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彻风说:“弟子可否先将几位贵客安置妥当再去领罚。”
闻言,雪无尘将目光挪到林浪遥等人身上,琉璃色的眼眸不知在想什么,“你只管去,几位客人我自会招待。”
谢彻风无法再说什么,站起身,朝着宋晚星的方向递了个“无妨”的眼神,孑然地提着剑走了。
看得出谢彻风在太白宗确实很得人心,他一走,面对脸色冰冷的雪无尘,其余弟子们也不敢再留,都纷纷散了。
雪无尘带着随侍童子走过来,先冲明承煊点了点头,“明少爷。祁少主受伤的事情我已在传讯中听闻,宗内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和伤药,我派弟子领你们过去。”
明承煊赶忙道了一声谢。
一名童子走上前说:“明少爷,请随我来。”
明承煊看了林浪遥和温朝玄一眼,林浪遥说:“你去吧。”
明承煊这才抱着祁子锋跟随童子走了。
然后雪无尘看向宋晚星。刚才宋晚星与林浪遥那番给他难堪,再加上宋晚星与谢彻风关系交好,雪无尘心里对他是极不喜欢的,但碍于对方是镇星阁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深得镇星阁器重,雪无尘也只能保持面上礼貌地淡淡道:“彻风这次除妖成功,有劳宋小友相助了。”
宋晚星作为谢彻风找来对付雪无尘的帮手,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当即勾唇笑道:“不敢冒功,真正除了妖,还是依仗旁边的这两位前辈。”
雪无尘微微一顿,转过头。
从雪无尘走近的时候,林浪遥就在打量他。说来奇怪,随着这个人的靠近,林浪遥总能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可仔细去嗅时,又闻不见了。那香味似勾人一般,叫人脑子里总忍不住去想。
林浪遥在打量雪无尘的时候,雪无尘却在打量温朝玄。
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强者气息的男人很难不引人注目,更遑论他还有着非常出色的外貌。雪无尘可以肯定,刚才暴露出渡劫期威压的就是他。
雪无尘说:“谢彻风提前传讯过,我知道这一次上太白宗的其中一位是大名鼎鼎的钦天峰林浪遥,只不过不知道另一位是?”
雪无尘探究地盯着温朝玄。温朝玄没有答话,负手立着,眼神冷淡。
林浪遥替他报了名号,“这是我师父,温朝玄。”
温朝玄。
雪无尘将这三个字在心里细细咀嚼了一遍,心里一动,有如热流涌过,道:“这么说来,您也是剑修?”
温朝玄还是没答话。风卷着细雪吹过前场,气氛有些微妙地僵硬了。
林浪遥觉得奇怪,温朝玄不是喜欢与人交际的性格,但也不至于对于旁人的问话置若罔闻,毫不理睬。
林浪遥道:“我是剑修,我的师父自然也是剑修了。”
听见林浪遥的回答,雪无尘一贯死寂的心忽然鲜活地跳动了起来,他面上依然是冷冰冰的雪美人模样,只是语气和缓了许多,“诸位既然来了,太白宗自当好生招待。我已在宗内备下房舍,诸位可以小住几日。”
说完,他对着宋晚星补充一句,“宋小友也一样。”
宋晚星说:“还是从前那院?”
雪无尘淡淡地说:“自然与从前无二。”
宋晚星似乎想说什么,在瞥了一眼温朝玄的神色后,又释然一笑,顺应着道:“那就叨扰了。”
他自小便经常造访太白宗,是常客,对太白宗内部熟门熟路,自顾自便抱着琴走了。
雪无尘伸出一只手,对温朝玄示意道:“您请随我来。”
温朝玄看了一眼那只手,踏步避开,冷淡地道:“不必了。”
雪无尘一愣。
温朝玄居高临下地对他投去一眼,那一眼似乎彻彻底底里里外外地将他整个人看穿。
“我已经有道侣了。”温朝玄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丢下这么一句,白衣似一阵无情的风,还未来得及琢磨透,就已经走远了。
雪无尘的脸色唰一下白了,抖着唇,手指死死掐住自己手掌心。
林浪遥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两人这没头没尾的对话是什么意思。温朝玄对他道:“还不跟上?”
林浪遥这才放弃了思考,踩着雪,追上师父的步伐。
宋晚星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林浪遥师徒。
宋晚星说:“想不到吧?”
林浪遥纳闷道:“想不到什么?”
“你没看出来吗?”宋晚星微微扬眉,“雪无尘的身份啊。”
林浪遥:“?”
这下轮到宋晚星诧异了,他想,不应该啊,林浪遥好歹是昔日修真界的第一高手,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
宋晚星哪里知道,林浪遥除了剑道以外根本是个不学无术,哪怕温朝玄教过了,他也能很快忘到九霄云外。
温朝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勤勤恳恳授道这么多年,似乎是对于他的学习能力终于死了心,“身有异香,容貌姝异的是什么?”
林浪遥一被校考就犯怵,哪怕早已经过了年少时被按头学习的日子,他绞尽脑汁回翻着温朝玄曾经说过的只言片语,险些汗流浃背。
宋晚星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不可能想出来了,索性直接告诉他,“是炉鼎。雪无尘是个炉鼎。”
林浪遥心说,哦,炉鼎啊……还以为是什么妖怪呢……
炉鼎是什么来着……
啊?……炉鼎?!
第71章
林浪遥表情古怪,张了张嘴,又闭上,傻傻地看着温朝玄。雪无尘竟然是炉鼎,这倒真是没想到……结合温朝玄之前对雪无尘说的话,他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他师父一贯招人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很多,却没有他修为这么高,修为高的人也不少,却也没他这么好看,温朝玄被炉鼎看上也不稀奇……不过雪无尘可是个男子,莫非他是断袖?……哎,还是很奇怪。林浪遥心里感觉怪怪的。
林浪遥说:“嗯……炉鼎……不对吧,他是什么来头?为何一个炉鼎能在太白宗里有如此地位。”
宋晚星说:“不知道该不该和你们讲,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大部分人都知道……雪无尘名义上是太白宗前任宗主的徒弟,但最开始,他确实是被当做炉鼎送进太白宗的。”
林浪遥问,“什么意思?”
“事情要从几百年前说起,太白宗前任宗主突破渡劫期时遭遇了瓶颈,”宋晚星讲起一段太白宗的秘辛往事,“当时宗内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老宗主就这么陨落,于是有人出了个主意,寻来一名上好炉鼎送到老宗主身边。与炉鼎双修对修为大有裨益,但此类功法算不得正道,老宗主也犹豫挣扎过,最后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又见雪无尘如此可怜,于是将其收作弟子,让门人好生待他。后来老宗主果然没有挺过渡劫期陨落了,太白宗内有不少人怨他,觉得都是因为雪无尘的缘故才导致老宗主渡劫失败……这件事上雪无尘的确挺无辜的,身为炉鼎命不由己。不过幸好接掌门派的谢掌门是个正直的人,他压下所有非议的声音,继承师命认真辅导教养雪无尘,亦兄亦师,才得以让其在太白宗内安身立命。”
“这样看来太白宗对他并不差,”林浪遥说,“那为何他会与谢彻风这个掌门首徒剑拔弩张?”
宋晚星轻叹了一声,“自然是因为,人心总是不知满足的。雪无尘此人的品行……我不好评价,但是从他做事的风格你们也能看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是不在乎牺牲旁的人的。”
为了“逼反”谢彻风,雪无尘可以冷眼旁观秦都沦陷在魔族的爪牙下,视人命如草芥,这等行径,很难想象他竟然出身自名门正派。
说话间,几人行到太白宗内门深处,眼前现出一座别致的小院。
宋晚星推开门说:“我从少时就常来太白宗做客,这里有单独为我准备的别院,院内房舍够多,如若不嫌弃,可以一同居住。”
院子里,明承煊坐在一棵松树下的石凳上,抬起头见了几人,说道:“你们来啦,子锋已经醒了,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温朝玄看了林浪遥一眼,林浪遥说:“你先去吧。”
林浪遥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又和明、宋二人聊了几句套话,大致弄清楚太白宗内部结构后,方才推门进屋子里看望看望卧床的祁大少主。
祁子锋其实就受了些外伤,主要是精气被吸食太多,稍微休养休养就缓过来了。他背部上完药后打了绷带,只能趴在枕头上听温朝玄说话。
林浪遥走近了,看见温朝玄正拿着一本书对祁子锋嘱咐,让他养病的期间时常翻看剑谱,不要懈怠功课。
祁子锋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两眼发直地看着那剑谱,仿佛完全没听懂温朝玄在说什么,听见林浪遥的脚步声靠近,他赶忙投来痛苦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林浪遥从温朝玄手中抽出剑谱,翻看几页,坐在祁子锋的床沿边,拍着他的肩头道:“放心,我会好好监督你学习的。”
“你!……”祁子锋愤怒地憋出一个字,顾忌温朝玄在场又不敢说下去,皱着一张脸,憋屈极了。
林浪遥看着觉得好笑。不就是生病的时候还得用功学习吗,他自己小时候受过的苦,现在也该轮到别人来尝尝了。
林浪遥当即就把书摊开摆在祁子锋面前让他好好研读,祁子锋不愿意学,痛苦地把头埋进软枕里恨不得再把自己闷晕过去,林浪遥马上撸起袖子要把他脑袋扳起来,两人推来搡去地开始打闹。
温朝玄没兴趣看他们胡闹,转身退出了房间。
温朝玄一走,祁子锋才敢大声说话,他抓狂道:“不是,你们给我带哪儿来了!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会在太白宗啊!”
林浪遥说:“往里稍稍,给我让个位置。”
林浪遥挤上床去,祁子锋不得不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空位。
两人一个俯趴在床上,一个枕着手臂仰面躺倒,凑在一处说话。
林浪遥望着屋梁说:“人家对你不错了,还把你带回来好生伺候着,你怎么还这么不待见太白宗呢?”
祁子锋撇撇嘴道:“你懂什么,这可是宿怨。如果是谢彻风昏倒在我家门口,我也会把他捡回去伺候着,能看到老对头落魄的机会可不多,这种事情,谁受救济谁更丢脸。”
林浪遥听完乐了一下,“到底是什么宿怨啊,至于让你如此较劲。难不成是血仇?”
祁子锋摇摇头,“你知道拭剑会吗?”
林浪遥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就是摆一个擂台,让所有剑修都可以上去比试的那个论武大会吗?”
祁子锋说:“对。你说的这个是对外公开的拭剑会,所有人都能参加,主旨在论武切磋。还有一种拭剑会只针对无门无派的修真者开放,这种都是宗门用来挑选揽收新弟子的招募大会。”
林浪遥不解道:“这又跟武陵剑派和太白宗的恩怨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祁子锋说,“修真界最知名的剑修门派只有两个,所以每年对外的拭剑会都是由我家和太白宗轮流主办,既然作为主办者,自然也要派自家的弟子上台切磋论剑,这就涉及到了宗门之间的实力较量。你猜一猜,武陵剑派和太白宗每年派出的门派弟子都有谁?”
林浪遥大致猜到了剧情,“所以是你和谢彻风……”
祁子锋说:“对。”
林浪遥说:“你该不会都输给他吧……”
祁子锋不吱声了。
林浪遥叹道:“好歹是掌门之子,你怎么会这么废物呢。”
祁子锋面子上挂不住了,嘟嘟喃喃着什么“姓谢的好歹也是这一辈有名的新秀,能打得过他的本来就没几个”“当少主被寄予期望已经够苦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稀世奇才”,努力为自己找补脸面。
突然他想到,“哎,不然下一次的拭剑会,你代替我出战吧?”
“我?我又不是武陵剑派的人。”
“没有关系啊,大不了伪造一个身份就行了。你既然这么强,揍一揍谢彻风应该不在话下。”
林浪遥没有告诉他,他好像真的揍过谢彻风。
刚才说起拭剑会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他曾经游历到太白宗的地界过,看见此地似乎在举办什么盛会,他过去凑热闹,便看见一群剑修正在比武切磋。
林浪遥最看不得这种场面,看见别人拔剑他就技痒,忍不住也去讨教一番。
那是为太白宗招收弟子举办的拭剑会,太白宗的人见他要报名,以为他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安排他从最初级的擂台开始打起。
结果自然不用说,对手都被林浪遥切瓜砍菜一般撂倒。
很快他的战绩就引起了太白宗长老的关注,看台上所有人都在关注他的比赛,兴奋的恨不得立刻把他收入门下。
太白宗掌门对林浪遥也非常满意,命自己的徒弟谢彻风下场,试一试林浪遥究竟还有多少能耐。
他们看见林浪遥击败所有对手时,非常满意。他们看见林浪遥狠挫谢彻风时,发出赞叹。他们看见林浪遥揍完谢彻风仍觉得意犹未尽,与场边弟子打了起来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他们看见林浪遥放倒全部太白宗弟子,拖着剑直奔看台而来时,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赶忙拔剑应战。
轰然巨响,看台被剑气砍得四分五裂。
太白宗后来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练剑的好苗子,这根本是来砸场子的。
林浪遥不会把这段往事告诉祁子锋,免得这小子真起了让他去参加拭剑会的念头。
他道:“我有件事情,想问一问你。”
祁子锋百无聊赖地趴着说:“什么事啊?”
林浪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身边好像也只有祁子锋能替他参详参详了。
“关于我和我师父的事情……”
祁子锋说:“你们吵架的事情吗?”
林浪遥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你们俩那板着脸谁也不和谁说话的样子,我又不瞎。”祁子锋说,“师徒之间有什么可吵的呢,肯定是你又犯什么错惹他生气了,你就低头道个歉呗。”
林浪遥说:“怎么就是我犯错了,分明是他……是他要把我送走。”
“把你送走?”祁子锋张大嘴巴,“送去哪里?”
“送去什么蓬莱……总之应该是个很远的地方。”
“蓬莱仙山?那不是传说里的地方吗?我觉得应该不至于,他说不定就是生气了吓唬吓唬你,我爹也总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逐出家门,你和他好好认错,他肯定就不生气了。”
祁子锋以过来人的语气开导他,但林浪遥亲眼见过梦祖,自然知道温朝玄所说的不会是气话,要将他送走,那就是真的送走。
一种无所依托的悲伤感在心中升起,林浪遥呆呆地看着头顶屋梁。
祁子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低落,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你好歹是他唯一的徒弟,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很快就不是了。林浪遥在心里默默道。
他知道这一切不能怪祁子锋,他什么都不知情,怪只怪命运弄人,温朝玄错把自己当徒弟捡回去养了那么多年。
林浪遥突然坐起身,祁子锋问他,“你干什么去?”
林浪遥轻轻推开窗户,回头和祁子锋说:“我走了,你照顾好我师父。”
“我?我哪有能耐照顾……喂,你……”
林浪遥没等他说完,钻出了窗户,顺着瓦檐一攀,翻上了屋顶。
温朝玄坐在庭院内,明承煊和宋晚星都不在了,只余他一个人坐在积雪的松枝下,白衣和雪一般颜色,他像张工笔勾就的画卷,浓淡相宜地勒出一个虚虚的轮廓,好似捉不住的人间幻梦。
林浪遥难过地看了一眼师父的身影,对着屋宇外的山崖纵身一跃。
林浪遥先前和宋晚星打听过了,太白宗严进宽出,山门禁制只阻止外来者贸然闯入,却不阻拦山内的人外出。这座别院立在太白山深处,依靠着顶峰边缘,往外几步便是山崖,正好方便了他不告而别。
林浪遥想明白了,既然温朝玄要送他走,那还不如他自己离开。与其被送到蓬莱那种传闻里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有去无回,此生不复相见,那还不如他自己离开,躲得远远的,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机会再回来看温朝玄一眼。
他顺着高耸险峻的山崖往下攀走,很快就到了山底,这山下不知是什么地方,竟人头攒动,像市集一样摆着许多摊位,只不过摊子上卖的东西和寻常凡人卖的不一样,有灵兽灵宠,法器仙丹,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小门小户的散修在招揽弟子。
林浪遥顺着路往前走,被许多修士拉扯着兜售秘籍,他不耐烦地挥开那些人,往前走了几步,又被一个摊位的吆喝声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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