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奇梅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有信物为证,错不了。”
顾彦鐤摇摇头,未必,他做官多年,见多识广,信物不是绝对。
一个大胆念头猝然窜起:云耕第一次来找他就是为白景,他怀疑白景想吞没云家财产。霍焚川骗他是为财,如若白景是骗子,目的显而易见,也是为财,那么霍焚川和白景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此念一出,竟再难按下,他将万千揣测压于平静面色之下,只问:“他们何时归来?”
“不知道。”
荀风目光如炬,再次追问:“你当真不知云关索还活着?”
云关菱眼底浮起一层恍惚的雾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真的不知道。那年大伯接我们来云府时,我还太小,只依稀记得爹说弟弟路上染了急病,没能救回来……”
云彻明与荀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底都沉着相同的疑虑。
“为何要藏起云关索?”荀风沉吟片刻,转向云彻明,“清遥,他说是你害得他不得不藏匿,此事与你何干?老家主临终前究竟交代了什么?这些你也不知?”
云彻明摇头,眸色深沉:“父亲只嘱托我务必寻到白家人,与你完婚。其余一句未提。”
“云府迷雾重重。”荀风叹了一声,又看向云关菱,语气温和了些,“还好吗?地窖阴冷,你被关数日,身上可有大碍?”
云关菱忽然泪如雨下,猛地扑进荀风怀中,呜咽出声。荀风一时怔住,心下不由一软,生出几分怜惜,轻轻回揽住她,抚着她的背低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云彻明却忽然抿紧了唇,面色微沉,一把将云关菱扯了回来,声音冷澈:“不许哭。”
荀风忍不住皱眉:“清遥,何必如此苛责?”
云关菱抽了抽鼻子,竟真的止住了哭声,低声道:“家主说的是。哭不能解决问题,是我失态了。”
“?”荀风掏掏耳朵,他耳朵坏了不成,云彻明不是只说了三个字嘛!
云彻明淡淡“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云关菱似乎稍稍平静,抬眸轻声问:“家主可知我爹为何常年游历在外,很少回松江府?”
“不知。”
“他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人。”云关菱回忆道,“有时深夜醉酒,他会反复喃喃‘没找到,你到底在哪儿’之类的话,以前我在意,如今想来应该与秘密有关。”
线索纷乱如麻,连云彻明也觉棘手,转而道:“此地不宜久留。菱儿,先随我们回去。”
云关菱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荀风以为她怕受牵连,温声劝道:“别担心,他们做的事与你无关,不会牵连你的。”
“不,是我心里过不去。”云关菱低下头,声音虽轻却坚决,“我无颜面对大伯母,更无颜面对家主。只要想到爹和弟弟竟为某种缘由企图加害家主和景少爷,我就……我就无法原谅自己。家主,让我去西戎吧,我愿意戴罪立功。”
“你想清楚了?”云彻明黑眸锐利,看进她眼底,“西戎乃不毛之地,危机四伏。”
“想清楚了。”云关菱脸上掠过一丝决绝。
云彻明颔首:“好。”
荀风挑眉赞叹:“菱妹妹,有胆色!”
云关菱深深望了荀风一眼,忽然绽出一抹极灿烂的笑,仿佛云破月来:“从前种种,对不起。”随即她转向云彻明:“家主,我想即刻启程。”
云彻明微讶:“如此匆忙?”
“是,刻不容缓。”她怕再多留一刻,就会舍不得改变主意。
马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晃晃悠悠地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吱呀声,帘隙间漏入的微风,轻轻拂动着车厢内沉闷的空气。
云彻明目光从窗外荒凉的景致收回,落在身旁的荀风身上:“坐好,你背上的伤还未痊愈。”
荀风懒洋洋歪在软枕上,“养了许多日,早好的七七八八了,不碍事。”
云彻明不再说话。
荀风感到奇怪,不由侧目仔细打量云彻明,只见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往日锐利的目光此刻竟有些涣散呆滞,那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一种,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彷徨与无助,像是骤然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
“清遥?”荀风一连叫了好几声,什么反应都没有。
荀风第一想法是稀奇,原来这位总是坚毅果敢、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表妹,也会有如此脆弱茫然的时刻,这样的云彻明,他从未见过,仿佛坚冰裂开了一道细缝,露出了内里柔软的微光。荀风握住云彻明微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我在这,清遥。”
云彻明目光落在荀风的嘴唇上,张张合合,一个字也没听清,他看见荀风靠近了,看见荀风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见荀风眼底流露出的担忧,他颤了颤眼睫,忽然动了。
荀风彻底怔愣,手呆呆举在半空中,古板守礼,时刻保持着距离的云彻明竟然主动靠在自己肩头!
“有点累。”云彻明说。
荀风胸腔忽然有些酸胀,一种名为‘心疼’的陌生情绪翻江倒海地湮灭而来,他搂住云彻明的肩膀,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力道轻轻拍着:“我知道你很累很累,这些事情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可清遥,你做得很好,很棒,我为你感到骄傲。”
在荀风眼里,云彻明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未及双十的小姑娘,寻常姑娘大多无忧无虑,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兄长庇佑,云彻明什么都没有,小小年纪肩负起家族重担,还被亲叔叔背刺,且要被他这个骗子骗,思及此,云彻明真是很惨很惨的美貌小娘子。
荀风虽是骗子,可自诩是有节操有底线的‘好骗子’,在云彻明死之前,就让他温暖她一点罢。
马车依旧颠簸着,每一次起伏都让两人的身影微微晃动,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彼此依偎的空间里,云彻明竟奇异地感到了一丝安稳,那颗彷徨无依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避风港,温暖渐渐回到身体,他紧紧拥住荀风,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声接着一声唤着:“君复,君复,君复……”
荀风被他勒得生疼,几乎要喘不过气,羊巴羔子的,瞧这架势跟走散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亲爹似的。
若按照往常,荀风定要推开,腻腻歪歪的,但感受到怀中人那近乎绝望的依赖,那点不适瞬间被汹涌的怜惜盖过,小可怜样儿的,当一回爹又如何,荀风忍着痛没推开他,温声问“没事吧?”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要把云关索藏起来了。”云彻明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丝豁然开朗后的疲惫,以及深藏其下的沉重。
“为什么?”荀风不由升起钦佩之感,在这种情况下,云彻明竟然还能抽丝剥茧企图挖出真相。
云彻明蹭了蹭荀风脖颈,“应该是我爹特意嘱咐云耕将云关索藏起来的。”
“这倒奇了,老家主为何怎么做?”
云彻明轻笑:“也许是怕我死了,后继无人,所以特意藏起来一个接班人罢。”
荀风恍然大悟:“怪不得云关索说他是一个影子。”
心中暗忖,‘白景’真是一个重要人物,若不是他顶替白景的身份,也许云彻明死后就是云关索成为云家家主,云彻明身子羸弱几乎不现于人前,那么云关索顶替起来轻而易举,呵呵,老家主真是良苦用心啊。
“那他们闯入行止居一定是为了大印。”荀风道。
云彻明闭上眼睛,“也许吧。”
荀风后怕不已,还好他们没找到,不然云家财产岂不是要飞了。
但云耕一直在找人,找的是谁呢?
“家主,到了。”马车缓缓停下。
云彻明和荀风刚下马车,一直侯在门口的银蕊疾跑上前,禀告:“顾大人一直在花厅等候。”
荀风一惊:“他来作甚?”
“奴婢不知,但顾大人问了夫人许多关于景少爷的往事。”
荀风险些绝倒,难不成顾彦鐤认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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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和白景不日成婚
一种没由来的心悸攫住荀风,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对云彻明扯出一个匆忙的笑:“忽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办, 我出去一趟。”
话音未落,手腕一紧。
云彻明拉住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什么事?我陪你去。”
嘿,这云彻明粘人的真不是时候。
荀风心下焦灼,面上却挤出一丝更灿烂的笑:“顾大人拨冗莅临,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表妹,莫要怠慢了贵客,我的事小,自己去去就回。”
银蕊适时轻声附和:“家主, 顾大人已从晌午等候至今,确似有极紧要之事。”
云彻明眉尖微蹙, 唇瓣甫张, 一道清冷而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自身后台阶上沉沉落下,如磐石坠入冰湖:“白景。”
荀风浑身一僵, 血液仿佛瞬间凝住,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顾彦鐤负手立于石阶之上, 一袭月白常袍本该清雅,却硬生生被他穿出金戈铁马的凛冽威仪, 目光如实质般压下来,无端令人心头发怵。
他一步步踏下台阶, 步履沉稳,每一下都像踩在荀风的心尖上。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随着距离拉近而层层叠加,最终将他完全笼罩。
“对我而言,”顾彦鐤的视线锁死荀风,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你,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若此话出自哪位美貌小娘子之口,荀风怕是早已笑纳并慷慨赠金。可偏偏来自顾彦鐤,这简直如同阎王爷的亲笔催命符!
“顾大人所为何事?”云彻明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精准地隔断了那道迫人的视线。
顾彦鐤目光略过云彻明,依旧钉在荀风脸上,那审视的锐利几乎要剥开他层层伪装。荀风心中警铃大作——顾彦鐤怀疑他了!而且疑心极重!
恰在此时,白奇梅闻声而出,见众人僵持门口,讶异道:“怎的都站在风口说话?彻明,快请顾大人进花厅。”
顾彦鐤阴沉沉的目光刮过荀风强作镇定的脸,忽地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请吧。”
云彻明眸光微闪,视线在顾彦鐤与荀风之间无声巡梭,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荀风暗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调松快:“顾大人先请。”
“让来让去好没意思,白景兄,不如我们一起?”顾彦鐤抬手,做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请’的手势。
荀风只得硬着头皮与之并肩。顾彦鐤刻意放缓步伐,两人渐渐落在众人之后。晚风穿过庭廊,带来一丝凉意,荀风却觉得背脊沁出细密汗珠,湿腻地粘着里衣。
顾彦鐤侧过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荀风紧绷的侧脸轮廓,忽然开口:“白景兄可曾去过南浔?”
“南浔?”荀风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状若沉思,“未曾去过,不过听闻那是个钟灵毓秀、人才辈出的好地方。”
“不错,”顾彦鐤颔首,语调平缓却带着某种刻意的玩味,“南浔人才济济,正是在那里,我被一个人骗得……团团转。”最后几个字,他稍稍拖长了音调。
一股寒意倏地窜上荀风脊背,他强行压下心惊,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讶异:“竟有人如此大胆?此人是谁?”
“你不知道?”顾彦鐤眼眸骤然眯起,目光如探针般刺来。
“大人说笑了,”荀风感到脸颊肌肉僵硬如石,“我……怎会知晓?”
顾彦鐤轻笑一声,忽然抬手重重拍在荀风肩上。荀风猝不及防,心跳几乎骤停,却听顾彦鐤淡淡道:“忘了?霍焚川。”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紧荀风的心脏!
然而下一刻,顾彦鐤却朗声大笑,仿佛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未存在,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松:“此前不是还说替我留意打听?怎的,这么快就抛诸脑后了?”
“岂敢!岂敢!”荀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一直托人留心着,只是人海茫茫,尚无确切消息,故不敢贸然叨扰大人。”
不远处的云彻明将两人这番“相谈甚欢”尽收眼底。他清楚地看到顾彦鐤手掌落下时荀风瞬间绷直的背脊,也捕捉到荀风脸上那劫后余生般迅速漾开、却难掩僵硬的笑容。
这已是第几次了?
顾彦鐤对白景,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若说是友,可时不时流露的审视与试探锐利如刀;若说是敌,偏偏顾彦鐤亲手将白景从险境救回,乃至伤后也遣人殷勤探问。
若即若离,似敌似友。
他们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
行至花厅,众人落座。
云彻明主动开口:“劳大人久候。”
顾彦鐤大剌剌坐下,单刀直入:“不知云家主对近来江南一带流窜的骗子团伙,可有耳闻?”
“略知一二。”云彻明神色敛正。
白奇梅见话题转向公务,体贴笑道:“瞧我这记性,后堂还温着新到的雨前龙井,我去瞧瞧沏得如何了,诸位先谈。”言罢悄然退下。
顾彦鐤指尖轻叩桌面,意有所指:“云家财力雄厚,声名在外,云家主需得格外小心。若被手段高超的骗子盯上,怕后患无穷。”
云彻明语调平淡:“多谢大人提醒。”
荀风心中警铃愈响,不能再让顾彦鐤继续暗示下去了!他立刻插话,试图转移焦点:“顾大人爱民如子,此等小事竟劳您亲自上门提醒,我等实在惶恐。只是眼下时辰已近酉时,大大人府里怕是还有公务等着,不会耽误了吧?”
顾彦鐤全然不理,转而直视云彻明,语气不容置疑:“云家主,我想与白景单独谈谈。”
饶是荀风自诩历经风浪,此刻也忍不住心慌意乱。顾彦鐤今日有备而来,句句紧逼,他还能再次侥幸脱身吗?
他下意识看向云彻明,云彻明眸光倏然暗沉,朗声开口,“我与白景不日成婚,夫妻一体,大人有话不妨当着我的面说。”
“?!”荀风大惊,什、什么?成亲?!她竟然同意了?
她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危急,才出此权宜之计吗?
闻言,顾彦鐤猛地从椅上站起,动作之大带动衣袍翻卷:“云家主不必再思量一二?婚姻大事,岂同儿戏!”
云彻明缓缓扬起一抹极淡却坚定的笑,目光扫过荀风,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我与白景情投意合,早有婚约在身,自是水到渠成。家母亦常盼我早日成家,何来儿戏之说?”
荀风呆呆望着她,脑子几乎停转。
此时的表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可靠而耀眼的光,有些帅气。往日多是他护着她,未曾想,自己竟也有被她牢牢护在身后的一天,荀风细细品味,这感觉,陌生,却不赖。
顾彦鐤只觉得心口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耳边嗡鸣作响。他扶住桌沿稳住身形,指节因用力而攥得泛白:“婚期,可定了?”
“九月二十五。”云彻明语调云淡风轻,“届时,还望顾大人赏光莅临。”
“九月二十五?”顾彦鐤飞速计算着日子,今日才十四,仅余十一天!“如此仓促,诸事筹备岂能周全?”
“不瞒大人,家母盼这天已久,一应物事早已备齐,万事俱备。”云彻明应对得滴水不漏。
顾彦鐤心中的怀疑如遭狂风摧折的危楼,摇摇欲坠。白景究竟是不是霍焚川?若是,他怎敢、怎能娶妻?!他若真借这场婚事彻底藏入云家羽翼之下,再想揪出他岂非难如登天?
“白景。”顾彦鐤眼底几乎压不住翻涌的凶光,嗓音沉哑,“你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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