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温中变得无比漫长和煎熬,夏油杰双目无神的盯着墙上的钟表。
……耳边,隔壁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夏油杰心中一喜,他睡着了?!
猫一样跃下床,从足跟到足尖过度,摸到隔壁,就在他刚探出洞口半步,五条悟突然传来极响亮、极刻意、极假的——
“呼……Zzzzz……呼噜……嗯……凉快……舒服……”
鼾声抑扬顿挫,甚至自带台词,夏油杰抬起的脚僵在半空,又悄咪咪落下,换个方向,一模一样摸回床上。
想乘五条悟睡着把咒灵关了是彻底没戏了!
夏油杰的拳头攥紧,死死瞪着那堵破墙的方向,恨不得用眼神把那个装睡的白痴烧穿!
一分一秒地煎熬着,熬着熬着夏油杰熬出来了几分睡意来,迷迷瞪瞪地闭上眼睛。
隔壁的五条悟马上睁眼,苍蓝的眸子兴奋闪光。
他猫着腰悄咪咪探过去,像特务一样落地滚一圈,滚到床边后,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肉,见人真的睡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一捏,将咒灵变作灰飞。
苍天之瞳在黑暗中显出几分幽密、沉静、冷酷和审视。
他的主人将黑发少年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探查咒力流的波动与方向。
半晌,他阖上双眸,懒懒地就地躺在夏油杰身边,慵懒地哼唧几声:“笨蛋,这种天气,这个程度的温度就够了……明早……哈——就算你发现……那也是老子赢了……”
第27章 幽灵炸弹(1)
天空低垂着游移的灰云,稀薄的东阳投射着冷光。西北风艰难漂洋过海,日本的十一月份就要来临了。
夏油杰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呼吸急促,睡得不安稳极了。
梦里是一片迷雾,他是赤脚站在雾里的人。天空依稀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他仓惶地狂奔着,衣服湿漉地贴在身上,雨水压低了睫毛,在眼前形成局促的雨幕,遮天蔽日地挡住了视线。
将他从梦魇中唤醒的是阵阵急促的拍门声。
夏油杰恍惚了几秒,见怪不怪地掀开五条悟,迷迷糊糊地摇晃起身。
“杰,有紧急……”,门外是夜蛾正道,在夏油杰开门的瞬间,他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诡异地卡住了。
视线不自觉地扫进室内——睡在夏油杰房间里的五条悟,踢到床下的被子、潮湿氤氲的床单枕头、黏腻皱巴的衣服,夜蛾正道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被破坏的公共设施,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两个……”看着夏油杰堪比隔壁国宝的黑两圈,他苦苦斟酌措辞:“你们两个注意点,都还这么年轻,别把身体搞垮了。”
可能是觉得言辞太过干巴,他又象征性地拍了拍夏油杰的肩:“对悟好一点吧,今天的任务你要多出点力,他昨晚应该很累了。”
夏油杰囫囵地点头,突然卡顿了下,莫名觉得班主任的口气有点奇怪,可阵阵作痛的脑子捋了一遍,又觉得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妥,于是又接着点头。
熬夜确实有害身体,他也的确不该那么冲动召唤咒灵为难彼此,搞得两人都度日如年的煎熬。
于是夏油杰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老师。”
这个口气?
夜蛾正道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想起他动不动流冷汗的事:“杰,凡事都要有度,否则害人害己,你也该为悟考虑一下了。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冲动,但也要学会克制自己。”
回头找个中医给他调养调养吧,听说种花家的中草药对这方面很有奇效。
夏油杰受教,满口称是。
老师这是在教诲他收敛脾气,学会克制,不要一点就炸,尤其是面对五条悟的时候。
这孩子,都这样了昨天还矢口否认,远没有悟的坦荡。畏畏缩缩遮遮掩掩地像个什么样子,总不至于是个渣男吧!
电光火石之间,夜蛾正道抹脸的手猛然顿住,手后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急忙放下手,细细打量他。
秀丽窄长的凤眼,潮流个性的长发,典雅秀气的面庞,叛逆不羁的耳廓,这种气质!原先怎么没有察觉!
夜蛾正道陡然用掌根死死摁住胸口。
表面上的粗糙汉子,实则内心细腻感性,天马行空,充满理想主义的男人隐隐有裂开的架势。
他喉咙干涩,嘴里发苦。决定去找事情的发掘者·敏锐的侦查机·靠谱的女学生·家入硝子问道问道。
“你……你把悟叫醒来,我在楼下等你们。”他颤抖着阴险,沉重的弯着腰离开了。
“夜蛾老师。”
夜蛾抬眼望去,两个少年在不远处招手。
白发少年摇着黑发少年的袖子抱怨但胜比撒娇,黑发少年无奈地低头对他说了什么,他瞬间咧着嘴兴冲冲地跑过来。
眼神复杂的看着一味傻乐的五条家少主,神子的高贵逼格在他身上一去不返,已经完全变成了偶像剧里的傻白甜女主。
班主任心情复杂,他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快去,快去吧。”
“哈——啊!无聊透顶!一个咒力稀薄像淘米水,术式只能弄点铍铜烂铁的家伙,居然要我们跑一趟!”
一大早被叫醒,夏油杰的声音还算平静:“对方发出犯罪公告,声称在几处人流密集点安装了炸弹。快别抱怨了,我们得赶紧抓到他。”
“啊——!老子的青春啊!就消磨在这种垃圾任务身上了!”
“忍忍吧悟,今天周五了。出来做任务总比窝在学校读书强。”
五条悟失望的说:“可周五下午是体术课,和杰打架一点都不无聊。”
看着他纯洁的眼睛,夏油杰心软的一塌糊涂:“悟……”
轰——!!!
他的声音被一声极其突兀的巨响打断。
大楼高层塌陷,灰烟滚滚将天空搅成水泥。整栋大楼如同大地手里点燃的仙女棒,钢筋建材染着火星纷纷坠落。人群的咒骂人、惊叫声、哭喊声乱哄哄混成一片。
两人不约而同看去。
“该死!炸弹爆.炸了!悟!”
“来了!”
新宿中央大厦14楼,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隐隐的硝烟味。十一月份的天气,空气却如盛夏般沉闷焦灼,任人如何躁动都不肯流动。
松田阵平半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额角鼻尖渗出丝丝冷汗。厚重的防爆服让他像个笨拙的灰熊,手指却异常稳定,灵活操纵着工具钳。
他面前是一个结构相当粗糙的□□,线路杂乱地裸露着,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他小心翼翼,剪断了最后一根关键线路。
震天的响声,摇晃的大楼!
爆炸了!
松田阵平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反射性向后跑去,扑倒在地!
一秒、两秒……大楼仍旧颤动,14层无事发生。
不是14层!是,26层!
“hagi!”
松田阵平目眦欲裂,窗下是百米高空,萩原研二在他面前的落地窗前直直坠下!
“五条大爷登场!通通闪开!”
14层的落地窗被一个白发少年撞裂。
少年穿着单边扣黑色制服和直筒裤,单膝潇洒地撞碎玻璃,轻盈落地。白色发丝在阴沉的雨天依旧瞩目,墨镜斜挂在鼻尖,纯净如蓝宝石的眼睛不含任何杂质,倒映着松田阵平绝望惊恐的面容。
一个黑发少年悬浮在窗外,他拉着萩原研二的手,平时潇洒的男人惊魂未定地软倒在他脚边,也是……飘着的……
飘着……的?!
松田阵平惊悚地瞪大眼,恨不得掰开眼皮就能把视力提升到原子级别,好看看他们身上挂着的细丝什么的。
“嘿!好久不见啊,条子!”
五条悟的词库添了新词,挥着手冲他打招呼。
“太不礼貌的,悟。给我好好叫人啊!”
五条悟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往拆开的炸弹走去。
夏油杰拖着萩原研二在14层悠悠落地,身姿挺拔,姿态轻松优雅。
松田阵平空白着脑袋,把萩原研二前前后后检查了个遍,见他身上没有少零件,这才火气噌噌上涨,邦邦邦几拳锤了上去。
“我让你跳楼!让你跳楼!跳楼是吧,啊?跳楼!”
“小阵平,快住手!研二酱知错了!”萩原研二抱头鼠窜:“啊!啊啊啊!研二的脑袋,一定是被气浪波及的脑震荡了!”
拳风掀起萩原研二额前的碎发,松田阵平的拳头在空中收住力道,最后化拳为掌,狠狠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幼驯染,闷声道:“你给我好好活着!”
后知后觉的恐慌蔓延开来,他的指尖苍白,不受控制地颤抖,狠狠抓住萩原研二的后背。
萩原研二愣在原地,睫毛轻轻的抖颤,用力回报抱住他:“我会努力活着的。”
“没事吧?”
“只有一点恶心,没什么大事。我剪段关键线路后炸弹突然开始膨胀,我见不对就往窗户那边跑。”
“等等!”松田阵平陡然拉开他,瞳孔骤缩成点:“剪断线路突然开始膨胀?”
那岂不是?!
他猛地转头去找五条悟,白发少年像耍杂耍一样把炸弹颠来倒去。
炸弹在空中颤动,膨胀,变大。
松田阵平拔足狂奔,大喝道:“快躲开!”
已经来不及了!
强烈窜出的火光烈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嗖嗖的碎片飞溅声——一切熟悉的景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不做他想!满目疮痍的建筑,皮开肉绽的伤者,任其流逝的鲜活生命……
松田阵平心急如焚,平尽全力扑过去!
夏油杰和萩原研二在他身后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心地善良的幼驯染机灵的举起了在兜里顽固生根的手机。
五条悟挑眉,简单闪身,学着家入硝子的口吻傲娇道:“我不要男人的拥抱。”
松田阵平扑在地上,呆滞的看着炸弹,连卷毛都惊疑的翘起,弯成问号。
炸弹在他掌心炸开又被无形的屏障拘固,看起来不像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战争武器,倒像是打开开关讨人欢喜的烈焰水晶球。
“这,这怎么可能!”
刚刚的‘浮空术’他还可以勉强归结到什么新型科技或者悬空设备上,但现在的这一幕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
他能感受到世界的崩塌,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正在破口大骂问候他全家。
卷发警官恍恍惚惚:“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夏油杰回答,一阵沉重的脚步从楼梯口传来,频率规律,训练有素。
五条悟头都不转,像只盯住猎物的雪豹,向目的地飞掠而去。
闪身离去后,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鱼贯而入,袖章上面赫然写着“特殊事项对策室”。
他们以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姿态,乌泱泱冲过来,齐刷刷将几人包围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鹰钩鼻男人,面容严峻刻板,眼神锐利犀利。他胸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金色樱花徽章,锃亮反光。
“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处理班 ,松田阵平警官,萩原研二警官。”男人的声音平坦无波,没有任何起伏:“根据《公安紧急事态特别处理条例》,现由公安部门下设特殊事项搜查室正式接管此案。现场所有证物、包括你们拆除的爆.炸装置,请立刻移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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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紧急事态特别处理条例》
——我承认,没找到类似的,这玩意为剧情需要,我纯纯瞎掰的
一个年轻公安立刻上前一步:“请配合。”
松田阵平的火气“噌”一下顶到了脑门,他一把摘下防护头盔,站起怒道:“放屁!接管?你们早干嘛去了?炸弹是我们拆的,人是我们疏散的!坐着乌龟车慢悠悠晃过来,你说接管就接管?凭什么?凭你们脸皮厚?”
萩原研二反应极快,上前一步,巧妙卡在两人中间,语气绵里藏针:“这位警官,我们理解公安部门的职责,不过炸弹虽然拆除了,但嫌犯尚未落网。按照程序,我们爆处组需要完成初步现场勘察和证物保全,这是警视厅的规程。”
“涉及国家安全层面,你们警视厅的规程一文不值!”
“国家安全?哈!”松田阵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地上那堆简陋的□□残骸:“就凭这堆破铜烂铁?糊弄鬼呢?我看你们公安就是想抢功!”
公安头子声音顿时沉下去:“松田警官,注意你的言辞!妨碍公安执行紧急公务,后果你承担不起!”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一个极其嚣张的少年嗓音,清晰响在所有人头顶:“喂——我说,吵死了啊,大叔们。”
众人抬头望去,面上架着墨镜的白发少年,嘴角咧开了灿烂到近乎恶劣的笑。他无视下面十几道或震惊或警惕,甚至带着杀气的目光,晃了晃手指,那个破麻袋一样被他随意勾着的人也随之晃了晃。
“你们要的人老子顺手捡回来了,至于这案子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下面那群公安瞬间难看的脸色:“现在归我们管了!辛苦你们跑一趟啦,大叔们,你们可以下班回家洗洗睡了。”
公安的手几乎本能地按向腰间的枪套,他们迅速抽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少年白灿灿的脑袋。
——特殊事象对策室黑名单的之首——五条家神子,五条悟。
每次出现,至少爆破一栋楼的存在。
五条悟像是没看见那些指着他的枪口,随手把人扔在地面上,悠闲地拍了拍手上压根不存在的灰。
鹰钩鼻的公安头子脸黑成了锅底,眼神死死盯着五条悟:“咒术界的人果然是一群视规则如无物的狂徒!”
他身后的公安瞬间散开,隐隐成合围之势。
“狂徒?”五条悟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伸出食指摇了摇:“NoNoNo!是疯子。你们向疯子挑衅,是做好了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吗?”
看见围起的枪口,夏油杰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冷如寒星,他绕过对峙的两拨人,站在五条悟身后。
宽大的楼层倏地阴冷,看不见的怪物张牙舞爪。一群渺小的人类将枪口对准群魔乱舞的魔鬼,如同误入大开的地狱之门。
在众人茫然之间,攻守之势瞬息反转。
夏油杰高扬下巴,半张脸隐入阴翳,语调轻佻,是深深的不屑和戏谑:“不自量力,你以为你们的枪指着的是谁?”
敏锐的嗅觉触动,公安头子眸光泛冷,右手微不可查的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公安默契列出队形,举着枪缓慢倒退。
男人站在原地,脊背板直,义正言辞,凛然如初:“你们是代表咒术界与政府决裂了?我是否可将其视为咒术界叛约的信号?”
或许一般十六七岁未经人事历练和社会毒打的少年,会被这一顶大义凛然又后果严峻的高帽震慑,然而咒术师本就腥风中来血雨中去,五条悟和夏油杰全当他放了个臭屁。
从始至终都是普通人离不开咒术师。
没了普通人,咒术师便成为了普通人。没了咒术师,光是日本逐年上涨的诅咒率便能将这个社会拖垮压塌。
心虽这么想,但面子上要过得去。
夏油杰嘴角含笑,不为所动:“您这话从何说起啊?此事并非寻常犯罪案,而是诅咒师所为。凡事关咒力,均有咒术界管辖。我等也不过奉命行事。”
五条悟秉持一致对外的原则指哪打哪:“而且那个炸弹是老子和杰解决的,犯罪分子也是老子抓的,凭什么把人交给你们。”他指着松田阵平:“这人嘴里吐不出牙,但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们来晚了!”
“干活没影,抢功积极。你们公安也不见得行事光彩!”
松田阵平像是被踢中屁股的凌乱小狗,破口大骂:“你说谁嘴里没有牙?!你嘴里才没牙!你全家牙都掉光光!”
他转头看向公安头子,继续破口大骂:“不是你谁呀,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划分功劳?”他又转身对着五条悟和夏油杰吆喝:“你两,回头跟我回警察局,我给你们扮锦旗。”
萩原研二扯住他的袖子,把斗鸡一样的卷毛往后拽了拽,低声道:“事情不对劲,怕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了的,我们在一旁先看着。”
松田阵平压低声量,偏头低语:“我知道。”
他又不是什么笨蛋,当然知道事情在灵异侧的道路上狂奔,一去不回头了。
他就是气不过!自己的幼驯染可是被逼的跳楼!
那可是26层的高度,若是那两人再晚几秒,可就是真的没命了!
他们两个接到报警电话快马加鞭,疏散人群,拆解炸弹,到现在还是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的臃肿模样。
而对面那一群人,各各人模狗样。衣衫工整,不疾不徐,理直气壮的做伸手党。就算做无用功,自己也要怼一怼,呛一呛,最好能哽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