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将那个属于江辞的、装有他父亲信件的珍贵信封小心收好,然后快步离开了宿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步伐急切而有力。
再次来到江辞家楼下,林砚的心跳依旧很快,但这次充满了明确的期待。他按下门铃,开门的是李静婉。
她看到林砚,脸上露出温和而了然的笑意,侧身让他进来,低声说:“小辞在房间里,好像……在等你。”她的眼神中带着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林砚点点头,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向江辞的房门。
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
“请进。”里面传来江辞的声音,比平时清晰,却依旧带着一丝紧张。
林砚推门进去。
房间窗帘拉开着,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橙黄色。
江辞没有坐在书桌前,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身形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单薄。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当看清他的样子时,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江辞换下了家居服,穿着一件干净的浅蓝色条纹衬衫,头发似乎也仔细梳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
虽然脸颊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红晕,眼神在与林砚对视的瞬间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低下头,而是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嘴角还牵起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他在紧张,也在努力地迎接林砚的到来。
这个认知让林砚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
“我……来了。”林砚走到他面前,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嗯。”江辞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林砚的脸上,仔细看了看,轻声问:“你……东西拿好了?”
“拿好了。”林砚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浅蓝色的信封,递还给他,“这个,还是你保管最好。”
江辞接过信封,指尖轻轻拂过表面,眼神柔和了一瞬,然后小心地将其放回了书桌的抽屉里。
做完这个动作,他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微微松了口气,重新看向林砚时,眼神里的紧张感消退了一些,多了几分澄澈的安静。
两人一时无话,夕阳静静地洒在彼此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蜜又略带尴尬的静谧。
最后还是林砚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那个……晚上,你想吃什么?我们……可以出去吃。”他小心翼翼地提出邀请,这是他们关系转变后的第一次“约会”,他既期待又忐忑。
江辞闻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出去吃饭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人和可能的目光。
但他看了看林砚眼中真诚的期待,又想起自己刚才在电话里的承诺,他抿了抿唇,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好。你决定就好。”
最终,林砚选择了一家离小区不远、环境相对安静、口碑不错的本帮菜馆。
店面不大,装修雅致,这个时间点人还不算多。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
整个过程,江辞都显得有些拘谨。
他安静地跟着林砚,坐下后便微微垂着眼,盯着面前的餐具,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桌布的边缘。
林砚负责点菜,询问他的意见时,他也只是简短地说“都可以”、“你点吧”。
林砚并不介意,他知道这对江辞来说需要极大的勇气。
他尽量自然地找些轻松的话题,比如菜品的味道,或者学校里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语气温和,不带任何压迫感。
渐渐地,江辞紧绷的肩线稍微放松了一些,偶尔会抬起头,安静地听林砚说话,在他看过来时,眼神也不再是立刻躲闪,而是会停留片刻,浅色的瞳孔在暖黄的灯光下,映着细碎的光芒。
饭菜上桌,林砚细心地给江辞夹菜,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
江辞小口吃着,动作斯文,偶尔会因为林砚过于专注的注视而耳根泛红,却也没有拒绝。
“味道还可以吗?”林砚问。
“嗯。”江辞点点头,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地补充了一句,“……挺好的。”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林砚心里乐开了花。
他感觉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墙,正在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速度融化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崭新的、带着试探性甜味的亲近感。
吃完饭,时间还早。
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很舒服。林砚提议在附近散散步,江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路灯将影子拉长又缩短。依旧没有太多的言语,但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种静谧的默契。
林砚的手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江辞的手背,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像有微弱的电流划过,让两人的心跳同时漏掉一拍。
走过一个街心花园时,看到有卖棉花糖的小摊,暖黄色的灯光下,蓬松的棉花糖像一朵朵甜蜜的云。林砚停下脚步,笑着问江辞:“要吃吗?”
江辞看着那团白色的云朵,眼神里闪过一丝孩童般的好奇,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林砚却已经走过去,买了一个最大的粉白相间的棉花糖,递到江辞面前:“尝尝看,很甜的。”
江辞看着递到眼前的棉花糖,又看看林砚带着笑意的眼睛,脸颊微红,迟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缕,放进嘴里。糖丝瞬间融化,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他轻轻抿了抿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极轻地说了声:“……谢谢。”
那一刻,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比任何言语都让林砚心动。
他觉得自己也像吃了棉花糖一样,心里甜得发胀。
散步回去的路上,夜色渐深,星光点点。
快到小区门口时,江辞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疏星,忽然轻声开口:“林砚。”
“嗯?”林砚立刻转头看他。
江辞没有看他,依旧望着星空,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柔和而安静:“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林砚笑着问。
“谢谢……所有。”江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谢谢你来……谢谢……棉花糖。”
林砚的心软成一滩水。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江辞,目光认真而温柔:“江辞,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走出来。”
江辞终于转过头,与林砚对视。
星光落在他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他看了林砚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般,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林砚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心微凉,带着一丝颤抖,却坚定地传递着温度。
林砚的心猛地一颤,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
他立刻反手紧紧握住那只手,十指相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永远留住。
“明天……”江辞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耳根红透,“……还能来找我吗?”
“当然!”林砚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天天来!”
江辞的嘴角,终于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瞬间照亮了林砚的整个世界。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小区,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内。
夜晚重新归于宁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然而,在街对面不远处,一辆停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车窗缓缓升起。
驾驶座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目光阴鸷地盯着小区入口的方向,直到林砚和江辞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沙哑:
“目标已返回住所。和另一个小子在一起,关系……看起来很亲密。”
“继续盯着。”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摸清他们的规律。老大说了,那笔钱的下落,可能还得从这病秧子身上找突破口。”
电话挂断,轿车悄无声息地启动,缓缓驶离,如同融入夜色的毒蛇,只留下尾灯猩红的光点,一闪即逝。
第40章 初雪与暗涌
深秋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下来。
距离天台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生活似乎终于驶入了相对平静的轨道。
刀疤刘及其残余党羽的审讯仍在进行,但警方布控严密,没有再出现直接的威胁。江辞在李静婉和林砚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眉宇间常年凝结的冰霜也悄然融化,偶尔会流露出浅淡的、真实的暖意。
林砚几乎成了江辞新家的常客。
他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明确目的的“攻略”,而是化作细水长流的陪伴。
一起在安静的午后看书,偶尔讨论一道难解的习题,或者只是并肩坐在阳台的旧沙发上,看窗外云卷云舒,时光静谧而安然。
江辞依旧话不多,但沉默不再是冰冷的屏障,而是一种舒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会接过林砚递来的温水,会在林砚讲并不好笑的笑话时嘴角微扬,会在林砚专注看书时,偷偷凝视他被阳光勾勒的侧脸,眼神柔软。
这种缓慢而坚实的靠近,像温暖的泉水,一点点浸润着江辞干涸龟裂的心田。他开始允许自己依赖这份温暖,甚至开始笨拙地回应。
比如,会在林砚来时,提前泡好他喜欢的茶;会在天气转凉时,默默将一条薄毯放在他常坐的位置。
这天下午,林下课后照例来到公寓。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暖意夹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李静婉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探出头,笑容温暖:“林砚来啦,今天包了饺子,一会儿就好。”
“阿姨,我帮您。”林砚放下书包,自然地挽起袖子。
“不用不用,快好了,你去陪小辞吧,他在房间里。”李静婉朝他使了个眼色,笑意更深。
林砚会意,心跳微微加速,走向江辞的房间。
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
“进来。”江辞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清亮了些。
林砚推门进去,看到江辞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著,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林砚,眼睛亮了一下,那抹光亮快得几乎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平静,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留了下来。
“今天下课这么早?”江辞合上书,轻声问。
“嗯,最后一节调课了。”林砚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看了看他正在看的书,“在看什么?”
“一本……神经科学的书。”江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有点难懂。”
“慢慢看,不急。”林砚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距离恰到好处,不会让他感到压迫,又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琐碎平常,却充满了安宁的气息。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竟零星飘起了细小的、如同盐粒般的雪籽,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下雪了?”江辞有些惊讶地望向窗外。南方的城市,初雪总是来得珍贵而突然。
林砚也看向窗外,笑道:“还真是,今年冬天来得早啊。”
就在这时,李静婉在客厅喊他们吃饭。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三人围坐,灯光温暖。
李静婉不停地给两个孩子夹菜,看着他们之间流动的无声的默契,眼角眉梢都是欣慰的笑意。
这顿家常便饭,吃得格外温馨。
饭后,雪下得大了一些,不再是雪籽,而是变成了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在路灯的光晕中翩跹起舞。小区里很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
“林砚,时间还早,要不……我们下去走走?”江辞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忽然轻声提议。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孩童般的期待。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
这是江辞第一次主动提出外出!
他立刻点头:“好啊!正好消消食。”
李静婉连忙拿出厚外套和围巾,仔细给江辞穿戴好,又叮嘱林砚:“外面冷,别待太久,小心路滑。”
两人下了楼。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的清新扑面而来。小区里很安静,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路灯下,雪花像无数飞舞的精灵,地上的积雪虽然不厚,但踩上去已经能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江辞似乎有些兴奋,他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化成小小的水珠。
他的鼻尖和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呵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白雾,浅色的眼眸在雪光的映衬下,亮得惊人。
林砚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近乎雀跃的神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享受着这静谧而美好的时刻。
走到小区中心的小花园,江辞在一盏路灯下停住脚步。
灯光将飞舞的雪花照得晶莹剔透,也将他笼罩在一圈柔和的光晕里。他转过身,面向林砚,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瞬间融化。
“林砚。”他轻声唤道,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林砚停下脚步,与他面对面站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江辞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认真,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雪花无声地飘落在他们之间。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以前……我总是躲在后面看着你。现在……我想试着……走到你身边来。”
这句话,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让林砚震撼。
它承载了太多的含义——是告别过去的阴影,是拥抱新生的勇气,是对他们之间关系的确认和期许。
林砚的心脏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彻底淹没,他上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看到雪花在对方眼眸中融化的轨迹。
他伸出手,没有贸然拥抱,只是轻轻握住了江辞戴着毛线手套的手。
“好。”林砚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等你。无论你走得多慢,我都会在这里。”
江辞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回握住了他。
隔着厚厚的毛线,林砚依然能感受到那份传递过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力度和温度。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路灯下,握着彼此的手,任由雪花飘落在肩头,仿佛要将这一刻凝固成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雪渐渐小了。
江辞轻轻动了一下,低声道:“有点冷了,回去吧。”
“好。”林砚松开手,却顺势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身体替他挡住些寒风。
这个动作比握手更亲密,江辞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耳根迅速红透,但他没有挣脱,反而微微向林砚靠拢了一点,低着头,任由他揽着自己往回走。
回到温暖的公寓,李静婉看到两人肩并肩进来,江辞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而林砚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她心里明镜似的,笑着招呼他们喝点热姜茶驱寒。
这个雪夜,像是一个崭新的开端。隔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薄冰,在初雪的见证下,悄然消融。
夜深了,林砚准备回学校。
江送他到门口。
楼道里的声控灯昏黄温暖。
“明天见。”林砚看着他,眼神温柔。
“明天见。”江辞点点头,声音很轻。
林砚转身下楼,脚步轻快。
走到小区门口,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江辞家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
模糊的窗帘后,似乎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林砚笑着挥了挥手,虽然不确定对方能否看见。
然后,他转身融入夜色。就在他走过街角,准备去公交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马路对面,一辆停靠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车窗玻璃反射着远处霓虹灯的光,看不清车内。
但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那辆车的车窗似乎极快地升了上去。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蛇,悄然滑过林砚的心头。
是错觉吗?还是……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多看了几眼。
那辆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也许是等人,也许是巧合。
林砚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的寒意,告诉自己可能是最近神经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