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祁缓缓笑了,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好。”
“彻明,你醒了。”白奇梅擦干眼泪,俯身去瞧,“你都要吓死娘了!”
云彻明悠悠睁开眼睛,目光越过白奇梅往门口扫,声音沙哑:“他呢?”
白奇梅抽噎道:“我让他先去歇息了。”
“他呢。”云彻明又问道。
白奇梅这才反应过来,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跑了,不知道跑去哪了。”
云彻明闭上眼睛,声音里满是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要找到他。”
“彻明!你听娘的。” 白奇梅抓住他的手,掌心冰凉,“这样的骗子咱们不要了,也别招惹了,好不好?”
云彻明摇头:“不。”
“他是个骗子啊!”白奇梅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娘知道你喜欢他,可他骗得咱们娘俩团团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真心?彻明,别傻了,一次教训还不够吗?”
白奇梅的伤心不比云彻明少,她真将荀风当作自己的亲侄,退一万步来说,云家难道养不起一个闲人吗?明明坦白的机会那样多,可他仍选择欺骗。
云彻明固执道:“我就要他。”
“我不同意。”白奇梅也坚定道:“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
云彻明挣扎着坐起身,“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白奇梅又气又恼,指着云彻明鼻子骂道:“你是贱骨头不成?人都跑了,你巴巴的上赶着去追!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种!”
云彻明没说话,低着头找鞋子,长睫下的眼睛幽黑深沉,似在酝酿一场风暴。
白奇梅见他面色苍白,嘴唇紧抿,颤颤巍巍穿鞋要走,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她一把夺过云彻明的鞋,泄愤似的扔出老远:“我不许你去找他!”
鞋子没了,云彻明直起身,索性光着脚,一步一步往外走去,背影单薄萧索,白奇梅鼻子发酸,她知道,他非得找到他不可。
荀风一晚没睡,想了又想,他没脸见云彻明,也没脸见白奇梅。
云清遥。
光是念出来,就好遥远。
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下,才绑在一起。如今真正的白景回来了,拨乱反正,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摘下腰间玉佩,荀风在淡淡月辉中凝望它,玉是好玉,可雕工粗劣,不堪匹配。
“以后想去哪就去哪,再也不用拨算盘,也不用读书,多好啊。”荀风对玉佩说,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上的纹路,像是在跟过去告别。
玉佩发出莹润的光泽,仿佛在回应。
荀风努力扯起嘴角:“以后,我们俩相依为命,一起闯荡江湖。”
天际升起第一缕曙光时,荀风将玉佩揣进怀里,问小二要了热水,好好洗漱一番,整理头脸,“崭新的!”他对自己说。
荀风下意识收拾包袱,找来找去什么也没找到,恍然大悟,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
“幸好。”这是他第一反应。
幸好什么也没拿。
一身轻松的荀风叩响老祁的房门:“师父,咱们该走了。”
老祁很快打开门,表情平静,毫无意外的样子,他冲荀风笑了笑:“吃饭了吗?”
荀风摇摇头:“没钱。”
老祁评价:“亏本买卖!”
荀风干笑两声,心想,这种买卖以后再不会做了。
老祁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吃饱了再走。”
荀风颇为识趣地下楼,要了一桌早饭,师徒俩吃完早饭,雇了一辆驴车,荀风在前面驾车,老祁躺在稻草上哼小曲,颇为逍遥。
“师父,我们往哪走?”
老祁想了想:“去京城。”
荀风有些意外:“京城?那里可不好开张。”
“哼哼。”老祁高抬下巴:“你我联手,龙潭虎穴也闯得!”
荀风一直对京城敬而远之,毕竟是天子脚下,可有师父在,也没什么怕的,一扬鞭子,嘚不嘚嘚不嘚往城外去。
在荀风的刻意提速下,三天后他们便到了文县。
老祁从驴车上下来的时候险些栽倒,他揉了揉发麻的屁股,横荀风一眼:“臭小子,赶那么快,骨头都要散架了!”
荀风笑呵呵道:“可不能耽误发财。”
“哼,我看你是怕了。”老祁戳穿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荀风没说话,转而道:“今晚在县里歇一歇?还是继续赶路?”
老祁看一眼天色,阴沉沉的,“找家客栈,晚上估计要下雪。”
荀风点点头,拉着驴车进城,老祁跟在后面,小声叹口气,这孩子,沉稳不少,也不知是好是坏。
文县是个小城,街面不繁华,铺子也稀稀拉拉的,荀风却很安心,鸟不拉屎的地方,应该不会再见到云家镖局,他不知道云彻明对他的跑路作何反应,但以防万一,伪装是必须的。
云彻明是个好人,但荀风隐隐察觉出他并不是个纯粹的好人。
若惹急了他……
荀风摇摇头,将杂念甩出去,他已经离开松江府,又做了伪装,云彻明是不可能找到他的,绝不可能。
文县的客栈只有寥寥三家,没有选择的余地,荀风随意找家住下,老祁年纪大了,高强度的赶路受不住,浑身酸痛,急需休整,嘱咐荀风明早再叫他,便回房歇息。
荀风让小二熬了白粥并几样小菜送到老祁房内,自己出门闲逛,和以往一样,先去茶楼,要了一壶茶一碟点心,竖起耳朵听旁人闲聊,听来听去没听见云家事,又找小二旁敲侧击,谁知小二连云家都不知道,荀风彻底放下心。
看来自己多心了。
也对,白景和云彻明天生一对,命中注定,此时应当甜甜蜜蜜,说不准改日就要成婚呢,哪还有空搭理一个冒牌货?
天渐渐黑下来,荀风从茶楼出来时,雪终于落了下来。一开始只是零星几点,没一会儿就变成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落在肩上,寒气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
他抬手拂掉睫毛上的雪,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脚步一转,往最热闹的那条街走去,红绸挂在屋檐下,灯笼映着雪光,竟是家勾栏院。
勾栏,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胆子大的小娘子见荀风怔怔外里望,扭着腰上前搂住荀风胳膊,娇声道:“郎君,进来暖暖身子。”
荀风下意识弯起嘴角,抬手锴了一把小娘子嫩滑的脸蛋。
小娘子被他捏得笑出声,轻轻拍了下他的胸膛:“郎君好坏呀!”手上不轻不重使着力气,将荀风拉了进去,荀风的人进去了,可灵魂停滞。
有另一个他看着喝酒寻欢的荀风,无悲无喜,无情无绪。
酒过三巡,荀风大醉,小娘子水蛇一样缠着他,在他耳边轻语:“上楼歇息罢。”
荀风的眼睛没有焦距,呆呆望着小娘子没有说话。
小娘子喜欢荀风,好久没见那么俊俏的客人,今晚一定要拉到房里,她将脑袋搁在荀风肩膀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他的胸膛,媚眼如丝:“郎君——”
一切尽在不言中。
荀风眼尾泛红,轻轻一睨,便生风情,他抬起小娘子的下巴,细细打量,忽然皱起眉,语气里满是疑惑:“你的喉结呢?”
小娘子笑容僵在脸上:“奴没有喉结。”
“怪哉!”荀风推开她,“好生奇怪!你怎么会没有喉结!”
小娘子委屈道:“奴是姑娘,姑娘自然没有喉结,郎君,你是不是喝迷糊了?”
“我不跟你好,你奇怪。”荀风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作势要走。
小娘子目瞪口呆,半晌没反应过来,待荀风走了,如梦初醒,啐了一口:“呸,原是个断袖!”
荀风脑子晕乎乎的,但还记事,朦朦胧胧知道客栈在哪个方向,雪下个不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响,亮堂堂的,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他也能看见。”荀风喃喃道。
第65章 看见我就跑?
“客官, 雪下得忒大,路面都冻成冰壳子了!”掌柜搓着冻红的手劝道, “不如多住两天,等雪小些再走?”
荀风指腹按在突突跳的太阳穴上,宿醉的钝痛还缠在脑子里,他望着窗缝漏进的雪光,没料到这雪竟下到了现在。老祁叹气道:“看样子没法继续赶路了。”
天公不作美,荀风也没办法,只能在文县多待几天,老祁看出荀风的不安,安慰他道:“道路千万条, 即便云家在找你,一时半刻也摸不到头脑。”
“我知道。”比起被找到, 被报复, 他有更忧虑的事。
文县虽是个小县,但风景秀美, 青瓦覆雪,枯枝挑白, 素净得像幅淡墨画。老祁闲不住,拿了渔具要去结冰的湖面钓鱼, 邀荀风一起,荀风心事重重, 再美的景在他眼里都是一块冰坨,拒绝了老祁的邀约,猫在房间里。
门窗关得严实,屋里浸着股子冷暗,只有窗缝漏进几缕微弱的雪光, 荀风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墙壁发呆,墙上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好看,但荀风看得津津有味,因这墙跟他脑子一样。
脑子里东一搭西一搭地转,转了半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不就是骗人被戳穿了,至于这么揪着不放吗?大不了往后绕着姓云的走,日子总还得过下去。他强迫自己闭紧眼,睡觉!
一觉醒来,天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荀风睡饱了,精神头好了许多,摸黑下床喝了一肚子凉水,点亮桌上残烛,昏黄的光一映,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腹中空空,饿得发慌。
荀风举着灯盏去敲老祁的房门,想跟他一起吃饭,谁知敲了半天,无人回应,“奇怪,难不成还没回来?”
肚子饿的受不了,荀风下楼要了饭菜,刚吃两口,就见老祁回来了,脸色沉得像外头的阴雪天。
荀风随口问:“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我们得小心了。”老祁低声道。
荀风往嘴里扒拉饭菜,凑空看他一眼:“怎么了?”
老祁飞快扫了眼四周,见邻桌没人注意,才凑到他耳边:“街上贴了你的通缉令,画像画得还挺像。”
“哐当”一声,手里的粗瓷碗磕在桌上,米粒撒了半碗。荀风愣了愣,随后将桌上的白米饭拢到碗里,端起来,继续吃。
老祁一拍大腿,激动道:“真没想到他那么狠!”连文县这种小县都有通缉令,其他县城自不必说。
“幸好他不知道你的真名。”老祁后怕道:“小风,师父教过你,能乔装就乔装,你怎么就忘了呢?”
荀风垂下眼,大嚼着白米,“我本想在云家长久的呆下去。”
老祁一哂,不说话了,转而向伙计要了一副碗筷,吃起饭来,“多吃点,以后没清闲日子过了。”
荀风还有心思开玩笑:“过不下去,你将我扭送官府,拿了赏银逍遥去。”
老祁哼了一声,“还用你教。”
荀风笑笑,继续往嘴里扒白饭,没滋没味。
饭后两人上楼收拾行李,本就是轻装赶路,没什么值钱物件,三两下就收拾妥了。荀风从怀里摸出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云纹,自嘲地勾了勾唇:“这会子,怕是恨死我了罢。”
不敢再耽搁时间,荀风背起小包袱匆匆下楼,老祁已在后门等候,正色道:“驴车不要了,目标太大。”
荀风点点头,扒着后院的井沿往下看了看,井水映出的脸蜡黄粗糙,倒真像个常年奔波的汉子,这才放下心。两人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客栈。
原想往热闹的街上凑,借着人流挡挡,可天寒地冻的,街上没几个行人,根本遮不住。荀风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贴着墙根快步走。快到城门口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城门口站着几个官兵,手里捏着画像,对着每个出城的人反复比对。
荀风震惊,心想他真把云彻明惹恼了,竟如此大费周折。老祁倒吸一口凉气,咂舌:“小风,看来云彻明恨毒了你,绝不会轻易放过。”
“都是我自找的。”荀风苦笑,“师父,看来今天出不去了。”
老祁低声道:“找地方躲躲。”
荀风昨日四处闲逛,知道有一处城隍庙可以藏身,当即带老祁往城隍庙去,城隍庙屋顶漏雪,四壁透风,两人缩在落满灰尘的神像后头,就着冷风啃硬邦邦的大饼。
“等他们找不到人,说不定很快就撤了。” 荀风咬着饼,试图安慰自己。
老祁嚼着饼,不以为然:“万一他们搜完城门口,再挨家挨户搜呢?”
“不会。” 荀风回答得飞快,“我又没拿云家的银子,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傻小子。” 老祁白了他一眼,“云彻明要的从来不是钱。”
荀风觉得饼太干了,噎得嗓子眼难受,半天喘不上来气,见状老祁哼笑两声,“什么爱啊情啊的,都是累赘,如果你从一而终只是奔着钱去,还会有今天吗?小风,爱恨就在一瞬间,你不要犯糊涂。”
“我晓得。”荀风不好意思道:“就是连累师父了。”
老祁摆摆手笑道:“以前都是你帮我打掩护,现在换换,也蛮有趣。”
荀风想到以前的日子,也笑了。
“你们,搜那边!”
“其余人跟着我搜这边!”
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老祁脸色一变,“真是乌鸦嘴!”
荀风当机立断:“分头跑。”
老祁深深看了荀风一眼,“小风,记住师父说的话。”
荀风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留意老祁,随口附和:“知道了。”
老祁拍拍荀风肩膀:“我在七里桥等你,你尽快脱身。”
“好。”荀风点点头。
老祁望着荀风,欲言又止,荀风察觉到了,不明所以道:“师父?”
“小风。”老祁大掌胡乱揉荀风的脑袋,跟小时候一样,他低低道:“不要和云彻明有瓜葛,听话,师父都是为了你好。”
荀风怔愣。
外面脚步声越发近了,老祁推了一把荀风:“你先走。”
就在荀风出去的刹那,‘砰’的一声巨响,官兵踢开大门,荀风躲在拐角处,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官兵盘问的声音,还有老祁故意粗着嗓子回话的动静。
“赶紧走。”荀风暗想,“千万不能让云彻明抓住。”
又是通缉令又是官兵,看来师傅说的对,清遥真真恨毒了他。
荀风将包袱扔了,自己则挺直腰板,大摇大摆在街上行走,给他们来一招灯下黑。他故意与官兵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不时到街边店铺,买上几样小玩意儿。
就这样来回绕,荀风慢慢靠近城门,不动声色打量出城队伍,发觉官兵检查十分仔细,甚至会上手来回拉扯面皮。
羊巴羔子的!
清遥这混蛋,聪明劲儿不用到正途上,光想着怎么逮他了!
荀风没了办法,看来只能等,等他们找不到人自行离去。
就在此时,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荀风浑身僵硬,头皮发麻,脖子像生了锈似的,一点一点往右转。却见一位官兵审视着他,锐利的眼神在他脸上来回扫视:“我看你在附近转了好几圈,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过度惊吓让荀风的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道:“小的,小的……”
官兵眉头皱得更紧,手腕一翻,“唰”地展开手里的画像。
荀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要不趁他低头看画像时,把人打晕?手指悄悄抬了起来,指节捏得发白。
“嗳!” 一声粗喝从旁边传来。
荀风和官兵同时转头,荀风赶紧把手背到了身后。
“云家主那边有了线索,叫咱们赶紧过去!” 那人挥了挥手。
“这就来!” 官兵应了一声,又狠狠瞪了荀风一眼,收起画像就走。
荀风悄悄松了口气,咽了口唾沫,故意装出疑惑的样子:“官爷,这几日城里是咋了?城门管得这么严,我家老婆子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做饭咧。”一边说一边搓着手,从袖筒里摸出几枚铜板,递了过去。
官兵横了他一眼,没接钱:“心里没鬼,怕什么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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