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看了知风一眼, 微微笑道:“我和这位谭掌柜已经见过面了, 还聊了好一阵子呢。好了,这里没有什么事, 你们也都辛苦了,不如去旁边休息一下。”
说罢,他又吩咐那几人道:“把那些人都带回开封府听候处置,我现在要去安抚那些士子,这纵火的事,你们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也绝不准任何人胡乱猜测这些纵火者的身份。”
那些兵士们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门外。包拯又嘱咐展昭和白玉堂道:“你们二人带回来的边关战报我已看过,你们回京城的事暂且不要声张,先下去吧。”
展昭对谭知风使了个眼色,便带上他和目瞪口呆的灼灼,与白玉堂一起退了斋室,刚一出门,谭知风站在廊下往前一瞧,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中,如大部分士子一般身穿着细白布的圆领襕衫,宽袍大袖随风轻摆,隔着蒙蒙雨雾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朝这边看来。谭知风的心一阵猛烈跳动,也顾不上展昭他们还站在他的身后,沿着回廊就朝前面跑了过去。他那一身士兵的便服早就已经淋的半湿了,头上的软帽更是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当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徐玕面前的时候,他眼前朦朦胧胧,只能看到一个比方才更模糊的影子。
徐玕抬起袖子来擦着他脸上的雨水、汗水还有泪水,轻轻笑了一声:“知风,你怕什么,这一点火……还能难得倒我吗?”
谭知风起初也没有觉得自己哭了,但当他开口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哽咽,他努力吸了口气,尽量平静的回答道:“我……我知道你不怕火,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你担心。”
徐玕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谭知风感到徐玕落在他肩上的手臂有些沉重,廊下展昭等人不知道去何处了,谭知风忧心忡忡的扶住徐玕,问他道:“你还好吗?”
“恐怕又得歇上一阵。”徐玕呼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一直到这时,谭知风的心仍然没有放下,他忍不住开口对徐玕道:“说实话,这是我最紧张的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直到现在……还非常不安,徐玕,我是说真正的徐玕,他和这些人斗了这么久,但他却始终没有斗过他们,他死了,还有……还有阿元……”
“因为他是个好人。”徐玕叹道:“他不忍背叛自己的族人,他又不想伤害阿元,他希望找到一个谁也不用牺牲就能解决问题的方式,可是他不知道,有些问题是永远没办法和平的解决的。”徐玕停下脚步,低头望着谭知风,说道:“妥协……大部分时候都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除掉那些躲在幕后,想要搅的天下大乱的恶人。”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和他不同,知风,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你要记住这一点,你要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忘记我对你的承诺。”
谭知风愣愣的看着徐玕。徐玕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也有些僵硬,在这空无一人的回廊上,两人忽然心有灵犀一般,徐玕低下头来,谭知风则同时凑了过去,两人双唇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然后瞬间又分开了。
“好!”就在两人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吓得谭知风的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转身一看,原来旁边那间学舍屋门半敞,白玉堂惬意的倚在门口,一边拍手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而灼灼和展昭也站在屋门不远处,灼灼两眼放光,和白玉堂一样高兴,只有展昭脸上有些尴尬,他走过来拉了拉白玉堂的衣袖,说道:“不要闹了。”
“快进来吧。”白玉堂一侧身进了屋,对他们道:“你们光顾着亲热,难道不想听听我和展昭此番前往西北的经历吗?”
“当然想听!”灼灼第一个激动起来:“你们……有没有上战场?有没有见到韩相公?还有那范、范经略使,他可是个名垂千古的人物啊!”
白玉堂听着灼灼这一番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灼灼姑娘,你怎知道范经略使名垂千古了。真是有趣。这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晚上你让知风再给我做一次酿鱼,我就仔细讲给你听。”
谭知风掩上身后的门,然后和徐玕一起坐了下来,谭知风本来以为白玉堂会绘声绘色的讲上半天,谁知白玉堂开口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低声说道:“方才确实是说笑,事情紧急,恐怕一时难以尽述,我先试着从头讲起吧。”
谭知风等人都屏息凝气,认真听着,白玉堂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我们一出城,就带着知风你给我们的密信,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泾源路,去拜见泾源路的安抚使韩琦韩大人。因我二人有包大人的手谕,韩大人见了我们。我们立刻将你那封密信呈上,可是……一开始韩大人看过之后,他并不相信你所写的内容……”
谭知风听罢,心马上悬了起来,展昭在一旁道:“韩大人看过之后,将信交还给我二人,道:’你们自己瞧瞧这信中所写,难道不觉得荒谬么?‘”
“什……什么?!”灼灼着急的道:“你们千里迢迢送信前去,他竟然还怀疑你们?!”
“这也不怪他。”展昭道:“要知道,宋夏之间常有探子来往,每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情报会送到他的案前,他也只能尽力分辨,不可能上来就相信所有的消息。所以,我和玉堂商量了一下,就向他请求留在他帐中,为他效命,他大概也听说我二人会些武艺,倒是也就答应了下来。”
“我怎么觉得这韩相公不怎么靠谱啊。”灼灼不满的嘟囔着:“你们两个是天下闻名的高手,立过大功的,他怎么这么怠慢你们?”
展昭叹道:“大宋朝廷一直重文轻武,无论到那个相公那里都是一样,但……”
“……灼灼说的一点没错。”从刚才就没再做声的白玉堂冷冷哼了一声:“若不是展昭拦我,我才不稀罕在他’账下效力‘!但一想到万一宋军再大败一场,死的都是那些无辜的将士,我……还是不忍心就这么袖手旁观,所以,我二人还是留下了。”
“后来呢?”灼灼接着问道:“到底李元昊打来了吗?”
“我正要说。”白玉堂这回脸色更加严肃:“就在不久前,李元昊号称率兵十万,沿瓦亭川南下,一直朝好水川附近去了。韩相公收到前方战报,命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领兵御敌。我们那段时间在各个营中都住过几日,和将领们也打了不少交道,这任福是个忠勇之士,但他手下都说他有时遇事有些鲁莽,况且先前他刚打了几次胜仗,难免会生了骄纵之心,因此,我和展昭觉得,这一仗,定然就输在他的身上……因此,我们早一天勘查好了地形,眼看着天未亮之时,那些西夏士兵将几个装满信鸽的大箱子丢在路边,我知道,若是任福打此经过,他一定会让士兵开箱查看,到时候这一群信鸽飞上天空,那他们的行踪就彻底暴露了!”
众人正在认真听着,外面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王朝叩了几声门道:“展爷,包大人要去后巷安抚士子,他请您和白爷一同前往。但徐公子还不便露面,包大人吩咐徐公子和您的家人暂留此处,稍后他会亲自来见您。”
“你去回禀包大人,我们马上就去。”展昭应了一句。但灼灼却不干了:“不、不……白大哥你得讲完呀!”她赶紧伸手拉住了白玉堂的衣袖:“哪怕就告诉我个结果也成……”
“结果,当然是你白大哥我赌对了!”白玉堂剑眉一挑,轻声笑道:“不过如今我们二人要去包大人身边复命,还是等以后再讲给你听好了。”
“走吧。”展昭催促他道:“不要让包大人等我们。”
白玉堂意犹未尽的站了起来,道:“好吧,反正再过几日,消息总会传到京城来的,到时候街头巷尾那些说书的,说的或许比我讲给你们的精彩多啦。但是,有一件我和展昭都觉得很不对劲的事,这事非同小可,下次我们要一同好好商议商议该如何应对……”
谭知风也和灼灼一样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此时屋门已开,他和徐玕忙躲在了门边,以免被人瞧见。谭知风透过门缝往外看去,令他惊讶的是,回廊后面的墙上开了一排暗门,乍一看看不出任何一样,但侍卫们将墙一推,那暗门转动,直接通向了太学后面的巷子。
巷子里,整整齐齐的站着一排排的士子们,谭知风似乎看到了陈青,他也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四处张望,展昭和白玉堂身着普通兵士的便服混在包大人身后的卫兵里,一行人跨过其中一扇暗门,来到了士子们的面前。
第104章 蝃蝀
屋里只剩下谭知风和徐玕, 还有灼灼。谭知风忽然想起,裳裳和凌儿还在家中,于是他便对灼灼道:“你先回家去吧, 两个孩子得有人照顾。若是猗猗回来了, 你就把刚才的事情, 包括展大哥和白大哥的事都告诉他。”
灼灼瞟了一眼徐玕和谭知风, 意味深长的笑道:“好了,我知道啦!”说罢, 她侧身一闪,窈窕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谭知风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