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期盼了许久的事,也是一直压在心头的歉疚。
或许是巨大的喜悦砸晕了子衿的脑袋,他一时控制不住激动,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子衿浑身轻轻颤抖,脸庞贴在他肩窝里,欣喜得又哭又笑。
嘴里不停地喃喃念叨:“你能看见了…太好了,太好了…”
骤然扑了满怀的怀抱,让楚渊身子微僵,他下意识想伸手推开他,只是耳畔里都是子衿哽咽着但又欣喜如孩童般的声音。
他好像从未听到子衿有过这样的语气。
于是不知怎么的,他推拒的双手就这么僵硬地搭在子衿瘦削的腰侧,难以动弹了。
楚渊沉默了半晌,比起子衿的激动喜悦,他这个当事人要平静许多。
平静得好像双眼看不看得见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一般。
“我只看见了一点光亮而已,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子衿微微直起身,含泪的眼眸满是希望澄澈的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楚渊的眼眸。
他指尖珍惜而眷恋地抚着楚渊的眉眼。
“一定能看见了,很快你就可以全部恢复了。”
第516章 楚渊子衿番外(58)
那微凉的指尖触上眉眼时,力道轻柔而小心,几乎能感受到其中的珍视。
楚渊心里莫名一紧,他下意识偏开头,避开对方的手。
子衿动作一僵,以为自己近距离的触碰引得楚渊不快,他惶然收回手,惊慌又不舍地从楚渊怀里退开。
“对不起…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所以忘了分寸。”
那双原本欢喜明亮的眼睛,被苦涩黯然取代,局促道歉的子衿没注意到身后就是矮榻边缘,这一退就身子摇晃着摔了下去。
好在楚渊模糊看到一些影子,因此反应迅速地探手拽了他一把,又使得子衿跌回了自己怀中。
子衿无措地僵在楚渊怀里,耳边清晰地听见他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又让他眷恋得想流泪。
曾经对他毫不吝啬的怀抱,如今连不慎误入,子衿都会忐忑不安地害怕会令楚渊反感。
可是他又上瘾一般贪恋,舍不得离开。
子衿眼眶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楚渊习惯性伸出手想将他推开,手掌落在他削瘦的肩膀上之际,却不由的停顿了一下。
无论何时触摸到子衿,不管触碰在哪个位置,似乎摸到的永远都是瘦得硌手的骨头。
就好像这个人只不过是人皮包裹的一副骷髅而已。
子衿掩饰般垂下头,低声小心道:
“让我给你把一下脉好吗?”
楚渊闻言,顺势停下动作,伸出了手。
舍不得从他怀里退开的子衿便也僵住不动,只握住他的手查看脉搏。
自从楚渊的眼睛开始能感受光亮后,他视力恢复得一天比一天好,看见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晰。
瞎了快四年,饶是楚渊再冷寂,心情也久违地多了几分期待和愉悦。
似乎他黑暗冷寂的世界,也随着如今逐渐重见光明,而焕发出了些光彩。
但同时楚渊注意到子衿的异样,他每次给自己把脉的时候,脸庞都尽量偏转到一边,要么便是头垂得很低。
他们被软禁在同一间屋子里,如非必要的话,子衿绝不主动凑到他面前。
楚渊一向觉浅,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让他清醒过来。
听见床榻里传来呜咽的啜泣,楚渊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子衿估计又陷入了梦魇中。
之前在村子里,他也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楚渊起身朝床榻走去,窗外晨曦已现,将屋子照得半明半昧。
待看清楚屋子里的摆设之时,楚渊在原地怔愣了一瞬,这才意识过来,他的眼睛竟已完全恢复了。
视野不再模模糊糊,而是久违的清晰。
床榻里惊惶的啜泣越加急促,楚渊也顾不上感受复明的欣喜,快步往内间而去。
他掀开床帐,子衿蜷缩成一团躺着,被子下只凸起了瘦小的一点。
长发铺散了满枕,衬得清瘦的脸庞苍白如纸,眉宇凝着沉甸甸的悲苦,似乎深陷在了痛苦的梦魇中无法解脱,紧闭的眼角不断涌出泪水,染湿了鬓角。
楚渊垂眸定定注视着他。
子衿比他想象中还要削瘦憔悴,下巴瘦成了尖尖,两鬓出现了零星的雪白发丝,掺杂在乌黑的长发里分外扎眼。
他伸出手,抚向霜白的鬓角,指尖却被泪水染湿。
一时间,楚渊突然明白了他为何总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因为这张苍白憔悴的脸上,只有悲苦铸成的沧桑,令人看了再难生出欢喜,唯剩痛涩。
“不要…”
子衿从梦魇里惶惶惊醒,睁眼看到楚渊坐在床边,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的他惊惶不安地挣扎起身,扑过去紧紧抱住楚渊。
他哽咽着,嗓音颤抖:
“阿渊…别走,不要走,求求你…”
清醒的时候,子衿已经很少再这样哀求他别抛弃自己,只是大约明白了楚渊会嫌恶,知道留在他身边,只会给楚渊带来痛苦,因此他便也不敢再说出口了。
唯有在梦里,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他才有勇气恳求他。
他的纠缠对于楚渊而言,只是痛苦的负担罢了。
但自己当真离开了他,又如何能活下去呢?
子衿在梦里无助地流着泪。
他双臂抱得很紧,纤瘦的身躯轻轻颤抖。
“子衿,醒一醒。”楚渊沉默片刻,垂眸低声道。
他伸手抬起子衿的脸庞,掌心很快就湿润了。
那些炽热的泪,灼烫得楚渊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将它们擦掉。
擦了又湿。
子衿濡湿眼睫颤了颤,怀里脸上真实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阿渊…”
他呆愣抬起眼,怔怔望着眼前的人。
“是我,你怎么了?”
或许是他们距离太近,楚渊沉冷的嗓音里,仿佛隐约有一丝安抚的温和。
子衿恍惚一瞬,攥着他衣衫的手紧了松,如此反复几次却还是舍不得松开。
“我…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对不起阿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早已醒了。”楚渊见他脸上惶然痛苦之色已消退不少,“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
天光已然大亮,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子衿此时才注意到,楚渊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漆黑的双眸幽沉清冷,眼底清晰映出他的影子,不再是没有焦距的空洞。
他一怔,霎时间所有思绪被欣喜掩盖。
“阿渊,你的眼睛…已经彻底恢复了吗?”
“嗯。”
子衿喜极而泣,可随即见他盯着自己看,他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僵了僵,慌忙转过了头。
他沙哑的嗓音透出欢喜:
“那就好,看见了就好…比我预计的要快了些。”
他的眼睛彻底恢复,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子衿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可以卸下了。
可是想到当初自己承诺过他,等治好了眼睛后就会离开,子衿心里又不禁伤感发疼起来。
他甚至在庆幸,如今他们被慕风衍软禁着,因此还能待在一块。
但慕风衍他们现在只是暂时待在这,不久后定会回玄冥教,若要让楚渊陪自己永远被关押着,子衿亦万分不忍。
他一定要找机会,去恳求慕风衍他们放走楚渊,因此现在这段时间,恐怕就是他和阿渊能够相处的最后时光了。
想到这里,子衿心口刺痛难捱,几乎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得知楚渊恢复视力的喜悦,已然被悲伤的情绪淹没了。
“你避着我做什么?”
子衿苦涩纷乱的思绪,被楚渊冷不丁的询问打断。
“我、我没有…”他下意识摇头,却依旧低垂着脑袋,伸手遮掩住鬓角斑白的头发。
在楚渊的面前,子衿难免局促甚至有些黯然自卑。
他以前从未在意过自己在楚渊眼中的形象。
当初他手脚筋脉被废,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时候,吃喝拉撒都是楚渊亲自料理。
那时的子衿对自己充满了自厌,也隐隐夹杂着在楚渊面前难以启齿的难堪。
只是那时候的他,未曾意识到,这是面对心上人局促自卑的心理。
如今他懂了,可是他也发现了,好像从和楚渊认识以来,自己就没有在他面前留下过任何完美的印象。
现在这副憔悴的样子,更不堪入眼了。
先前楚渊看不见还好,现在已能视物,子衿更无所适从。
楚渊静静注视他片刻,收回目光,侧过了身。
他还未及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
随即一名小厮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食盒,他是负责每日给楚渊二人送饭食的,此刻正是往常送早饭的时候。
“主子让我转告二位,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自由自身,去留请自便。”
楚渊和子衿闻言,不禁齐齐一怔。
慕风衍师徒二人,不打算把他们带去玄冥教关押了吗?
子衿没有想到,那二人竟是这样放过了他们,他默了默,从床上起身下来。
“可否劳烦你通报一下,我想见…慕公子一面。”
楚渊抬眸朝他看去。
小厮道:“谷主说了,是非恩怨一笔勾销,亦不必再见面。希望子衿公子心存善念,不要再陷入偏执歧途。”
言罢,他便径直出了房间。
子衿怔怔望着那个小厮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间五味杂陈,又隐隐泛起一股释怀而又愧疚般的叹息。
仿佛是来自于那个早已消散隐匿在意识深处的李隐尧。
他们后悔过吗?
当眼看着楚渊跌入万丈悬崖,子衿就已绝望后悔了,同时还带着某种难以挣脱执念束缚的悲哀。
当用了两世的痛苦和代价,都无法撼动段无洛的感情时,李隐尧也后悔了,所以他了无生意地主动把身体让给了子衿。
李隐尧放不下的爱注定永远无望。
于是他把那份希望给了子衿。
但他们唯一没有来得及做的,就是向慕风衍说句“对不起”。
楚渊沉默半晌,低语:
“我早料到…果然他放过了我们,慕风衍心肠向来如此。”
初次遇到他之际,正值楚渊多年寻找子衿未果,越来越感到茫然无望的时候。
因此碰见了容貌长得一样的慕风衍时,楚渊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哪怕意识到不是真的,也不肯放手。
其实那个时候,慕风衍纵然因自己固执的错认而对他态度冷淡,可是听闻了他执着寻一个人多年之后,看着他的眼睛里又有了同情和怜悯。
或许也因为这样,慕风衍才选择帮他去见子衿。
只是后来,楚渊却为了子衿,去伤害了这样一个心存悲悯温柔的人。
这也是他此后几年里,时常日夜愧疚懊悔的事。
子衿和楚渊踏出近一个月未曾走出的房门时,外面天色晴朗,晨风里带着夏季的一丝燥热。
子衿慢慢停下脚步,他抬眸望着楚渊的身影,许是日光太明亮刺目,照射得他双眼生疼泛泪。
他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拽住楚渊的衣袖。
“…阿渊,如今你眼睛已经好了,当初…”
子衿喉咙一哽,他努力想扬起嘴角,至少在临别的最后给楚渊留下一个相对好看的微笑。
可是心口愈演愈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绷直轻颤,嘴角也似乎万分沉重,再难牵起一丝。
“当初我答应你,只要…只要治好了你的眼睛,我就会主动离开,你放心…我、我不会食言的。”
楚渊薄唇抿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蓦然,他冷嗤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假装忘记呢,你记得就好。”
子衿喉口一阵苦涩一阵泛甜,隐隐涌动着血腥味,他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狼狈的泪花。
“…我走后,阿渊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是喝酒忘了吃饭。”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最后顿了顿,微微抬起头努力朝楚渊笑道:
“阿渊…以后你一定要开心呀,就像以前在海岛那样…”
海岛二字,却犹如一个禁忌一般,刺得楚渊心里猝然一痛。
他抽回自己的衣袖,阳光下的脸庞苍白沉冷,无言转身离开。
楚渊走了几步,停滞了下来的脚步又重新迈开,这本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
他和子衿最好江湖两相忘,彼此纠缠只会徒增痛苦。
本该如此。
街道上行人廖落,楚渊深吸口气,倏忽纵身跃起飞掠上屋顶。
他内伤还未痊愈,此刻动用轻功,胸腔阵针闷疼,可楚渊却不管不顾,几个纵跃瞬息远离那条街道。
好像只要慢了一点,他这颗心就会不争气的想要反悔了。
天地间苍茫寂寥,他蓦然觉得目中所见山川景色,却也同失明时一片黑暗的视野毫无区别。
明晃晃的太阳落进那双漆黑空茫的眼里,眸底闪过一瞬水光。
子衿在见到楚渊突然使用轻功离开时,他脸色陡然仓皇惨白了起来,慌忙追了几步,又生生逼迫自己停下来。
已经是夏日炎热的天气,子衿却仿佛又回到三年前寒冷绝望的隆冬,那一日楚渊捏碎了送给他的珍珠,随后也是如同此刻一样施展轻功离开。
他总是那样迫不及待地离开他的世界。
所以他又怎么再舍得去纠缠他?
可是真的好疼啊。
子衿无望地伸手紧紧压着胸口,单薄的身躯好像被痛苦压弯了背脊,支撑不住佝偻了起来。
就像是被谁狠狠剖开胸腹,血淋淋地挖走了他的心一样,剧烈的疼钻入四肢百骸。
“阿渊…”子衿眼里泪涌如潮,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无助,却声音很低很低地不知道哀求谁,“别抛下我好不好?”
楚渊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桌上横七竖八摆满了被喝空的酒坛。
从前一两杯酒就醉的他,如今喝下这么多,意识却越发清醒。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都是子衿的影子。
楚渊烦躁的掷下手里的酒杯,哑声喊道:
“小二,上酒来!”
过了一会,店伙计过来为难地说:“客官,我们这儿要打烊了,您明日再来喝如何?”
夜渐深,楚渊摇摇晃晃独自行走在寂寥无人的街道里。
天空飘落着淅淅沥沥的雨丝,使得夏日的夜晚凉意袭人。
他漫无目的,冒雨晃荡在街道里,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不知不觉,楚渊竟又回到了白天时,和子衿分开的地方。
楚渊顿住脚步,眉头紧紧皱起,冰冷木然的脸上闪过一抹抗拒。
他为什么又走回了这里?
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得往今日自己离开的位置看去。
蓦然,楚渊怔了怔。
昏暗的夜色里,软禁了他们一段时日的屋院大门紧闭着,门前悬挂的灯笼洒下淡淡的光。
一抹纤瘦单薄的身影,孤独地蜷缩在大门口前面的石狮子下。
那是子衿。
楚渊突然间讨厌自己恢复视力了。
飘飞的雨丝已经淋湿了子衿的衣裳,寒意侵袭,但是他好像都感觉不到一般,只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蜷缩在地上,安静得似乎灵魂已经不在这副躯体里了。
他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弃儿。
不会有人来接走他。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住了他。
“你为什么还在这?”
冰冷嘶哑的声音漠然坠下。
子衿呆了呆,空洞怔愣的眸光微颤,下意识抬起头。
门前悬挂的灯笼洒下橘黄色的光,映照出楚渊的脸庞,眉眼漆黑深邃,淡漠冰冷,似乎透出不悦。
“阿渊…”
子衿先是一喜,但接触到楚渊沉沉的视线,又慌张无措起来。
他慌忙站起身,然而蹲坐太久了,子衿双腿僵麻,一受力那腿上的旧伤就突然针扎一样疼痛。
子衿脸色苍白,又狼狈地跌回地上。
在楚渊的注视下,他难堪无措地攥紧了衣角。
“我、我要走的,准备走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一想到从此与楚渊分离,子衿就难过得好像被生生挖出了心脏,太疼了。
疼得他没力气走。
楚渊上前一伸手,直接把他拉起来,声音沉沉似恼怒似烦躁。
“为什么你还不走?非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你的身影。
不管双目是否失明,都忘不掉你的模样。
如影随形,纠缠不休。
子衿消瘦的脸庞苍白如纸,他心口疼得厉害,即使早就知道楚渊厌恶他,可是每次听见他这样的话,依旧会被刺痛。
“对、对不起…”子衿嗓音细弱颤抖,犹如一只濒死的猫,他努力忍住眼泪,“我不是故意待在这让你烦的…我走,我这就走…唔…”
他还是忍不住眼泪,汹涌而狼狈的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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