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从未有人真正问过他,是否开心。
他们所要的,从来只是一个沉稳持重、无可指摘的储君。
这一刻,心底里某根弦,却像是被什么无声撩拨,微微颤动。
“神仙哥哥,你可是要去赴宴?”苏闻贤语气软软开口问道。
楚南乔看着他,猜测他的意图,见他一脸乖顺无辜,终是颔首:“嗯!”
苏闻贤见他并未打算带自己同去,忽然扯住楚南乔的衣袖,眼中满是不安:“神仙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楚南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只淡淡道:“不过是一场宴罢了。你……暂且留在此处。”
骆玄凌冷眼看着苏闻贤紧拽楚南乔衣袖的手,眉头紧蹙,终究没再多言,只是沉默地移开了目光。
苏闻贤似察觉到他的敌意,立刻侧身躲到楚南乔背后,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眸,警惕地望向骆玄凌。
楚南乔语气依旧平静:“莫北,派人看好他,莫让他随意走动。”
“是!公子。”
意外的是,未能如愿的苏闻贤竟不哭不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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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攻可太会了!
楚南乔与骆玄凌方才步出别苑,便见一辆马车静候门前。
车夫垂手恭立,一见二人身影,立即快步迎上,躬身道:“苏大人,方县令特命小人前来迎候。大人请!”
“有劳。”楚南乔目光掠过马车,只见四周玉色流苏轻垂,车辕以梨木精制,车身雕镂繁复缠枝花纹,俨然一派华贵气象。
他翩然登车,心下已是明了:青城不过寻常州县,官府用度竟已如此逾制,分明是富官穷民之象。除却金矿之利,怕也少不了苛敛民脂。
马车辘辘驶过长街,帘外市井喧嚣渐起,渐渐掩过了车轮声声。
“卖杏花糕咯!刚出笼的杏花糕——”
楚南乔轻撩帘角向外望去,正是前日途经的长街。
他抬眸凝视“烟月楼”牌匾,若有所思:
那日苏闻贤正是从此处坠落,也是在此地,他带回了这位政敌。
“吁——”缰绳倏然收紧,骏马扬蹄轻嘶,马车稳稳停驻。
车帘微动,传来骆玄凌的声音:“公子,到了。”
见楚南乔掀帘探身,他当即抬手相扶。楚南乔指尖在他小臂上轻轻一搭,身形已利落落地。
“苏大人,可算将您盼来了。”方瑞安疾步迎上,躬身笑道,“请随下官来,诸位同僚已在楼上恭候多时。”
楚南乔眼波微动,心中倏地一紧:除了方瑞安,竟还有其他官员?
他心中暗自思忖:青城小吏未必识得苏闻贤,更遑论太子真容。然若知府今夜也在场……他依稀记得,两年前楚文晟四十寿宴,各州县知府皆曾暗中赴京贺寿。
要露馅了?
他面上却仍是从容,只淡声道:“方大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方瑞安笑容愈发谦卑:“苏大人乃皇上肱股、丞相臂膀,下官等岂敢怠慢。”说罢侧身引路。
楚南乔略缓步伐,似若无意地问道:“早闻方大人与刘知府治理青城颇有政绩,未知刘大人今夜可曾前来?”
骆玄凌默然随行其后,目光沉静如水。
方瑞安连忙拱手:“是下官疏忽,未及禀明。刘知府抱恙在身,未能亲迎,还望大人海涵。”
“无妨,”楚南乔松了一口气,“且让他好生将养,改日本官自当探访。”
雅间门开,三名官员齐齐起身行礼:“下官参见苏大人。”
楚南乔广袖微拂:“诸位不必多礼,请坐。”
方瑞安执壶斟酒,笑言:“苏大人莅临青城,实乃我等之幸。谨以此杯,为大人洗尘。”
众人纷纷举杯相和,烛光映着青瓷杯盏,漾开一片潋滟光华。
楚南乔眼尾轻挑,唇角漾开一抹浅笑:“诸位盛情,却之不恭。”举杯一饮而尽,袖袂拂动间自带风流。
酒过三巡,方瑞安忽击掌三声,屏风后悄然转出四位姿容姝丽的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近前。
“苏大人远道而来,下官特备薄礼,还望笑纳。”方瑞安含笑轻语,目光中透着一丝深意,“这几位皆是扬州名艳,尤以依依最为绝色,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必能殷勤相伴大人。”
依依应声上前,见楚南乔玉冠青袍、眸似寒星,清冷如谪仙临世,不由颊生红晕,眼波流转间羞怯宛转,纤腰轻折便欲贴近。
一股甜腻香风迎面袭来,软玉温香愈靠愈近。
楚南乔指节微屈,心中早将苏闻贤这厮骂了千遍——果真是“声名”在外!
他面上却依旧风流浅笑,不着痕迹侧身避让:“方大人美意,本官心领。逢场作戏,偶尔为之倒也无妨。况且…”他声线慵懒,如春水漾波,“人不风流枉少年么。”
依依见他避让,反觉欲拒还迎,掩唇娇笑一声,复又倾身而来,罗裳轻滑、云鬓微乱,眼看便要投入他怀中。
“放肆!”立于旁侧的骆玄凌猛地近前斥道。
在场众人霎时一愣,方瑞安手中酒杯微顿:“苏、苏大人,这位小大人是何意……?”
楚南乔寻思着,若真是苏闻贤在此,只怕早已揽美人入怀、温香软玉尝遍,岂容侍卫如此败兴?
思及此,他忽的轻笑出声:“退下罢,没个规矩。”
眼波流转间淡淡瞥向骆玄凌,眸光中暗含无声的警示。随即展臂一揽,反将依依的纤腰箍住,往怀中一带。
“莫要吓坏了美人。”
他这一笑倾城,不仅令依依失神,更教席间几位男子也迷得神魂颠倒。
方瑞安借着酒意,胆气愈壮,目光痴缠在楚南乔脸上,喃喃道:“早闻苏大人圣眷正浓,今日一见……方知何为真绝色。依依姑娘在您身旁,竟也黯然失色了。”
依依闻言,娇嗔一声:“方大人——” 软若无骨的身子又往楚南乔怀中靠。
楚南乔心中生厌,面上却依旧春风和煦,只淡淡道:“方大人谬赞了。”
话音未落,他倏然察觉一道沉郁目光自暗处望了过来,那气息熟悉至极,带着危险,他心口莫名一悸。
方瑞安见状,忙笑道:“依依,还不快扶苏大人去厢房好生歇息?”
他目送楚南乔揽着依依离去,背影风流袅娜,竟比怀中佳人更显勾魂摄魄。
方瑞安脑中混沌,先前那点疑虑早抛到九霄云外,唯觉口干舌燥,眼底一丝炙热的邪念悄然滋生。
楚南乔随依依步入厢房。
骆玄凌下意识欲紧随其后,却见楚南乔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在外候着。”
“公子,您……” 骆玄凌喉头一紧,满面皆是惊疑。
“无妨,” 楚南乔声线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自有分寸。”
厢房雕花门轻声合拢。
骆玄凌僵立门外,望着那紧闭的门扉,脑中一片空白,殿下他……莫非真对那女子动了心思?
楚南乔立时撤了手,将怀中温软推离几分。
依依顺势退开两步,纤指轻勾,肩上轻纱随即滑落,露出一段莹白肩颈。
她眼波盈盈欲滴,柔声道:“公子,春宵苦短,不若让奴家好生侍奉……”
楚南乔目光清冷,又向后退了半步:“姑娘,请自重。”
依依闻言一怔,颊边绯色稍褪,眼底浮起一丝不甘与委屈:“公子这是何意?奴家虽出身风尘,却也自诩容色不俗……何以竟惹公子这般厌弃?”
楚南乔正暗自忖度是否该将人劈晕了事,却见一道白影倏然掠入室内。
尚未看清,依依已软软瘫倒在地,失去知觉。
那人方站定,便一声冷哼清晰传来:“好看在哪里?就你这姿色,还不及神仙哥哥半分!”
只见来人一身白衣,头戴帷帽,不是苏闻贤又是谁?
他抬手撩起纱帘,露出一张俊美含笑的脸。
楚南乔神色骤冷:“你……恢复了?”
苏闻贤却恍若未闻,反倒凑近前来,扯住他衣袖低语:“神仙哥哥,有人追我……”
见他眸中复又一片懵懂澄澈,楚南乔蹙眉:“何人?莫北?”
苏闻贤摇头,语气里带了几分狡黠:“他呀,可追不上我。”
楚南乔心念陡转,看他情色不似作假。莫非是……当初对苏闻贤下药之人?如若不是……究竟是何人?
苏闻贤又凑近两步,压低声音神秘道:“我从院中出来,刚至巷口,便见一道人影疾奔而来,险些撞入他怀中。”
“你可认得他?”
苏闻贤再次摇头:“不过……他好似识得我,口口声声唤着‘公子,别跑’。哪个要听他的?我自是跑得更快,转眼便甩脱了。”
他求赏般看着楚南乔:“神仙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厉害。”楚南乔随口应道。
公子?莫非是苏闻贤的随从?楚南乔心下稍定——他断不会孤身南下,若有侍从追寻,倒也合理。
“若再遇上,你可能认出他?”
“嗯。”
“那便记住,下次见着,务必避着些。”楚南乔轻声嘱咐。
“嗯,念初都听神仙哥哥的。”
苏闻贤应着,目光忽被满室浓艳的朱红色吸引。朱纱低垂,锦被铺红,连地上昏倒在地的女子也穿着一袭绯色轻纱。
他皱了皱眉,扯住楚南乔衣袖小声问:“神仙哥哥……是要与她成亲么?”
楚南乔见他忽然变了神色,明明一副孩童心性,却偏生操着媒婆的心,不由莞尔:“是又如何?”
他声线一贯清冷,此时却掺进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
苏闻贤顿时拧紧了眉头,抓住他衣袖地手又紧了紧:“神仙哥哥,不要。”
语气执拗,竟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我不准你同她成亲!”
楚南乔挑眉,存心逗他:“若我偏要呢?你能怎样?”
都被药傻了,竟还这般霸道!
谁知苏闻贤并未如往常那般哭闹,反而一步逼近,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那张俊脸绷得严肃,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定定看着他:“神仙哥哥,跟我走。”
楚南乔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算是……抢亲?”
月光透过窗格洒落,映得他眉眼如画,一笑之下,宛若冰河初融、春色乍生。
苏闻贤望着他晃了神,痴痴道:“神仙哥哥,你……真好看。”
他所见皆是楚南乔清冷疏离的模样,何曾见过这般生动真切的笑?
一时间,苏闻贤只觉得连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他手指微微收紧,将楚南乔的手腕握得更牢,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真的很欢喜……”
话音未落,苏闻贤已足尖一点,携着他纵身跃出窗外。
苏闻贤虽神智如孩童,轻功却依旧如流风回雪,翩若惊鸿。
楚南乔任他拉着飞驰,看着他俊美的侧颜,心中某种情盈满欲出。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与这位朝堂宿敌这般携手夜奔——如同话本描述的离经叛道。
夜风自耳畔掠过,檐角月华流转,两道身影轻掠于连绵屋瓦之上,踏月而行,衣袂翻飞间带起风声,掠掠作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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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两侧,尽是与杏花相关的物事。
刚出蒸笼的杏花糕氤氲着温热,姑娘们鬓边斜斜簪着杏花环,腰间佩着杏花香囊,随步生香,风一过,与笑语欢歌缠绕在一处。
有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正扯着母亲的衣袖闹着要糕饼吃。
那妇人被缠得没法,刚掏出铜板,却见孩子突然仰头望天,奶声惊呼:“娘亲——有神仙,天上真有神仙!”
那母亲方才自喧闹中回过神,笑斥:“又说浑话,哪来的神仙?”她只当孩子又看了什么话本,胡思乱想。
孩童急得几乎哭出来,小手指着夜空:“分明有的!一个白衣、一个青衣的神仙,飞得好快!”
可待他眨了眨眼,再望向前方明灯璀璨、亮如白昼的夜空,却又只见明月高悬,几缕浮云掠过,方才那两道翩若惊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不由得恍惚起来,不敢确定了。
晚风轻拂,悄然卷起苏闻贤帷帽一角。
月华如水,映照他俊郎侧颜。
那双总是含着痞笑的眼眸此刻映着月光,竟澄明皎洁得不似凡尘中人。
楚南乔侧眸,望着那道飘逸身影,眸光微动。
若非深知其人素日何等狡黠莫测、心机深沉,几乎要以为他当真如此纯粹无辜。
“神仙哥哥,”苏闻贤声含笑意望了过来,“这满城灯火,万千繁华,都不及你万一。”
楚南乔眉头才微微一蹙,还未作答,便听前方那人笑着扬声道:“不如我们来比一比,谁先到前面那棵大树?输的人……可是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哦!”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急掠而出,直向远处那抹郁郁葱葱的树影掠去。
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杏花香气。
楚南乔足尖轻点,紧随其后。
他本不欲陪其玩这等幼稚游戏,但想到苏闻贤如今心智不全,终究还是纵身跟上。
只见那株古树枝干虬结,怕是已有百之久。枝叶交错成荫,如天然屏障,亭亭华盖在夜色中铺开浓重阴影。
二人身姿轻盈,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几乎同时落定在那枝横斜的粗干之上。枝干虽粗,却也仅容二人并肩而立。
“神仙哥哥,来,坐。”苏闻贤话音未落,已率先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楚南乔依言落座,衣袂轻拂。枝叶微微颤动,惊起数只夜鸟,扑翅声窸窣可闻,更添夜色静谧。
“明月别枝惊鹊。”楚南乔轻声吟道,语气中透着平日少有的宁和。这般宁静的夜晚,让他不觉放下了往日的戒备。
“神仙哥哥,月亮好圆,好像我一伸手便能够着。”苏闻贤说着,真的伸出手虚托着月亮,侧头看向楚南乔:“神仙哥哥,月亮送你。快!接好了。”
四下一时静极,静得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交织缠绕。
微风拂过,如入彼此心湖,漾起细细涟漪。
楚南乔不禁莞尔,到底是个孩子。他配合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做出捧月的姿态:“谢谢。”
苏闻贤闲坐树干,双腿轻轻晃动,一手撩起帷帽轻纱,眼底星辰闪烁,目光灼灼落向楚南乔:“神仙哥哥念的诗句真好听。不过……”
他忽然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此处只剩你我二人。不若……我们来玩游戏。”
话音未落,他身形忽的一晃,似欲坠下。
楚南乔倏地伸手,紧扣他手腕:“小心。”
“神仙哥哥,你上当啦!”苏闻贤任他握着,眉眼弯弯,笑得狡黠,忽然咯咯出声。
那笑声清越,惊起又一阵鸟雀扑翅。
楚南乔指节微紧,声音低了几分:“苏闻贤……”
苏闻贤吃痛轻呼,语带委屈:“神仙哥哥攥得我好疼。你为何唤自己名字?”他眨着眼睛,一副天真不解的模样。
楚南乔见他神色如常,不似作假,心下稍宽,暗暗松了口气。
是庆幸他未坠下,抑或夹杂别的什么情绪……他不愿深究。
“无事,不过考考你罢了。”楚南乔松开手,目光却不自觉掠过对方微红的手腕。
苏闻贤忽然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蹭过楚南乔耳侧,温热气息拂入颈间:“神仙哥哥,既然考试,那我答对了……可有奖励?”
楚南乔蹙眉欲推,却忽闻树下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树下有人低声唤道:“公子——”见又一次跟丢,来人懊恼地捶了捶额,喃喃自语:“人去哪了?方才明明见白影往这个方向来了。”
树影深处,苏闻贤方欲开口,楚南乔却一手撑住树干,一手覆上他的唇,微微摇头,目光沉静,示意勿言。
二人贴得极近,楚南乔能感受到掌心下柔软的唇瓣,和对方骤然停滞的呼吸。
树下之人徘徊片刻,终是离去,重归寂静。
树上空间却仿佛骤然窄仄起来。
苏闻贤仍保持着近乎相拥的姿势未动。
楚南乔甚至能将他浓密的眼睫数得清晰,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侧脸,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萦绕不散。
见树下之人已远去,楚南乔故作淡然开口:“人走了,方才追你的就是他?”说着便要收回掩在他唇上的手。
“嗯。”苏闻贤却蓦地抬手,顺势将楚南乔的手重新握住,指尖轻轻摩挲他指节,“神仙哥哥的手,怎的这样凉?”
说着,竟将他的手拢在掌心,轻轻呵气取暖。
楚南乔一时怔住,竟忘了抽回。
直到那温热气息包裹指尖,才蓦然回神,欲缩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一阵风过,楚南乔颊边垂落的发丝微微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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