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就只剩下慈安太后和萧濂两个人,母慈子孝,母狠子恨。
“你还是忘不了。”慈安太后说。
当年,慈安太后当着七岁萧濂的面亲手杀害先帝的妃子,将先帝的三宫六院尽数清理,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千刀万剐,酒池溺毙,毒虫噬咬……一一呈现在萧濂面前,萧濂恶心的吐了好几天,连着高烧不断,也没换来慈安太后的一句同情。
她在七岁的柔弱太子体内埋下种子,再配合情蛊的弑杀,身为帝王的萧濂很快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不择手段。
萧濂不是暴君,但乱世之中,明君未必能活的长久,太傅在教他,母后在教他,甚至楚熹也在教他。
东宫这么多年的冷清,全是拜慈安太后所赐,萧濂牢记于心。慈安太后回宫,萧濂并没有得见母亲的欣喜,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慈安太后的刀口会对准谁?
他不害怕和慈安太后正面交手,只希望楚熹能够平安顺遂,不要卷入这场阴谋。他将楚熹送往将军府,也是看中了慈安太后也是苏家人,定然不会为难苏家人。
萧濂没想和慈安太后撕破脸,但看着那张脸,七岁那年尘封的记忆又窜上来,他也无法好好说话。
慈安太后看着他,失望的让他退下。萧濂离开大殿,回到乾清宫。
乾清宫是一片净土。这里有关于小熹儿的美好回忆,早晚有一天小熹儿会回来。萧濂敢笃定,他与楚熹才是一路人。
萧濂陷入回忆中,里面全是都和楚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此时的楚熹正忙着安慰苏铎。
为了给苏铎找点事情做,楚熹坐在凉亭里,拉着苏铎下棋。两个不会下棋的人大眼瞪小眼。
“主上,我没事。”苏铎开口说。
看他这样子,就不像是没事的,楚熹五指并拢,在苏铎面前晃了晃。苏铎眨眼,眼神还是空洞的,父亲刚受了伤,还要去江南,一路跋山涉水,伤口得不到补救,还会伤上加伤,苏铎不可能不担心。
将士出征,马革裹尸是常有的事,苏铎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父亲的归宿,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恨不得飞去江南助老将军一臂之力。
朝廷只派了苏驰去,让苏铎留守京城,说得好听是新婚燕尔,说的难听就是质子。
楚熹和苏铎在一条船上,他又何尝不明白呢?
楚熹想宽慰苏铎,却发现有些话不能明说,而有些话即便能明说也说不出口。想了半天,没想到能宽慰人的话,也只好作罢。
楚熹拿起黑棋,在手里把玩,扔到高处顺风而落,落在楚熹手中,看起来十分惬意。夜里的风也是温吞的,柔的像是绵绵软云,在楚熹的身边飘来飘去,就像是吹弹可破的美人,一瞬间,将军府好似成了栾花阁。可风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脑子里不自觉的想到萧濂。若是想安慰萧濂,他会怎么说?
“你要是心情不好,不如揍我一顿?”楚熹抿嘴,想着想着,话突然就说出来了,“或许,心情就好了。”
苏铎张大嘴:“?”
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楚熹的表情,好像是认真的。没见过有人挨揍还这么开心的。
楚熹自己也震惊了。察觉到说了什么鬼话,楚熹闭眼,一溜烟的跑了,临走前捂着脸问:“要不出去踏青吧?”
苏铎拿起白棋,盯着看了一会儿,象征性的回复:“什么时候?”
楚熹扔下手里的棋,扔到棋盘上,如珠落玉盘,“四月初十?”
噼里啪啦的落子声掩盖住特殊的日子。
他是故意选这个时候的,初十是情蛊发作的日子,萧濂不会来。
苏铎也知道楚熹心里的苦闷,想着出去放松一下,转移注意力也是不错的选择,就答应了。
四月初十
刚刚立夏,郊外已经闷热。穿着玉袍的小孩儿多,在小土丘上爬来爬去,丝毫没有贵公子的模样,把自己弄成了泥人,转过头去像大人炫耀,那些达官显贵都是爷爷辈的,也宠着他们,嘴里喊着乖孙,过来。
远处乞丐打扮的小孩儿露出羡慕的眼神,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渴望被爱。
达官显贵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孙子。只有楚熹和苏铎能看到他们。但也仅仅只是看到而已。
云蔽日光,小孩儿们有了喘息的机会,又拿着手里的风车跑去了。
云和太阳在天上打了一架,被太阳打败了,捂着脸悄悄的隐了去,娇羞的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无论底下的百姓怎么喊她,千呼万唤也不出来。
“大晴天。”楚熹仰望着太阳,“今年,会干旱吗?”
若是大旱,不利于朝廷,不利于大雍,也不利于萧濂。想到这里,他顿时没有了踏青的兴致。兴致一时起,一时落,此起彼伏,在看到萧濂穿便装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沸腾了。
楚熹顶着日光睁大眼,萧濂抬手指天,楚熹顺着萧濂手指的方向往上看:“陛……上?”
萧濂的手指放在楚熹唇间,“嘘!”
这一幕被苏铎看到了,他拉过楚熹,将楚熹拉回自己身后,才想着行礼。
“陛下?”
楚熹没说完的话,苏铎说完了。就差行礼了,萧濂一把扶起苏铎。
“陛下,臣与臣妻来踏青。”
萧濂白了他一眼,朕知道三个字明显写在脸上。苏铎故意没眼力见,抱住楚熹,将楚熹搂在怀里。
“……”
楚熹看着萧濂,被一只大手捂住眼睛。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将军就是贴心。”萧濂吃醋道。
帝王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却是咬牙切齿的,楚熹听的真切。往往挨揍之前,萧濂就是这样说话,可现在萧濂没有立场去揍他,而他却想挨萧濂的揍。
夫君太过正直,他眼里军令如山,看不到挨揍下的依赖和情感寄托,唯一能懂楚熹的就是萧濂。狗皇帝还把他拱手送人。
可恶,可恨,又可悲。
楚熹走神了,隐约听到苏铎说了“臣爱臣妻”四个字,吓得不轻。他与苏铎没有感情,一丁点都没有,婚后顶多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甚至这些都算不上。
楚熹看着萧濂那双深沉如渊的眼睛,好像回到了前世。
夜幕悄悄来临, 不知不觉慌了眼。
前世纠葛如深渊临心,剜下血肉与痛楚,破土新生。重来一世, 谁也做不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陛下,臣妻累了。”苏铎说, “臣携妻告退。”
“……”滚滚滚!
在萧濂面前,苏铎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妻子、臣妻之类的话,听的萧濂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苏铎还是要说,他知道楚熹的苦闷全然来自萧濂。
楚熹跟着苏铎回宫,说了声谢谢, 就去睡了。他要养精蓄锐, 一举查清母亲身上的秘密和上一辈人的恩怨。
第二天夜里, 楚熹来到了黑市, 没带一兵一卒。他没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包括苏铎。苏铎只知道楚熹出去了, 但不知道楚熹是去干什么, 更不知道楚熹去了黑市。
从那间成衣铺后门进入, 就是大名鼎鼎的黑市,黑市里鱼龙混杂, 街道上倒是冷清,开门的店并不多。
刚才从成衣铺出来的时候, 手指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出了血。楚熹受伤是常态, 他也没关心这些。现在头有些晕,才想起来可能是中了软骨散之类的东西。
进退两难的境遇下,楚熹只能撑着身子在街上闲逛, 看到西靖人多留神。他步伐逐渐虚浮,恍然间看到了那日在栾花阁的西靖人,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停到了首饰摊子前,楚熹倚在墙上,观察着首饰摊,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首饰,没什么特别的,最特别的就是首饰摊的老板,是个红衣小姑娘,此刻正在和西靖人对暗号。
西靖人说了没几句话就走了,楚熹离得远,夜色黑,街上没有灯,楚熹看不清两个人的口型,慢慢靠近又怕被发现。
红衣小姑娘目睹西靖人离开,拍了拍手,吆喝起来。
黑市有不成文的规定,做的是哑买卖,老板不吆喝,客人自取货,红衣小姑娘突然吆喝,就是坏了黑市的规矩。
街上不知何时出现几个黑衣人,快到连楚熹都没能察觉。楚熹一惊,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不好,看来是西靖人和红衣小姑娘发现了他,这些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是冲他来的。
楚熹倒是不怕他们,只是现在内力提不上来,眼前一片朦胧。他好像看不清了。
楚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锦衣卫。他心想锦衣卫为何会出现在黑市,难不成是萧濂的授意?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帝王,想来是萧濂的主意。可萧濂为何要查黑市?又为何会大张旗鼓的派锦衣卫出街?
楚熹还没反应过来,那些黑衣人就冲了上来,逼近他。楚熹拔出金樽匕首,在胸前左右划了几下。那些黑衣人直奔他而来。
楚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寻找最弱的方位,金樽匕首划过黑衣人颈侧,带出一片血浆。血浆喷洒在楚熹脸上,流到颈间,像是他的血。
伸手擦干净血迹,还是同样的方位突围,那些黑衣人学聪明了,仗着自己长了两只眼,专挑楚熹的后方攻击。
楚熹常年习武,后方没长眼睛,但也能感受到敌情,反手转身,金樽匕首刺进了黑衣人的胸口,鲜血直流。
闷热的夜里,洒了更热的血,楚熹像是站在岩浆里,从内到外的灼热。
怕不是软骨散,而是毒,还带着情。好在楚熹一心想查清母亲身上的秘密,对于情字早就抛之脑后了。
情毒奈何不了他,只是有些烦躁。越是烦躁,就越想杀人。黑衣人来的正好,撞在了楚熹的匕首尖上,血花四溅。
没过多久,黑衣人尽数倒下,还剩一人留着一口气,楚熹将他踩在脚下,一脚断了那人仅剩的一口气。
眼睛越来越模糊了,此刻的他完全变成了瞎子。他随手摸了摸衣服,发现浑身是血,他脱下外衣,从内衣里撕下布条,裹着眼系在脑后。白色透纱,如同下凡的神明。
解决完黑衣人,楚熹继续在黑市里摸索,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锦衣卫指挥使陆偌。楚熹不熟悉锦衣卫其他人,但对于陆偌,还是熟悉的。他跟着陆偌,走到了黑市的东南边。
陆偌察觉到了楚熹的跟踪,也没管楚熹,继续穿着飞鱼服兜圈子。
很快,楚熹就觉得不对劲。陆偌在兜圈子,围着黑市一圈又一圈的转。萧濂也太不知道体恤陆偌了,明知道陆偌腿脚不好,还让他干这活。
楚熹想了一下,继续跟着陆偌。围着黑市转了三个半圈之后,楚熹停了下来。到底是瞎了,他跟丢了。
他停在黑市的西南角上,想倚在门上休息一会儿,没想到门没关好,踉踉跄跄的跌进去,扶着东西才堪堪站稳。
这是什么东西?是木头?楚熹从前到后摸了一遍,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棺材?棺材还摆在门上?难不成这里是义庄?
“命真大啊!”姑娘的声音。
楚熹猜测是首饰铺里的红衣小姑娘。他与红衣小姑娘无冤无仇,对方为何要他的命?楚熹想不明白,对方也不给他想明白的时间,刚才的黑衣人没能困住楚熹,但在情毒的作用下,楚熹被消耗的不轻,此时红衣小姑娘再出手,楚熹必败。
楚熹严阵以待。金樽匕首粗略的划着胸口,现于面前。楚熹拔出来,对着红衣小姑娘大致的方向。
红衣小姑娘给他面子,凑到他匕首正对的方向,“金樽匕首,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萧濂。”
楚熹:“……”萧濂你个大头鬼!
楚熹一进入的时候,红衣小姑娘就注意到了金樽匕首,楚熹和黑衣人对战的时候,红衣小姑娘看清了金樽匕首,再加上附近有锦衣卫,她更加确认了他的身份,就是大雍的皇帝萧濂。
被错认的楚熹哭笑不得,他身上就带了一个武器,也不能放下金樽匕首赤手空拳的和人拼杀。
话不多说,楚熹先发制人,他才不管红衣小姑娘和萧濂之间有什么恩怨呢,擒贼先擒王,红衣小姑娘既然能号令黑衣人,就证明她的身份不简单,说不定与母亲有关。
令楚熹没想到的是,红衣小姑娘没躲,金樽匕首刺在她的肩上,她跳入棺材里,还顺手洒了什么东西。
楚熹是瞎子,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就被红衣小姑娘拉进棺材里。
棺材底下是密道,楚熹顺着密道一路下滑,滑到尽头被扔了下去,摔到铁笼子里。
这里是斗兽场。由大大小小九十九个铁笼子组成,最大的铁笼子就是斗兽场里的战场,谁是赢家就会有出去的机会。
楚熹成了“兽”。这里的“兽”与他相同,都是瞎了眼且武功高强的人,除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孩。他蜷缩在最小的笼子里,静悄悄的等待着死亡。
楚熹摔到了最大的铁笼子里,身旁站着五六个瞎眼大汉,对他虎视眈眈。
决斗一触即发。金樽匕首还没拔出来,那五六个瞎眼大汉就蜂拥而上,将楚熹举起来扔到铁笼子边缘。楚熹被重重的摔在带刺的铁网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体内的热血都被摔出来,他必须赢。赢了就有可能出去。
楚熹抬眸,隐约感觉上面有人。上面的确有人,是这家斗兽场的老板,也是黑市的掌控人。那人身披薄纱,隐隐可见的胸骨浮在薄纱下,下半身只穿了亵裤。那人与楚熹相同,眼上也缠着一层薄纱,不过料子十分昂贵,一看就是定制的。
楚熹看不到。但总觉得此人非富即贵。霎时间,他感受到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想要看着他死,即便除了那人和几个手下还有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儿能看见。
五六个瞎眼大汉像是商量好了,对楚熹进行包围,试图将他五马分尸。
楚熹刚被摔了一下,体力不支,若是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红衣小姑娘在那人面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退到那人身后。与此同时,那人朝着下面挥了挥手,大汉们火力全开,不给楚熹留全尸。
楚熹利落的拔出金樽匕首,拼了命的将五六个大汉大卸八块。
台下直呼精彩,响起一片掌声,就连上面的人都说了声:“有意思”。
说完,那人就亲自上场了,之前的黑衣人和五六个大汉将楚熹的体力消耗殆尽,楚熹的双手已然握不住金樽匕首,但还是横在那人面前,想和那人决一死战。
那人嘴上微弯,朝着楚熹洒了什么东西。楚熹只觉得眼前一阵清明,再后来,就被关进了地牢里。
他能看到了,睁开眼,看清了地牢里一堆的瞎眼大汉,还有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儿。小孩有些眼熟。
楚熹指着小孩儿,“你是……”
小孩儿拍拍胸脯,挺直腰板说:“我叫萧垚,我们见过。”
小孩儿惧怕其他人,唯独不怕楚熹。他们被关在一个地牢里,那些人不会欺负他,却给他威压感,只有楚熹,和他年纪相仿,他们还见过一面。
萧垚个子小,蜷缩在角落里很不起眼,可是那些人却非要把他推到起眼的位置,甚至不惜磕头跪拜。
楚熹点头,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说自己本来是在太傅府的,可是有一天,太傅府被查抄了,他也被虏到这里。
楚熹回忆,萧濂好像从来没有下令查抄太傅府,现在太傅还被囚于太傅府。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皇帝查抄?
他想起那些锦衣卫。或许猜错了,不是萧濂的主意,而是锦衣卫内有叛徒。那叛徒,就是陆偌。楚熹不禁胆寒。萧濂信任陆偌,甚至让陆偌守在乾清宫,可陆偌却……
没时间想这些了,先出去再说。楚熹与这些瞎眼大汉通气,知道他们也是被迫的,鼓舞他们冲杀出去。那些瞎眼大汉也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不论出身如何,此刻他们都认楚熹做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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