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清水二。特殊事项对策室外勤组组长,我们照例回收证物,你们二位的功劳自然一分不少。”
清水二对着他们敬礼,先把自己人安抚好,他转身嘲讽:“咒术界早不出手晚不出手,现在坐不住狗急跳墙了?”鹰钩鼻男人扯了扯嘴角,讥笑道:“你们的高层早过了法定退休年龄,恐怕敏锐度不在,决策力下降,我衷心建议还是早日退位让贤的好。”
这阴阳怪气的一通含枪夹棒,当然不是什么出于好心的谏词。所谓退位让贤不过是指以政府为主体,意在接管咒术界事物。
五条悟对这个观点没有任何意义,那群老爷爷确实半只脚入土脑年痴呆脑阔有毛病,他只当没听懂暗讽,而是赞同道:“他们跟不上时代,确实该给年轻人让让位置了。”
他多么期望年轻人上台,有一天自己可以做直升飞机上下班啊!那该省出多少和杰一起打游戏的时间!
没道理有人可以坐着直升飞机上下学,他坐飞机出任务不行!!
对这话,夏油杰可不感冒。他对咒术界的态度如同学生对待学校。自己可以骂天骂地的随便蛐蛐,在外面可听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他嗤笑一声,原封不动的把棒子反手打回去:“我见贵方也不怎么样,内部阖墙,互扯头花,争功抢利,您还是多多关注己方吧!”
——多照照镜子瞅瞅自己的丑样!
气氛一时冷凝,两方对峙,寸步不让。
“杰,我们走吧,老子饿了。”
五条悟摸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没心情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
夏油杰点头,挥手。
身后招展的咒灵挥舞黏腻的触手,将人卷起,拉近,一口吞掉。
一个活生生的人,陡然在他们面前失踪无影,在场众人寒毛霎时倒立!
“不好!队长,它出手了!”
公安头子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框形眼镜。
五条悟撇了一眼,无所谓地移开目光。
“判案自有流程,还轮不到你们取人性命!”
公安头子的眼神利如出窍寒锋,他瞬间做出判断,抽出手枪,“砰”的几声,朝夏油杰射出四发子弹!
三发锁住身形,最后一发设向他结印的右手!
夏油杰岂是无印便不能施展术式的人?他讥诮的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触手挡下子弹,在惯性下,不客气的将所以公安贯倒在地。
“咒术界有咒术界的执行条例,面对诅咒师,格杀勿论!”
一旁的五条悟饶有趣味地挑眉,戏谑勾唇:“老子现在有点佩服你们的勇气了。”
“所谓愚昧使人盲目,盲目使人愚勇,不外如是。”
夏油杰挂着如春风和煦醉人的笑容,眸光却轻佻傲慢。他看着五条悟,只肯分出余光关照地上那群蜷起的蝼蚁。
五条悟触及他的神情,眸光瞬时被烫到。浑身触电,犹如雷劈,蓦地红了脸,像是见到猫的耗子。
这种“悲天悯人”看蠢货的怜爱眼神!这种的“尔等凡人,自找死路”的不屑神情!这种“一群猴子,岂敢造次”的王者风范!
虽略显稚嫩青涩,却让五条悟瞬间梦回被大夏油杰逗弄的时候。那是一种完全被包容,被宠溺,被溺爱的感觉,犹如被蚌壳蚌肉裹起的珍珠,被绞起捆绑,看似裹挟但是自由,连世界都是柔软温润的。
现在的夏油杰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陪他身边,像是太阳又像月亮,无论他奔走在旷野还是钢筋水泥围裹的小巷,总有一束光游移探寻,找到他,来到他的身旁。
总之,五条悟有点难为情的抿了抿唇。杰,有点涩……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五条悟突然用力闭眼,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声脆响回荡在宽阔空荡的楼层,看呆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围观他们打机锋的爆破警察,也让一旁逐渐缓过来的公安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夏油杰那一下留了情,只是一击收了力的物理攻击。可现在的这个,是传说中高傲冷漠、强势孤傲、万事由心、五条家五百年一遇注定会成为当代最强的六眼神子啊!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核弹般的男人!
难道……这是什么特殊术式发动的必要条件吗?
听说术式的全面发动需要咒词、掌印……
原来掌印是这么朴实无化的简称吗!他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印……难道我们惹怒了他,他……要动真格了?!
一时间,公安的人面色惊恐。
公安头子脸色沉如粪土,他憋道:“……既然诅咒师已被这位小哥解决了,那我们就退下来,不耽误两位同学吃饭了,呵呵,呵呵呵呵。”
他打了个手势,让身后的人都撤退。勉强自己尴尬笑了声算打招呼后,捡起炸弹残骸,自己也撤了。
来的时候,数辆纯黑色的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姿势,蛮狠冲破警戒线包围了大楼。
雄赳赳气昂昂下车,拍着屁股灰脚下生火撤退,这一串的反应看的在场的人一脸脸懵逼。
任务完成,夏油杰懒得管他们。五条悟的动作过于迅速,他阻之不及,此时他捏住他的下巴,把印了掌印的脸往光处撇了撇,好笑道:“好端端扇自己干什么,是突然想起来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在自己唾弃自己吗?”
五条悟不自在的把下巴抽离温热的指尖,掩饰道:“打蚊子而已。”
他扇了扇周围,好像真的有一群盯着他咬的蚊子,夸张的升高语调:“哎呀呀呀呀!我们去吃饭吧,这里蚊子太多了!烦死了!”
不待对方说什么,他拽着夏油杰狂奔,掀起灰尘,掠过警察周围,忽视二人瞪大的眼睛和伸出的手,从破碎的窗口一跃而下。
咒术总监会,会议室。
石田辉跟随领路的咒术师,一路垂首,盯着地板,以示恭敬。
“敢问大人,不知总监部大人们所召为何事?”
领路人低着眸子不做声,他迈着的步子间距一致,不紧不慢,透露着训练有素的老派优雅。
石田辉心中嗤笑,说得好听点是总监部的工作人员,地位凛然受人敬仰,其实不过是某位高层身边的狗而已。
他面上做足了姿态,身段放的很低,缩着脖子一副畏畏缩缩不成气候的老实人样子。
侍从示意石田辉止步,警告他不要再上前了,自己则转身走近大门,规律地扣了三下:“大人,人带到了。”
一道苍老沙哑,盛气凌人的声音淡漠响起:“带进来。”
侍从推门,站在门外伸手,示意他马上进去。
看着辅助监督没入黑暗的背影,他立刻把门合上。
‘吱呀——’一声,老旧腐朽的木门在身后闭合。
这里久经风霜,处处透露着昨日的奢靡浮华,经年之后,也只能靠弥久腐化的装横,支撑着掺满尘土味的威严。
一面谨慎到命人距门很远就留步,一面连扇铁门都不肯安,倔强的不准让音都不隔的木板退休……
石田辉余光瞄着四周。室内昏暗压抑,没有灯光,用的还是几个世纪前的挂墙烛台,连油灯都没有,活像是吸血鬼的老巢。
几只裹着和服的橘子蹲在屏风后面,壁灯隐隐约约照出几道忽明忽暗不连贯的影子,各个弯腰驼背支在椅子上,仿佛那是与他们相依偎的心爱棺椁。
石田辉站在弧形大厅的中央,面上诚惶诚恐,深深埋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
他站了很久,久到腿麻,像是被吓的两股颤颤抖腿,不动神色的翻了翻麻了的脚腕。
见此,屏风后的人才满意,传来沙哑的声音,像是才注意到的这里有人似的,漫不经心地说:“石田辉,你可知罪?”
石田辉头埋得更低了,腿抖得更快了:“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哼!六眼曾见过星浆体,你为何不上报!我问你,星浆体去了哪里?!”
“我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他们,他们没说!”
石田辉倏地抬头,眼神惊恐,像是察觉此举冒犯,又马上低回去,不停地咽口水,才颤抖着声线回答:“家父,家父曾得罪过他们。他们,并不信任我,也不令我更着……”
“呵,此乃推脱!总之,你要为此事负责,限你三日之内,查出星浆体的下落!”
“我,我知道了。”
石田辉唯唯诺诺的的应下来。
屏风后的声音恩威并施:“此事完成的好,你往后便归属于总监部,此后成为六眼的专属辅助监督,监视他们的行踪举动吧。”
石田辉倏地抬头,激动的瞪大眼睛,猛地90度鞠躬,感激涕零道:“多谢各位大人赏识!”
“退下吧。”
“是,是,是!”
他连声应道,后退了数步,恭敬的转身,转身瞬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门外的侍从恭候着,他笑着拒绝引路,顺直走到财务部门,掏出一叠叠账单。
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埋在一摞摞账铺里,他机械的从右后方一摞中翻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头都不抬接过单子,拉出计算机费劲的加减乘除起来。
石田辉百无聊赖,一边维持人设,一边在心里和他同病相怜。在古板老旧的人手底下工作的后果就是,工位上连台电脑都没有。
当然,咒术部门的财务大多都是枝连枝攀上来的,他们估计没有读过会计专业,应该也操作不来财务系统。
神游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半晌,看着得出的数字,男人麻木的眼神变得惊恐,抬头,用一种“你在驴我”的眼神看着他。
石田辉回过神,缩着肩膀蚊声细气:“这是五条家少主的账单,”他补充道:“本来他要买栋别墅专门祓除咒灵的,我没让……”
对面的男人呆了会,最后木着眼睛盖了章。自己就是个打工的,反正不是他的钱,蒜鸟蒜鸟。
石田辉出了总监部,看着银行卡上膨胀的数字,开始真心实意感谢起总监部的安排来,深觉这的确是个肥美的差事。
总监部内部。
没了外人在场,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吵了起来。
“六眼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们总要想个办法治一治他!”
仗着五条一派的在席人员不在场,一个绝顶的老头大放厥词。
“我们是不想吗?!还不是石田彰不给力,不仅未能招揽到咒灵操术,反而将他推向了五条一派!”
“星浆体也不见了,若是天元大人同化失败……”
“还不是监管不力!我当初就说了,不要完全听从天元大人的决定,至少要派一些人监视星浆体行踪!”
“你这么能,你当初怎么不做呢?”
“好了!都别吵了!”一个满头长满黑白芝麻的老人开头,他头顶一条缝合线,正是加茂派的长老,加茂袭人。
“我前些日子不在,你们怎么把计划提前了那么多?”他握住椅子扶手,冷声质问:“在开学那日动手,生怕他们警惕性不够高吗?!”
“你敢质问我等?”主持石田辉一事的老头冷笑,眼神晦暗,威视逼人。
他们这个年纪,除了舍不得的权势,最在乎的无外乎自己那张面皮,岂能容忍他人对自己大呼小叫,更何况加茂袭人将刀锋对准了在场除他自己外的所有人!
“欸欸——莫要动怒。”禅院家的长老出来和稀泥,在五条家六眼诞生后,禅院和加茂自然而然站到了同根战线:“加茂长老也只是忧心我等大计不成。”
他朝加茂袭人使了使眼色,加茂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那老头这才缓和了神色,问道:“同化还需要多久?”
“几个月吧。”
禅院长老:“可惜了,六眼的运道啊……不过能除去咒灵操术也不错了。六眼一向不耐,谁能料到临到关头,五条家会提前对他进行内部评级呢?”
那老头早视那个刺头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耀武扬威一辈子,谁也不想临到晚年头上压坐大山:“派人去一趟高专,夢魔一事也该问责了。”
“执行任务如此不尽人事,害得我们与政府博弈势弱,否则这次炸弹事件也不会一拖再拖!”
“呵,狼子野心的政客!区区猴子也妄想染手咒术之事!!”
会议室顿时乌泱泱的骂成一片,他一言你一语,众人同仇敌忾的嚷嚷怒骂,斥责政府狗胆包天。
加茂袭人不想听那些没用的愤恨抱怨,他摁住太阳穴走出会议室: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不过……目标错了吗?
他嘴角掀起一抹怪异的弧度,指尖摸了摸头顶的疤痕——
也不枉费一番谋划。
一切,犹未可知啊。
周日早上,十点。
夏油杰刚迈进食堂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苦臭苦臭,好似放久了的梆硬的臭袜子味。
黑发少年皱着眉,苦大仇深地捏住高挺的鼻子,蹑手蹑脚摸进去。
刚蹭到窗口想绕进后厨,打饭的食堂大叔颠着肚子,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被带的回头,他怼到他面前的就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首先感知到的是气味,是大雨冲刷过后角落的纸箱腐化发臭的那种土腥味。
他僵硬着把自己拉远一点,“这……是什么?”
大叔鼻孔里各塞满了两根又粗又短又胖的卫生纸团,他把滑出来的纸团用小指往里怼了怼,闷声回道,“夜蛾老师给你求来的中药,听说对身体有好处。我熬了三个小时呢!快,把他趁热喝了。
说着,固执的把碗又往他身前递了递。
夏油杰满头问号,他也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苦大仇深的接过,满脸抗拒的凝视。
深色的药汁顽固的挂在碗壁上,不知名的残渣在汤面上起起伏伏。
横看竖看,总之不管怎么看都是老巫婆在坩埚里熬煮的,用来诅咒他人的毒药。
夏油杰盯了一会抽出一根筷子,捞出一片透明细薄的叶状物,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这是什么?”
大叔眯着眼凑近一看,不在乎的又怼了怼纸团,“应该是什么虫子的翅膀没过滤走吧?哎呀,反正都是药材,无伤大雅哈,无伤大雅。”
但这很伤我啊!
“……”
夏油杰满脸挣扎,他鼻翼翕动,实在无法做欺骗自己的事,“夜蛾老师有说这是治什么的吗?”
“补气血亏损,治体虚的,对肾虚尤其有用。”
肾虚,他又不常熬夜,怎么看都是五条悟那个游戏达人更需要吧!
“大叔,这碗我拿走一下。”
“你不会要倒了吧,”大叔满脸狐疑,一副‘我知道你想干嘛’的警惕表情,“我告诉你,这些药是你夜蛾老师自掏腰包专门买的纯天然药材,老贵老贵了,你可不许倒掉,就在这喝!”
“没,我没想倒。”夏油杰改了主意,他眸光一亮,“太烫了,我拿出去晾晾。”
不等回复,他双手抱着碗一溜烟的没影了。
“哎——卖药材送的药碗,你别给摔了,还有九幅呢!”
“哇啊,什么味道啊!臭到老子了!”
五条悟难受的将自己埋进小被被里,斜着的眼睛每根睫毛上都写满了“哒咩!”
夏油杰端着碗温婉地笑着,在白发少年眼里却像极了骗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的老太婆。
老太婆肌肉健瘦的手臂一把捏住公主后脖颈细嫩的皮肉,旱地拔葱的将他直愣愣的拔起来掀了个面。
“这个对身体有好处,快喝了吧。”
“老子身体倍儿棒!”
夏油杰故意把调子拉的老长,语气夸张极了偏偏又显得真诚,“还可以更棒!它可以让你更——有男子气概!”
“男子气概?”五条悟懵了一下,喝药还能让人更有男子气概?
夏油杰憋着笑点头,治体虚肾虚,可不是让人更有男子气概吗?
“老子已经够有男子气概了!”
“你最近是不是越起越晚?”
夏油杰发挥毕生演技可劲忽悠。
看着钟表上时针明晃晃的滑到十一点,五条悟迟疑着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面色偏白,怕冷畏寒?”
自己确实天生偏白啦,至于畏冷怕寒……要是不承认的,岂不是在打自己脸?
五条悟皱着脸,捏着鼻子认了。
“这不就对上了吗!”夏油杰满身正气,满脸凝重,满眼关心。
“由此可得,你魁梧雄壮的男子气概正在蹭蹭蹭蹭蹭——的往下跌啊,再不采取措施,你该怎么办!你还这么年轻!”
越说夏油杰越动真情,他伤心欲绝的盯着五条悟瞳孔疯狂颤动的眼睛,泫然欲泣的表情配上冒死进谏的口气,令得白发少年登时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