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没有选择向出口方向移动，那样目标太明显。
他反而拉着江辞，向商城内更深处、人流量更大的电子产品体验区走去。
那里摊位密集，通道曲折，更容易隐蔽和观察。
江辞完全依靠着林砚的引导，机械地迈着步子，脸色惨白，嘴唇紧抿，但眼神中最初的恐慌在林砚沉稳的带领下，渐渐被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取代。
他紧紧回握着林砚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两人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喧闹的人群中，林砚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
他留意着身后是否有跟踪的脚步声，观察着前方是否有刻意回避或反复出现的身影，甚至注意着反光玻璃和镜面中可能映出的可疑迹象。
然而，那个“灰色连帽衫、佝偻”的背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再无踪迹。
是江辞看花了眼？
还是对方察觉到了他们的警惕，已经隐匿起来？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林砚感到极度不安。
他不能一直待在商场里，必须尽快离开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
他看了一眼指示牌，拉着江辞转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扶梯方向。
那里通道复杂，车辆众多，或许更容易摆脱跟踪，也方便呼叫网约车。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空气带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车辆停放得密密麻麻。
一踏入这里，周围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只剩下远处引擎的轰鸣和偶尔响起的防盗锁声，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而紧张。
林砚将江辞护在身后，放轻脚步，沿着车位间的通道快速移动，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和车辆之间的缝隙。
江辞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一个拐角，准备前往电梯厅时，林砚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右后方一辆黑色SUV的车窗玻璃上，反射出一个快速缩回阴影里的人影！
有人！真的有人跟踪！
林砚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猛地加快脚步，同时用力捏了捏江辞的手示意。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冲过拐角，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往电梯厅的安全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安全门旁边的消防通道门，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形与操场看台上那个身影有几分相似！
他低着头，似乎正要走向停车场深处，恰好与林砚和江辞撞了个正面！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男人帽檐下的目光与林砚警惕的视线在空中碰撞，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迅速化为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锐利！
他的脚步顿住了，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工装裤口袋里。
林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将江辞完全挡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防御姿态，另一只手已经按下了手机的紧急呼叫快捷键。
江辞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惊呼，下意识地抓紧了林砚背后的衣服。
对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那男人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图，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砚一眼，又极快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江辞，然后若无其事地压低帽檐，转身朝着与电梯厅相反的方向，快步消失在停车场的阴影深处。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直到那个男人的背影彻底看不见，林砚才缓缓松了口气，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迅速看了一眼手机，紧急呼叫已经拨出，但尚未接通。
他立刻挂断，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走！”他不敢耽搁，立刻推开安全门，拉着惊魂未定的江辞进入电梯厅，迅速按下上行键，回到商场一楼喧闹的人流中。
直到坐上提前叫好的网约车，驶离了数码商城区域，林砚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依旧脸色苍白、紧紧靠着自己的江辞，心中充满了后怕和愤怒。
“没事了，我们已经离开了。”他轻声安抚，用手臂环住江辞的肩膀，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
江辞将脸埋在林砚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是他吗？仓库那个人……”
林砚眉头紧锁，回忆着刚才那个工装服男人的眼神和姿态。
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感，不像是普通的混混或打手。
而且，对方并没有直接采取行动。
“不确定。”林砚沉声道，“但他的眼神……不简单。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王警官。”
回到家，李静婉看到两人神色不对，连忙询问。
林砚简单说明了在商场可能被人跟踪的情况，隐去了最可怕的猜测，只说是可能遇到了小偷或变态，虚惊一场。
李静婉听后吓得不轻，连连嘱咐他们以后出门要更加小心。
安抚好李静婉，林砚立刻将自己反锁在客房，拨通了王警官的电话，详细汇报了今天在商场和地下停车场的遭遇，特别是那个工装服男人的详细特征和眼神。
王警官听完，语气异常凝重：“林砚，你们描述的这个人的特征和反应，不太像刀疤刘那些底层的马仔。倒有点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我会立刻调取商场及周边的监控录像进行排查。另外，你提到的‘监听源在设备固件’的信息，我们技术部门正在紧急核实，如果属实，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你们近期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保持高度警惕！”
挂断电话，林砚的心情更加沉重。
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这意味着对手的层次可能远超他们的想象！
监听、跟踪、现在又出现疑似专业人士……江辞到底卷入了怎样的旋涡？
深夜，林砚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今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那个工装服男人最后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警告？确认？还是……别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
还是那个加密软件，发信人依旧是「Ghost」！
这次的信息更短，只有一句话，却让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停车场的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真正的危险，来自你意想不到的方向。小心……‘自己人’。」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砚的心上！
Ghost到底在暗示什么？
难道……警方内部？
或者……身边还有更隐蔽的敌人？！
一股更深、更冷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第49章 Z先生
Ghost那句「小心……‘自己人’」的警告，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在林砚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久久无法平息。
这三个字所涵盖的范围太广，也太可怕。
它像一片浓稠的迷雾，瞬间笼罩了林砚对周围一切的认知。
警方内部？身边的同学？甚至……李静婉阿姨？
不，他立刻否定了最后这个荒谬的念头。
但那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躺在床上，睁眼直到天亮，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近期所有接触过的人和事，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和谐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这种敌暗我明、甚至连敌友都难以分辨的处境，比直面刀疤刘的威胁更让人感到无力和恐惧。
然而，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入房间，林砚看到身边江辞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却比前些日子安稳几分的睡颜时，翻涌的心潮渐渐平复下来。
无论“自己人”指向谁，无论前方还有多少迷雾，保护江辞、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是唯一清晰且不可动摇的信念。他不能自乱阵脚，必须更加冷静和谨慎。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表面上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林砚和江辞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商场遭遇的惊魂一刻，也没有讨论那个诡异的Ghost信息。
但在日常相处中，一种更深层的、建立在共同经历危机基础上的信任和依赖，在无声地滋长。
林砚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他不再轻易在宿舍或家里讨论任何与案件相关的话题，与江辞的交流更多是通过眼神、细微的动作和事先约定好的、看似寻常的暗语。
他仔细检查了江辞常用的电子设备，但正如Ghost所言，固件层面的监听源绝非他能轻易发现和移除的。
他只能采取最笨拙却有效的方法——尽量减少江辞单独使用这些设备的时间，并引导他多在相对安全的公共环活动。
江辞似乎也察觉到了林砚无声的守护和周围潜在的危机。
他变得更加安静，但也更加敏锐。
他会下意识地避开人群密集且不易观察的死角，会在林砚看似随意地提出换个地方坐时，立刻心领神会地配合。
他看向林砚的眼神中，依赖日渐加深，但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林砚看不懂的、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复杂光芒。
这天下午，两人在图书馆三楼的心理学阅览区自习。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温暖的光斑，周围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林砚正在整理笔记，忽然感觉到旁边的江辞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抬起头，看到江辞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推到他面前，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紧张、决绝和一丝恳求的复杂情绪。
林砚的心微微一沉，他接过纸条，在桌下悄悄展开。
上面是江辞清瘦而略显潦草的字迹：
「林砚，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关于……那个监听。我知道一些……可能比Ghost说的更多。今晚能单独谈谈吗？在安全的地方。」
纸条上的内容让林砚的呼吸瞬间停滞！
江辞果然知道！
他甚至知道Ghost的存在！
他瞒了什么？
为什么选择现在坦白？
巨大的震惊和担忧涌上心头，但林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江辞，用眼神传递着询问和安抚。
江辞紧紧抿着嘴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林砚深吸一口气，在纸条背面快速写下：「好。地点你定。相信我。」
然后将纸条递回。江辞看过之后，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份沉重的决心，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但紧绷的肩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晚上八点，按照江辞纸条上约定的地点，林砚来到了学校后山那片几乎荒废的、夜晚罕有人至的小植物园。
这里地势开阔，月光清冷，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一览无余，确实是个适合密谈的“安全地方”。
林砚到的时候，江辞已经等在一棵老樟树的阴影下了。
他穿着深色的外套，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清瘦单薄，看到林砚，他快步迎了上来，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和坚定。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林砚走到他面前，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他的脸，心中充满了担忧，“别紧张，慢慢说。无论是什么，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江辞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直视着林砚的眼睛：“林砚，那个监听……可能……从我高二的时候就开始了。”
林砚心中巨震！
那岂不是更早？！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手机偶尔会卡顿，电量掉得特别快……后来，我发现有些我没说出口的想法，陈建明好像总能知道……我害怕极了，不敢用手机，不敢上网……但好像……防不胜防。”江辞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痛苦，身体微微颤抖。
林砚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无声地给予力量。
“我试过很多办法……换手机，刷系统……但好像……都没用。”江辞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后来……我偶然在一个很隐蔽的国外技术论坛上，看到过类似的案例描述……那种级别的监控，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需要很高的权限和……内部支持。”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Ghost的警告再次在耳边响起！
“我谁都不敢告诉……直到……直到你出现。”江辞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你帮我……查陈建明，找警察……我……我曾经……偷偷用公共网络，匿名给警方的一个举报邮箱发过一些线索……关于陈建明可能涉及的更深的走私网络……但我用的方式很小心，不敢暴露自己。”
林砚瞬间明白了！
江辞一直在暗中尝试自救和反击！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坚强、更有智慧！
“那个Ghost……”江辞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我不认识他。但我怀疑……他可能和接收过我匿名邮件的人有关……或者，是那个论坛里……其他察觉到了什么的人。他提醒你设备有问题……是对的。因为我……我也隐约感觉到，最近那个监控……好像……变得更‘活跃’了。”
变得更活跃？
是因为刀疤刘死了，幕后的人坐不住了？
还是因为他们最近的行动触及了核心？
“还有一件事……”江辞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要说出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陈建明……他有一次喝醉了，威胁我的时候……说漏了嘴……他说……上面还有一位‘Z先生’，才是真正的大老板……他和我妈当年的意外……可能……可能也有关……”
妈妈当年的意外？！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林砚头晕目眩！
江辞母亲的车祸，难道不是意外？！
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更神秘的“Z先生”？！
巨大的信息量让林砚一时间难以消化。他看着眼前在月光下脆弱却勇敢地袒露着最深秘密的江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愤怒。
原来江辞背负的，远比他看到的、想象的还要沉重千百倍！
他一直在孤独地对抗着看不见的庞大黑影！
“江辞……”林砚的声音沙哑，他将江辞紧紧拥入怀中，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从今以后，绝对不会了！这个Z先生，我们一起把他揪出来！”
江辞将脸埋在林砚的肩头，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浸湿了林砚的衣襟。
这不是崩溃的哭，而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放。
过了好一会儿，江辞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他抬起头，擦去眼泪，眼神虽然红肿，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澈和坚定：“林砚，我不想再躲了。我想……把我知道的，所有线索，都整理出来，交给警察。不管那个Z先生是谁，我都要为妈妈……讨一个公道。”
“好！”林砚用力点头，“我陪你！我们一起！”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彼此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共同立下了一个无声的誓言。
就在这决心已定、温情弥漫的时刻，林砚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是来电！
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竟然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这么晚了，谁会打给他？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怀中同样露出警惕神色的江辞，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器处理过的、低沉而诡异的电子音，说出的内容却让林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江辞小朋友，月光下的坦白……很感人。不过，Z先生……托我向你问好。他让我提醒你，你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的密码，该想起来了。”
第50章 密码
那通来自未知号码、带着诡异电子音的深夜来电，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后山植物园刚刚凝聚起的温情与决心。
电话里的声音冰冷而扭曲，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齿寒的恶意：「江辞小朋友，月光下的坦白……很感人。不过，Z先生……托我向你问好。他让我提醒你，你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的密码，该想起来了。」
最后一页的密码！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夜空下炸响！
林砚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僵硬，血液仿佛逆流冲上头顶，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位置，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甚至……连江辞母亲日记这种极度私密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这种无孔不入的窥视感，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月光下空旷的植物园，每一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无形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