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般的绿化带和错落的楼栋让他一时找不到方向,他停下车,掏出地图反复对照,却发现康喜月的地图到这里就断了。
好不容易找到单元楼,又被电梯的刷卡系统难住了。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寒冷有些僵硬,试了三次才成功解锁。
拨通客户的电话时,他呼出一口白气:“您好,我是送餐的,你们小区电梯要刷卡。”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接着是个低哑的男声:“手机上给你开。”
通话戛然而止,留下程英站在电梯前发愣。他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
康喜月昨天确实提醒过他,送外卖会遇到各种奇葩事。他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口袋。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18楼,他提着外卖袋走到防盗门前按响门铃。
门开的瞬间,门里门外的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程英?”陈小可睡衣领口大敞着,露出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上下打量着程英的装扮,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你家不是挺有钱的么?现在怎么送起外卖了?”
陈小可说话时,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着某种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程英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和陈小可的关系以前说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交恶。直到陈小可对秦胜长达三年的追求无疾而终后,那份无处宣泄的怨气从秦胜身上逐渐牵连到和他玩得好的自己身上。虽然陈小可从没明说过,但程英都心知肚明。
“祝你用餐愉快。”他没理陈小可,机械地说完标准用语,转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陈小可突然伸腿拦住他,光裸的脚踝差点蹭到他的裤腿,“上次同学聚会咱俩都没好好聊聊,反正现在都有空,聊会儿天呗。”
程英皮笑肉不笑:“我没空,要送单。”
“多少钱,我全包了。”
程英:……
果然是暴发户。
“不必了。”他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腿,“让一下。”
陈小可没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说:“听说秦胜新交的男朋友……”他故意拖长音调,“是他前男友的亲哥哥?”
程英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听出来陈小可说这话时酸得要死。
“是,怎么了?”
陈小可撇撇嘴:“秦胜玩得挺花啊。”
程英蹙眉:“他是正常恋爱。”
“正常人会跟兄弟俩谈恋爱?”陈小可嗤笑一声,“怕是早就勾搭上了吧。啧,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程英眼神一冷:“陈小可,嘴巴放干净点。”
“我怎么了?”陈小可挑衅地扬起下巴,“说脏话了?还是骂人了?”
程英嗤笑一声:“要说眼光的话……”他上下扫了对方一眼,“比起当初,你倒退了不少才是真的。”
“什么意思?”陈小可眉头一皱。
“你男朋友背着你和别人接吻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陈小可脸色骤变。
“啊,原来你不知道。”程英故作惊讶地掩住嘴巴,目光扫过他颈间的红痕,“怪我多嘴了。你就当没听过吧,祝你们幸福。”说完转身换了一个方向。
“等等!”陈小可猛地抓住他的袖子,力道大得让程英皱了皱眉,“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程英轻轻“啧”了一声,拨开对方的手指,后退半步:“不如去查查你男朋友的手机?说不定比我知道的还要精彩。”
他没再给陈小可开口的机会,转身走向电梯。
“秦胜可喜欢他现在的男朋友了,你以前没机会,现在更不会有,死心吧。”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他抬起手随意地朝对方挥了挥。
“对了,记得这单给个五星好评。”
在陈小可那里出了口恶气, 但程英心里并没有因此好受多少。
同是天涯沦落人,陈小可被绿了,他又何尝不是?甚至他比陈小可还要惨得多。
不过这份郁结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订单冲散了。他发现这样忙碌的生活反而更好,被外卖单子填满的每一天, 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胡思乱想。
这天程英送了整整一天的外卖, 晚上几乎是沾到枕头就昏睡过去。第二天送程语去上课时, 差点因为睡过头而迟到。
两小时后,当他来接程语下课时,在画室门口遇见了熊山。
熊山刚送走一位家长,看见程英站在画室外等待,立刻凑了上来。
他那黏腻的目光像蛇信子般在程英身上游走:“又见面了, 怎么称呼?”
程英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想起康喜月先前的警告,他本能地对这个人生出几分戒备。碍于周围还有其他等候的家长,程英只是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熊山却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继续追问:“你是康喜月的男朋友?”
程英的眉头瞬间拧紧。
“我们是朋友。”他冷冷道, 心里暗道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带着颜色。
“是吗?”熊山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容, “那我好心劝你一句, 离康喜月远点,他就是个神经病。”
程英的眼神骤然一冷:“把嘴放干净点。”
这两天怎么净遇上些疯子, 一个两个都当着他的面诋毁他的朋友。
熊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知道他以前干过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面前画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干、过什、么,你说、清楚。”康喜月保持着开门的动作站在门口,神情平静, 却让熊山后背蹿起一阵寒意。
“切,晦气。”熊山眼神闪烁着啐了一口,身影很快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康喜月转向程英:“他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不用管他。”反正这人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送完程语我再来店里。”他补充道。
康喜月点头:“好。”
然而,等程英送完程语到了店里时,却发现店门半掩着,康佳星正倚在柜台边摆弄手机,见他进来,抬头笑道:“今天不做生意啦。”
“怎么了?”程英一愣。
“今天是我和你姐夫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康佳星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了闪,“我们要出去庆祝一下。”
“五周年了?恭喜你们啊。”
“哎呀都老夫老妻了。”康佳星摆摆手,脸颊却悄悄泛起红晕,“话说回来,我们俩都偷偷给对方准备了惊喜,现在行程全撞了。”说罢自己先笑出了声。
里间传来争执声:“我就说该提前通个气……”姐夫抱着西装外套走出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看见程英时清了清嗓子,“小程来啦。”
康佳星变魔术般从抽屉抽出两张电影票:“这个给你们吧,今晚的票,现在实在去不了了。”
程英接过烫金边的票根,票面上印着最近那部火爆的寒假档喜剧片名。
程英和康喜月对视一眼。
“赚到了。”他咧嘴一笑,“白捡个带薪休假还附赠电影票。”
晚上草草解决了晚餐,程英和康喜月便赶往了最近的电影院。
周末的放映厅里座无虚席,当片尾字幕缓缓滚动,随着人群涌出电影院,两人才惊觉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打车回去吧。”程英望着越下越大的雨,遗憾地放弃了原本的散步计划。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示意康喜月先上,却见对方站着没动。
“怎么了?”他问。
“没带……”康喜月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钥匙。”
程英愣了一下,正想说给康佳星打个电话,突然想起不该在今天这种好日子打扰人家夫妻俩。
出租车司机在催促他们快上车。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要不……去……我家?”
这话说得有点磕巴。
明明以前也常邀请朋友回家,可面对康喜月时,这句话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同样是朋友,康喜月给他的感觉,和秦胜他们都不太一样,总要多几分小心翼翼。
“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我以前也经常请别的朋友来家里玩。”
“好。”
康喜月回答得干脆,反倒让程英松了口气。
“上次在我家见面时咱俩还不熟呢。”十五分钟后,程英带着康喜月走进自家小区的电梯,“对了,你那天送外卖是不是摔了?”
“嗯,路、滑。”
“没伤着吧?”
“没有。”
程英点点头,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以后骑车小心点。”
絮絮叨叨地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楼层。
打开门后,一团雪白的毛球突然从玄关处蹦过来,康喜月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后背几乎贴上了墙壁。
程英也愣住了,只见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正拼命往自己脚边拱,粉色的鼻头不停地抽动。
一个穿着绿色恐龙连体睡衣的小脑袋从沙发后探出来:“哥你回来啦……咦?康老师?”
程英弯腰拎起那团白毛球,是只圆滚滚的小白兔,正不安分地蹬着后腿。
“程语。”他皱眉问道,“这哪来的?”
程语光着脚丫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接过去:“何新存的,我借来养几天。”兔子在他怀里立刻安静下来,长耳朵温顺地耷拉着。
“你会养吗你就帮人家养?”程英怀疑地看着角落里突然多出来的兔笼和干草堆。
“何新存都教我了!”程语不服气地撅嘴,“我当然会了。”
程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他从鞋柜深处翻出一双灰色格纹拖鞋放在康喜月脚边。
等对方换好鞋,他指向走廊尽头:“你先去洗澡吧,热水往左拧。我去给你找毛巾。毛巾是新的,但衣服……”他顿了顿,“穿我的可以吗?”
康喜月垂着眼,程英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可、以。”
“康老师今天住我们家吗?”程语眨巴着眼睛问道。
“有你什么事?先把拖鞋穿上,”程英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大冬天的还光脚跑。”
等康喜月开始洗澡,他走进房间,从衣柜深处抽出一套深蓝色棉质睡衣,展开比划了一下。
康喜月比他矮一点点,肩膀也窄些,自己的衣服他穿应该会大一点,但总体没什么影响。
找完衣服他又找了一条没开封过的毛巾,却在拉开抽屉时僵住了,内裤都是他穿过的。
他盯着叠好的衣物看了几秒,最终把睡衣对折盖住毛巾,假装没想起这茬。
走到浴室门前,水声正淅淅沥沥响着,磨砂玻璃上凝着雾气。
“康喜月?”程英叩门,“衣服放门口了。”
水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一条缝,蒸腾的热气涌出来,康喜月光裸的手臂伸出来。
程英的视线顺着往下,突然顿住,一道暗红色的疤痕狰狞地横亘在康喜月手腕内侧的皮肤上。
“谢、谢。”康喜月接过衣服时水珠顺着他的小臂滑下来。
一股力道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两人都愣住了。
“你……”程英嗓子发紧,却看见康喜月猛地抽回手。
门又关上了。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回想着刚才那一幕。那个位置,看着是电视剧里演的割腕时才会有的疤痕,经年累月的,一道叠着一道。
“哥,帮我给白雪搭一下窝。”程语的声音传来。
程英迟疑了一下,意识到白雪就是那只兔子。
他走过去蹲下身,帮程语把兔笼里的干草铺平。白雪蹦过来,粉白的鼻尖在他指尖嗅了嗅,又嫌弃似的扭开头,蹦跶着去找程语。
“它还挺挑。”程英随口道,余光却一直瞥向浴室方向。
水声停了很久,但门迟迟没开。
直到程语抱着兔子去阳台看雨,那扇磨砂门才终于响动。
康喜月走出来,身上套着程英的深蓝色睡衣。果然大了一些,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截锁骨,袖口也长了一截,被他随意地挽了两道。
程英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抓起准备好的换洗衣物:“那换我洗了。”
康喜月点头:“好。”
浴室里还氤氲着潮湿的热气,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
程英伸手抹了一把,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架子上放着康喜月换下来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他顿了顿,移开视线。
等他洗完出来时,康喜月坐在沙发角落,正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湿漉漉的金发垂在额前,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程英擦着头发走过去,才发现康喜月手里拿的是程语的寒假生活。
“错了、两道、题。”康喜月轻声说,指尖在某个数学算式上点了点。
程语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全神贯注地修改题目。
程英在他旁边坐下,沙发微微下陷。他闻到康喜月身上传来的,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道。
程语改完最后一道错题,抱起兔子又跑走了。
客厅里忽然安静下来。程英的目光重新落在康喜月的手腕上。
那道疤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浅淡的粉色,像一道被强行缝合的裂缝。
他盯着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痕迹。
康喜月的手指猛地一颤,作业本的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
“疼吗?”程英问。他的声音很低,指腹虚虚地悬在疤痕上方,没敢实实地贴上去。
康喜月垂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摇摇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程英又问。
康喜月沉默了一会儿。
阳台传来程语逗兔子的笑声,显得客厅里的安静更加突兀。
“不想说也没……”
“初中。”康喜月突然开口。
程英有些诧异:“……为什么?”
“不想、活了。”康喜月吐出这几个字时,神情平静得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非生死大事。
程英感到一阵窒息,他原本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琢磨出原因。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老师们有时会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康喜月。走廊里偶尔能听到同学的窃窃私语——“听说他爸妈在他小学时就车祸死了”“还是个结巴,好可怜啊”。
他们那时已经是高中生了,至少都学会了表面上的体面,没人会当着康喜月的面说三道四。
但初中生不一样,程英不敢想象,在那个人性最赤裸的年纪,一个说话不利索的孤儿要承受多少恶意。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话语在舌尖辗转,最终只化作一句:“高中的时候呢?”他盯着康喜月的手腕,“还这样吗?”还这样伤害自己吗?
“不。”康喜月轻轻摇头,“姐姐、养我、不容易。"他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疤痕,“还、有……”
他突然抬眼望来,程英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他想知道康喜月接下来会说些什么,除了让姐姐不担心自己,还能有什么原因让康喜月停止自残的行为。
但最终,康喜月只是垂下眼,所有的情绪都被重新藏进那片阴影里。
“困、了。”
程英看着对方把手腕重新藏进袖口,那道疤痕就像从未存在过。他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康喜月今晚愿意袒露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但现在睡觉倒成了个问题。
程英抓了抓头发,暗自盘算着,父母晚些时候会回来,主卧自然不能占用,而他也绝不可能和康喜月同床共枕。
“你睡我房间,我跟程语挤挤。”他提议道。
“可是哥你不是嫌我床太小,觉得两个人一起睡太挤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程语挤进两人中间。
康喜月出声:“我、睡、沙发。”
“不行。”程英斩钉截铁道,“客厅夜里冷得很。要不这样,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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