸟’的计划……和……和一个数字……‘7’……”
林砚猛地想起,在江辞母亲那段秘密录音里,她确实提到过把核心资料藏在了老宅,并提到了一个密码!
而之前张薇拍到的那个保险箱编号里,也有“731”的数字!
难道“蜂鸟”计划和“7”这个数字,与“蜂巢”和Z先生的秘密有关?!
江淮的眼中也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快步走到江辞面前,蹲下身,语气急切但尽量放柔:“小辞,你仔细想想!日记里还说了什么?关于‘蜂鸟’和那个数字的?”
江辞用力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回忆那些被痛苦尘封的片段,断断续续地说:“……好像……是外公留下的……一个……后门……或者……陷阱……针对……那个计划的……数字‘7’是……钥匙……或者……坐标……”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散落的拼图,似乎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性——江辞的外公,那位天才的研究员,可能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会引来觊觎,甚至预见到了Z先生这类人的出现,从而在研究中留下了反制的后手!
“蜂鸟”计划,可能就是关键!
而数字“7”,则是启动这个后手的关键!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一场毫无胜算的逃亡,而是一场早有伏笔的、跨越了两代人的智慧较量!
这个突如其来的线索,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让绝望的局势出现了一丝微弱的转机!
江淮猛地站起身,眼神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必须找到那本日记的完整内容!尤其是关于‘蜂鸟’计划的具体描述!这可能是我们翻盘的唯一希望!”
林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重要性。他紧紧握住江辞的手:“江辞,你能想起来更多吗?或者,日记本的其他部分可能在哪里?”
江辞茫然地摇了摇头:“日记……大部分……都被陈建明……拿走了……或者……毁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蜂鸟”和数字“7”这两个关键词,已经像种子一样埋下。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面警戒的司机突然敲了敲隔板,压低声音道:“淮哥,有情况!刚截获到一段模糊的公共频段信号,经过过滤,内容只有几个重复的单词……听起来像是……‘蜂鸟已苏醒,坐标确认中’。”
蜂鸟已苏醒?!
车内三人的脸色瞬间剧变!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响!
“蜂鸟已苏醒”?是对方截获了他们的对话?还是……那个传说中的“后门”或者“陷阱”,真的因为某种原因被激活了?坐标确认中……是在定位江辞?还是在定位“蜂巢”?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局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失控!
危险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
江淮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快速对司机下令:“立刻转移!这里不能待了!”
他转向林砚和江辞,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在对方找到我们之前,必须抢先一步,破解‘蜂鸟’的秘密!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让车库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林砚看着怀中因接连冲击而精神恍惚的江辞,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紧迫感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一场与时间赛跑、与疯狂竞速的生死博弈,已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而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蜂鸟已苏醒,坐标确认中。”
这短短九个字,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在废弃车库昏暗的光线下回荡,瞬间将刚刚因“蜂鸟”线索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击得粉碎。
坐标确认的又是谁?
是他们此刻的藏身之处,还是那个神秘的“蜂巢”?
巨大的未知和迫近的危险,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喉咙。
江淮的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阴沉,他当机立断:“立刻转移!这里不能待了!”他不再看林砚和江辞,迅速对司机(代号“铁匠”)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