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下官按例前往骁骑营巡查军备, 那杜文泽竟以‘军事机密’为由,拒绝下官进入武库清点。这分明是不把兵部放在眼里!”
柳易卿倒是沉得住气,他沉思了一瞬开口:“他杜文泽一个骑都尉,也敢阻拦兵部侍郎?”
马元兴压低声音:“下官听闻, 这杜文泽是苏闻贤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如今骁骑营中不少将领都唯苏闻贤马首是瞻。就连苏诺允这个统领, 对杜文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易卿眉头微蹙:“苏闻贤这次手伸得可真长。刑部的事不够他忙,连军务也要插一手。”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马元兴问道, “新春庆典在即, 兵部需与骁骑营协调禁军布防,若他们不配合, 只怕会误了大事。”
柳易卿沉吟片刻,道:“本官亲自去会会苏诺允。”
骁骑营统领府内,苏诺允正与杜文泽商议军务, 听闻柳易卿到访, 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请柳尚书进来。”苏诺允整了整衣冠,对杜文泽使了个眼色,杜文泽会意地退至屏风后。
柳易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开门见山:“苏统领,本官就直说了。兵部与骁骑营近日来多有摩擦,新春庆典在即, 禁军布防事关重大,还望统领约束部下,以大局为重。”
苏诺允故作惊讶:“竟有此事?柳大人放心, 诺允定当严加管束。不知是哪些人不长眼,敢与兵部为难?”
柳易卿直截了当问道:“杜文泽杜都尉今日阻拦赵侍郎清点武库,苏统领可知情?”
苏诺允叹了口气:“韩大人有所不知,杜文泽此人.……唉,不瞒您说,诺允这个统领,有时也难指挥得动他啊。”
“此话怎讲?”柳易卿眯起眼睛。
苏诺允压低声音:“杜文泽是刑部尚书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有些事,本统领也是有心无力。”
眼下杜若晨离京,骁骑营统领苏诺允和苏闻贤沾亲带故,杜文泽又是苏闻贤的人……
柳易卿细思极恐,脸色更加难看:“苏闻贤一个刑部尚书,手也伸得太长了,竟连骁骑营也听命于他吗?”
苏诺允苦笑道:“个中复杂,韩大人若想解决此事,恐怕还得找闻贤谈谈。”
岂料,柳易卿连着两日去刑部都不见苏闻贤身影。
直至第三日,柳易卿终于在刑部衙门等到了苏闻贤。
苏闻贤刚从宫中回来,一身紫色官袍尚未换下,见柳易卿端坐堂中,不由挑眉一笑:“哟,什么风把柳尚书吹到我这刑部来了?”
柳易卿沉声道:“苏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兵部与骁骑营近日摩擦不断,杜文泽多次阻挠兵部公务,苏统领说他管不了杜文泽,因为杜文泽受命于你。今日柳某只想问一句,苏大人意欲何为?”
苏闻贤悠然自得地抿了口茶,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柳尚书此言差矣。兵部和骁骑营的事务,为何来找我这一刑部尚书?杜文泽是朝廷命官,受命于陛下,岂是受命于我?”
柳易卿胸中积压的怒气再难抑制。
苏闻贤任侍郎时,便是手段非常,与顾文晟等人往来密切、同流合污。如今此人虽看似处处为陛下谋划,实则不断将手伸向其他部司事务,其行径已初现……专权之兆。
思及此,他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目光如炬看向苏闻贤:“苏大人何必在此故作糊涂,杜文泽听命于谁,朝中何人不知?他的意思,便是你的意思!你莫要倚仗陛下恩宠,便肆无忌惮。难道你竟想效仿那顾文晟,做第二个权倾朝野、尾大不掉的顾相不成?”
他冷笑一声,又嘲讽道:“不对,你还有个太师父亲,怕只会比当年的顾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印象中柳易卿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还是苏闻贤第一次见他这般失态。
他不怒反笑,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柳尚书过奖了。苏某何德何能,敢与顾相相比?至于家父,更是忠心为国,柳尚书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柳易卿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是多说无益:“苏大人你,好得很。既谈不拢,便待朝堂上等陛下裁决吧。”
说罢,他甩袖转身,大步离开。苏闻贤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柳易卿,自己可是清楚地记得正是他害得心上人跪在雪中替他求情。好得很!
次日早朝,大殿内气氛凝重。
楚南乔刚在龙椅上坐定,柳易卿便率先出列,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楚南乔微微颔首:“柳爱卿请讲。”
柳易卿言之朗朗:“臣弹劾刑部尚书苏闻贤,越权干涉军务,纵容部下杜文泽多次阻挠兵部公务,致使新春庆典禁军布防事宜停滞不前!苏闻贤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楚南乔面色不变,目光扫向站在文官队列中的苏闻贤:“苏爱卿,对此有何解释?”
苏闻贤缓步出列,躬身道:“陛下明鉴,柳尚书所言,纯属无稽之谈。臣身为刑部尚书,从未越权干涉军务。至于杜文泽都尉,他是朝廷命官,受命于骁骑营苏统领,更受命于皇上,若是他有不当行为,自有骁骑营和陛下依规处置,与臣何干?”
太傅此时也出列:“陛下,老臣以为,苏尚书虽才干出众,然权柄过重,确有不妥。近日京中流言再起,于陛下声威有损啊!”
几位御史台的言官也纷纷附和:“陛下,苏闻贤权势过大,已非朝廷之福!”
韩亦也趁机出列:“请陛下明察,遏制权臣,以安民心!”
楚南乔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柳易卿身上:“所以依柳爱卿及诸位意思,该当如何?”
柳易卿再次出列,斟酌词句:“陛下,臣以为,苏尚书确有为国效力之心,然权责当有界限。骁骑营与兵部之争,恐需明确职权划分,以免日后再生事端。”
韩亦见状,再添一把火:“陛下!苏闻贤之心,路人皆知!他借陛下恩宠,结党营私,目无朝纲!若长此以往,只怕朝中将只知有苏尚书,不知有陛下了!”
苏闻贤声音平静却清晰:“陛下,臣之心,天地可鉴。若陛下认为臣权柄过重,臣愿请辞刑部尚书一职,以平息众议。”
楚南乔凝视着跪在地上的苏闻贤,又扫视一眼满朝文武,缓缓起身:“众爱卿之意,朕已明白。然苏闻贤于国有大功,平逆定乱,朕深信其忠心。骁骑营与兵部之争,实为职权界定不清所致。”
他顿了顿,继续道:“即日起,骁骑营负责皇城守卫及庆典仪仗,兵部统筹全国军务及边防守备,二者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兵部增设侍郎一职,杜文泽调任兵部侍郎,协助柳爱卿处理军务,以示公正。”
这一决定出人意料,既保全了苏闻贤的面子,又给了韩亦一个交代,还将杜文泽调离了骁骑营。
柳易卿虽心有不甘,却也知这是陛下能给出的最优解,只得躬身道:“陛下圣明!”
苏闻贤亦叩首:“臣遵旨。”
楚南乔看着满朝文武,声音清冷:“众爱卿当以国事为重,同心协力,勿再作无谓之争。退朝!”
退朝后,楚南乔与苏闻贤在御书房。
苏闻贤轻抚楚南乔紧蹙的眉头,低笑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当真威风八面。”
楚南乔捉住他不安分的手,嗔怪道:“你还有心思玩笑!子晴他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若非朕将杜文泽调任兵部,只怕难以收场。”
苏闻贤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摩挲:“陛下处置得极好。至于骁骑营,自有骆玄凌接手,不足为虑。”
楚南乔目光直直落在苏闻贤身上:“哦?如此一来,杜文泽入职兵部,兵部所掌管事务可是远大于骁骑营。”
他说着伸手捏住苏闻贤的下巴,眉眼舒展:“爱卿你……难道不是早有计划?”
苏闻贤但笑不语,只是将人揽入怀中,在耳边低语:“臣只是相信,陛下定会护着臣……”
楚南乔摇了摇头,将他轻轻一推,离开他的怀抱,目光审视着他。
却见苏闻贤目光放肆,牢牢缠在楚南乔身上,缱绻又露骨,仿佛要将自己剥了个干净。
楚南乔只觉被他看得耳根一热,随即清冷斥道:“跪下。”
苏闻贤眸中的讶异一闪而过,旋即轻易掩了去,他依言掀袍跪下,声线慵懒:“微臣……遵旨。”
目光却丝毫不加收敛。
“混账,跪好!”话音未落,楚南乔已甩袖转身,径自离开了御书房。
他存心要煞一煞苏闻贤的骄矜之气,命莫北给苏闻贤备了午膳,待其不紧不慢地用完,却并未传唤起身,只让其接着跪。
苏闻贤原以为楚南乔不过是一时愠怒,稍作惩戒便会心软,未曾想他此次竟如此较真。
这一跪,便直跪到暮色沉沉,窗棂间透入的光线由明转暗,最终被夜色吞没。
门“吱呀”应声打开。
楚南乔居高临下看着下跪之人:“怎么,苏大人腿软得跪不住了?”
苏闻贤跪直了身体,却是低声嘀咕:“今晚换陛下跪着求饶!”
楚南乔闻言,眉头微蹙,本欲开口斥责,待目光扫过他略显干燥的唇瓣,心头一软,终是放缓了语气:“起来吧,陪朕用晚膳。”
言语间仍端着清冷姿态,那抹藏不住的疼惜却已悄然爬上眼角眉梢。
苏闻贤从容起身,可毕竟结结实实跪了一日,腿上一个不稳,却很快站定:“微臣……谢陛下隆恩。”他似浑不在意,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慵懒笑意。
话音未落,手臂却忽然一捞,稳稳揽过楚南乔的腰身,将人带进自己怀中。
楚南乔唇瓣微启,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抬起手,轻轻回抱住眼前这人,将脸埋进他肩头。
苏闻贤感受到他的回应,得逞的笑意自眼底漫开,连眉梢都染上春风。
他稍稍退开些许,捧起楚南乔清绝的脸庞,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气息交融间,嗓音低沉而缱绻:“陛下,这一日未见……臣想你了。”
入夜,轻纱帐暖,美人在怀。
苏闻贤咬开他的衣带:“陛下,下臣想……以下犯上!”
楚南乔在他身下轻喘着:“放肆,朕……诛你九族。”腰肢却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良久,烛火渐微,帐内暖融,空气中弥漫着情潮初退的旖旎气息。
楚南乔浑身酥软,几乎嵌在苏闻贤怀中,细微的汗意浸湿了额发,贴在微烫的颊边。
他轻叹一声,裹着倦懒,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苏闻贤的颈侧:“闻贤……”
声音是事后的沙哑,愈发显得黏软,“朕能护你一时,却难护你一世。”
他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轻轻勾缠着对方散落在枕畔的一缕墨发,“朝中对你不满者日众,你我之事……终要有个了断。”
苏闻贤收紧手臂,声音坚定:“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让陛下独自面对。待南疆平定,流言自会消散。”
然而二人心知肚明,这场朝堂风波,不过是序幕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月,朝中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澜涌动。杜文泽调任兵部侍郎后,与柳易卿摩擦不断;太傅称病不朝,实则是对楚南乔的处置不满;而苏闻贤则一如既往地处理刑部事务,仿佛朝堂上的风波与他无关。
这日黄昏,苏闻贤刚出宫门,便被一辆马车拦下。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令他意外的面孔。
“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闻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马车缓缓驶向城外。
马车径直出了城, 半个时辰功夫,便至城郊戒备森严的骁骑营驻地。
苏闻贤下车时,苏诺允已亲自在营门外等候, 神色凝重。
苏闻贤合上手中折扇,拱手一礼,姿态恭谨,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兄长安好。”
苏诺允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点了点头:“嗯, 叫兄长就好, 显得亲近。里面说话。”他引着苏闻贤走向自己的营帐,屏退了左右。
二人落座, 简单问了彼此近况。
苏诺允沉吟片刻, 终是切入正题,目光锐利中带着探究与担忧:“闻贤, 近日京城流言纷纷,皆传你与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闻贤指尖轻点桌面,笑得意味深长:“兄长也说是流言了。不过……”他顿了顿, 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也不能说全是流言。我爱慕陛下已久,此心天地可鉴。至于佞臣之称,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苏诺允纵然稳重,也被他这番直白的话惊得怔住,半晌才道:“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那你父亲……可知情?”
苏闻贤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嗯, 知道。”
“他……他同意了?”苏诺允更是惊讶。
苏闻贤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也许吧。总之,未曾明确反对。”
苏诺允只觉得信息量过大,一时难以消化, 下意识追问:“可陛下乃一国之君,后宫岂可虚置?难道你……你竟要看着陛下选妃,与一群女子共侍一夫不成?”这话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闻言,苏闻贤眼中笑意倏地敛去,闪过冷厉之色,声音却依旧轻柔:“哦?兄长大可放心,陛下的后宫,只能有我一人。”语气尽是占有欲。
“这可也是陛下的意思?”
“嗯,自然。”开口说声音却没那么笃定,苏闻贤其实心里也没把握,楚南乔虽从未与哪个女子欢好或者有这方面的意图,可终究二人未开口谈过此事。
苏诺允看着他,良久,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与陛下是两情相悦,而非外界揣测的那般……想必你也已想好了今后的退路。”
他了解自己这位堂弟,看似随性,实则谋定后动。
苏闻贤收敛了外露的情绪,看着他,话锋一转:“兄长今日特意唤我来此,不会只为了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吧?”
苏诺允神色一正,敛了敛神色:“你所料不错。”他起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苏闻贤,“这是你父亲暗中派人送来的。你且先看看罢。”
苏闻贤展开信笺,快速扫过,眉头却蹙得愈发地紧。
苏诺允在一旁沉声道:“陛下近日举措频频。户部大力整顿盐税,新策看似公允,实则加征之重,我江中盐场首当其冲,损失惨重。此外,吏部已开始核查江中各地官员考绩,已有三名刺史被寻由调离,接任者皆非我江中一系。陛下此举,意在一步步削弱我江中势力,其心已昭然若揭。”
他看向苏闻贤:“你父亲怕你为难,又知你身处京城漩涡中心,故未直接与你言明。但闻贤,树大招风,苏家如今势大,陛下定然会进一步出手制衡。你要早有准备。”
苏闻贤将信纸置于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面色平静无波,只淡淡道:“陛下是君,苏家是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亲和兄长,也当早有觉悟才是。”
他抬眼看向苏诺允,眸色深沉,“兄长放心,闻贤知道该怎么做。”
又在营中与苏诺允商议片刻,苏闻贤便起身告辞。
离开骁骑营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方向,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柳易卿正在禀报政务,忽见莫北疾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封插着羽毛的紧急军报。
“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
楚南乔神色一凛,立刻接过拆开,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柳易卿见状,小心问道:“陛下,北疆形势如何?”
楚南乔将急报递给他,沉声道:“战事胶着,杜将军与敌军对峙。更棘手的是,附近州郡两次筹集的粮草,均在运送途中被身份不明的马贼截断!军中存粮已支撑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恐军心不稳。杜将军急奏,请求朝廷速派得力干将,押送下一批粮草前往,并查明劫案。”
柳易卿看完,亦是心惊,沉吟道:“粮草乃大军命脉,此事确需派一智勇双全、且绝对可靠之人前往。”
楚南乔抬眸看着柳易卿:“以爱卿之见,满朝文武,谁可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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