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贤收回手,就着昏黄的烛光,看着腕间那道细微的血痕,又低头看向怀中安然熟睡的楚南乔。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复杂却又带着一丝满足的笑,低头在楚南乔耳边用气声轻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难以言喻的亲密:
“神仙哥哥,你看,我们如今不仅肌肤相亲……还骨血相融。从今往后,你休想再推开我了。”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
苏闻贤率先醒来。入目是熟悉的帐顶,随即感受到怀中的温软。
他低头——
楚南乔安静地睡在他臂弯里,墨发铺散,容颜清绝,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平日里冷冽的脸此刻全然放松。
而他自己,正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将当朝太子、他的政敌,紧紧搂在怀中。
一瞬间,海量的记忆如同决堤洪水,轰然冲入脑海!不再是片段,而是完整的、二十三年的人生!
他是苏闻贤!年方二十三,刑部侍郎,丞相心腹,太子楚南乔的死对头!
他记起了朝堂上的针锋相对,记起了彼此视若无物的冷漠,记起了自己为何会来青城,甚至……记起了自己中毒前的一些模糊片段!
天塌地陷般的震惊让他浑身僵硬,瞳孔骤缩。
他……他怎么会和楚南乔睡在一张床上?!还抱着他?!
然而,比理智更快反应过来的是身体。怀中人温软的触感、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的朱红唇瓣……以及晨间某种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刚刚恢复清醒的神智!
苏闻贤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触电般想抽回手臂跳下床,却又怕惊醒怀中人,动作硬生生僵在半途。
他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看着楚南乔近在咫尺的睡颜,感受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清晰的身体反应,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措之中。
这下,是真的完了!
苏闻贤向来从容淡定, 此刻却难得心乱如麻。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翻涌的心潮,迫使自己恢复冷静。
怀中之人清冷出尘, 风姿绝世,果真是唯一一位入了自己眼的人,愈看愈觉对方哪哪都好。
若说还差点什么,便是他此前对自己总是清冷疏离。可现在……温香软玉在怀。
他目光贪恋地、肆无忌惮地流连在那张脸上, 从微阖的眉眼一路细细描摹而下。
那双睁眼时浅淡疏离的眼, 此时闭着, 只剩下无边温柔。长睫随呼吸轻轻颤动,如蝶翼轻栖。唇瓣丰润, 泛着健康的嫣粉。
他的视线继续游移, 掠过耳垂、喉结,最终落在那微敞的衣襟处——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精致如玉……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再度回到那双唇上。俯身,偏头,缓缓靠近。
两人呼吸交融, 唇瓣即将相触的刹那。
“公子。”门外突兀的声音响起。
楚南乔长睫轻轻一颤, 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楚南乔眼底掠过一丝初醒的朦胧,随即显出清晰的愕然。
他清楚地感受到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以及彼此体温交织间过于亲密无间的姿势。呼吸相近,衣袂相缠,无尽暧昧。
但他很快压下了所有情绪。
几乎是瞬间,他恢复了平日里那淡漠疏离的神情, 仿佛眼前这尴尬至极的场面不过是寻常清晨。
他动作自然地、甚至带着几分不经意地,从苏闻贤的臂弯中坐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
“醒了?看来昨夜睡得不错。”他并未看向苏闻贤,只侧脸望向窗外,语气一如往常:“伤势如何?既然不愿让莫北诊治,那便让林南替你瞧瞧。”
床榻上的苏闻贤侧卧着,一手托腮,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惯常慵懒散漫的笑,此时格外鲜明,几乎盈满了整张脸。
可下一刻,笑意却悄然收敛。他低低一声轻嗤,仿佛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
随后,他近乎不可闻地喃喃道:“神仙哥哥,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沉稳持重。可您这般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本事——”
他话音微顿,轻轻摇头,“真叫人伤心啊。”
一种强烈的不满和莫名的挫败感猛地窜上苏闻贤心头。
肌肤相亲、骨血相融的是他,此刻被轻易“用完就丢”、仿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抱枕的也是他?
你,楚南乔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苏闻贤眼底暗潮翻涌,可他苏侍郎何等人物,又怎会轻易泄露真实心绪。
他扯了扯嘴角,随之坐起身来,语调已恢复往日那副戏谑中带着锋芒的模样——只是若细听,便会察觉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托神仙哥哥的福,睡得……甚是好。”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掠过楚南乔那张看似平静的侧脸,轻哂道:“尤其是怀中抱暖,格外助眠。”
楚南乔整理衣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看他,只淡淡道:“既已无恙,便收拾一下,顾家和方瑞安那边,还需应付。”
说完,他便起身下榻,径直走向屏风后,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什么麻烦。
苏闻贤看着他近乎逃离的背影,心中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最终化作一声冷笑。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南乔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反手轻轻合上。
骆玄凌正在门外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却什么也没瞧见。
楚南乔面色仍旧清冷,唯有微微握紧的手透出他极致的隐忍。
他只觉得心跳得毫无章法,几乎要撞出胸腔,只能暗自调息压抑。
良久,他才缓声开口:“何事?”
骆玄凌压低声音回道:“苏大人一夜未归,怕不是恢复了就开始图谋使坏……公子务必小心提防。”
楚南乔略显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无妨。你可用过早膳?孤……有些饿了。”
说完,他余光轻瞥向主屋,转身时眸色微微一沉——他那位政敌,定然已恢复神智。
骆玄凌一听殿下邀自己共进早膳,顿时将苏闻贤之事抛诸脑后。
“公子,属下来伺候您用膳。”他快步跟上,语气殷勤难掩。
楚南乔的早膳尚未用完,莫北便步履匆忙地入内禀报:“公子,不好了,念初带着林南和杜文泽走了。”
楚南乔眼也未抬,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静默片刻,他才平静地开口,声线清冷如常:“传话膳房,往后不必再备他的膳食。”语气之中并无一丝意外。
一旁的骆玄凌忍不住低声嘟囔:“真是白眼狼,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楚南乔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凉:“背后不语人是非。”
一开始,便料到会有这一天。
无喜亦无忧。
半个时辰后,京郊农舍。
苏闻贤已换上一身玉白暗纹锦袍,玉冠束发,眉目慵懒、锐利,周身自带凛然气度,与昨日那个苍白虚弱的“念初”判若两人。
林南激动不已:“公子,您总算全记起来了!”他看着自己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半响,才发现,他在青城一直是身着白色衣袍。
印象中,自五年前公子入京、入仕,便是一身玄衣。
“嗯。都记起来了。”苏闻贤语调清越,指尖敲着桌面,眸色深沉,“黑衣人的线索,查得如何?”
“根据公子昨日描述的体貌特征,尤其是眉心红痣,暗卫已初步锁定几人,正在逐一排查。”
“不必排查了。”苏闻贤冷声道,“是相府暗卫夜离,当日约我在烟月楼见面的便是他。”
“公子,此人莫非……武功极高?否则以您的身手,这世上能胜过您的应当不多。”
“功夫倒是稍逊我两分。只是……他出示了相爷的亲笔密信,不料竟将毒下在了信上。本公子一时不察,因而中计。”
“他昨夜失手,必不会远离。传令下去,一有线索,立马来禀。”
“是!”林南领命,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这才是他杀伐决断的主上!
“还有,”苏闻贤补充道,“将夜离出现在青城、并与顾家可能有关的消息,透给监察御史王大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此举既借刀杀人,又将自己摘得干净。
夜色如墨,竹林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响。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其间,此人,正是夜离。
他刚接到密令,必须在今夜解决掉苏闻贤这个心腹大患。
突然,数支弩箭破空而来!夜离反应极快,翻身躲过,却已被七八名暗卫围在中央。
“果然来了。”林南从暗处走出,长剑直指夜离,“主子料事如神,你果真自投罗网!”
夜离冷笑一声,并不答话,手中长剑一抖便迎击而上。他武功极高,掌风刚猛,暗卫们虽训练有素,却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林南险些中掌之际,一道惊鸿白影如从天而降!
苏闻贤玉冠白袍,手持利剑,身姿飘逸地落在战场中央,正好隔开夜离对林南的致命一击。
“等你多时了。”苏闻贤的声音在竹林中显得格外冰冷,全然是刑部侍郎的威仪与杀意。
夜离大惊失色,对方不仅清醒,而且武功远超预估!他反应极快,立刻变招,攻势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招招致命,显然是拼死一搏。
竹叶被剑气搅得纷飞,两人身影在月下交错,剑光闪烁。恢复全部记忆和武功的苏闻贤剑法刁钻狠辣,身法诡谲,更兼对敌经验丰富。数招过后,便已窥破对方一个破绽,软剑如毒蛇出洞,瞬间刺穿夜离肩胛!
夜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原来,你确然被毒傻过!别来无恙,苏大人。”
苏闻贤欺身而上,剑尖直指其咽喉,冷声逼问:“说!谁派你来的?可是顾文晟?”
夜离咬牙不语,眼神闪烁。
苏闻贤冷笑,剑尖微送,血珠渗出:“或者……是那位二皇子?”
夜离瞳孔骤然收缩,虽未言语,但这反应已证实了苏闻贤的猜测。
苏闻贤心中寒意更甚。
他早已察觉二皇子暗中与丞相并非完全一心,各有算计,却没料到对方竟也把手伸得这么长,甚至想趁机要自己的命!
“看来是了。”苏闻贤语气森然,“你屡次三番与我作对,除了奉命行事,怕还有私怨。让我猜猜……你那兄长,可是……探花郎?”
夜离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苏闻贤!你害死我兄长!此仇不共戴天!”
“呵,”苏闻贤却嗤笑一声,“连仇人都搞不清楚,还报得哪门子愁?他究竟是真意外暴毙,还是被人灭口,你难道从未疑心过?”
夜离一怔。
苏闻贤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与冰冷的真相:“指使他舞弊、又怕他泄露而下手灭口的,可不是我。你仔细想想,当年谁最有能力在刑部大牢里动手脚?谁又能从中获益?”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丞相顾文晟!当年那探花,本就是丞相一派着力培养的人!
夜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恨意被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取代。
“不过,”苏闻贤语气陡转冰冷,“这些恩怨,你下去慢慢想吧。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见了不该见的人,更是三番两次想置我于死地……无论于公于私,你,都不能活了。”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鲜血飞溅而出。
夜离喉间发出“咯咯”两声,难以置信地瞪着苏闻贤,缓缓倒地,气绝身亡。
至死,眼中都充满了震惊、悔恨与不甘。
苏闻贤面无表情地抽出染血的利剑,缓缓拭去剑身上的血迹。他垂眸扫过地上的尸身,目光幽邃难辨。
丞相、二皇子……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他必须更快地行动。
“林南。”他低声唤道。
林南如影而至:“公子。”
“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苏闻贤吩咐道,语气恢复一贯的冷静。
“是。”
月光下,苏闻贤白袍如雪,衣袂随风轻扬,目光幽深,意味不明。
忽地,他指尖轻触唇畔,似在回味,又似在怀念。随即,唇角上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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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第29章 意难忘
苏闻贤回眸, 瞥了眼身旁明显双腿打颤、却强作镇定的杜文泽,忍不住轻笑:“怎么,怕了?现在还愿意跟我?”
“愿意。承蒙大人不弃, 救命之恩,小人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杜文泽话虽说得慷慨,声音里却藏不住紧张。
“也罢,”苏闻贤语气忽转淡然, “只是……既然选了这条路, 再难, 也得自己走完。”
杜文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
一旁的林南低声提醒:“该称‘属下’了。”
杜文泽倒是个机灵的,当即改口:“属下拜见公子。”
林南目光一扫, 忽然落在苏闻贤的后背上——衣袍已被深浅不一的血色浸透, 不由惊呼:“公子,您的伤口裂了!”
“哦?我还以为你早该习惯了。”苏闻贤斜睨他一眼, 语气漫不经心,却忽然轻笑,“不过……你不说还好, 这一提, 哎,还真疼起来了。”
“属下这儿还有金疮药。”林南急忙从怀中取出药瓶递上。
苏闻贤信手接过,却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只淡淡吩咐:“先带他们回去。”
“公子,您这伤……”林南话音未落,却见苏闻贤足尖一点, 身影倏忽掠过,转眼已消失在苍茫暮色之中。
杜文泽从二人对话中隐约听出些什么,低声问道:“公子……常常受伤吗?他这是要去见什么人?”
林南转头见他目光关切, 叹了口气道:“是常受伤,不过多半不是外人伤的。至于他要去见谁……”其实何须多问,定又是那位了。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杜文泽却怔怔地想:不是外人伤的?难道是他自己……
“还发什么呆?这荒山野岭的,可不是久留之地。”林南话音方落,远处适时传来几声凄厉的呜咽,似是野兽低嚎,在暮色中回荡,格外瘆人。
杜文泽只觉脊背一凉,不敢再多停留,快步赶上林南一行人。
别苑中。
楚南乔正欲合上门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猝然抵入缝隙之中。
他动作一滞,门扉停住的瞬间,苏闻贤已侧身挤进半边身子,那只手结结实实被夹在门间。
“嘶——”苏闻贤抽了口气,眉心微蹙,眼底却漾开毫不掩饰的笑意,直直望向门内神色微凝的楚南乔,“疼啊,神仙哥哥,心也太狠了。”
楚南松开了手,目光落向他略显狼狈却不减风姿的身影——这人一旦恢复神智,就连衣着也如此招摇惹眼。
他语气淡得像一汪静水:“你既已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疼。”苏闻贤不答,只将那只被夹出红痕的手伸到他眼前,声音拖得长长的,掺着委屈,与他一身玉白锦袍、清贵逼人的气度全然不符,“你看,都红了。”
楚南乔视线掠过那道红痕,并未动容。
苏闻贤却趁他分神,侧身挤了进去。
楚南乔一眼就瞥见他玉色衣袍上的暗红,正自背后缓缓渗开。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紧:“你背后的伤……林南没替你处理?”
苏闻贤顺势倚在榻边,侧过头来看他,唇边笑意慵懒,眼底却像藏了一簇暗火:“他嘛,粗鲁得很,哪比得上神仙哥哥细致贴心?再说……”
楚南乔目光扫过他衣摆处洇开的血迹,话音蓦地一沉:“你方才……去杀人了?”语气几乎是笃定的。
苏闻贤轻轻一笑:“嗯,是矿区那名黑衣人。”
“丞相的人?还是二皇子派来的?”楚南乔并不意外。
“我可不知什么丞相皇子,”苏闻贤漫不经心地说,“我只知道他伤了我,还妄想动你。”说着便径自坐上榻沿,“我们别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好不好?神仙哥哥,我是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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