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陆商欲言又止,罕见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拉下盛夏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摩挲,垂着眼眸,像是在斟酌某件事。
能让陆商为难成这样?
盛夏不解,陆商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
“其实秦姨还有一个身份…她是你的妈妈。”
盛夏:…
陆商抬起眼,担心的看着他,手里的力道都不觉收紧。
这个事实对盛夏很残忍。
哪有刚找到妈妈就被告知死亡了?
或者找到亡者,有告知这是你的亲生母亲?
陆商脑子里也一片混乱,只能紧张地盯着盛夏表情,不敢放过一丝一毫。
不成想,盛夏神色自若地点点头。
“我知道。”
应该说是他早就猜到了。
秦姨看他的眼神并不单纯,直到他长大才意识到。
而且,王燕华的还儿子搞丢了…
“秦姨是不是狸猫换太了呢?”
这也是盛夏愧对沈峤的原因。
沈峤很无辜,他本应该是盛家的三公子。
但是他又很矛盾。
因为盛家跟本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他不愿意拉沈峤进来。
而且,对秦姨这种操作,他不是没埋怨过。
他何尝不无辜,为何要留他在盛家受苦。
盛夏感觉陆商全身一僵。
这很反常。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清明。
“没关系,都告诉我吧,我可以承受。”
“你其是盛家的孩子,你的爸爸是盛渊郎。”
盛夏以为自己心脏已经强大到可以接受任何事实。
盛家孩子?
盛渊郎?
这几个字拼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盛渊郎是他爷爷啊!!!
盛夏张张嘴,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商大掌稍微施加力道,将盛夏的身体掰正,强行和他四目相对。
“而盛渊郎,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其实没有你想到那么阴暗。秦姨的身世并不好,被贪财的父母卖给盛家后,从小作为死侍培养,缺衣少爱的长大后被指派到盛渊郎身边,恰逢他掌权时期,盛世并不太平,两个人是最亲密的伙伴关系,带着盛世集团重回巅峰。”
后面的情节,盛夏差不多也能猜到。
伙伴变情人,两人也好好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后来盛渊郎无法摆脱家族联姻,而他的妈妈也接受不了当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可是,我怎么会回到盛家?”
明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不是吗?
陆商摇摇头,直接否定盛夏冒在心头的想法。
“不是秦姨,是盛渊郎搞得鬼。”
自己的情人和儿子的情人几乎同时怀孕。
一边是即将流落在外的亲生骨肉,一边又是个外来野种。
盛渊郎很容易就做出选择。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动秦砚秋。
造谣,王燕华的儿子是个死胎,不如趁机将盛夏交给王燕华抚养。
后面发生的事,盛夏全都有记忆。
王燕华母凭子贵,顺利进入盛家。
秦姨因为过于思念儿子,便重返盛家当起盛夏的保镖兼保姆。
“所有都是那个盛渊郎造的孽?”
盛夏眼睛怒气迸出,直呼其名。
陆商心疼的搂住他,任他攀附在自己胳膊上。
其实除了盛夏和沈峤,这里面的谁都不无辜。
但是盛夏急需要一个发泄口,所以…他说的也对。
“那也是那个老家伙逼走我妈妈?!”
盛夏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眼神幽暗,散出杀意。
“那倒不是,根据我们拿到的资料,秦姨是自己的决定,而且很突然,盛渊郎还试图挽留过她。”
“他有什么资格!”
盛夏突然低吼,眼眶通红,像只受伤的小狮子。
“是他毁了我妈妈的人生,害她早早离开人世。”
陆商听着怀里小孩的控诉,心口一阵钝痛。
如果恨能够让他好受些,那就痛快地恨吧。
陆商轻轻捏住盛夏的下巴,用唇峰轻柔地吻去脸颊滑落的泪水,还不够,水汽越来越多,只有再用手指抚上去。
“对,都是那个糟老头子的错。”
陆商的爱和无限包容,让盛夏慢慢平复下来。
天已经全部暗下来,天空明月高悬。
盛夏被陆商保护地很好,感受不到一丝冷冽的寒风。
陆商将不远处车子远光灯打开。
灯光下,目光所及之处,泛起幽蓝的冷意。
寂静的冬夜,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和陆商。
陆商牵着他的手,郑重其事走到秦砚秋的的墓碑前。
他单膝跪下。
“秦阿姨,我和盛夏来看您了,您放心,以后我们会常来,我很爱很爱盛夏,想一辈子都在一起,希望您能同意。”
其实,过世这么多年的人,大可不必在乎。
但陆商还是一脸诚挚地看着照片上那张宁静的脸。
像是秦砚秋真的站在他们面前。
盛夏眼泪又要落下了。
“好啦,别哭啦,阿姨已经同意了,万一她不同意再哭也来得及啊。”
陆商一脸心疼帮他抹去冰凉的泪水,在这么冷的天,可真要冻坏了。
盛夏被逗得破涕为笑。
“我怎么会听到我妈同意了?”
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偷偷往四周看了看。
到了晚上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比较,万一真的有什么声音,非吓死他不可。
“我最后再和我妈妈说会话。”
本来准备要回去了。
盛夏还是有些舍不得。
“好,那我回车上等你。”
“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
陆商本想给盛夏留下和秦姨在一起的私密空间。
听到盛夏的请求。
嘴角弧度扩大。
他重新牵起盛夏的手,双手合十,稳稳的扣住。
“好。”
回程的路上。
盛夏显得很累,他的脸微微朝着马路方向,眼睛轻轻合拢,卷翘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下浓厚的阴影。
陆商给他调理座椅。
很快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
“睡吧。”
陆商爱怜地摸了摸盛夏的脸颊,重新启动车辆。
侧边的夜景不断被他抛下。
他想起盛夏最后的那些话。
其实,盛夏是一个极其坚强的人。
多数时间,都显得有那么点小骄傲。
可刚才他完全卸下心防,一遍一遍倾诉,对秦姨的思念。
卑微的样子让他心疼。
同时也让他的心脏涨得满满。
盛夏坚持让他留下来陪他。
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盛夏愿意向他完完全全敞开心扉。
“你这个磨人精,总算是属于我了。”
陆商用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喃。
盛夏很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时天已大亮。
窗外,阳光明媚。
还引出几只冬日觅食的小鸟跳在枝头叽叽喳喳。
陆商总是先于他起床准备好早餐。
盛夏只用享受现成。
他咬了一口酥的掉渣的牛肉。
自从陆商知道他喜欢吃村头那个老头卖的老式牛肉酥饼。
便将手艺学了。
“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
其实秦姨请以他也费心思找过,可惜一无所获。
路上从厨房里。
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他面前。
“你还记得李老师吗?”
李韶华?
他曾去陆商的剧组探班,还给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戏骨煮过椰子鸡。
“多亏你那份椰子鸡,李老师想起了那段前尘往事。”
原来秦砚秋离开盛家后,辗转到娱乐圈,在李韶华的电影里当武打替身。
两个女人惺惺相惜,很快建立深厚的情谊。
“最后一次联系,是秦阿姨找她借钱,后来秦阿姨就彻底失联了。”
当时秦砚秋已经离开盛家一段时间,但不知为何生活陷入困境。
“李老师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盛夏看着陆商掌心静静躺着一枚银色u盘。
“这是?”
陆商不知道里面内容,他觉得盛夏才是开启它的人。
沙发上,陆商胳膊伸长揽住盛夏的肩膀,两个人窝在一起,舒服的姿势很难看出盛夏现在心情很紧张。
他深吸一口吸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
当秦砚秋鲜活地出现在镜头里,还是惹得盛夏眼眶微微湿润。
和他小时候的呆板制服印象大不相同。
秦砚秋穿着戏服,头发高高挽起,一手背后,单手拎剑,眉眼间英姿飒爽。
“导演,我准备好了。”
她利落地冲着镜头外打了个手势。
随后单腿微屈,抬手开始舞剑。
刺剑,撩剑,挑剑,花刀…
将剑术的魅力,一招一式耍得淋漓尽致。
“好。”
一个画外叫好的声音,影片戛然而止。
“李老师说本来还有很多合影,因为搬家换手机,都丢失了。”
陆商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替身不可能出现正片里,这段珍贵的视频还是李老师找寻很久的花絮。
专业不专业的人都看得出,秦砚秋一个又飚又美的女人。
就,很迷人…
这样会不会更加激起盛夏的遗憾?
陆商抬起他的手,轻轻触碰盛夏的眉眼。
是无声的安抚。
盛夏接收到讯息,主动覆在大手上。
“其实,欣喜大过于遗憾,妈妈在我心中的形象更加饱满了。”
“而且,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吧。”
原来她没有丢弃他。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
“这里,慢慢在填满。”
陆商看着释怀的盛夏,眼眶有些湿润。
他跟着用力点点头,将下巴搁置在盛夏柔软的发丝上。
“秦阿姨非常非常爱你,一定的。”
盛夏无奈的看着黏在沙发上不走的人。
“你,真的,再不回去真的好吗?”
陆商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抛下国内的一切,铁了心待在他的小公寓不走了。
只是他的腰啊。
还有每天写个作业都要上演生死时速的。
盛夏哀怨看了一眼罪魁祸首。
手里不停,很快将床上四件套剥离下来,塞在洗衣机里准备清洗。
自从陆商来了,床上每天都是凌乱不堪…
还有顶着腰酸背痛的身子,半夜爬起来补作业…
谁懂啊?
一想到艺术节闭幕,他的大哥有可能也要过来。
盛夏警铃大作。
那两人从来就不对付,最后受波及的肯定是他。
“陆叔叔,公司,还有你的演艺事业都在那,你真的不回去看看?”
“公司我已经全权交给曾妮妮,经纪公司早就停止接活,至于我爸。”
陆商出其不意地将手机怼在盛夏面前。
“陆叔叔?!”
盛夏舌头打结。
“哎,盛夏!”
陆父笑眯眯的冲着盛夏打招呼,像是盛夏从未出过远门一般。
天哪,他正在撵他儿子出门,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盛夏窘迫地面红耳赤,陆父后面絮絮叨叨要他照顾身体之类的话,全部都没听清。
“盛夏,早点放假回来看叔叔啊。”
“嗯,好。”
得到盛夏应允,陆父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辜负我爸爸的期待。”
陆商掀了掀眼皮,嘴角上扬,一脸狡诈。
“啊?我答应了什么吗?”
“小骗子!”
陆商不动声色放出刚才的录屏。
并且将手高高举起不让盛夏抢夺,过程中,还偷了好几个香吻。
盛夏欲哭无泪,他这算发现了,不要跟生意人摆心眼子。
艺术学院真够别出心裁。
居然把这次参加闭幕式的董事们全部做成展旗。
盛夏看着盛聿那张冷脸,在寒风中妖娆的飞舞,他的心就梗得慌。
学校安排盛聿给学生致辞。
他一身矜贵,穿着妥帖的手工羊毛西装,五官硬朗深邃,对在座的女生很有杀伤力。
在一声声“好性感”的低呼声中。
盛聿讲的话,他一个字都没能听清。
好像是心电感应一般,盛聿朝他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礼堂人很多,也不知道看清没有。
盛夏有些心虚的看着盛聿后面坐着一排人。
陆商作为董事也坐在那里,舞台的光影有些重,盛夏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想到待会三人会面,盛夏就莫名其妙紧张,手心都是汗。
心里又暗骂自己没出息。
明明都是自己亲近的人,紧张个屁?
演讲结束,盛夏准备沿着墙角开溜。
“盛夏,教导主任叫你过去一下。”
学校给校董安排了单独休息室。
盛夏站在门口,听到里面迷迷糊糊传来说话声。
“她还好吧?”
是盛聿清冷地声音。
窝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
盛夏忽然很好奇陆商的回答。
“好得很,每天斗志昂扬像在打仗,就有一次非要我陪着酒吧,去了也不喝酒,磨磨蹭蹭点了个男模,人还没到,就搂着我大哭一场,吓得人家男模把兜里的现金都掏给她。”
沉沉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像是很愉悦。
盛夏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谈论的不是他。
亏他还以为他的好大哥很关心他。
“那你那边怎么样?”
“就那样,盛家最大的几个项目直接停摆,现在股东那边还压着。”
盛夏心尖一颤,完全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
他离开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房间内一瞬间鸦雀无声。
很久后,陆商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这也太快了。”
“怎么你…”
盛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盛夏推门而入。
两个男人同时挑眉。
“他听到了多少?”
盛夏看着眼前难得和平共处的两个男人,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他想问问大哥,盛世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呢?
那时候不是他拼死和盛家划清界限的吗?
盛夏别过脸,不去看他们俩。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把烟掐了。”
本来盛聿已有打算,听到陆商的话,动作一滞。
“凭什么?”
他可不许别人干涉他的自由,那个人还是陆商。
“因为盛夏不喜欢,你要尊敬长辈。”
陆商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果然,盛聿太阳穴处跳动几下,将半截烟怼到烟灰缸,用力碾碎。
后面两个人就换了话题。
盛夏浑浑噩噩坐在那里不做声,也没有听得太分明。
盛聿好像是在夸他这回很争气,比之前在国内,成绩好了不少。
盛夏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陆商无奈地把他扶到一边坐好,整个人半跪,脱下鞋,给他揉脚趾。
盛夏不知道,这个亲昵的动作又引来不少注目礼。
陆商就来了两次学校,吸引大批迷妹,今天又以校董的身份亮相。
一时间风光无两。
偏偏这么优秀的人,还愿意为恋人下跪揉脚。
深情浪漫的模样,放哪里都是绝杀。
【这男人太性感了!】
【明明只是揉脚,我怎么往那边想去了。】
【你不是一个人姐妹,想象一下,陆总一把扯过盛夏脚踝,然后…】
这画面确实挺让人浮想联翩的。
力道不轻不重,却缓解不了盛夏心头半点怒火。
“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盛夏含着眼泪控诉。
“冤枉啊,你要是一开始在就知道,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
他都来这里陪着盛夏快一个月,哪有精力管国内的那些事。
盛夏面色复杂,盯着陆商的俊脸看了一会儿,才别扭的移开。
姑且相信他吧。
“可是,事情怎么搞成这样?”
那可是盛世啊,存在近百年,产业涉足近百项。
他曾经以为它永远都不可能倒下。
“经营方面没什么问题,听说是内部斗争得厉害。”
陆商揉得及时,盛夏的脚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陆商把细嫩的脚放在怀里捂热,这才温柔地将袜子套回去,又将鞋穿好。
“能走吗?要不要背你回去?”
艺术节当天没课,他们可以直接回家了。
说实话,陆商的这个提议他还挺心动的。
只是,四周或惊喜,或含羞,或兴奋的目光,他就知道这里也没啥隐私可言了。
“算了吧,我没有当众表演爱情戏的嗜好。”
“行,那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表演。”
居然还在贫嘴。
盛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大哥快要破产了,你这么开心?!”
面对盛夏控诉,陆商也不反驳。
反倒是认真看着他。
“你很关心盛世?”
盛夏含糊道:“其实,也没有。”
他可以率先一步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